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阿煙站在茫茫雪原之中,這裡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她就這麼低著頭一直往前走,走了太久太久。她其實並不知道自己該去往哪裡,沈越已經是她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了。
她回過頭去,看向來時的路,朦朧中卻見那一片白色的迷霧中,是那座她生於斯長於斯的燕京城,那裡沒有雪花飄落,卻有陣陣嫋煙升起,隱隱傳來誘人的肉香。是了,那是巷子小院裡誰家燉著豬手香味。這種香味對於饑腸轆轆饑寒交迫的阿煙來說,實在是可望而不及的珍貴。她茫然地望著那來時的路,卻是明白,她自己的路已經走到了儘頭,她沒有辦法再回首了。
就在這迷茫之際,仿佛一個聲音在叫著什麼,那個聲音由遠及近,她開始並不能聽到,後來卻漸漸聽出,這是蕭正峰的聲音。
她左右張望,可是周圍卻越發布滿了濃霧,根本連蕭正峰的影子都不曾看到。她心中湧起慌亂,想著蕭正峰到底在哪裡,自己又在哪裡。這麼一著急間,狠狠地咬了自己的舌頭,舌尖那麼泛起了腥甜,她猛然睜開眼睛,映入眼中的卻是蕭正峰充滿擔憂的眸子。
蕭正峰見她終於醒來,終於鬆了口氣,一把將她摟在懷裡,疼惜地緊摟著她道:“阿煙,你終於醒過來了!”
阿煙渙散的眼神逐漸聚焦,勉強扯起一個笑來:“夫君……”
蕭正峰想到剛才的情景,不由緊皺起眉頭,用冒出胡渣的剛硬下巴磨蹭著她嬌嫩的臉頰,啞聲道:“煙兒,你剛才嚇到我了。”
一旁的青楓和雲封都在的,此時也鬆了口氣,滿腹擔憂地道:“姑娘,你剛才的樣子,真把我們嚇得不輕。”
燕鎖年紀小,眼圈都已經紅了:“可算是好了,姑娘,你若是有個三長兩短,那我們可怎麼辦呢!”
青楓處事尚算穩當,忙示意大家不要說話,上前溫聲問阿煙道:“姑娘,你現在身上覺得可好?”
阿煙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又睜開。此時的她其實頭重腳輕,渾身沒有半分力氣,不過嘴唇蠕動了一番,忽而道:“我,我……”
蕭正峰憐惜地摟著她,小心謹慎地問“煙兒,如何?”
阿煙終於吐了口氣,喃喃地道:“我好像有些餓了……”
蕭正峰萬沒想到她此時竟有這等胃口,不由一愣。
倒是一旁的青楓忙笑道:“難道還有胃口,餓了這是好事呢,說明這身子已經好了!”
蕭正峰想想也是,低醇的聲音溫柔地道:“你想吃什麼?我這就讓廚房給你做。”
阿煙無力地靠在他肩膀上,喃聲道:“你傍晚時分不是給我買了兩個豬手帶回來嗎?”
這下子,不但蕭正峰,就連一旁的青楓也愣在那裡。
半響後,蕭正峰終於越發小心翼翼地試探著道:“這個會不會太油膩了?”
阿煙咬了咬唇,隱約能嘗到口中泛著的血腥味,她捏著蕭正峰的手指頭,小聲道:
“可是我就想吃那個。”
蕭正峰看她眸中竟有著委屈的淚光,分外惹人憐惜,當下便怕了,忙點頭:
“好好好,這就去給你熱一熱。”
當下雲封這邊趕緊出去,取了傍晚時分用油紙包著的那兩個豬手,奔去了廚房找人熱來。
等著這豬手的時候,蕭正峰便抱著她的身子,大手摩挲下她的額頭和手心,卻見裡面有些許濕潮,想著這是發了汗的,知道一時半刻燒不上來了,倒是放下心來。
蕭正峰也是怕她這樣不舒服,當下讓青楓放平了喜被,讓她躺在榻上。可是誰知道阿煙纖細的臂膀就這麼摟著他遒勁的腰杆,怎麼也不放開。
無奈之下,蕭正峰隻好陪著她一起躺在那裡,兩個人面對面側躺著。
他低頭看過去時,卻覺得她蜷縮在自己懷裡猶如個受了委屈的小動物一般,當下越發憐惜,竟忍不住抬起手來,不自覺地輕輕拍撫著她的背,猶如摸著一隻貓兒般。
偏生阿煙嘴裡開始有了絲絲疼痛,病中的她本就嬌弱,又是躲在男人懷裡仿佛被格外珍惜著,這就又多了幾分嬌氣,一時便忍不住發出輕輕的哼唧聲來。
蕭正峰凝視著懷裡的女人,不由輕歎一聲,大手輕柔地拍打著她的背來安慰,又用自己的唇舌去輕輕舔著,滋潤她的唇,小心翼翼地去捉了她的小舌頭來吸。這麼個大男人把所有的精神都放在這小舌上,火熱得眸子緊緊盯著懷裡略顯泛紅的嬌顏。
阿煙被吸得僅剩的一點力氣渙散開來,隻覺得渾身酥麻,仿佛被這男人吸著血,唇間那點疼痛越發清晰,絲絲縷縷的疼,可是那疼裡又仿佛有點彆的什麼,說不清道不明,隻恨他吸得不夠,讓她嘗不夠其中滋味,身子便不自覺輕輕扭動了下。
蕭正峰小腹的火一下子就起來了,隻恨不得將懷裡著嬌弱的小女人吞到肚子裡藏著,可到底是憐惜她病弱,勉強壓抑下那股燥熱和渴望,低頭用額頭抵著她的,低啞地道:“你剛才睡中一直在胡言亂語。”
阿煙纖弱的身子緊緊貼靠著男人溫熱寬闊的胸膛,想起那夢,心裡竟然泛起酸楚,嬌聲道:
“夫君,我做了一個夢,夢到我隻有一個人,孤零零的走在街頭,沒有人能幫我。”
孤身一人的她,真是自己把路走到了儘頭。
其實她有時候會遺憾自己的母親,為什麼那麼多條路,非選擇了一條讓自己和父親都不會好受的路去走。可是現在她忽然明白,這或許就是命,性子就已經決定了命運。她是倔強和驕傲的,於是倔強和驕傲的她,最後隻能將自己的路走到儘頭。
蕭正峰心疼地望著她擰起的眉尖,這一刻分明感到這個女子的不安。
他喉嚨動了下,卻沒說出什麼。從那一晚大名山下的茅屋裡,他就知道,這個看起來嬌生慣養的顧煙,心裡其實是無措的,甚至是惶恐的。
這個時候言語仿佛太過蒼白,他看不清楚她的心,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一時竟然升起濃濃的無力感,隻恨不得鑽進她的心裡瞧個明白才好。
最後他隻能是抬起大手,用溫熱有力的手安撫地輕輕拍著她纖細的背。
阿煙的腦袋在他手心裡輕輕磨蹭了下,黑而亮的眸子定定地望著那個護著自己的男人,軟聲道:
“蕭正峰,你要抱緊我,一輩子都不要放開。”
她的聲音帶著些許哭腔,軟軟的語氣中帶著點任性,讓蕭正峰得一顆心都化在那裡了。
蕭正峰點頭,低啞的聲音鄭重地承諾道:
“好,一輩子都不會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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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封那邊很快將豬手熱好了,便放在食盒裡端過來。蕭正峰此時隻著著一個青色中衣,下了榻,親自拿了碗筷來,從那肥嫩噴香的豬手上挾了一小塊來,看著猶自冒著熱氣,自己先吹了吹,這才喂到阿煙口中。
一旁幾個丫鬟見此情景,不免面面相覷,眼看著這麼強健粗獷的一個男子,在榻邊伺候自己姑娘時竟然有這等耐心,實在是讓人感歎不已。
阿煙軟軟地靠在那裡,睜著無辜的眸子,巴巴地望著那塊晶瑩剔透冒著熱氣的豬手肉。
蕭正峰湊過去喂到她口裡,她輕輕咀嚼著。
蕭正峰其實是擔心她吃了後會油膩的,到底是病著的身子,哪裡禁得起這種油膩呢,於是便哄著道:
“吃了這一口,解饞了,喝點牛乳羹好不好?”
阿煙眨眨清澈的眼睛,卻是固執地要求道:“我還要吃。”
蕭正峰看著她竟舔了舔嘴兒,仿佛這物很是好吃的樣子,不免哭笑不得,隻覺得這病中的阿煙猶如個小孩子一般,最後也隻好點頭笑道:“好,給你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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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正峰其實是挑了最軟糯的肉塊給阿煙吃的,就這麼一點一點地喂著,阿煙到底是吃了小半個才算滿足。吃飽了後,又喂了半盞牛乳羹,這才重新躺下。
青楓遞上來巾帕,蕭正峰親自幫阿煙擦了擦嘴巴,又幫她漱口過後,自己也躺下了。
其實這個時候天也快亮了,蕭正峰乾脆沒合眼,就這麼守著她。一直到了外面天開始泛白的時候,青楓爬起來煎好了今早的藥,喂給阿煙吃了。
因了昨日這院子中的動靜,又是驚動了廚房的,阿煙病了的消息自然很快傳到了老祖宗耳中。
當下蕭大夫人並幾個媳婦陪著老祖宗親自來看望過了,問了用藥情景,又叮囑了蕭正峰並幾個丫鬟諸般事宜,要她們好生伺候,又安慰了阿煙,隻讓她養病。
待老祖宗這邊離開後,蕭家各房的人得了這消息,也都紛紛過來看望,光是早上用膳的這個時候,便有七八撥人過來看望,其中有各房素日熟識的媳婦,也有這些日子阿煙教過的幾個堂侄堂孫輩的。
實在是蕭正峰在蕭家輩分是高的,堂侄媳婦兩把手都數不清的,這些晚輩知道阿煙病了,自然是不好不過來看望的。
一時之間,阿煙這屋子裡真是猶如集市一般分外熱鬨,這邊離開那邊來的,每個都是恭恭敬敬地叫聲九嬸嬸,關懷備至地問候著。蕭正峰看在眼裡,卻是不喜,便對身邊小廝道:“你傳話出去,就說你九少奶奶如今身子弱著,見不得風。”
小廝心領神會,將這話兒傳出去,自此前來探望的人才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