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那位獸醫用儘了一切辦法,可是茂茂依然是慢慢地咽了氣。那聲聲哀鳴一下比一下得弱下去,原本掙紮踢騰的四肢修長腿兒漸漸平靜下來,曾經高高舉起的鹿角如今頹然地靠在冰冷的泥土上,是再也無法舉起來了。
阿煙半蹲在那裡,默默地撫摸著茂茂的鹿角。
一旁露露的情景還算好,不過稚嫩痛苦的“呦呦”叫聲揪得人心都疼了。
小廝已經被大夫人帶過去盤查,老祖宗也得到了消息,親自來看過了。
就在這個時候,蕭正峰派人去請的第五言福終於到了,他來到後,查看了下露露的情景,便皺眉道:“這應該是誤食了百靈草,這種草是其他動物吃了或許沒事兒,可是白鹿原本嬌貴,吃了這個卻會腸胃不適,若是醫治不得當,便會就此喪命。”
蕭正峰聽著一喜,忙問:“可有解毒之法?”
第五言福點頭:“有。我來的時候聽說了,想著白鹿最怕那個白靈草,恰好家中有這解毒所用的黑蘑,便隨手帶來了。”
這下子阿煙心中也燃起了希望,殷切地道:“第五大哥,一切拜托你了!”
其實她以前對這個第五言福有些心結的,總覺得自己是曾經在他的茅屋中被殺死的,可是如今知道他能救露露,心裡倒是對他的防備少了一些。
當下第五言福便取出自己的黑蘑來,小心地位給露露,可是露露此時痛苦難捱,竟然根本不肯張嘴去吃。
第五言福抬頭看了下阿煙:“這個卻是要找個往日和它相熟的了,它怕是受了罪,心裡生了警惕,不敢隨意吃東西了。”
阿煙聽著這個,看著那濕潤的雙眸飽含著痛苦掙紮,心中憐惜這小生靈,當下上前,接了黑蘑,輕輕地撫摸著露露那優美纖細的鹿角,溫柔地道:
“露露,這是黑蘑,你若吃了這個,便不會難受了。你聽話,吃下去好不好?”
露露發出低低的“呦呦”聲,含淚的眸子眨了眨,卻是依舊不張嘴。
阿煙歎了口氣,依舊頗有耐心地撫摸著它的嘴巴,輕輕揉著,溫聲道:“這個並不難吃,比你往日吃的豆餅還要好吃。”
露露聽著,懷疑的眸光望向那黑蘑,看了半響後,終於嘴巴動了動。
阿煙心中一喜,忙將那黑蘑送到它嘴邊,輕輕輔著它掰開嘴巴,小心翼翼地將黑蘑放入了它嘴裡:
“乖,吃下去。”
露露吃下那黑蘑後,先是猶豫了下,後來才試探著開始咀嚼,看起來這個黑蘑雖然並不像阿煙所說的比豆餅還好吃,可是卻也並不難吃,它咀嚼了幾下後,便咽了下去。
阿煙見此,便又拿了一些黑蘑去喂它。
過了片刻後,露露的痛苦稍稍減去,眸子裡也清亮起來,甚至還掙紮著四個蹄子想要站起來呢。
阿煙總算是放了心,當下謝過了第五言福,第五言福道:“不礙事的,隻是可惜了,到底來晚,這隻公鹿卻是救不活了。”
阿煙輕輕歎了口氣,望著那個已經漸漸冰涼的茂茂,越發輕柔地撫摸著露露的鹿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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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家拿了兩隻公鹿向當朝左相下聘,如今一隻公鹿就這麼去了,這顯然不是什麼好兆頭。老祖宗聽說了這個消息,也是難過,當天把阿煙叫過去,好生安慰了一番,並嚴令蕭大夫人一定要找出下毒的凶手,嚴加懲戒。
因為露露受過毒,雖然解了,可是身子骨卻是看著大不如前,虛弱得四肢無力,都撐不起那副身板來。阿煙看著心疼,便把它抱到自己院子裡,專門辟了一間屋子給它住著,命雲封每日裡悉心照料著。
至於審查白鹿中毒一事,自然是交給了蕭大夫人和蕭正峰,經過蕭正峰嚴加審訊仔細查問,終於這小廝招了,說是晌午過後,立仁媳婦曾經來過這裡看鹿,並將一把草遞給了旁邊一個小孫少爺,讓他為喂白鹿。由於平時也有小孩子過來喂鹿,是以他並沒在意。可是後來立仁媳婦特意叮囑他說,不許告訴彆人自己來過,又塞給他一些銀兩,他才有些怕了,知道事情不妙,可是已經出了這種事,他怕自己也會擔責任,乾脆什麼都不說了。
如今真相大白,蕭大夫人聽著是皺眉不已,事情傳到老祖宗面前,老祖宗是氣得把手邊的一個瓷瓶都摔碎了,怒聲道:“今日給鹿下毒,明日是不是便要給人下毒了!”
蕭大夫人忙讓丫鬟們出去了,私底下和老祖宗商量這個事兒。
老祖宗卻是沒得商量的:“這樣狠心腸的媳婦,咱們蕭家是斷斷容不得的。我知道她們的意思,不就是素日偏疼了小九家的娘子麼?可這阿煙,一則是模樣長得好,說起話來也軟和,二則是正峰費了多少心思娶進門的媳婦,我能不疼著點嗎?正峰自小沒爹沒娘的,就是在我身邊長大的,這麼多兒孫媳婦,我偏疼他們小兩口一點,怎麼她們就看不下去了?不說彆的,就是今日的事兒吧,阿煙招待的都是燕京城裡的名門望族,我叮囑你說好好招待,這有錯嗎?難不成還讓人家王侯將門說咱蕭家寒酸,連點待客之道都不懂?就這麼點子事兒而已,至於下這麼大的狠心,連個白鹿都看不過去,就這麼毒死它?”
蕭大夫人聽了這話,知道是沒了回旋餘地的。恰在此時,三夫人過來給這媳婦求情的,誰知道話沒出口,便被老祖宗揶揄一番:
“你想說什麼,我都知道,你趁早閉嘴吧。這樣的媳婦,今日個可以毒死鹿,明日個嫌棄你這當奶奶的偏心眼,她就敢毒死你!為了咱蕭家人口興旺,為了咱們幾個老東西長命百歲,還是趁早把她趕出去就是了!”
左右這立仁媳婦進門三年還不曾有過子嗣,如今趕出去,也是乾淨。
三夫人原本也是被哭求著過來說句好話的,如今看這陣仗,再想想這孫媳婦乾的事兒,頓時也不敢說什麼了。
於是這一日,這位叫立仁的玄孫便被召回了蕭家,當著族人的面寫了休書,將這立仁媳婦休棄出去。
立仁媳婦是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竟然被查了出來,更沒想到自己竟然為了這麼點事就被休棄。要知道她本是屠戶出身,當年蕭立仁為家中采買,經常去那裡采購牲口,這才被立仁媳婦這個稍有姿色的屠戶女給勾搭上了。她能嫁到蕭家來,也是一件讓鄉鄰羨慕的事兒,她父親臉上也是頗有光彩的。如今呢,竟然是就這麼被休棄出去?
這立仁媳婦隻覺得晴天一個霹靂下來,從頭涼到腳,渾身猶如踩在棉絮上一般,那身子都不再是自己的了。她喃喃地道:“完了,全完了……”
無助而絕望的眼神看向一旁的蕭立仁,當下猶如溺水的人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撲上前去,痛苦絕望地哀求道:
“立仁,你救我,你彆休我,你忘記了嗎,當初你說過要娶我,要待我好的……”
可是蕭立仁隻是皺著眉,無奈地望著她:
“隻是一隻白鹿而已,你何必這麼狠心腸呢!”
立仁媳婦又委屈又無助,渾身無力地癱倒在那裡,嘶啞地喃道:
“不過是一隻畜牲罷了,值得如此嗎!我在家時,殺過不知道多少隻豬呢!”
蕭立仁越發無奈,小心翼翼地看看旁邊的自家奶奶,卻是不敢吭聲的。
立仁媳婦直著眼睛,瞪著眼前的所有人,忽而她眼前一亮,大聲喊道:
“這和我沒有關係的!那個百靈草是立德媳婦給我的,是她給我的!她對我說這個白鹿吃了會鬨肚子,說讓我去氣一氣九嬸嬸,我才這麼乾的!”
眾人頓時驚在那裡,三夫人如今折進去一個孫媳婦,又拔出蘿卜帶出泥地牽扯出另外一個來,不免難堪,厲聲道:
“你可不要冤枉彆人。”
立仁媳婦原來還沒覺得人,如今這麼一想,頓時明白是立德媳婦故意讓自己這麼做的,便大聲嚷道:
“這就是立德媳婦給我的,是她故意引我這麼做的。”
大夫人見此,馬上命人請來了立德媳婦,可是立德媳婦卻是矢口否認,並道:
“前幾日你不是才去了你娘家嗎?你娘家那裡不是就有這種草嗎?如果是我弄來的,那我又是如何得來的呢?我最近可是從來沒有出過門的?你如今做錯了事兒,被休棄那也是你自己罪有應得,怎麼如今竟然牽扯起我來?”
立德媳婦秀才人家出身,伶牙俐齒的,如今說得立仁媳婦張口結舌,可是立仁媳婦這都是要被休棄出去的了,自然是舍棄一起拚了老命也要把立德媳婦拉下水,於是直接跳將起來撲過來:
“你個賤婦,這是要害我!分明就是你把那什麼勞什子的草給了我,要我喂給白鹿吃的!”
大夫人看著頭疼,看了眼一旁的三夫人:“今日這事兒,你看著決斷吧,總之不能再勞煩老祖宗了。老祖宗為這事兒可是氣得不輕。”
一旁的族人也是皺眉看著這一切,大家命人將這兩個婦人先行拉了出去,卻和二老爺三老爺並幾位夫人一起商議。商議之後,立仁媳婦因了確實給白鹿投毒,依然會休棄出去,至於立德媳婦,卻是暫且沒什麼證據,先行送到祠堂去抄寫經書,後續再慢慢查證。
事情就此定下來後,立仁媳婦被趕出蕭家,立德媳婦先按照家規狠狠打了十板子,罰了一年的月錢,去祠堂面壁思過並抄寫經書了。
而這個消息傳到了阿煙耳中後,望著身邊幾個丫鬟大仇得報的痛快,她卻是並沒有什麼可高興的。
自己嫁入蕭家後,先是有了燕王大鬨蕭家,接著便是自己的行徑引起小廝的說笑,從而讓蕭正峰對自己的堂侄出手,就此關押在祠堂之中。而現在呢,又出了一個立仁媳婦被休棄的事兒。
又因為茂茂受了自己連累,就被這麼下毒害死,她心裡也是難過,於是接下來的幾日,一直有些鬱鬱寡歡,做起事來也覺得無精打采。
蕭正峰見她如此,開始還以為她是因了茂茂去世的事呢,便摟著安慰道:
“我再去給你捉一隻來好不好?”
他這話原本是好意的,可是在阿煙心裡,死去便是死去了,便是再捉一隻,也不是原本那隻了,當下隻是懶懶地搖頭。
蕭正峰無奈,想多陪陪她,可是偏生又趕上過年,往年他都不在家中的,也就罷了。如今他八年來第一次在家中過年,族中眾位兄弟自然不能放過他,家中諸事他也得幫著料理,是以早出晚歸的,竟沒個閒時候來陪著她好生說話。
一直到這一日,蕭正峰拿著她素日愛吃的鹵豬手往院子裡走的時候,卻見青楓迎頭過來道:
“夫人今日懶懶的,我看著倒像是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