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正峰過去灶房,和蕭榮一起提過來食盒。他想著阿煙在屋子裡那個滿屋生香的嫵媚姿態,自然不舍得讓蕭榮看到,到了門口便打發蕭榮出去了,他自己拎著進來的。
當下夫妻二人吃了午膳,左右也無事,荒僻之處的小鎮上也沒什麼可看的,蕭正峰拿出一本兵書來隨意翻著。阿煙坐在他腿上如同個貓兒一般偎依,因想著他說過昔年當火頭軍的事兒,便纏著他給自己講。
蕭正峰其實是個不善言辭的,便把昔年的經曆乾巴巴地說了一遍。雖他說得並沒什麼滋味,阿煙卻聽得頗有興致。想著後來的事兒,世人都說這位蕭大將軍如何神勇如何了得,可是誰人明白,他十六歲上便孤身出外從軍的青澀少年時,又怎麼會想到一個沒有任何依仗的少年初入軍營時的各種艱難。不過這麼多年過去,他也熬過來了,未來都是他大展身手的時候,飛黃騰達的日子,指日可待呢。
當下伸出玉白細嫩的手指頭,輕輕摩挲了他的耳朵。想著男人家的心思其實深沉得緊,他疼著自己,可是心裡也是有事瞞著呢。
蕭正峰這輩子經曆的事兒未必就比活了兩輩子的阿煙少,沙場征戰多年早已經曆練了敏銳的嗅覺和感知力。如今阿煙心裡想著這個,動作間難免有些凝滯。蕭正峰並不知道自己的耳朵早已經出賣了自己,隻想著是哪裡惹了她不快,琢磨了一番實在是摸不到頭緒,便越發做低伏小地哄著她,還把早年的一些狼狽事兒都說給她取樂。
阿煙兩眸帶著晶亮的光彩,安靜地蜷縮在他懷裡聽他用醇厚的聲音講著他的故事,眼前仿佛浮現出昔日那個更加青澀的少年。一時不免笑著,閉上眸子,想起十年後那個持重尊貴的男人。
這一個個,都是他呢,不同時候的他。
如此到了晚間時分,該是上榻休息的時候了,蕭正峰抱著懷裡的女人,猶豫了下,終於還是道:“煙兒,許多事兒,也不是故意瞞你。隻是我總有我的思量。”
阿煙慵懶地哼了聲,挑眉看著上方的他。
他被她那專注的目光看得竟有些不自在,咬唇輕笑:“這是男人家的事兒,你不用管。”
他帶著繭子的大手溫柔地撫摸她幼滑的肌膚,柔聲道:“你凡事都不必操心,有我在,總是不會讓你受什麼委屈的。”
阿煙聽著這貼心的話,一時有些怔住,想著上輩子的自己,若是能得個男人說句這話,哪裡用她一個女人家受這種苦呢。她和上輩子的那夫君沈從暉,落到了潦倒時,沈從暉病著,真是什麼事都要自己拿主意操心啊,她那羸弱的身子,就是整個沈家的主心骨。
感動之餘,難免眸中有些濕潤,埋首在他胸膛裡,貪婪地嗅著他讓人沉醉的男子陽剛氣息,想著自己實在是願意做那麼一個無憂無慮的小女子,躲在夫君懷裡,任憑他去為自己擋風遮雨。
*************************************************
在這個荒僻的驛站裡停歇了一日後,第二天這雪算是徹底消停了,蕭正峰一行人重新上路了。這一次蕭正峰讓蕭榮在前方探路,自己騎著馬陪伴在馬車身旁。
這雪滑的時候,就怕路滑,萬一出個什麼意外,倒是要把她傷到了,如今唯有自己陪在身邊才放心。
這一日一行人來到一個叫雙慶山的地界,這裡因臨近付陽城,來往車輛頗多,也有行走的路人自己各路上任的人馬。阿煙探頭看過去,隻見外面的積雪已經在冬日的陽光下漸漸消融開來。官道上的車馬行人來往,把這半融的積雪踩踏得泥濘不堪。
因這路不好走,馬夫也不敢快走,隻以尋常速度在官道上向前行駛,時不時有趕路的車馬超過了他們去。
正走著間,忽聽到前方有爭吵聲,遠遠地眺望,便見幾輛馬車都卡在那裡了,堵著過不去,唯獨個彆騎著快馬的繞路才能過去。
蕭榮見此,打馬跑了個來回,這才向蕭正峰稟道:“前面有人要打起來的樣子,堵著個路,過不去。”
蕭正峰聽此言,不免皺眉道:“蕭榮,你在這裡守著夫人的馬車慢慢前行,我先過去探探。”
蕭榮自然答應,當下守在馬車旁邊,依舊讓馬車向前行駛。
阿煙聽到前面的紛爭,便留心去看,待到自己的馬車艱難地來到了近前,視線越過幾輛馬車,卻見前面是幾個逯人的馬車,還有一個女子。
那個女子騎著一批棗紅色駿馬,穿著一身藍色緊身勁裝,好一番英姿勃發的樣子。她生得眉眼開闊,就跟一朵盛開的月季一般明媚。此時這個明媚的女子,豎著眉眼,怒氣衝衝地和人吵著什麼。
和女子爭吵是幾個逯人,逯人因常年流浪在外,身上衣著臟汙,都幾乎看不出顏色。不過他們因是混血,生得體型彪悍,幾個逯人男子站在那裡,不屑地盯著這女子,在那裡爭執不下,眼看著就要打了起來,女子卸下背後的刀,卻是一個半人多高的長刀,她握著大刀,仿佛就要和那群人拚命。
蕭正峰早已經下了馬,站在那個女子的身側。
阿煙遙遙望過去,隻覺得女子英姿颯爽,而蕭正峰呢,器宇軒高大挺拔,兩個人站得有些近,逆著冬日的陽光遠遠看過去,真仿佛一對璧人般。
她心中莫名地生出一股不好的感覺,總覺得哪裡有什麼不對,當下便越發吩咐馬夫道:“再近前些。”
到了更近前,便見蕭正峰握著鞭子,冷冰冰地望著那群高大的逯人,眉眼間頗有不屑:“不過是些許小事兒,如今你們幾個男人和一個女子在這裡爭吵不休,以至於攔住來往過客,實在是丟人現眼。”
那幾個逯人其實早見蕭正峰分明是幫著這女人說話的,此時見他果然插手閒事,一個個便將矛頭對準了他,其中一個絡腮胡子的對著雪地狠狠地吐了一口濃痰:
“你他媽的管什麼閒事?不就是個娘們嗎,又不是你的,用得著你來出頭?”
這話一出,其他人都紛紛起哄,有的嘲笑有的甚至猥瑣地吹起口哨,對著那女子喊道:
“小娘們,回家去叫你男人出頭,彆半路來拉住一個多管閒事的!”
這話一出,藍衣女子氣得兩頰發紅,眉眼淩厲,上前就要過去和逯人大打出手,那群逯人見勢不妙,紛紛也亮出家夥。
逯人並不喜歡用刀劍,他們更喜歡用棍子,粗而長的黑色棍子,不知道用什麼材質製作而成,沉重結實,打起人來那才叫一個疼。此時七八個黑色棍子舉起來,氣勢洶洶地對著藍衣女子,看著很是瘮人。一旁看熱鬨的幾個行人紛紛後退,也有人口中罵道:“這什麼玩意兒,打什麼打,官道又不是你們家開的,還讓不讓人過了!”
藍衣女子上前幾刀下去,那幾個逯人實在是彪悍雄壯,她一把大刀便開始有些招架不住了。
蕭正峰一步上前,沉聲道:“這個姑娘是我的朋友,今日的事兒,我是管定了。若是你們非要打,那今日我必奉陪。”
這話一出,幾個逯人男子紛紛看過來,大家對視一眼,不免搓搓手上前:“竟來了個紮手的硬家夥!”
阿煙遠遠地看著這番情景,不免蹙眉,她倒是不擔心蕭正峰會敗在幾個逯人手中,隻是想著那個女子蕭正峰果然認識麼,看來自己的預感倒是沒錯的。
正這麼想著呢,那邊已經打起來了,一時間之間棍棒翻舞,積雪飛揚,幾個彪悍的漢子都使了全力攻向蕭正峰。蕭正峰不急不緩,腰間長劍都不曾出鞘,徒手上前,施展拳腳功夫開始對敵。
內行人看得是門道,像阿煙這種外行人不過看個熱鬨,她隻覺得眼花繚亂之際,人影竄動棍棒呼呼有聲,其間又有衣袂翻飛雪花四溢,待一切停歇時,幾個逯人或者摔倒在地上,或者被蕭正峰踢翻老遠,也有手中棍棒已經被蕭正峰奪在手中。
蕭正峰倒是依舊沉穩,臉不紅氣不喘,冷望著地上的幾個逯人,沉聲問道:“還有哪個不服?”
幾個逯人看著這男人沉穩站在那裡,氣勢磅礴眼神淩厲,其實都是有些怕了,為首的那個忍痛道:“不過是一個官道罷了,你們要走你們就先走,我們打不過,也就不爭這口氣了!”
說著時,艱難地咳嗽了幾聲,在雪地裡掙紮著要爬起來。
蕭正峰上前,伸出手將他拉起,眉眼已經冷然:
“這是官道,哪個先走哪個後走不過是片刻功夫,原本沒什麼可爭的,隻是她到底是個女子,你們幾個男子將她圍住口吐汙穢之意,卻是不該。”
說著,他回首對那藍衣女子道:“聆鳳,讓開官道,讓他們先行。”
一旁叫聆鳳的女子聽得皺眉,還有些不服氣的,不過看著蕭正峰眉眼中的不容置疑,也就不再說什麼,過去命令車夫道:“讓路!”
話雖這麼說,可是那語氣裡卻沒什麼好氣的。
被打得狼狽的逯人們見此情景,倒是有些意外,為首的那個年長逯人看向蕭正峰,抱拳道:“這位兄弟原說得對,不過是一個官道罷了,爭搶那半刻功夫也未見得能撿到金子銀子,但隻是有句話,我倚老賣老說給你聽。你這女人,實在是性情刁蠻暴躁,若不是她一位蠻不講理,我們也不至於對她口出惡言!她既是你的女人,還請回去後多加管教。”
蕭正峰擰眉道:“這位老人家你誤會了,這並不是我的女人,隻是朋友而已。”
可是顯然,在蕭正峰叫出那女子名字後,逯人們是不信的,其中還有一個最賤的,輕飄飄地來了句:“那女人見了你便從夜貓變成家養的小貓兒了,還說不是你家的!”
一旁的女子聽得這話,對蕭正峰挑眉道:“你和他們說什麼,他們哪裡懂!”
女子讓開路,逯人們繼續前行,擠壓在這裡的車輛一個個地往前行去,原本堵塞的官道也重新通暢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