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玉這次歇息了很久很久，他的腿軟得幾乎在發抖，他並不知道自己在這問心天階裡待了多久了，身體並不感到餓，也不渴，但爬天階實打實是體力活，他真的很累。
他記得劇情裡，阿翡哥哥會在問心天階上大放異彩，兩日闖過九百九十九層問心階，成為萬年來第二個走完整個問心天階的弟子，震動整個紫霄道宗。
他一手撐著下巴，陷入沉思：按照劇情裡所說，紫霄道宗的問心天階幻境陣法是全東華仙洲最厲害的，我怎麼一點也沒感覺到？
莫非難度集中在最後面兩百層？
他隻能從係統那裡得到籠統的劇情，以及重要的人物和劇情節點，並不能什麼細節都知曉，所以並不清楚這問心天階真正的難度在哪裡。
也不知道阿翡哥哥現在有沒有走完？
宋朝玉感覺休息夠了，慢慢起身，抬頭望著隱入雲霧之中的石階，深深吸了口氣，繼續往上爬。
六百六十一，六百六十二，六百六十三……
他在心裡默默地數著，小小的身影慢慢往上挪。
徐翡又停下來了。
這次他看到了小玉。
小小的，才七歲的宋朝玉，寶貝一般捧著一隻小狸奴，蹬蹬瞪跑到他身邊：“阿翡哥哥，快來看！”
他的眼神柔軟了下來，摸了摸師弟溫軟的頭發：“太陽還沒落下，你怎麼過來了，當心暑氣。”
小孩兒任由他幫自己擦臉，笑嘻嘻地說道：“沒事的，阿翡哥哥，你看它黃澄澄的，我給它取名叫金子，可不可愛？”
沒有小玉可愛。徐翡望著小孩兒圓溜溜的眼睛，心想。
他很快皺起了眉頭，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但他努力思索，腦海中像是被蒙上了一層薄薄霧氣，阻礙著他。
宋朝玉拉著他看小貓兒，告訴他家裡還有一隻，名字是他爹取的，叫雪姑。他爹似乎很嫌棄金子這個俗氣的名字。
徐翡看著小孩兒烏黑的後腦勺發呆，過了一會兒，似乎才醒過神來：“小玉，天快黑了，我送你回去吧。等到送你回去，我再……”
小孩兒睜著黑白分明的眼睛望著他，好奇地問：“送我回去以後，阿翡哥哥要做什麼？”
徐翡下意識道：“我要去仙門。”
宋朝玉皺起眉頭，不高興地說道：“仙門有什麼好玩的，彆去了。阿翡哥哥，你送我回去，我們看看雪姑，跟我一起玩好不好？”
他整個人忽然僵住。
神色天真浪漫的小孩兒抱著貓，蹲在原地，他和他的世界一起定格住。
蒙住腦海的那層霧氣消失。
徐翡酸澀地眨了一下眼睛，熟悉的小院，嬌滴滴的小貓，儘數消失不見。
隻剩下“宋朝玉”還站在那裡，他臉上的依戀和歡喜消失不見，好奇地問徐翡：“我自認沒有破綻，你怎麼看破的？”
徐翡笑而不語，任由面前“宋朝玉”不甘地化作飛塵消失。
他想，錯了，你破綻可多了，一點也不像小玉。
他們走這段問心天階之前，曾見過了紫霄道宗的山門。
山門一側，是萬丈山崖峭壁，平整光滑，即便是凡人，也能感應劍氣森森，多看一眼便覺雙目刺痛。
領著他們的弟子驕傲告知，萬年前，紫霄立宗，一位先輩選下此地，劍氣縱橫千裡，削去半座山，以此作為紫霄山門。
而今萬年過去，山壁之上，依舊殘留著當年留下的劍意。
一劍，千裡，萬年。
徐翡忍著雙目刺痛，久久望著這座與眾不同的山門，隻覺渾身血脈湧動叫囂，雙耳鼓噪，升騰起無儘豪氣。
“我……也當如此。”他低聲說道。
到底沒有太大的底氣，一個毫無修為的稚童，竟然敢誇下如此海口。若是被人聽到，多半要嘲諷他不知天高地厚。
可是他的手被握住，一雙充滿著信任和肯定的眼睛注視著他：“你一定可以的。”
小玉說：“阿翡哥哥會比紫霄道宗所有的先輩更厲害，成為當世最強者。”
徐翡垂下眼眸，回頭望了一眼腳下的石階，空茫茫的一條路，隻有他一個人。
也不知道小玉走到哪裡了？他眉頭微蹙，如此陡峭的石階，也不知道小玉的身體受不受得住？
他定了定神，收起多餘的念頭，重新抬步，邁上新一層石階。
轉瞬一夜，金色的朝陽升起，夜色遺留在草木之上的露氣悉數蒸騰消失。
一個一個的弟子陸續倒下，被人接住，帶離問心天階。
等到燦爛的朝陽變得暮氣沉沉，跌進雲海之中，天階上已經隻剩下了兩個人。
雲端上的兩人不下棋了，也不喝茶了，甚至有些坐不住。
二人負手立於雲端，看著距離相差並不遠的兩人。
此時，看著這裡的何止他們？
紫霄道宗，無數山崖洞府之中，一道道龐大的神識悉數被驚動，落在了此處。
一個在九百八十三層。
一個在九百六十層。
不同的是，一個站著，正在堪破幻境；而另一個……
瘦小的身影坐在石階上，靠著上一層石階，累得睡著了。
布衣老者抽了抽嘴角，從未見過這樣過問心天階的弟子。
不過他很快又高興起來：這小子，很對他的胃口！
他看向紫袍青年，認真建議：“宗主，我覺得咱們宗門的問心天階陣法有一個很大的漏洞。”
紫袍青年：“……”
不用問，他也知道師兄要說什麼。
陣法能保證弟子們身在其中，神魂保持在最佳的狀態，不會饑餓不會受傷，忽略了抽取靈氣滋養弟子的身體。
……畢竟，除去幻境陣法，這天階說白了也就是九百九十九層稍微陡峭一點的石階而已。
當初設立這套陣法的前輩大概也沒有料到，會有闖關的後輩弟子身體弱到這個程度。
等這次結束就馬上改！
紫袍青年看向身側之人，感慨了一聲：“師兄的眼光，還是這樣一等一的好。”
老者並不謙虛，目光深深看著靠著石階沉睡的孩子，說道：“若不是這身軀拖累，他早就當走完這九百九十九層天階。”
到現在，誰都看出來了這一點。
正是因為看出來了，動靜才會鬨得這樣大。
紫袍青年無奈道：“明珠美玉人人都愛，師兄，你可給我找了個大難題。”
布衣老者哈哈大笑，環顧四周：“先來後到，這徒弟，是我的！”
.
宋朝玉終於還是走完了這九百九十九層天階。
當終於意識到，這一層之上，再也沒有更多的石階之後，他整個人驟然放鬆下來，接著便是眼前一黑。
他倒在了一個寬厚的懷抱之中，意識陷入深眠。
.
他難得睡上這樣一個好覺。
意識清醒過來，眼睛還未睜開，宋朝玉聽到了流水潺潺，聽到了鳥鳴之聲，鼻尖聞到了許多味道，有些他分得清，有些他不認得，但都是讓人十分放鬆的草木之香。
身上十分清爽，身體猶如陷在雲層之中，暖洋洋，愜意到了骨子裡。
他十分不舍地蹭了兩下，又要一頭紮進甜蜜愜意的夢境裡，卻被一個聲音強行拉回來：
“該醒了，再睡下去，你哥哥又要哭了。”
宋朝玉一懵，哥哥？哭了？
睡過去之前發生的事情，總算回到了記憶裡。
是了，他在走紫霄道宗的問心天階，終於走完了，他也累得實在不行了，倒頭就睡了過去。
他猛地睜開眼睛，正對上一雙熬得乾紅的眼睛。
是阿翡哥哥。
對上他的眼睛，那雙眼睛驟然變得更紅了些，迅速漫上一層濕潤的水汽，不過宋朝玉沒看到後面，因為他連人帶被子，被結結實實地摟住了。
半壓在身上的人力氣很大，勒得他有些呼吸不過來，急促的呼吸落在他的耳邊。
“小玉，你終於醒了……”
身上的人隻說了這一句，靜靜地抱著他不說話，過了很久很久，徐翡才放開他，他眼睛還是紅著，卻亮晶晶的，長出了兩簇喜悅的小火苗，那點濕潤也被烤乾了。
“有沒有哪裡不舒服？餓不餓？頭暈不暈？”徐翡抓住他的一隻手，“我剛剛力氣太大了，有沒有抓疼你？”
他一長串的話說出來，顯而易見的擔心。
宋朝玉連忙搖頭：“我沒有一點不舒服，感覺特彆好！從來沒有這麼好過！”
他想起身表示自己真的沒事，卻被徐翡牢牢按住：“你睡了這麼久，慢點，彆著急起。”
宋朝玉忽然察覺到不對勁，視線往徐翡身後一轉，才注意到房間裡還有彆人。
是一個看年紀約莫五十歲的老者，須發已經染上了灰色，一雙眼睛卻湛然有神，半點不見暮年老朽之色。
老者對上他的眼睛，慢悠悠地說道：“老頭子進來這麼久，總算有人注意到這屋裡還有第三個活人了啊。”
徐翡也一愣，恭恭敬敬地起身，朝他行禮：“見過前輩。”
老者一吹胡子：“什麼前輩？叫師伯！”
徐翡乖乖喊了一聲師伯。
宋朝玉眨眨眼，小聲問道：“我睡了很久嗎？”怎麼男主都拜完師了？
老者對他態度比對徐翡和氣很多，笑眯眯地說道：“不久不久，也就半個月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