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外界已然巨浪滔天。

十萬米下的深淵中，一頭通體漆黑的魔龍，猝然睜開眼睛。

實際上,此物並不符合人們對於“龍”的印象,它有一對遮天蔽日的黑色翅膀，下半身宛如巨蛇,卻分成了三股，彼此間糾葛在一起，尾端長著鋒利的倒刺。

它全身被漆黑的鱗片所覆蓋，眼瞳則是最純正的鮮紅。

——正是世上萬千惡念的化身,曾經被五張封印圖鎖在無妄海底的,滅世邪魔。

震天動地的漩渦席卷整個無妄海，海底深處裂縫中,隱隱可見純黑的液體猶如粘稠的石油般滾滾翻湧而來。

無妄海本來的顏色雖也幽暗，如今變得越來越像墨汁,還是黏糊糊的那種。

黑色液體似乎帶著摧毀一切的力量,連化神期以下的海怪碰到,也會瞬間化為一條條白骨。

屍骨上的怨氣滑落進深淵之中,成為邪魔即將複蘇前的養料。

一時間，風瀟雨晦，地動山搖。

楚玉正是在這種情況之下睜開眼睛。

她敏銳地感覺到：水下好像不能自由呼吸了，鹹濕的海水即將倒灌進鼻子裡。

還未等她掩住口鼻拿出避水珠，周圍瞬時出現一顆透明的泡泡,將她整個人都籠罩在其中。

楚玉下意識戳了戳泡泡。

這東西看上去脆弱到一碰就碎，手感卻堅韌柔軟，有點像上一世在遊樂園玩的兒童蹦床。

而氣泡之外，仙君手持長劍,斬開已是強弩之末的骨鯨。

他的雪衣在黑暗裡一塵不染，那些黏膩的液體彷佛不敢靠近似得，以他的立足之地為半徑，在周圍空出一個五尺左右的圓。

砰——

骨鯨龐大的身體轟然倒塌，屍體狠狠砸入不斷跳動的岩漿之中，讓這本就動蕩的水下世界更添幾分混亂。

紅色火焰高高躍起，將殷晚辭的瞳孔也襯得有些發紅。

“好點了嗎？”

他說：“我們要快些離開這裡，不然……”

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楚玉懂了他接下來的話。

禁地凶險，如今水域之間的邊界又被打破，無數鬼怪就像聞著血腥味，瘋狂趕來的捕食者。

骨鯨與食人魚隻是前奏，遠方看不見的黑暗裡，多得是隱晦伺機而動的怪物。

兩人對視一眼，仙君將她打橫抱起。

神劍在前方開路，硬是在人間煉獄般的海底斬出一線天光。

“我也下來幫忙吧。”

少女的頭倚在師尊胸前，她的腦袋還有些陣痛，但更多的是從天靈蓋一直到小腳趾的爽感。

看不見腦中閃爍的“任務條”幾個大字，讓她雙眼興奮地揚起，感覺自己的精神狀態越發美妙起來。

她甚至可以！去solo一頭骨鯨！

至少是幼年骨鯨！

殷晚辭在控製佩劍的間隙搖頭，無聲地否

定了她的提議。

倚瀾宗的修仙者多如牛毛，這麼久以來，有見過雙腿離地飛到半空中，就嚇得六神無主的；不能見血，一見血就兩眼一翻直接昏過去的；打從心底畏懼邪物，哪怕看到比自己等級低的邪物也嚇得兩股戰戰的……見得太多，他就對小徒弟適應不了無妄海的煞氣這件事接受良好。

楚玉還不知道自己在師尊眼中，已經被確診了深海恐懼症。

她躍躍欲試，剛要暗搓搓掐個手決在身後炸幾個水花，手臂卻被抱著她的人拉了拉。

殷晚辭垂下眼，輕輕地道了句：“不可。”

……好嘛，不可就不可，大不了去陸地上再玩兒。

楚玉換了個舒服的姿勢，繼續躺在仙君懷裡摳手指頭。

仙君好心情地彎起眼睛。

無人知曉，在他漱冰濯雪般的氣質下，藏匿著若有似無的控製欲。

雖不明顯，卻絲絲縷縷，如影隨形。

*

懷中抱著珍稀之人，腳下的步伐也比從前快了好幾倍，幾乎要追上前方開路的劍光。

不多時，楚玉透過薄薄一層海平面，隱隱望見陰沉沉的天空。

百米高的海嘯從後方湧來，仙君的手攬著她的腰，從墨色侵蝕大半的無妄海中探出頭來。

“仙君大人！”

“小玉！”

“楚姑娘！”

岸旁人聲鼎沸，聽海峰與無妄海的結界處，裡三層外三層擠滿了修士。

掌門夫婦與他們的徒弟，以及一些長老執事們都在，眾人嚴陣以待，凝視著滔天的巨浪。

哦，還有宋承瑾。

他不知什麼時候爬上了岸，果然是皮糙肉厚，哪怕不管也死不掉。

“昭昭，你先上去。”

山雨欲來，殷晚辭並未再說彆的，他用透明泡泡包裹住少女，自己轉身便要再次潛進大海之中。

無妄海中的鎮壓一旦消逝，倚瀾宗必會受到波及。

哪怕他們幾乎派來了全宗門的高階修士、魔物傾巢之下，今日這些人中，又有幾人能保全性命？

在拚湊好五張封印圖，重新封印邪魔之前，確實需要有修為高深之人，坐守這片危機四伏的海域。

道理楚玉都懂，但還是忍不住問：“那師尊呢？”

目光掃過朝他們一人飛來的清雲掌門，殷晚辭定了定神，輕輕抽出手。

“在宗門等我，我會回來的。”

他嗓音溫和，早已不複先前的冷意，還摸了摸她的後腦勺。

“答應過昭昭的事，什麼時候食言過？”

可惡，不要說這種看起來就像fg一樣的話啊！

楚玉稍稍放下的心再次懸了起來。

係統雖已破碎，但這腦殘劇情完全還沒有大結局——要知道，他們此時還在海上，還沒有飛出劇情殺的影響範疇。

“丫頭，快上來！”

海上妖風陣陣，清雲坐在紫

金葫蘆上，稀疏的頭發被風高高吹起，他展開雙手，要將這名師侄一把拉上來。

楚玉當然不願意一個人走。

平日天不怕地不怕，可在仙君面前，她一向會稍稍收斂。

但此時此刻，她就像腰間的八爪魚一樣扒在師尊身上，死死不放手。

“在海底時，我說的那些話，你以為是在和你開玩笑嗎。”

她潮濕的烏發散開，一縷縷垂落在臉頰與胸前，像蜿蜒著的黑色水蛇。

小姑娘眼圈紅紅，倔強道：“師尊，你彆想甩開我。”

“……”

殷晚辭略略揚眉。

“小玉，讓阿辭去。”

清雲抓住她的一條胳膊，沉沉歎息：“從他拿起手中劍的那一刻，就早已想到會有這一天。”

無光之刃。

最後的一張殘頁。

每張封印圖都有自己的特性，而金屬性的山水圖，在一萬年前，曾召來一塊天外隕鐵。

拂玉劍與非霧劍，正是那塊隕鐵所打造出的一對現世神兵。

再後來，有妖物從海中逃出，為禍人間。

倚瀾宗上一任掌門，便將手上的金屬性封印圖，當作是封印無妄海與邪魔的雙重囚籠。

換句話說，能暫時代替“囚籠”的，隻有雙劍的主人。

上一任掌門死後，殷晚辭繼承了他的劍。

清雲道人凝視著這個出塵絕世的師弟。

哪怕潛入無妄海九死一生，他也神色平靜，細細看來，臉上還掛著淺淡的笑意。

“昭昭。”

殷晚辭微微莞爾，瞳孔中映出她全部的倒影。

“我全部都相信你。”他輕聲說：“可以也相信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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