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是阿煙成親第九日,該是回門的日子了,一大早蕭家大夫人便命人準備了馬車。那馬車是蕭大夫人特意挑選的,蕭家最為寬敞舒適的馬車了。
臨行前,百忙之中的蕭大夫人又特意把蕭正峰叫過去叮囑了一番,這才算作罷。
一時馬車開始往顧家行去,阿煙坐在馬車裡,蕭正峰騎著馬護在外面。一路行過去,都是繁華的街道,偶爾遇到個認識的,便衝著他們打招呼,甚至還有的擠眉弄眼地笑。
如今蕭正峰以一對白鹿下聘當街求娶顧左相家千金的事兒,以及英雄救美白鹿為媒這等故事都已經傳為佳話,甚至還有說書人編撰成故事呢。
好不容易行過那繁華的街道,一行人拐過東十四條街,便到了小翔鳳胡同。胡同口,早有顧家的家丁守在那裡張望呢,見了阿煙他們來了,忙進屋去通稟了。
阿煙的馬車拐進了小翔鳳胡同時,她忍不住掀開簾子一條縫兒,往胡同口的燕王府看了一眼,卻見那裡大門緊閉,並沒什麼動靜。
正這麼看著間,一抬眸,卻見不遠處的蕭正峰正好看過來。
她略有些羞澀的不自在,便抿著唇兒一笑,彆過臉去了。
蕭正峰看著自己娘子把馬車簾放下了,便抬首,望向一旁的燕王府。
燕王府裡清靜得很,正如這位燕王一般,自從那一日跑到蕭家大鬨一場,被顧齊修和齊王給帶走,又被他的父皇永和帝痛責一番,自此後就沒了消息。
正這麼想著的時候,已經到了小翔鳳胡同二號,便是顧府了。
這個時候,顧家已經派人來接了,李氏領著幾個丫鬟站在二門那裡。一時阿煙和蕭正峰進了家門,李氏忙迎過來。
而顧清也是跟著李氏一起過來的,見了阿煙,自然是極為歡喜。如今不過幾日沒見,阿煙便覺得顧清確實是看著瘦了,個頭也抽高了,竟有個大孩子的模樣了呢。
一邊說著話,一邊往裡面走,蕭正峰見了顧齊修,自然是恭恭敬敬地拜了,拜過之後,一家人便在那裡說話。
其間蕭正峰被顧齊修叫到了書房去,也不知道兩個男人談什麼,老半響才出來。
阿煙想著前幾日燕王的事兒,又看如今父親神秘兮兮的,便想著抽個空找父親說說事,可是誰知道父親卻隻是吩咐道:
“我冷眼旁觀,這蕭正峰雖然隻是一個下等武將,不過倒是可造之材,你將來也不至於受太大委屈。”
阿煙聽著父親雖是誇著蕭正峰,卻黑著個臉,不免想笑,不過還是忍下,從旁靜靜地聽著父親訓話,說了一些諸如要孝順那邊祖母伯母,和睦妯娌,疼愛侄孫輩的話來,阿煙都一一應了。
離開書房,阿煙不免琢磨父親的意思,其實他心裡還是喜歡的吧。偌大一把年紀了,身邊連個可以執掌門戶的兒子都不曾有。顧清年紀還小呢,許多事兒還指望不上。朝中縱然門生故交頗多,也有些曾經受過父親恩惠,對父親是奉若尊長。可到底是隔了一層呢,遇到什麼事兒,遠不如家中兒孫使喚得順手。
如今可倒好,多了蕭正峰這麼一個半子,雖隻是個女婿,可是蕭正峰見到自己父親,必然是恭恭敬敬,對他的話簡直是絲毫不敢有半點違背的。他又是個武將,這是再好沒有了。將來的朝局動蕩得很,在這震蕩之中,手中握著兵權的人才最讓人放心。
這麼想著間,後來離開了娘家的時候,阿煙便招呼了蕭正峰一起坐馬車裡。馬車雖然已經是蕭家最為寬敞的馬車,不過蕭正峰那麼一個大個子進去,依舊顯得馬車裡局促起來了。
阿煙靠在蕭正峰肩膀上,柔聲問道:
“父親把你叫到了書房,特意給你說了什麼?”
蕭正峰若無其事地道:“不過是商量一些朝中之事罷了。”
阿煙挑眉,猶如一汪明前茶般清亮的眸子斜睨著他:“商量什麼事兒呢?”
蕭正峰一笑,抬手輕輕拍了下阿煙的手背,溫聲道:“這是男人家的事兒,你不必操心。”
阿煙越發斜斜瞅著他,半響後忽而笑了:“我這不是怕父親思慮偏頗。”
若是真一個不小心,那不光是他們顧家,還有蕭家那一群子孫怕是都要受連累的。
誰知道蕭正峰卻眉眼微動,溫和而真誠地道:
“阿煙,這個你更不用擔心。嶽父大人思慮深遠,處事老練,是我所不能及,我往後遇事,倒是要向他老人家多多請教。”
阿煙聽他這麼說話,那言語間真是對自己父親充滿了恭謹和敬重,不免越發想笑,涼涼淡淡地挑眉道:
“如今你怎麼提起我父親,真如提起神明一般呢?”
這位未來的平西侯,威名赫赫的大將軍,竟提前被父親籠絡在身邊,活生生變成了一個小嘍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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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婦二人從娘家歸來,進了家門,便要去拜見正屋的老祖宗,可是誰知道剛踏進正屋的院子,便覺得裡面氣氛和往常不同。
待進去了,方見一群媳婦兒孫都立在那裡,面上小心翼翼地陪著,而旁邊卻是跪著一個約莫剛過弱冠的少年。那少年模樣生得和蕭家人倒是有些不同,頗為秀氣文弱,身量不算高,皮膚白嫩,下巴略尖,一雙眼睛很細的眯著,有幾分三夫人的樣貌。
如月是個剔透精靈的人兒,見這邊阿煙他們回來了,便從旁幫著老祖宗捶背,笑著勸老祖宗道:
“快彆生氣了,老祖宗你看,咱們阿煙今日個回門去,這已經歸家來了。”
此時阿煙已經約莫明白,不著痕跡地看向一旁的蕭正峰,卻見蕭正峰神色冷厲地掃了地上的這少年一眼,眉眼間都是凜冽的冷意。
她越發確定了,知道地上跪著的就是那個在外面惹了事兒的,當時是被關到衙門裡去了,如今這是設法把人要回來了。
蕭正峰仿佛感覺到阿煙的心思,神色稍緩,低聲對阿煙提點道:“老祖宗今日不高興,你就在旁邊伺候著便是,不必多想,也不必說什麼。”
阿煙點了點頭,當下夫婦二人進去,拜見了老祖宗,老祖宗看了他們回來,神色才稍緩,把阿煙叫過去拉著手,和藹地問起回門的情景來。
阿煙自然是一一答了,又說起父親向老祖宗問好的話來。這邊正說著,卻聽到一個媳婦呼天喊地哭著來了:
“我的兒啊,這是受了怎麼樣的罪啊!”
眾人都望過去,卻是那個惹事堂侄的母親,算是蕭正峰的同輩,阿煙應該叫堂嫂的。
那位堂嫂跪在老祖宗面前,披散著頭發,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嚷不止,一時大家臉色都不太好看。老祖宗也是惱了,臉上難看得緊,那邊三夫人一見,忙使眼色,於是三夫人身邊的一個兒媳便把那位堂嫂拽了起來。
老祖宗繃著臉道:“把家中兒孫全都叫來!”
她這麼一聲令下,誰敢不從,一時蕭家上上下下諸多兒孫媳婦,玄孫輩的最大的也有十幾歲了,最小的還被母親抱在懷裡,烏壓壓的跪了一院子。
老祖宗拄著拐杖,在幾個媳婦的扶持下來到院子裡,深沉而老辣的目光掃過眾位兒孫,半響後才開口道:
“我蕭家雖不是什麼世家名門,可是也百年大家,如今家中枝葉繁茂人丁興旺,我每每擔心,想著孫輩眾多,難免良莠不齊,若是其中出個不肖子孫,行下辱沒我蕭家門風之事,我豈不是愧對祖宗!”
蕭家老夫人其實勉強識字而已,沒什麼文采,說出的話實在得很,卻是卻擲地有聲,帶著老年人特有的顫音,聽得眾位兒孫跪在那裡不敢聲張。
而那個惹下禍事的堂孫自然更是渾身顫抖不已,臉上已經沒有了任何血色,他本以為從衙門裡被放出來後,自己母親鬨騰一番,或許這事兒就能從此揭過,但如今看來是不行了。
果然,老祖宗話音一轉,將個拐杖狠狠地戳在地上,怒道:“但是今日我們蕭家兒孫竟然有在外面和有夫之婦勾結的,這也就罷了,你們竟然還敢通了關係將他贖了出來。你們這般行事,和那些仗勢欺人的紈絝之家又有何不同?”
一旁蕭家大夫人恭謹地上前,跪在那裡道:“老祖宗,這都是我的不好了,我想著……”
誰知道她話沒說完,便被老祖宗截住,狠狠地宣道:
“你也不必在這裡為誰說道,今日個誰做了錯事,主動站出來請罰便是!咱們的家規既在,便不能虛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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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煙跟著蕭正峰在老祖宗院子裡跪了這麼半響,等離開院子的時候,眼看著都要晌午了。阿煙兩腿發麻得厲害,蕭正峰注意到了,便慢走幾步,一隻大手過來扶著她的後腰。
她想起前幾日那個嘴碎的小廝說的話,倒是有些不自在,要躲的,可是卻被蕭正峰那大手牢牢扣住擰著的腰肢,不能躲閃。
這麼走著間,蕭正峰在她耳邊淡道:
“蕭家家風嚴謹,那等不入流的奴仆,以後直接處置了便是。”
而今日這事兒,他之所以大費周章,隻不過看著那個堂侄實在是不像話,才出手教訓而已。
阿煙想起剛才的事,不免覺得老祖宗管家實在嚴厲得很,不光是那個堂侄受了重罰,打一百棍子並一年之內都在祠堂裡燒香掃地,而且就連他房中的那幾個不爭氣的小廝,也都痛打一頓發賣了。除此之外,這位堂侄的母親媳婦也都受了牽連,要去祠堂抄寫經書。
阿煙眼眸流動,斜望著蕭正峰,不免想著,以前隻以為這未來的平西侯,沙場上戰功赫赫的大將軍,應該是耿直仁厚的,不曾想,竟也是睚眥必報的性子。真個是拐了一個好大的彎兒,把自家堂侄給罰了,整得對方面子裡子都丟光了,還不知道是誰出的手呢。
蕭正峰並不知她心中想著什麼,隻是覺得她那斜睨過來的一眼,媚眼如絲,隻看一眼便覺得渾身酥麻。
人說美人窟英雄塚,可不就是如此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