誰不知道, 於秦不負而言，宋家大公子就是那慧眼識珠的伯樂，是在所有人都沒發現少年是一塊璞玉的時候, 就篤定認為他將來必定成就不可限量之人。

而且，眾所周知，大公子時常指點秦不負修煉，於他還有半師之誼。

誰都沒料到，秦不負居然會開口挑戰宋朝玉。

不過，想想往日裡，這少年對大公子的景仰和追逐，想要和對方切磋，倒也說得過去。

宋朝玉訝然, 對上秦不負明亮執著的眼神。

秦不負朗聲而笑, 語氣赤誠：“並非對大公子不敬，大公子天資縱橫，我自覺不如。隻是, 大公子乃我武道一途心之所向, 我渴望能以對手的身份, 和大公子堂堂正正對上一場。”

此話一出，方才還驚訝的圍觀眾人，紛紛善意地笑出聲來。

他們都自覺明白了秦不負的心思, 就像是族裡小輩, 有了點成就之後, 迫不及待想要同家中長輩炫耀證明一番。

隻是……這秦不負未免膽子也太大了些。他並非宋氏子弟，如何能確定，大公子一定會給他這個臉面？

宋朝玉也回過神來，哭笑不得。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 他站起身來，並未駁回秦不負膽大包天的請求。

圍觀眾人：……得，難怪膽子這麼大。看起來，像是大公子寵出來的。

宋朝玉腳下微動，淩空一步一步踏上高台。

他認真看了秦不負一眼，似笑非笑：“以對手的身份？你膽子倒是挺大，不過，現在還太早了些。”

秦不負定定注視著他：“我不是大公子的對手，也根本沒有想過能贏你。”

宋朝玉知道，所有人也都知道。

一名洞明境的武者，和一位準聖級彆的強者。

任秦不負如何天賦絕倫，他也不可能有絲毫勝算。更何況，宋朝玉同樣是天資縱橫，不遜於任何人的天之驕子。

“既然知道，為何要挑戰我？”

秦不負含笑不語。

他在心裡說，不是真的想要挑戰你。

是想要你認真看我一次，不是以看小輩，晚輩的眼神。

而是看一個對手，一個獨立的，成熟的武者。

見他如此，宋朝玉沒有再問，而是說了一句令台下眾人都一頭霧水的話：

“你膽子這樣大，看來，是早認出我了？”

這下，詫異的人變成了秦不負。

他確實是早就已經發現了“徐前輩”的身份，隻是沒有料到，宋朝玉居然就這麼大方，自然地承認了，並說了出來。

他不由仔細去看宋朝玉的神情。

對面的人神色坦然。

宋朝玉坦然了，心虛的人就變成了秦不負。

因為他早就發現了，卻沒有說出來，而是仗著知道宋朝玉對待自己不同於旁人，心安理得地得寸進尺，享受大公子的“偏愛”。

他低下頭，承認：“我確實是早就已經心生懷疑，隻是一直不敢確認。”

宋朝玉心道難怪，明明之前的很長一段時間裡，秦不負對自己都是恭敬有餘，親密不足。但不知道從哪天起，他在自己身邊越來越顯露本性，言語行為也越來越親昵。

今日，看到秦不負如此膽大的行為，他忽然反應過來，自己還有過一個短暫的馬甲“徐前輩”。

見宋朝玉面無表情，秦不負心裡有點慌，小聲喊道：“大公子，我——”

宋朝玉抬手：“比武台上，莫談私事。”

他手掌翻轉，掌心向上，一杆燃燒著烈焰的赤紅色長槍逐漸在手中成形。

他何等聰明之人，意識到“徐前輩”馬甲脫落，很快就聯想到了小赤木。

他垂眸，低低哼笑一聲：“不是想要見識一下我的實力？那就好好看一看吧。”

秦不負一聽，頓時將一切雜念都拋諸腦後，全心全意應對面前之人。

台下所有人亦是提起了心，屏氣凝神，一眨不眨盯著台上。

準聖級彆的強者出手，這裡的大部分人，或許此一生，也隻有這一次有幸見識的機會。

秦不負看到了漫天的火。

那火光覆住了天幕，席卷一切，台下的觀眾成為了幻影，眼前的宋朝玉成為了幻影，他的雙目之中，唯一真實的，隻剩下了鋪天蓋地吞噬一切的火光，和幾乎要將他燃成灰燼的劇烈高溫。

將要化成灰燼的刹那，他聽到了耳邊宋朝玉一聲輕笑。

“臭小子，你還嫩得很呢。”

這一聲打趣的語調，和他認知裡的清冷如月的“大公子”不一樣，和高冷寡言的“徐前輩”也全然不像。

調皮得像是一聲幻覺。

而他在幻覺裡，猶如被人當頭敲了一棒，悶哼一聲，陷入無邊黑暗之中。

.

再醒過來，已經是好幾天之後的事情了。

秦不負在宋府醒來，對上了好友宋浮光嘲笑的眼神。

“你這大陸天才戰第一，怕是史上最沒有排面的第一了。”宋浮光看起來很是幸災樂禍，“你出去聽一聽就知道，所有人議論的，都是我大兄那驚豔絕倫的一槍。”

秦不負不用聽也能猜到這一點。

在他向宋朝玉提出挑戰之前，他就已經想到了。

“我本來也不在意這點。”秦不負從床上起身，周身真氣運轉自如，身上也沒有半點傷勢。

他想起了那無處可躲的一槍。

各大主城的天才戰，每過幾年，就有一個第一。可如大公子這樣的人，武神大陸千百年也未必能有一個。

宋浮光是聽說他醒了，特意來嘲笑他的。看到他這個樣子，自然不會滿意。

他哼哼道：“我大兄心善，當日你暈倒在台上，還特意讓人把你抬回來。要我說，像你這種膽大包天毫無自知之明的家夥，就該讓你躺上面曬兩天。”

要知道，當時聽到秦不負竟敢挑戰大兄，他們幾個自小崇拜宋朝玉的人都差點沒忍住。

秦不負，簡直狗膽包天！

最讓他們生氣的是，就算這家夥狗膽包天，大兄竟然還縱著他！

秦不負本來急著出去，見他這樣，反而冷靜下來了。

他走到桌子面前坐下，慢悠悠地看著宋浮光。

“浮光啊，你知道大公子為何對我這樣好嗎？”

宋浮光目光一頓，定定看著他。

秦不負卻是勾起嘴角，語氣一轉，說起了另一件事：“我是不是曾經和你們說過，我在灰燼山脈的時候，遇到過一位實力特彆強，對我也特彆好的前輩？”

宋浮光白他一眼，催促他：“誰要聽你什麼前輩的事，快說，我大兄為何獨獨對你另眼相待。”

“這可沒有辦法分開說。”秦不負給自己倒了杯茶，又給宋浮光倒了一杯，不過顯然後者沒心思喝。

見他實在著急得不行，秦不負也不逗他了，笑眯眯地說道：“因為，那位神秘友善的徐前輩，正是大公子偽裝而成的。”

“這不可能！”宋浮光幾乎是一瞬間反駁，他不信，“我大兄為何要偽裝成彆人的模樣去教導你？”

正如秦不負所言，他之前為了打探徐前輩的身份，曾經將這段經曆說給宋家姐弟聽過。當日他們都感慨，秦不負運氣實在不錯，居然能遇到如此心善大方的陌生前輩。

但如今，一旦將“陌生前輩”代入自家大兄，宋浮光是半點都受不了。

大兄為什麼要喬裝打扮，前往灰燼山脈，儘心儘力教導秦不負？

秦不負，他憑什麼？

秦不負自己也不知道，他攤手：“我也一直想知道。現在想來，可能是大公子見我骨骼驚奇，天賦異稟，一眼就相中了我吧。”

宋浮光：“……”

他狠狠瞪了秦不負一眼，轉頭就往宋朝玉院子裡去。

秦不負立刻跟上。

他沒有騙宋浮光，他真的也很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