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第054章(二更) 我守護了千千萬萬……(1 / 1)

第五十四章

白選婷跟林舒月對視了好一會兒, 然後輕輕地說:“在下面等我。”

林舒月看懂了她的口型。她下了樹。

白文華跟婁鳳琴在下面等著。

她一下來,白文華便迫不及待地問:“阿月,你看見什麼了?她是不是被白文武兩口子關在家裡了?”

如果說, 在來這裡之前,白文華對白選婷是他女兒萍萍的希望隻有百分之十,那麼在看到住在這裡的人是白文武後, 這個可能性就飆升到百分之十六十,剩下的, 還需要他去求證。

林舒月說:“看到了, 她在二樓的房間裡。她跟我說,讓我在這裡等她。”

白文華鐵骨錚錚的一個男人,就這麼紅了眼圈,婁鳳琴拍了拍他的肩膀。

三人在樹下等,白文華拿起手機給同村的堂兄弟打電話。

打完後, 他站在榕樹底下, 隻覺得渾身都在發抖:“阿旺和阿威都說,他們不知道白文武還養著一個小孩。他們就說,當年白文武結婚五年了, 都沒有生孩子, 後來他們有一年忽然就懷孕了, 一生就是連著兩個兒子。前幾年吧, 又生了個女兒。”

白文華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呢?

他們老家那邊,在雙方夫妻結婚多年沒有孩子的情況下, 會去認一個八字好的孩子來當自家的孩子養,在他們那邊,這叫做帶子娃娃。

也有的夫妻不想養彆人家的孩子,就去收養一個回來, 讓那個孩子長長久久的長在自己家。

還有一種,也是最惡毒的一種,是把人家的孩子偷回來,放在自己家裡養。

“阿旺說,這些年白文武兩口子一直都沒有斷了跟他們的聯係。尤其是錢守雲,經常會給他老婆打電話,聊天聊著聊著,就聊到了我的身上來。”如果是平常,女人之間的閒話再正常不過了。

畢竟白文華家的這點事情,哪怕是十多年過去了,村裡的人還是總會拿出來說一說。但在知道白文武夫妻是拐走他家萍萍的嫌疑下,錢守雲問的那些問題,就不是女人間的閒話那麼簡單了。

錢守雲一直在打聽他的動向是什麼心理?是在打聽他的下落,隨時掌握他的行蹤嗎?他們也怕他查到他的身上?

“阿旺還說,白文武跟錢守雲收養了一個孩子,但是那個孩子身體很不好,他們從來沒有把那個孩子帶回老家過。私底下,他們都在猜測是因為有了自己的孩子,所以才對收養的孩子不上心的。”白文華去老家一次,都是來去匆匆,跟幾個從小玩到大的兄弟打電話也極少聊到這樣的家常。

白文華後悔痛苦,這些年裡,若是他聽幾句,多問幾句,就好了。

他十九歲出去當兵,當兵的第三年他就跟他妻子劉紅蘭結婚了,他假期結束回到部隊的第二個月,就收到了他妻子發去的懷孕電報。次年,他在劉紅蘭生產前請假回來,他至今都還記得萍萍出生的那一天他那種激動的心情。

之後他雖然在部隊,但每隔兩個月,劉紅蘭都會給他寄萍萍的照片。一直到她兩歲時,被人當街搶走。

白文華找了這麼多年孩子,從來沒有往身邊的人身上想過,白文武這邊,他更是沒有想過。白文武比他大八歲,他們從小就不在一起玩,兩家因為出五服了,來往得也並不勤,基本就是一個村子的,在村裡碰面,會打一聲招呼的程度。

後來白文武出來闖蕩了,他們就更沒有聯係了。

白文武想起早逝的妻子,想起到死都還在念叨孫女的母親,他恨不得返回白文武家,把白文武家這些人,有一個算一個,全都剁掉!

有腳步聲傳來,三人同時轉頭去看,是白選婷出來了。

她穿著一身粉色的運動服,她留著齊劉海,烏黑靚麗的頭發長及腰部,她才十七歲,卻已經有一米七多了,身高腿長。白文華看到她的那一眼,眼睛紅得更厲害。

白選婷,跟他的妻子長得好像啊,他的妻子年輕的時候就在哪裡站著,就能吸引無數人的目光。

白選婷的眼神落在林舒月的身上,又落在白文華的身上,她盯著白文華看了很久很久。

白文華不自覺地朝她走過去,白選婷就站在那裡,不往前挪也不後走。白文華停在距離白選婷三步距離的地方:“萍萍。”

白選婷沒答應,她望著白文華過了許久許久,才開口:“你是來把我在走的嗎?”

白文華強忍著的淚水在這一刻落了下來:“你願意跟我走嗎?”白文華的每一句話都帶著顫抖。

“那你會讓我讀書嗎?你會讓我去參加一個又一個的晚會,你會讓我去陪一個又一個的男人喝酒嗎?”白選婷每問一句,都是在白文華的身上捅一刀。

人悲傷到一定程度上的時候,是連話都說不出來的,白文華想要說他不會,他永遠都不會。可一開口,就是哽咽。他隻能搖頭。

白選婷笑了,她說:“那我跟你走。”

白文華點頭,想要上前去拉白選婷的手,但就要在觸摸到她的時候,他轉頭看向婁鳳琴,婁鳳琴擦擦眼淚,上前來拉上白選婷的手:“萍萍,我是你爸爸的朋友,我們來帶你回家。”

這一句回家,讓白選婷平靜無波的臉上也有了一絲觸動。

林舒月看著她們仨,說:“快走吧,他們出來找人了。”

婁鳳琴緊張地朝前面看,然後拉著白選婷的手往小區的出口走。

白文華立馬跟上,林舒月在後面斷後。

他們剛剛出大榕樹,白文武跟錢守雲就到了榕樹下:“白文武,你不是說你聽到有人在後院說話?”

白文武位置榕樹轉了三圈:“我是聽到了哦,奇怪,怎麼沒人哦。對了,剛剛阿婷說要去哪裡?”

“她說小區的物業經理約她吃飯,我就讓她出去了。這個小區物業費那麼高,覃達又出了事情,你又愛打牌,一晚上就能輸出去大幾千塊,要是交不上物業費怎麼辦?阿婷長得那麼好看,陪小區物業經理吃一次飯就能減免幾個月的物業費跟水電費,多好的事情咯。”錢守雲這句話說得十分的自然。

白文武聽著也平常。

錢守雲道:“阿華怎麼會找到這裡來?他是不是知道阿婷的身世了?”

白文武對這個一點也不擔心:“阿婷一直被我們藏著,老家的人誰也不知道阿婷長什麼樣,他怎麼會發現?他肯定就是來鵬城這邊發展不順利,聽說我們混得不錯,來找我們幫忙做事情來了。”

錢守雲很信服白文武:“你說的有道理。阿武,你看到阿華帶來的這兩個女人沒有。老的那個就不講了,小的那個長得真好看,跟我們阿婷不相上下了。”

林舒月聽到一個清脆的巴掌聲:“我警告你你不要有太多的小心思,彆做太多的事情,不然到時候收不了場。”

林舒月聽著兩人的聲音,手扣在牆上,鑽頭被她硬生生扣下一個角來。世界上怎麼又如此人渣!偷走了彆人的孩子,把彆人的孩子當做是搖錢樹養大,卻對人家一點也不好。

本來該上學的年紀,被送到香江去選美,本來應該享受青春的大好年華,卻被送到老男人的身邊。

林舒月控製不住的想要轉身,去把那狼心狗肺的夫妻剁掉。他們甚至還在見到一個漂亮點的姑娘又起了歹念。

可她不能,林舒月點開善惡分辨係統的商城,一遍遍的刷新,今天是周三的五點鐘,再等七個小時,係統商城就刷新了。林舒月希望這一次,商城能刷出懲罰人的道具來。

林舒月越走越難受,多麼可悲啊,一個曾經的預備役警察,在面對一些罪惡之人時,卻將所有的希望寄托在玄學上。隻因為法律有它的量刑標準,像白文武夫妻這樣的人,量刑太低太低了。最多才十年啊!

白文華的妻子,他的媽媽,他這十年來在外面的奔波,白萍萍這麼多年在她家裡受的苦,拿什麼來彌補?

像林舒陽那樣被拐走後,被養家好好對待的概率實在是太小太小了,像白選婷這樣的,才是常態。

可正是因為這樣,才讓人感覺絕望。這個世界上怎麼會有人販子這種東西的存在,他們就應該被千刀萬剮,死後入十八層地獄。

他們出小區了,小區的門衛室在保安室坐著吹風扇,對他們並沒有太多的注目。

林舒月坐在駕駛座上,白文華坐在了前面的副駕駛,婁鳳琴拉著白選婷的手,坐到了車的後排。

林舒月開著車往家走,車內很沉默,隻有車在空調發出來的嗚嗚聲。

在一個有紅綠燈的路口,林舒月停在車流中等綠燈,白選婷開口,打破了沉默:“我其實在我十歲那年,就知道你是我的親生父親了。”

她的一句話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大家都轉頭過去看她。

白選婷靠在車後座的椅背上,她的臉上甚至帶著一股淡淡的笑意:“從我記事起,就不被允許回老家,每次他們回來家,都會請一個保姆來看著我。我一直覺得我不是他們親生的。”

“因為我跟他們一點也不像,跟弟弟妹妹也不像。”白選婷在白文武家一直是沒有什麼地位的。從她懂事起,媽媽就不會像彆的媽媽那樣抱她。

她小小年紀,就要做很多很多的家事,做得好沒有惡人誇獎,做得不好,錢守雲會打她,會擰她的耳朵,白文武就喝著酒看著,從來不會說錢守雲一嘴。

後來有了弟弟妹妹,她的日子更難過了,她在上學之餘,要照顧他們,哭了鬨了,她都會被罵,會被打。

他們一家出去玩,彆人誇她長得好看,誇弟弟妹妹有精神的時候,錢守雲的臉色就會很難看。

白選婷早就有自己不是白文武跟錢守雲孩子的念頭,被證實她不是那一天,她七歲。

從那以後,她就一直想著要去找親身父母。但她被看管得太嚴了,上學放學都有錢守雲來接,家裡的電子產品電話機永遠都是上鎖的。

甚至她連個朋友都沒有,每當有跟她走得近的同學,錢守雲就會出來言辭嚴厲地阻止她們靠近她。

於是她就再也沒有主動交過一個朋友,她就從錢守雲跟白文武打的一個個電話中抽繭剝絲,然後她發現,他們打回去老家的電話裡,總會提到白文華這個人名,他們總是在問這個叫白文華的人在哪裡,在做什麼。

並且每當老家來人時,她就會被帶走躲起來。

這樣的異常舉動,讓她確定了自己的親生父母是誰。

當她十四歲那年,她得知白文華也在找她時,她萬分激動,她主動提起香江選美小姐的事情。利益熏心,從她十一歲開始,就想著怎麼把她賣個好價錢的白文武錢守雲心動了。

“我本來以為,我選美成冠軍的消息傳回來,你看到了消息,會主動來找我。”白選婷苦笑了一聲:“我忘記了,美貌有時候是好事,但有時候卻是壞事。”

“在拿到選美冠軍後,錢守雲就整日帶我參加各種各樣的聚餐。我的手機二十四小時由著她保管,連睡覺的時候她都守在我的身邊。後來我被送到覃達的身邊。”

“覃達跟她相比,有過之而不及。我被安置在一個小彆墅裡,身邊至少有三個打著伺候我的名義卻實施著監視我的事的傭人。我的手機裡面裝了定位,我每撥打出一個電話,記錄就會發到覃達的手機上。”

“我有高檔衣服穿,我有奢侈品包包背,甚至我要是看中了什麼首飾,都會有人捧到我的面前。可我卻覺得,我就像是一個小醜,一個打扮得光鮮亮麗的寵物。我穿著一身的名牌,卻像是未著寸縷。”

白選婷痛苦的抓著自己的頭發。她的這一生啊,就猶如困在籠子裡的金絲雀一樣。

她跟在覃達身邊的這兩年,覃達給了她很多很多錢,但那些錢全都在錢守雲跟白文武的手裡。她在白文武家的彆墅裡,隻有一個小得不能再小的房間。連陽光都進不去,裡面隻放得下一張單人床。

她的妹妹的房間雖然也沒有兩個弟弟的大,但她的房間布置得好極了,柔軟的床鋪,隨處可見的軟萌玩偶,以及漂亮得像小公主的裙子。

婁鳳琴抱著白雪婷,不讓她再去傷害自己。

白文華已經泣不成聲:“當時你參加選美冠軍那段時間,我在外面找你,在西北那邊的山裡,山裡沒有信號。等我們出山的時候,報紙上的新聞已經換了一撥了。”

白選婷靠在婁鳳琴的懷裡,婁鳳琴的身上有一股肥皂味,肥皂的味道其實並沒有那麼的好聞,可在這一刻,在白選婷的心裡,卻比覃達從國外給她買來的那些那些大牌的香水要好聞得多,心情慢慢的寧靜了下來。

“我知道,所以我從來沒有怪過你。”白選婷在錢守雲打給老家的電話裡,知道了白文華的去向。

她覺得,這一切都是老天在作弄人吧。

她本來都已經對白文華找到她不抱什麼希望了,但在下午,她看到白文華跟婁鳳琴林舒月敲響白文武家的門時,她內心依舊激動不已。

她知道白文武會來看這她,她就跑到房間,裝作睡覺的模樣,一直到白文武到她的房間,她才裝作剛剛醒來的樣子。

她就坐在床上,看著白文武站在窗戶邊,看著樓底下林舒月的一舉一動。

白文華走了,那一刻,白選婷心中失望絕望一塊湧來。

就在她萬念俱灰時,她看到了爬到樹上的林舒月。

在那一刻,白選婷覺得上天在瞎了十幾年後,終於將太陽的光輝灑在她的身上。

她耐著性子聽著白文武的教訓,她裝作若無其事的哄騙錢守雲,說物業經理約她吃飯。然後出了門口就朝後門跑來,她看到等在原地的白文華三人,她覺得在那一刻,她聽到了花開的聲音,聽到了風吹榕樹葉的沙沙聲。

那樣的聲音太美妙了。讓她想哭。

可她哭得太多,她已經哭不出來了。

她看著她的父親在她面前痛哭流涕,她看著他想要回答她的問題,卻急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看著他明明很想靠近她,卻怕被她排斥不敢上前。那一刻,白選婷的心中是暖的。

在婁鳳琴有一下沒一下的拍背聲中,白選婷的眼淚終於落了下來了。

她捏著婁鳳琴的衣裳,漸漸地哭出了聲,聲音逐漸變大,聲音中充滿了痛苦和絕望,作為一個父親,在這一刻,白文華的內心充滿了痛苦悲憤和愧疚。

林舒月將車停在路邊,晴了好多天的鵬城終於要下雨了,天邊聚集起了一朵大大的烏雲。

白選婷的哭聲停了,林舒月道:“先回家,回家洗個澡,吃個飯,好好睡一覺,明天,我們去公安局報警,然後再去醫院做親子鑒定。”

白選婷的案子比林舒陽的事情要複雜很多很多,林舒陽是林建新親手送出去的,他能準確的說出林舒陽被送去的地址。

白選婷是被白文武夫妻抱走的,並且身邊沒有目擊者。在這種時候,沒有比一紙親子鑒定證明更能證明她跟白文華之間的親子關係了,不僅如此,他們親子鑒定這件事情,必須在警察跟隨之下去做。

白選婷沒有意見,白文華同樣沒有。

林舒月擦了擦眼角,開著車往家裡走。

林舒星等人都在家,他們都知道了白選婷的存在。

下車後,白選婷主動去拉白文華的手.

柔軟的手讓白文華一下子就想起了她剛剛出生的時候,那時候,她有什麼東西都愛往手裡抓,小小的沒有半點骨頭,被她抓住的白文華動都不敢動。有時候她一抓,就是一個小時。

原本以為,往後的餘生,他們會有很多大手牽小手的機會,可白文華做夢也想不到,原來,那一次牽手,就是最後一次。

他終於開口,聲音嘶啞哽咽:“你剛剛出生的時候,我也拉過你的手,後來我回部隊了,就隻看過你媽媽給我寄過來的照片。你丟的時候,距離我休假隻有一個星期。”

白選婷眨眨眼,婁鳳琴捂著嘴巴,不敢哭出聲。

尋親十年,婁鳳琴第一見到白文華哭。她也是第一次聽白文華說這件事。

進院子了,林舒月關上大鐵門。

白文華的一句話,讓她破了大防。

白文華說:“萍萍,爸爸在邊防線上,守護了千千萬萬個的家庭,卻連自己的家庭都守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