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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夫妻二人到底是新婚燕爾的,大過年的依舊折騰了半宿。第二日是大年初一,天沒亮呢就得爬起來了。各房裡的媳婦都要去老祖宗那邊拜年的,大家三五成群的過去,各房都自成派係的。阿煙這邊原本就沒歇息好,如今一爬起來,真個是腿腳酸軟,幾乎使不上力的。蕭正峰父親早已逝去,他又沒什麼親兄弟,四房獨獨他一根苗兒,是以阿煙也並沒有什麼親妯娌陪著。倒是大房裡的幾個堂嫂並侄子媳婦過來,平日說話也合得來的,叫了阿煙一起過去老祖宗跟前拜年。

剛走出院門,便見二房裡的長媳婦也領著幾個妯娌過來了,見了阿煙身邊這一群,也是笑了:“原說是你孤家寡人的,正要叫了你一起去,不曾想竟然有伴了呢!”

這二房長媳婦已經年過四旬,為人和善,素來和妯娌們說笑沒什麼忌諱的,又因她的孫子如今也跟著阿煙請教學問,是以對阿煙格外感激。

當下一夥人見了,不免笑了一番:“既湊在一起,那就一同去吧。”

於是大房二房數個媳婦並阿煙這個獨苗兒的四房,浩浩蕩蕩地前去老祖宗所住的慈心院主屋。

此時外面的雪化了大半,還沒有大亮的院子裡清冷得很,空氣中時而彌漫著昨夜鞭炮之後的淡淡硝煙味兒。阿煙裹著白衣的大皮裘,跟隨著眾位媳婦來到老祖宗院子中拜見,一進院子,卻見這裡早已經準備好了。

丫鬟們都一個個精神抖擻地立在那裡,穿著整齊劃一的粉色新裙襖,臉上帶著笑,嘴裡說著吉祥話兒,手裡捧著一個竹瑉兒做的篦子,篦子裡有花花綠綠的糕點堅果,也有用小荷包裹起來的銀錠子。

各家媳婦們一個個帶著兒孫們上去,都紛紛去向前拜見老祖宗。老祖宗呢,此時戴著抹金絲的昭君罩,戴著珊瑚蝙蝠簪,身上是醬紅色五蝠捧壽團花緞子大襖,手裡拿著一串佛珠,身旁陪著兩個粉團一般的喜慶娃兒,正坐在榻上笑嗬嗬地受著眾人的拜見。

蕭家五世同堂的大家了,兒孫開枝散葉不知道多少,如今一波一波地來,又是花枝招展的媳婦,又是頂天立地的兒孫,隻看得老祖宗那沒牙的嘴笑得合不攏,時不時有玄孫輩的小娃兒也乖巧地跟著母親前來拜年,她就叫過來摩挲那小垂髫,說說話兒,叮囑幾句,又吩咐丫鬟們賞幾個狀元及第的銀錠子。

這邊拜完了老祖宗,阿煙跟著蕭正峰回到自家院子裡,剛落定了呢,後面陸陸續續地便有侄子並侄子媳婦,還有侄孫輩的一群小子過來,口裡稱著給九叔叔九嬸嬸拜年,給九爺爺九奶奶拜年。

因蕭正峰輩分大,阿煙除了再給幾個伯母拜拜,倒也不必出門去了,當下就留在屋內,擎受著這一*前來拜年的,時不時送些銀錠子小荷包的。

如此折騰著到了晌午,這才算停歇下來。雲封到底年紀小,在那裡歪著頭笑道:

“幸虧姑爺的輩分大,若是姑娘嫁給玄孫輩的,豈不是到時候咱們要跟著姑娘走斷腿。”

這話一出,屋裡的幾個丫鬟也都笑起來:“可不是麼,過年這會子,你若是年輕輩分小,那就是走斷腳兒,磕破腿兒!”

午膳的時候是蕭正峰陪著阿煙一起在屋子裡吃的,阿煙見這菜色還算豐盛,有四喜丸子,酒蒸雞,蓮房魚包,蜜炙鵪子,生豆腐百宜羹等,便道:

“往日家裡人口單薄,這些丫鬟們也都是隨我一起長大的。過年了,也賞她們些菜去吃吧?”

蕭正峰平日又不用奴仆的,自然不曾想到這一層,如今見阿煙提起這個,便點頭道:“好,聽你的便是。”

於是阿煙便命賞了幾個菜給丫鬟仆婦,除了幾個親近的在跟前伺候著,其他人等都可以回房用膳了,眾人聽了,自然是頗為這九少奶奶之體貼而感動。

用過午膳,蕭正峰自被侄子們叫出去了,阿煙原本起身打算去妯娌那裡說話,可還沒出門的,便有幾個同輩妯娌來找。初一這個時節都是自家人互相拜年,到了初二那就開始招待京中世交親戚,初三的時候就是各媳婦回娘家的日子,是以這大年初一是府裡媳婦們互相問候的時候。

幾個媳婦當下坐在暖閣裡,磕著瓜子兒吃著果子說笑,正說著間,卻有年輕媳婦說出一個事兒來:

“今日晌午,三房那邊又出了一檔子事兒,可把人笑死了。”

她這話隻說了一半,卻引得大家支起耳朵聽,如月一邊喝著茶,一邊撲哧笑道:“這又是怎麼了,大過節的,怎麼就不讓人安生?”

那媳婦便細細道來,卻原來是今日她去大伯母房中,卻聽到三房的一個侄媳婦在那裡哭呢。她當時也沒敢細問,偷偷打聽了丫鬟,這才知道,過年時節每房媳婦都有兩套新裙襖的,誰知道偏偏她那一套,針腳上有些瑕疵,看著竟像是被什麼貓啊撕扯過後又補上去的。

其實這本來是小事,不值一提的,可這媳婦心中卻是不滿,憑什麼彆人的都好好的,唯獨她的不行?她也是個心高氣傲的,便跑去大夫人那邊說了幾句,卻被大夫人訓了,為此竟然哭了起來。

如月聽著,不由一唾:“我當是什麼事兒呢,不就兩套衣裙,值得大過年的哭鼻子嗎?”

其他人也都是笑了:“可不是麼,這初一哭了,可是要哭一年的呢!”

大家也都沒當回事,便繼續說笑起來。阿煙難免覺得想笑,想著那為了一套裙子而哭鼻子的年輕媳婦,估計心裡是委屈得很吧,可真是哭哭鬨鬨笑笑,一年年就那麼過去。這似水的光陰無痕地滑過,待得多少年後,她若兒孫滿堂,在大年初一受著兒孫們磕下的響頭,想起昔年這點子事兒,怕是自己都要笑話自己呢。

第二天是初二,京中世交親戚俱都上門拜訪,蕭家正房裡進進出出的都是人,廚房裡的婆子忙得連喝口茶的功夫都沒有,流水的席面不住地往正房院子裡送著。鞭炮聲依舊是響著,這家停了那家響,四鄰八舍歡聲笑語,好不熱鬨。

蕭正峰是一早就出去了的,到了晌午不見人影,阿煙陪著老祖宗在那裡待客,難免成了大家眼中的新鮮人物,一個個都誇著阿煙的姿容和賢惠,更有聽說這相府千金家才氣的,都嘖嘖讚歎不停。老祖宗聽著彆人誇阿煙,她也開心。

說白了對於這麼一個老太太來說,她自然會覺得我孫子有本事,才娶得這麼一個千嬌萬貴的媳婦放在屋裡,偏生這媳婦又最最乖巧賢惠識大體的,老人家心裡樂得簡直是開花,滿滿的歡喜從老眸裡溢出來。

又因她是新娶進門的媳婦,各家長輩自然都送了紅包的,大家都知道這是相府千金,怕被看輕了去,出手也都大方。一個個的荷包沉甸甸地收到了青峰手裡。

傍晚時分回到房中,蕭正峰也回來了,卻是問起阿煙要哪一日回顧府。

阿煙微詫,笑道:“不都是初三嗎?”

蕭正峰溫聲道:“明日太子大婚的日子,怕是嶽父大人忙得緊。”

他知道阿煙和父親感情甚好,難得回一次娘家,自然是想看到父親的,若是顧齊修因大婚一事而不能歸家,阿煙自然看不到了。

阿煙聽著這個,微愣,想想也是,便道:“那便派個小廝回去問問吧,看看父親要我哪一日回去,你到時候再和老祖宗那邊說說。”

蕭正峰點頭:“我原是這麼想的,祖母那裡你不必擔心,我看她也是寵著你的,自然會體恤的。”

正說著間,卻有丫鬟過來通報說外面有顧府派來的家人,忙請進來了,卻是藍庭,藍庭所提的正是明日太子大婚,相爺是沒辦法在家了,便說讓阿煙初五再回去。

這下子倒是省了事的,唯蕭正峰過去和老祖宗說聲就是了。

接下來初三太子大婚,初四燕王迎娶王妃,這兩位燕京城裡多少姑娘心目中的乘龍好婿,就這麼一下子有了主兒。因是過年,又趕上皇後病著,太子和燕王的婚事都一切從簡,幾乎算是開國以來最為匆忙的皇家婚禮了。

初五蕭正峰陪著阿煙回娘家,顧齊修看著比以前越發清瘦了,阿煙見了心疼。顧齊修這幾日忙得腳不落地,如今見著女兒,想起她之前病了得消息,心中頗為不悅,便吩咐蕭正峰道:

“阿煙在家裡是嬌生慣養的,凡事我也從來不曾讓她操心,你看著才嫁過去幾日,我看著眼底下都泛青。知道你們蕭家子孫繁茂,過年瑣事不少,可她到底是剛過門的,又諸事不懂,你凡事總是要為她擋一擋。”

這話聽得阿煙心裡都羞,其實她何嘗不明白自己眼底下泛青是為了什麼,還不是夜裡被男人搗騰得。這一整夜裡,倒有半宿被他弄得不安生。是以聽到這個,她低垂著秀美的頸子,臉上泛著紅潤,嬌嗔地瞪了蕭正峰一眼。

蕭正峰何嘗不明白這些,隻是到了夜裡總有些舍不下那嬌軟身子骨而已,此時當著嶽丈大人的面,自然不敢說什麼,隻是點頭稱是。

這一日不但阿煙回了娘家,顧雲那邊也回了的。顧雲的女婿陳京翰是書香門第,父親又是三品的文官。要知道在這大昭朝,重文輕武風氣是極重的,兩個官員即便都是正四品,若是一文一武,那個武將都是要恭敬稱呼那個文官一聲大人的。

如今這陳京翰見了四品武衛將軍蕭正峰,雖自己是個白身,可也並不看在眼裡。顧齊修自然看在眼裡,當下不動聲色,暗暗觀察,卻見蕭正峰面對陳京翰的蔑視,看起來倒也坦然自若,並無任何不自在。

顧齊修暗暗點頭,心想著自己素來知道這女婿將來必成大事,如今看來,果然不假的。

顧雲自然也看出自己夫君對妹夫的輕視,心中不悅,便暗地裡偷偷踢了陳京翰一下,陳京翰面不改色,依舊如故。

而李氏對於這兩位女婿和女兒,都是儘力招待的。自從阿煙嫁出去後,家裡已經是獨她最大,顧齊修兩女一兒,也隻剩下顧清了。這麼一來,她倒是和顧齊修更像普通夫妻了,自己也把自己當女主人看待,平日裡衣食也越發上心。

這一次阿煙回來見了李氏,卻見她面上紅潤,比以往胖了,便知道沒了自己,這日子都比以往過得舒心了。雖則心中有一絲惘然,可到底是為李氏和父親高興的。

顧清見了阿煙自然是高興得跟個小哈巴狗一般,緊緊挨著阿煙做了,好奇地問這個那個,又把自己這些日子的功課都拿過來給阿煙看,惹得阿煙一陣誇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