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不負：“……”

其他人：“……”

院子裡是令人窒息的沉默。

宋瑤音紅唇微張, 好一會兒，才眨了一下眼睛，輕聲道：“雖然有點不太禮貌——”

宋浮光迅速接上：“但是真的很好笑啊！”

院子裡霎時間響起了快活的笑聲。

受傷的唯有秦不負一人罷了。

然而那個被一槍挑飛的人, 慢吞吞從地上爬起來之後, 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居然跟著他們一起笑了起來，甚至比他們笑得還要更大聲。

宋浮光笑聲戛然而止。

他畢竟是真心將秦不負當朋友看待的人, 此刻見他如此, 當心小赤木把人戳壞了，或是秦不負自尊受到了傷害。不然很難解釋他此時的狀態。

連忙上前問道：“秦兄, 你還好吧？”

秦不負露出一個奇異的笑容，氣色堪稱神清氣爽：“我很好啊。”

完了，看起來是不大正常了。

宋浮光心感不妙，委婉地勸他：“這裡都是熟人，小赤木也不是個真小孩，換成我們，一樣打不過他。”

他想說, 秦兄你也不必太介意。

秦不負看了他一眼，感念他的好心, 坦然道：“多謝關心，我很好，並不難過。”

宋浮光看起來一點也不相信。

秦不負已經移開了目光，望著沒事人一樣, 重新坐下啃東西吃的小赤木, 像是打量著什麼大寶貝。

宋瑤音見狀，立刻護犢子：“他還是個孩子，你可不能跟他計較！”

秦不負心道, 彆說我不想計較，就算我想計較，我又能怎麼樣呢？剛剛被一槍打飛的難道不是我嗎？

他心裡想到的，卻是當日瞧著無比眼熱的，那杆通體燃燒著火焰的赤紅色神槍。誰能想到，那樣神異無比的神兵利器，化出的人形，居然是這麼個看著又軟又甜的小崽子呢？

他帶著一臉古怪的笑意離開了宋府。

宋浮光親自送人走的，回來的時候憂心忡忡，心道友人這次估計是被刺激大了。

唉，可憐的秦哥。

很久以後他回想起這時候，隻想狠狠敲自己腦袋。

秦不負可憐？

可憐的分明應該是他自己才對！

秦不負徑直回到家中，等到左右都沒有人，才終於卸下強裝的鎮定和冷靜，放聲大笑起來。

他顯而易見地開心。

淩越的虛影從玉蟬之中出來，飄在半空中打量著他，頗為不解：“就算那徐小子和宋家大公子是同一人，值得你這樣高興？”

秦不負抬頭看了他一眼，含笑不語。

他將心中的激動發泄夠了，總算勉強冷靜下來，問：“前輩，你給我定的訓練計劃，還能不能再往上提一提難度？”

淩越嚇一跳：“你不要命了？”

秦不負想了想，說：“我覺得，我能承受得住。”

淩越沒有答應他。

雖然一開始，兩人之間隻是純粹的交易關係，但人類本就是情感複雜的動物，若是永遠都一成不變，那就不是人了。

至少現在，比起不顧一切地提升實力，淩越更希望秦不負能打好基礎，為他自己的未來考慮。

淩越回想最近的事，自以為找到了秦不負如此說話的緣由：“你是不是，被那宋家大公子刺激到了？”

秦不負沒有說話。

淩越當他默認了，琢磨了一番，才搖頭歎息：“和這樣的人物在同一時代，確實是其他武者的悲哀。”

方才還沉默的秦不負這一次卻反駁了他。

“悲哀？不。”秦不負眉眼間縈繞著笑意，“我覺得，是一種幸運。”

.

宋朝玉覺得氣運之子有點不對勁。

自從前些天，自己指導了他一次之後，秦不負膽子好像一下子就變大了。

每過幾日，秦不負就上門來拜訪，求他指點。

宋朝玉對他這種勤奮修煉的態度十分滿意，並未拒絕。

如此幾次之後，他發現弟妹們看向自己的眼神十分幽怨。

他也忽然意識到，他現在不是“徐前輩”，這樣頻繁的指點，以“宋朝玉”的身份性格而言，已經是過分明顯的偏愛了。

“那秦不負究竟有什麼本事，值得大兄如此相待？”宋瑤音嘟著嘴，直接問他。

剛剛才意識到這一點的宋朝玉，就接到了來自妹妹的質問。

宋朝玉凝神細思片刻，回答她：“他長得好看，天賦高，修煉刻苦，還很聰明。”

宋瑤音瞪大了眼睛。

她問這句話，本就是抱怨多過詢問。她是想要大兄哄哄自己的！

誰知道，大兄竟然真的這樣認真地回答。

他居然還誇了秦不負那麼多！

對上妹妹幽怨的目光，宋朝玉忍俊不禁，他抬手摸了摸宋瑤音的頭，溫聲道：“你問我，我答了，怎麼還是不高興呢？”

他就是這麼坦然的性格，意識到自己似乎很偏愛氣運之子之後，細細思量，得出結論，氣運之子本身有很多優點，而且自己本就是為了他而來這個世界的。

所以，偏愛他，有什麼問題？

宋瑤音自然不可能將大兄這番誇獎的話語說給秦不負聽。

她宣布，現在她最討厭的人，已經不是宋明月了，而是秦不負！

秦不負再來宋府的時候，再也沒有了來自朋友們的歡迎和問候，隻剩下橫挑鼻子豎挑眼的打量著和挑剔。

他如今多少也明白了宋家人對大公子的崇拜喜愛，自然明白這挑剔的來源。所以非但不覺得難受，反而高興得很。

宋家人越看他不順眼，不越說明大公子越喜歡他嗎？

他每次來上門，也有合理的緣由。天才戰馬上就要開始，他心中憂慮，想儘快提升實力，再沒有比這更好的理由。

來請假的次數多了，秦不負也見到了一些之前從來不曾見過的人。

那天，他在宋朝玉的指導下練習刀法，一套刀法結束，他回頭，就見宋朝玉身邊，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人。

那是一個器宇軒昂的青年，面容俊美，神色高傲，看著他的眼神，算不上友好。

“這就是你很好看的那個小子？”百裡戰問。

他點評秦不負的刀法：“粗陋不堪，也值得你這麼費心？”

宋朝玉皺了一下眉。

他察覺到了百裡戰對秦不負的敵意，但兩人並不相識，更無仇怨，他實在不知這敵意從何而來。

秦不負是他的客人，百裡戰這樣說話，自然引起了他的不虞。

他淡淡道：“你什麼境界，他什麼境界？”

聽到這句維護，百裡戰心中更加不快，他語氣也冷了一分：“我不過說的實話，你我二十多年交情，還比不過一個剛認識不久的外來人嗎？”

宋朝玉：？

他很不解，他隻是說了一句話，百裡戰怎麼就得出了這個結論的？

人類的情緒，有時候真是很古怪。

他不想去費心猜人心思，也無意替兩人調和，直接問他：“你今日怎麼有空過來？”

百裡戰望向台上。

俊美的青年站在那裡，年輕的軀體充滿活力，朝著這邊看過來的眼神裡，滿滿都是熾熱的笑意。

看起來確實是很討人喜歡的模樣。

他實話實說：“外面都在傳，你很看好這小子，親自教導他。我來看看，什麼樣的天才美玉，值得你這麼儘心。現在看來，也不過爾爾。”

秦不負走下了練武場。

武者五感非凡，百裡戰說的那些話，自然被他聽到了。

面前之人氣息浩如煙海，深不可測，想來，也是和大公子一般，天賦驚人的天之驕子。

他面上帶著笑意，說出來的話卻並不像他的笑那樣軟和：“這位前輩，我還年輕，不論是修為見識，都離巔峰差得很遠。但我會儘力往上爬，誰知道未來某一天，我會不會超過前輩你，站在更高的地方呢？”

百裡戰目光如刀鋒，寸寸刮在他身上。

秦不負感受到了沉沉的壓力，神色卻半點不變。

“你很有野心，也很敢想。”百裡戰冷冷說道，“但野心誰都可以有，自知之明，卻不是誰都有的。”

秦不負笑意淡了一點：“前輩可曾說過一句話？”

百裡戰冷哼一聲。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

宋朝玉總覺得這話有點耳熟。

他略有些憐憫了看了一眼老友，心道彆人能力配不配得上野心他不清楚，可秦不負是肯定能夠的。

百裡戰何等敏銳？

他看向好友，向來冰冷的表情竟有些錯愕：“朝玉，你什麼意思，你信他的話？”

宋朝玉猶豫了一下。

不需要再多的言語，百裡戰已經知道了他的答案。

對於他而言，一百個秦不負的狂語，也抵不過宋朝玉輕飄飄一個點頭或是搖頭。

他拂袖而去。

秦不負完全相反，他簡直心花怒放，雙眼爆發出灼熱的光彩。

“大公子。”他說話的尾音都帶著雀躍，“你也覺得，我會變得特彆厲害嗎？”

“你會。”他聽到宋朝玉這樣說。

“你擁有無限的未來，會比他更厲害，比我更厲害，比所有人都厲害。”

秦不負微笑著聽著，即便是說這樣激勵人心的話語，眼前人的表情都是淡然而沉靜的。也因為這份沉靜，使得這番話顯得無比真誠而又篤定。

聽到最後一句，他含笑搖了搖頭。

我隻要變得跟你一樣厲害就好了。他在心裡這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