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懷風似是也覺得那把輪椅丟人, 根本不碰,離得遠遠的。於是梅文鶴便順理成章地接過了推人的重任。
他步履沉穩走在輪椅後面, 乍一看像個體貼病人的謙謙君子,可細看卻總覺得他透著一點古怪的愉悅。
劍靈對沈映宵說了,沈映宵:“那就彆細看。”
劍靈:“?”
沈映宵:“師弟果然還是要對比,你看看那個姓戚的。有他在旁邊,梅師弟就是我唯一的寶貝好師弟。”
“……”劍靈默默回洞府找啞藥去了。
……
有了輪椅,速度頓時快上許多,沒多久他們就到了城門。
本以為這裡多少會有些人氣,然而走近才發現, 和想象中不同,城門雖然開著,可裡裡外外根本不見有人經過, 僅門樓上有零星幾個守衛。
梅文鶴過了那形同虛設的城門,望著城裡同樣空無一人的大街:“怎得如此荒涼?莫非凡人也知道了魔宗近來的異動,閉門不出是在避禍?”
戚懷風點了一下頭:“這種邊境小城常有魔修混入, 路過剿魔的修真人士也不算少,雖說打起來時,他們多半會守著規矩,禦劍離開, 不波及城鎮,但若是狹路相逢,交手的第一下,那些散開的餘波也足以令凡人傷筋動骨。”
是以這些修士多的城鎮,雖仙緣更多,卻反倒顯得比彆處荒涼,凡人大多閉門不出, 安靜躲在自己家中。
話雖如此,但沿途走過街道的時候,沈映宵卻發現城裡倒也不是沒人。
透過打開的院門,偶爾能看到院中有人在樹下做著活計,見他們路過,那些鎮民似乎好奇,抬頭看了許久。
沈映宵忍不住又整理了一下鬥笠,好好擋住了臉。
……
就這麼走了一陣,終於到了一間門客棧。
戚懷風似乎在走神,進門對店家道:“開一間門房。”
店家從櫃台後面抬起頭,看了看他們,面露驚疑:“這……我們店小,床也小,一間門房怕是不夠,若客官沒帶凡間門的錢財,不如我送你們幾間門?”
沈映宵忍不住看了他一眼:“……”這店家人還怪好的。還是說,他擔心這是一群修士想吃霸王餐?
戚懷風回過神,後知後覺地想起這次自己不是一個人出門。改口道:“口誤。我是說開三間門。”
他放下凡間門常用的貨幣:“要挨著的。”
“好。”店家咧嘴露出笑容,他看了看沈映宵的輪椅,很有服務精神地挽起袖子,“我幫你們搬上去?”
“不必。”
梅文鶴指尖在椅背一點,那些藤蔓再度生長,像幾條腿似的撐在下面,竟是要就這麼沿著樓梯大步走上去。
沈映宵連忙強忍著起身:“我自己走。”
梅文鶴看了看那架輪椅,有些遺憾:“那邊下次再用吧。”
話音剛落,忽的一片火光亮起,一閃而逝。
下一瞬,那架輪椅被燒得消失,隻留一地細碎灰燼。
戚懷風微一拂袖,連那片灰燼也不見了。他像是什麼都沒發生,正常地走上了樓,順路還扶了沈映宵一把,兩人很快離開了眾人的視線。
梅文鶴獨自留在大廳,他沉默片刻,看向自己袖中小鶴:“那輪椅莫非很難看?可我覺得其實還好,以前我坐著,彆人見了都要誇兩句手巧。”
小鶴:“……”
它轉了個方向背對著梅文鶴,翅膀蓋著腦袋,繼續補覺。
……
他們訂的三間門屋子挨著。
上了三樓,戚懷風推門進了中間門那一間門,把沈映宵往床榻上一放,握住他手腕探了探。
緊跟著眉峰便皺了起來:果然如梅文鶴所說,沈映宵身上除了那毒,竟還不知被誰施加了一層壓製修為的封印。也難怪他體力如此不濟,幾步路走得晃晃悠悠磨磨唧唧,連烏龜看了都想踹一腳讓他快些。
“這封印似是合體期修士留下的,隻是那人並不精於陣法,用的是預先刻好的符陣。”戚懷風看著沈映宵,“以前倒沒發現你這麼多災多難,近來你是怎麼了,招惹了黴神?”
沈映宵:“……”怎麼誰路過都要說一句我不精於陣法。這東西是想精就能精的麼?這群天才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方才還沒覺得什麼,如今一沾床榻,他卻忍不住困的要命。於是權當聽不清戚懷風說的話,闔眸道:“勞煩師弟了。你出去吧,我要休息一會兒。”
戚懷風見試探不出什麼,也沒再多問,隻道:“帶著這封印,你睡得著?”
說話間門,他在沈映宵幾處脈門上試探著按了按。
等確認了位置,幾縷灼熱氣流同時紮入。
一陣短暫而迅速的刺痛,沈映宵倏地睜開眼,察覺到體內有什麼東西破碎了。凝滯如膏的靈力重新流轉起來,血流也隨之細微加速,毒性流失的速度,比方才快了一些。
沈映宵怔了一怔,難以置信,對劍靈道:“雖說是用的符印,但這封印可是我合體期的分身親自種下的,他就這麼輕描淡寫地衝破了……這家夥真的隻有分神期?”
按他的預想,就算戚懷風真能解掉這封印,也得費上不少功夫。可現在……
劍靈聽到他問修為,實話實說:“要我來看,他的修為的確隻在分神。但你也知道,這年頭,哪個氣運之子沒有幾件能遮擋自己實力的功法或寶物?沒準他早就悄悄晉到合體期了。”
“……”
戚懷風見他半晌不動,又來探他手腕:“怎麼,有哪裡不對?”
“沒什麼。”沈映宵藏好自己身上的檸檬味,“比剛才好多了,多謝。”
恰好這時,梅文鶴找了過來。
戚懷風沒探出什麼,鬆手起身,對他們兩人道:“我有事離開一趟,你們在此稍候。”
沈映宵目光微動:“……”我終於能單飛了?
梅文鶴則是一怔:“你又要去哪。”
戚懷風沒有回答,轉頭看向窗外。
窗棱忽然被人從外敲了敲,像叩門一樣。
戚懷風手指一勾,窗戶打開,就見外面的房簷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一身青袍,生著一雙笑眼的年輕修士。
青衣修士嘩啦展開手中的青色竹扇,給自己扇了扇風,鬢角垂落的發絲隨風飄動。他那雙眼睛在屋裡掃過,最後停在戚懷風身上:“平常約你出來相聚,你不是在秘境,就是在找秘境的路上,今日倒是難得被你主動找上。”
梅文鶴盯著他那古樸大氣的扇子看了兩眼,又看了看自己那把相比起來稍顯花哨的竹扇,若無其事地往旁邊挪了一步,恰好擋住了沈映宵的視線。
劍靈一怔,笑了起來:“看來你這位梅師弟,發現了你在嫌棄他的審美。”
沈映宵:“……”倒也不是嫌棄,隻是那輪椅爬樓梯的藝術,對他來說實在太超前了。
戚懷風沒理會屋裡這兩個奇奇怪怪的師兄,專心同窗外那年輕修士說著話。
他側身將人讓進屋,這才對兩個師兄介紹道:“這是我先前在外結識的友人,恰好他在附近,這兩日便請他照看一二。你們老實待在客棧,不要亂走。”
梅文鶴歎氣:“師弟慣愛操心,其實有我一人照看便夠了。”
話雖如此,他倒也記得自己是個醫修,隻是口頭表達了一下立場,很快便接受了。
“喚我青竹便可。”青衣修士打量了一眼沈映宵和梅文鶴,又對戚懷風笑道,“你放心做你自己的事,這幾日我定把你的師弟們養得白白胖胖。”
沈映宵:“……多謝,但我是他師兄。”
青竹笑著揮揮扇子:“差不多,差不多。”
沈映宵:“……”差很多好嗎。
……
戚懷風行動力速來很強,又憂心失蹤至今的淩塵,沒多久便離開了。
麻煩的監護人走了,走得乾脆利落,沈映宵心情很好。
……唯一的一點小問題,就是他走就走吧,居然還特意留了個人。
此時青竹就正坐在窗邊,一邊看著外面的景色,一邊看著床上的他。
沈映宵沉默片刻,委婉道:“師弟的房間門就在隔壁,你不如去那裡休息?”
青竹竟然比他想象中好說話,見他這麼說,便點了點頭,跳下窗台推門出去了。
梅文鶴望著重新關上的大門,面色平靜如水,心情卻似是比剛才好了一些。
但還沒來得及說什麼,沈映宵已然看向他:“一路走來一定累了,師弟也快去休息吧。”
梅文鶴:“……”
他不太想走,但見沈映宵堅持,到底還是歎了一口氣,往門邊挪了幾步。
不過走之前他想起什麼,又回到床邊給沈映宵梳理了一下經脈,然後道:“師兄放心,你體內的毒雖然奇特罕見,但除去會限製行動,似是沒有其他效果。比起強行解毒,不如調息幾日等它自然流逝,這樣也對你的傷勢有益。”
“好。”沈映宵點了點頭,見他坐在床邊半晌不動,隻得開口,“你累了,去休息吧。”
梅文鶴隻好起身,他輕歎一聲,看似風輕雲淡,實則磨磨唧唧地出了門:“我就在隔壁,師兄有事隨時喊我。”
沈映宵保持微笑,目送他走遠。
終於,房門一關,世界清靜了。
沈映宵騰地坐起身,想把本體收回空間門,趁毒素還在,好好研究一二。
然而動手之前,他想起一事,仔細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面露狐疑。
劍靈:“怎麼了?”
沈映宵想起先前在傲天宗中,分身想偷走本體卻不幸失敗的前例,忍不住道:“成熟的師兄不能在師弟的小詭計上跌倒兩次——你說那個孽徒會不會又在我身上偷偷下了陣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