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第 105 章(1 / 1)

赤井秀一心裡發沉, 他忽然發現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他將所有的外在因素全部摒棄,冷靜地抽絲剝繭,一點一點地從以往的畫面中將神院度態度上的微妙差彆分析出來。

神院度真的是像他所說的那樣沒睡好嗎?還是說他從一開始就沒有放鬆過警惕?想想上次他幾乎也是一靠近就被發現了, 這是針對所有人的?還是僅僅針對他一個?

不, 神院度在意識清醒, 並且有準備的情況下並不排斥他人的靠近,就像現在一樣。赤井秀一側躺著, 看著神院度低垂著的看著雜誌的側臉,心中思考著, 或者更應該說是有限度的靠近?相比較而言, 在神院度休息或者失去防備的時候, “陌生”的氣息隻會引起他的警覺,致使他清醒過來, 就好像在自己的領地中發現了入侵者一樣?

那麼他的衡量標準又是什麼?赤井秀一發現自己無法找到一個確切的參照物,瑪克和庫斯塔也會遇到跟他相同的情況嗎?安室透能問出那樣的問題絕對不是炫耀, 他比自己要更早發現這個問題,不管是因為身體的條件反射還是敏銳的感官,這都是需要解決的難題, 不然他的一切打算就都要落空。

而更關鍵的地方在於,神院度對於他的信任度究竟有多少?赤井秀一在心中羅列出了一個表格,然後意識到了一個絕對不是他在危言聳聽的問題, 那就是神院度對於他的信任可能根本就沒有他想象的那樣高。

無論赤井秀一想不想承認,理智告訴他這種猜測是極為有可能的, 他的瞳孔收縮,在被子中的手驟然攥緊,卻沒有泄露出更多的情緒來。他自己無疑就是最好的對比對象, 想想他在面對神院度的時候,直到神院度侵入到一個十分危險的距離——如果是敵人的話,他甚至都有可能無法及時反應過來,他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神院度的靠近,而與現在相比較的話……豈不是說明他對神院度的信任程度,要比神院度對自己要多得多?

不過這樣一來就能說得通了,神院度隱藏著的秘密,背後的無數個謎團……他無法探知的原因是因為他根本沒有達到那個資格。不過想想也是,他來到神院度的身邊不過一年的時間,不管神院度平日裡所表現出來的是怎樣,他終究是犯罪組織的成員,誰會將重要的事情和盤托出呢?

真是讓人感到沮喪……和興奮。

赤井秀一從一葉障目中清醒了過來,他的舌頭在嘴裡頂了頂腮幫子,夢中的繾綣和清醒的現實在此刻共同混合成了一種奇異的欲望,赤井秀一承認他總是會被“危險”所吸引,而神院度無疑是最令他“熱血沸騰”的那一個。

不過首先他必須要讓自己成為能夠安然進入神院度的警戒線而不引起警惕的對象,至於該如何去做……

“雅文邑大人,您不睡嗎?”

“不,醒過來後就不怎麼困了。”神院度轉過頭來看著他,暖色的燈光將他的面容映照得一片溫柔,“困了就睡吧,如果覺得亮的話,需要我把燈關上嗎?”

“不用,沒關係。”其實是因為有我在根本無法入睡吧?赤井秀一在枕頭上小幅度地搖了搖頭,心中卻浮現出了有些難言的情緒,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既然會被他人所“打擾”,那麼為什麼不在一開始就拒絕我的請求呢?或者根本不用讓我到床上來,這樣就不用反複遭受“入睡再被驚醒”的折磨,“隻是我想要做一件事。”

“什麼?”

“您能給我一隻手嗎?”

神院度有些疑惑地將手伸過去,赤井秀一就像是怕他反悔一樣一把抓住,然後放到眼前的枕頭上,閉上眼快速說道:“晚安,雅文邑大人。”

……那就讓神院度徹底熟悉他的氣息,將他的入侵視為理所當然。

赤井秀一能夠感受到神院度的視線,他保持著那個姿勢一動不動,無聲地表示他已經睡著了,心臟一下一下地跳動著,揣測著神院度的反應,做好了被神院度掙脫的準備,然而他隻是聽見了一聲輕笑,隨後是書頁翻動的窸窣聲,眼前所感受到的光也弱了下來。

他悄悄地睜開眼,看到神院度把書放在腿上,然後將床頭可以活動的燈壓低,再加上有神院度的身體作為遮擋,光線被阻隔了大半,為他營造出了一種能夠安然入睡的昏暗的環境。

赤井秀一將頭埋進枕頭和被子中,表情變得模糊不清。赤井秀一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呢?如果去問彆人的話,想必會得到許多不同但相似的答案,他是FBI的王牌搜查官,是被同事所依賴信任的對象,同時,他也是潛入組織的臥底,是組織的代號成員黑麥威士忌,是被稱為“另一個琴酒”的首屈一指的狙擊手,基於實力和性格的懼怕和扭曲的“崇拜”是他最常感受到的東西,而這種待遇……可能除了他小時候生病之外,就再也沒有感受過了。

赤井秀一抓著神院度的手不由地收緊,然後又很快鬆開,而神院度隻是恍若未覺一樣轉頭看著他,輕聲說道:“晚安,諸星。”

赤井秀一沒有說話,隻是仿佛無意識一般朝著他的方向靠近了一點,同時也沒有鬆開他的手,反正他已經睡著了不是嗎?

朦朧的光像是柔軟的棉絮,又如同最細嫩的羽毛,托著他下沉,赤井秀一站在街角,周圍人來人往,卻看不清他們的面貌。

與之前不同,他能夠清楚地意識到自己在做夢,周圍的一切都沒有名字,但看過去的時候卻能清晰地意識到它們是什麼,就如同舞台上隨手搭建出來的背景,隻等著主人公的出場。

似乎是因為在夢境中,思維是跳躍著不受掌控的,人流像是加速運動的螞蟻,很快染上了繽紛的顏色,太陽和月亮像是追逐著奔跑的孩子,列車在天空飛過,下面懸掛著蕩來蕩去的秋千,布偶熊在頂上打鬨,摔到雲彩中,再鑽出來的時候,頭上就戴了一頂柔軟的雲朵帽子。

白色的帶著領結的兔子一隻一隻接連不斷地從魔術師的帽子中跳出來,在魔術師的腳邊圍成一圈,最後裡面似乎沒有東西了,魔術師苦惱地撓了撓頭,用力地搖了搖紅黑色菱格圖案的帽子,隨後隻聽“嘭”的一聲,從裡面冒出了一大捧擠擠挨挨的紅玫瑰。

魔術師鬼鬼祟祟地左看右看,偷偷摸摸地拿走了奶油蛋糕上的紅櫻桃,然後自得地拎著櫻桃把一抖手,櫻桃頓時化作了一條帶著花紋的紅絲帶,被他手指靈巧地在玫瑰上打了一個蝴蝶結。然後他拿著玫瑰,將其一把塞進了赤井秀一的懷裡,帽子往頭上一扣,慌慌張張地騎著單輪車逃走,身後追著的是被偷走了櫻桃的氣鼓鼓的小精靈。

我竟然也會做這樣的夢嗎?赤井秀一垂眸看著手中綻放著的紅玫瑰這樣想道,但很快他就想不了這麼多了,他看到在奇幻的場景背後,在往外噴灑著銀河的噴泉前坐著一個人,深海藍色的眼睛中好像真的藏著一片海洋,注視著他在微笑。

赤井秀一心跳如鼓,在這個童話般的夢境中,好像所有充斥著血與火,充斥著懷疑和猜忌的東西都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在那一刻忽然之間就知道自己要去做什麼了。他手捧著玫瑰,月光和星光落在他的身後,鯨鳴在天空中響起,無數的鮮花組成了通向他的路,可在這個時候,他的眼中就隻能看到一個人。

你看,我在向你走來。

道路很短,但在赤井秀一的感知中卻是那樣漫長,他一步一步地走到神院度的面前,目光一點一點描繪著他的眉眼,在這個世界中,隻有眼前的人是他朝思暮想的唯一的真實。

“即使隻是一個夢……”赤井秀一的臉上露出了一點笑意,他撩起衣擺,乾淨利落地單膝跪地,將熱烈而又燦爛的玫瑰捧到了神院度的面前,他看著那雙倒映著紅玫瑰和自己的身影的眼眸,輕聲說道,“我可以吻你嗎?”

他看到劃著槳的小船在月亮上停留,看到魔術師抓著一把熱氣球飛上高空,向下做著鬼臉,看到神院度勾起唇角,俯下身來接過了他手中的紅玫瑰,然後靜默地、輕緩地在他的唇邊留下了一個輕巧的吻。

赤井秀一的眼中似乎多出了千言萬語,可一切最終又歸於平靜,他撫上神院度的面頰,手指在他的發間流連,然後身體前傾主動加深了這個吻。

好似玻璃破碎的聲音響起,周圍的一切成為了斑駁的碎塊塌陷下來,像是甜蜜的糖果落在地上摔得粉碎,露出了裡面惡作劇一般苦澀的糖心。赤井秀一慢吞吞地睜開眼,心中的遺憾還沒有生出,就看到了站在門口的瑪克漆黑的臉色以及地上摔碎的杯子。

赤井秀一沉默了一下,看了看自己睡著的位置,又看了看自己抓著神院度不放的手,他的另一隻胳膊甚至牢牢地攬住了神院度的腰,然後緩緩地抬起頭,對上了神院度無辜的表情。

“睡得還好嗎?諸星。”神院度態度自然地說道,手指點了點他的手臂,赤井秀一有點懵地鬆開了手,臉上還維持著表面的鎮定,“已經到了該起床的時間了。”

我……乾了什麼?赤井秀一陷入了沉思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