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7 章 四人宿舍(16)(1 / 1)

宋吟恍惚中出了古董店,腳踏在地面,大腦卻還在剛才的那封消息上。跟在他身邊的蘇秋亊一路上提醒了他好幾次看路,後面發現不行,直接上手扶。

蘇秋亊低垂下眼,見宋吟臉色蒼白,心下了然,是從看到那封短信開始的,他想問,但他知道問了宋吟也不會告訴自己。

他在宋吟心裡一直是可以搬東西的仆從,不是可以交心的對象,有些話可以和彆人說,他卻是沒資格聽的,蘇秋亊一直很明白。

宋吟舔唇潤了潤嘴巴,緩過來了一些,他沒時間想太多了,回到下等校區,其他幾個饑腸轆轆的玩家去找飯吃,他和蘇秋亊一起回了宿舍。

宿舍裡空無人煙,蘇祖之不知去處,但鋪得整整齊齊的床單和桌上幾本書告訴他們確實有人住了進來,宋吟看了會,徑直走到桌邊拿起一張紙條——小秋,我有事要外出一趟,樓下要接你們的人已經在等候,出校門往右拐就能看到。

宋吟把紙條放回到那本書上,扭頭添上了一件外衣,“從學校到你們祖宅遠不遠?我還想回來吃飯。”

外面天全然黑了下來,蘇秋亊偏頭看了看天色,“不太遠,大概二十分鐘能到。”

宋吟還想問問他們祖宅都住著什麼人,但他連張嘴的力氣都沒有了,倦怠地嗯了一聲。

蘇祖之報的地方很準確,他們一出校門往右看,就看到一輛並不低調的黑車,宋吟如果有力氣一定會瞪圓眼睛,覺得蘇祖之太誇張。

但轉念一想,以蘇家的家底,這一輛車也隻是相當於隨手撥出來的一百大洋而已。

蘇祖之大約囑咐過開車的人,他們甫一上車,司機便擰動起方向盤,一個多餘的字都沒有問。

夜已深,黑車繞著蘇家祖宅外庭的小徑走了一截路,停在了外面。

祖宅很大,從外觀看就能感知到這是個底蘊深厚的家族,宋吟按下車窗,手指輕輕扒在窗邊,望向了鏤空大門的裡面。

忽然,他問道:“那是你弟弟?”

蘇秋亊被宋吟拽了下衣袖,順力看過去,隻見院子裡一棵大樹下面,跪著個筆杆一樣直的身影,羽翼還未豐滿,看上去很倔強,也很不服氣。

蘇秋亊垂下的眼睫微微扇動,習以為常道:“他逃了兩節課去賽馬,爸爸就把他叫回了宅裡教訓。”

“哦,”宋吟撐著臉,“你爸還打他了?”

蘇秋亊原想應是,一偏臉,看到宋吟目光全粘在院中蘇禦橋身上,便生硬地轉移了話題:“等下會有人出來,我們在這等就可以。”

蘇秋亊在外等著的同時,蘇禦橋還跪在原地。

蘇禦橋回祖宅的前一晚就知道是要去見爸爸受罰的,他還故意餓了一天,把自己臉色搞得很難看,他想這樣爸爸總會心軟一點吧。

隻是他不知道,坐到這個位置上的蘇家主早就沒有了慈悲之心,不是小屁孩擺個苦臉就能萬事大吉的了,蘇禦橋當晚折損了兩匹好馬,肩膀上添了條新疤,還被男人拿著

鞭子狠狠抽了一頓,抽完讓他在院子裡跪一晚好好反省。

一天沒吃沒喝,虧得蘇禦橋跪到現在還沒有倒下,他舔了下嘴角的疤,眼尖地看到院外頭有車,拔高聲音就叫道:“胡聶!滾出來!”

他一喊,蘇家的管家胡聶就老老實實地滾了出來,披著件單衣跑到蘇禦橋跟前,又是為難又是心疼道:“小祖宗,你小點聲兒,爺在上面睡呢,要是被吵醒,你又得受罪。”

蘇禦橋沒被爺鎮住,滿門心思在外面那輛車上,就像胡聶說的,他爸早就熄燈歇下了,誰大晚上還來。

等胡聶滾到身邊湊下耳朵,蘇禦橋拖著兩條殘腿動了動,下巴頦揚起來,“胡聶,那是什麼人?”

胡聶看他膝蓋又流血,驚叫地說慢點慢點,等到這渾身是金的祖宗終於不再動,這才轉去看院外,“是你大哥找人來拿藥的,拿完就走了。”

蘇禦橋臉上的探究轉為無趣,他原以為外面的是哪個閨閣小姐,專門來挑夜裡私會他爸的,到頭來是他哥的人,沒意思極了。

興奮勁散去,蘇禦橋無聊地塌下腰,“胡聶,你去給我拿樣東西。”

“這……”胡聶從兜裡拿出個帕巾擦了擦虛汗,隻要服侍這祖宗就少不了心跳加快,他搖頭道:“我拿不了,爺吩咐過了,不能給您吃的,我這跑過來跟您說話都是拿著小命在做呀。”

蘇家全體人員都被囑咐過,但凡是個人就不許靠近蘇禦橋,靠近一步罰兩鞭,要是敢給他投食,那就跟著他一起跪去吧。

蘇禦橋手裡要是有東西,真想一個鞋子抽過去,“讓你給我拿吃的了嗎?你個慫骨頭,去拿我的手機過來。”

“手機?”胡聶見蘇禦橋拳頭一揮,脖子應激一縮,縮完才見蘇禦橋是虛張聲勢,訕笑著討好,“要手機做什麼,您的手機被收到您的房間去了。”

“上回我叫人給我打電話,回去之後就夜夜等,可他到現在都沒打,我實在很想他,一想就難忍得受不了,”蘇禦橋面色坦然,坦然到他不像是在思春,“你去把手機拿過來,我要親自問問他為什麼不給我打。”

胡聶也算是服侍蘇家的老人了,親眼見證過蘇家的衰落和興盛,蘇家的這些子子孫孫就像是他親手栽種的一棵棵小苗,而蘇禦橋這棵苗,胡聶就沒見他開過花。

現在這棵苗不僅在他不知道的時候開了花,還開得悲情滿滿,胡聶這還真是,不知道說些什麼好,“您知道的,我心裡一直更親近您,但爺說了,飯不能給,手機也不能給。”

蘇禦橋切齒,撿起一顆石子恨恨地摔到一邊,這一動牽扯到了肩上的疤,他的臉連著疤痕一同扭曲了。

抬起右手按到左肩上,蘇禦橋抽著氣活動了下,“那你去給我拿張紙,什麼都不能給,筆和紙總是可以的吧?”

“但要紙做什麼呢?”

“問問問,”蘇禦橋一個眼神掃過去,鋒銳犀利,就像一把刀砍到了面中,“有這功夫倒不如趕緊給我拿!”

“好,好,我去給您拿,等著啊

……”

胡聶剛剛怎麼滾出來的,現在就怎麼掂著一具身體滾了回去。

蘇禦橋看著他的背影捏了捏肩膀,昨晚他被鞭子抽了有半小時,身上這件衣服沾滿血,到現在已經變成了硬邦邦的一個板子,他乾脆痛快地把衣服扯下來扔到一邊,然後跪在地上,等著胡聶把他要的東西拿過來。

這一晚他總是想起那天在賽馬場上輕聲細語和他說話的人,越是想,越是覺得難忍,想的多了,他覺得自己都能把人給畫下來。

長夜漫漫,他也沒事可做,倒不如動動手。

蘇禦橋苦中作樂地想了會兒,直起上半身準備看胡聶來了沒有,祖宅龐大,樹影一個挨擠著一個,他沒見到胡聶,反倒聽見外面傳來開門聲。

蘇禦橋被引著看了過去,車上走下來了一個男人,還真不是什麼閨閣小姐,看來他爸到了晚年沒有亂搞。

隻是……那個人怎麼那麼眼熟呢?

……

蘇禦橋快速從地上站起來,那不就是宋吟嗎!

蘇家晚上也留了幾個人守夜,他們都在不遠處看著,前半程這位爺都好好在地上跪著,他們估計蘇禦橋是怕了,會老老實實跪完這一宿。

可這眨眼不看,蘇禦橋就不在原地了,他們連上前攔住的機會都沒有,就見那位爺跑到了庭院外。

蘇禦橋年輕力壯,跪了這麼久,兩條血呼拉差的腿也沒有變成篩糠,幾步便出現在宋吟眼前。

宋吟先是聞到一股衝鼻子的血腥味,扭頭去看,就見院裡跪著的人到了他面前,後面空蕩蕩的院子裡此時衝出來幾個管家要來把人拉回去。

這副血雨腥風的光景,讓他茫然往後倒了一步,看了看蘇秋亊,想從他那裡搞明白發生了什麼。但很顯然,蘇秋亊也不知道他弟弟怎麼突然跑了出來。

蘇禦橋不是光膀裸身,如果是那樣,他斷不會讓宋吟看到,太沒有形象。

他昨晚知道自己要挨打,裡二層外二層套得很厚,最裡面是襯衣,中間是一件暗扣馬甲,外層就是他剛才脫掉的那件雙排扣外套。

如果不是身上那有一條鞭痕,這有一個血沫子的話,他還算是風流滿滿的。

“哎喲祖宗,您快回去!”後面追來的管家跑到蘇禦橋身邊,苦口婆心勸道,“要是讓爺看到您這樣,您又得多挨幾鞭。”

蘇禦橋抽回自己的手,“個個都怕他看到,他正睡著香呢,你們要是不說,他上哪知道?”

蘇禦橋語氣惡劣地把身邊的人遣到一邊去,目光往下一瞥,瞥到宋吟身上,嘴上卻是在問候蘇秋亊:“二哥,你來給大哥拿藥啊?”

“嗯,”蘇秋亊向來話少,“回去吧,彆惹爸爸生氣。”

蘇禦橋臉上擰巴起來,看蘇秋亊的眼神如看叛徒,他哥應該幫著他說話的,他心有不甘地開口:“我就起來一會,他總不至於因為這幾分鐘對我趕儘殺絕吧,哥,我膝蓋疼。”

他這一聲哥分明是叫蘇秋亊的,這裡也沒有另一個蘇家人了

,但他眼睛裡看著的卻一直是宋吟,連這後面的訴苦都聽著不像在和蘇秋亊說。

宋吟本來想避開這個人的,但蘇禦橋一直看自己,身上也確實可憐,摸著膝蓋扁嘴的樣子勾起了他泛濫的同情心,他主動問:“跪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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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禦橋立馬看過來,“八九個小時,昨晚跪了一晚上,今天休息了一個白天,晚上還要繼續跪。”

宋吟順著他:“很難受吧。”

蘇禦橋不太好形容聽到這句附和的心情,大概小貓嘗到肉腥的感受就是如此,他小聲道:“是啊,難受死了。”

蘇禦橋垂著頭,因為自己都覺得血腥味嗆人,就把領口扯開了一大圈,宋吟看到他頸上一大串傷口,抬起手指虛虛一指,“回去擦一擦藥膏,不管容易留疤。”

蘇禦橋低頭,“留疤也沒事,大男人有幾個疤很正常,反而沒人敢欺負。”

“隨你,隻是留了不太好看,”宋吟安慰是真心而為,所以他為了讓蘇禦橋相信,也輕輕扯了下自己的領口,“我也有傷,之前沒管,現在消不掉了。”

蘇禦橋跟著蘇秋亊一起看了過來,在場的人估計都沒有想到,宋吟會突然去扯自己的領口。

蘇禦橋是個乾事莽撞的粗人,他就是脫光都沒事,但宋吟……

宋吟其實沒扯太多,一根纖白的手勾著衣領一角往下扯出脖子,腦袋偏側向左邊,暴露出鎖骨上面一道淡白色的疤。

晚上氣溫低,他嘴唇有些受不住冷地抖出一口氣,很輕很輕,仿佛吹在了人的鼻尖上。

蘇禦橋愣愣看著,良久突然爆發似的:“都把頭低下去!”

宋吟:“……”

蘇家的人哪怕隻是口頭上的一句話都是聖旨,後方幾個管家均低頭應諾,不敢再看那個妖媚的人一眼。

而發出號令的人,眼珠子卻黏在了宋吟的脖子上,半寸也沒挪開過。

宋吟其實沒覺得扯一下領口有多輕浮,可他看到蘇秋亊的臉色變回了和古董店那會一樣差,遲疑著,重新把領口拽了回去。

蘇禦橋整條後背都發了硬,他感謝樓上睡覺的那位爺沒有拿鞭子把他褲子也抽成一條一條的,否則這下怕是要出醜。

宋吟目光輕輕移過去,想問問蘇秋亊哪裡不舒服,以前他是不會管的,但是那條短信之後蘇秋亊就成了他的任務對象,必須時時刻刻關注。

蘇禦橋摸了摸鼻子,大概是察覺眼神太直白,想起來要遮一遮了,“那疤不也挺好看的嗎,你自己覺得不好看而已,我不那麼感覺,美和醜都是彆人說的算的……對了,大哥的藥你們拿到沒有?”

宋吟:“沒有,剛要進去問人。”

“你,進去給拿藥,”蘇禦橋隨手指了個管家,把人攆進去跑腿後,重新扭頭道,“我讓你回去聯係我,你怎麼都沒動靜?”

宋吟愣了愣,其實他都快忘了,可這話說出來有點得罪人,所以他抿唇撒了個謊:“你說要我想看賽馬了再找你,但是這幾天,我不是很想看……”

蘇禦橋一聽就要辯駁,看樣子是沒完沒了,短時間內不準備回去跪著了。

蘇秋亊輕輕掀起眼皮,恰好在這時看到祖宅二樓的窗簾裡點起了一盞幽微的黃燈,一個身影映了出來,並且逐漸變大。

那就是昨晚把蘇禦橋抽得死去活來的蘇家家主。

蘇秋亊知道他們爸爸晚上起夜後有抽一根煙再睡的習慣,現在大概是要抽煙了,他一旦開窗,就能看到樓下密談的兩個人。

如果蘇秋亊這時提醒一句,蘇禦橋可能還可以趁他爸發現之前重新跪回到院子裡。

但他沒有開口,因為已經遲了,樓上的爺掀開窗戶通風的那一秒就看到了蘇禦橋,勃然大怒地衝到樓下又抽了這逆子兩個耳光。

宋吟在旁看著,忍不住想這家人愛打耳光的習慣真是一脈相承。

不知道蘇秋亊生氣了,會不會也打人耳光?

他那副呆子樣,還真不好想象。

蘇父起夜隻穿了一身黑色的綢緞睡衣,抽蘇禦橋的時候領口拉扯,露出一條疤,那疤顯得他戾氣極重,打完人背著手走過來的場景,讓宋吟以為他也要教訓一下蘇秋亊。

但是他想多了,蘇秋亊從來沒做過讓人不省心的事,蘇父和蘇祖之一樣看重他,走到蘇秋亊身邊隻用看孩子的目光,淺淺掃視了宋吟一眼。

“拿完藥就回吧。”

“嗯,爸爸早點休息,改天再來看您。”

蘇父溫和應了聲,便要轉身回祖宅,他臨開門前斥了蘇禦橋一句:“我老了,但還能抽得動你,你給我老實點!”

蘇父消失在祖宅門口,蘇禦橋也被抽回了庭院裡,皺著眉鼓著腮倔強地跪著,背部竹條一樣纖細筆直。

宋吟有心憐愛,但是實在愛莫能助,和趕出來的胡聶碰了下頭,就重新回到了車上坐著等。

關上了車門,他和蘇秋亊各坐一頭,剛要和蘇秋亊搭話,窗戶就被人扣了扣,宋吟怔了下,心說拿藥的人還挺快,誰知一開窗外面站著的人是蘇禦橋。

車外,蘇禦橋臉頰高高腫起,卻十分記吃不記打,嘴角流著血就跑了回來,宋吟訥訥地看著他:“怎麼了?”

蘇禦橋本來想把手放到窗邊,又看到自己掌心裡到處是臟汙,怕弄臟這地方,等會宋吟沒地方靠,他就又把手收了回來。

他腫著張臉,說話有些妨礙,但吐字還算清晰地小聲求道:“拿了藥也彆走,我有東西要給你,等我給了你你再走,不用很久的,所以等等我。”

宋吟不擅長拒絕彆人,看到蘇禦橋青一塊腫一塊卻專心注視著自己的臉,更難搖頭,他垂下眼睫,拿出一張和手差不多白的紙巾,遞出窗外,“好,會等你的,拿去擦擦吧。”

這紙被放在宋吟兜裡捂了一路,裡裡外外都染上了一樣的味道,蘇禦橋一接過就聞到了上方的清香,他眨了眨眼,又眨一下,寶貝一樣攥緊放到比較乾淨的那一個兜裡。

他眉眼熠熠,和宋吟低聲說了句你等我,轉身就一瘸一拐走

回到院中,整個灰兮兮的背影都仿佛亮了起來。

宋吟趴在窗戶邊看著他的樣子?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嘴角往上提了一下,很是好笑地喃了句,“好像一隻小狗……”

坐在車子另一邊的蘇秋亊僵了僵,他太了解宋吟了,所以他能聽出宋吟不是在罵蘇禦橋,是覺得蘇禦橋可愛,像一隻可愛的小狗。

宋吟連誇人都誇不出好聽的,覺得人可愛,就說彆人是小狗。

但是蘇禦橋隻是頂著腫臉求他等一等自己,僅憑這樣,宋吟就覺得可愛嗎?

可愛可愛,蘇秋亊反反複複想著這兩個字,他察覺到自己的臉色變得不太能見人,便抬起一隻手,緊緊扣住窗戶將臉轉到了右邊。

拿藥的人從祖宅裡出來了,但是有一方藥需要親自去配,司機就下了車跟著去了采藥房,配藥是大工程,估計沒個半小時出不來。

宋吟默默坐在車上等,等的時間一長,他偏過頭想問蘇秋亊有沒有薄的空調毯,然而一扭頭,看到蘇秋亊緊繃的側臉,宋吟就意識到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陰差陽錯地又把人惹著了。

蘇秋亊今天是不是脾氣太大了?怎麼動不動就生氣,他今天連一個指頭都沒動過他啊。

“欸,”宋吟抬起手,撩閒般碰了下蘇秋亊的胳膊,等人看過來,他就把剛剛蘇禦橋叫人給他拿的果汁分出去一瓶:“我喝不完,給你一瓶。”

吃人嘴短拿人手軟,宋吟給他分是想求和的意思,不管蘇秋亊又因為什麼,喝了就彆再鬨了。

宋吟一隻手伸在中間,虛虛地捏著那瓶果汁,見蘇秋亊目光移了過去,就又把手往前伸了伸,如果能增長好感度,兩瓶他都願意全給出去。

隻是蘇秋亊沒接過果汁,更沒多賞一眼,脖子輕繃出一條青色,他咬牙道:“宋吟,你是不是一直都這麼沒心肝?”

宋吟一句你什麼意思還沒問出口,蘇秋亊一隻手伸來推走了他的果汁,他本來就沒捏嚴實,差點因此撒了一地。

火氣被蘇秋亊反常的態度激起來了,宋吟抬起眼,語調有些煩道:“你鬨什麼?”

他眉心都蹙起一些,表明他確實因為蘇秋亊的動手動腳而生氣,如果對方識趣,最好現在承認錯誤,好好下他遞過去的台階。

但事情沒有照他想象的進行,蘇秋亊眼眶微紅地看了過來,他繼續咬牙,但沒控製住失態:“今天是蘇禦橋,明天是裴究,你到底要招惹多少人?”

宋吟被說懵了:“我什麼時候招惹他們……”

他看著蘇秋亊的眼眶,回過味來,“裴究是我和他有一樣的愛好,平時隻在一起查東西,蘇禦橋是他自己上來和我說話。”

宋吟越說越覺得蘇秋亊把自己想得太齷齪,語氣重了點:“你眼睛臟,看誰都和你一樣臟?”

“那還要怎麼做才算招惹?!”

車廂是密閉空間,蘇秋亊一聲語調微高的問話聽上去像是吼出來的,脖子上的青色幾乎是有點歇斯底裡地多出了兩條。

宋吟自認識他以來,是第

一次聽蘇秋亊這種語調,緩慢而懵亂地捏緊了果汁瓶子。

這裡本來就是蘇家的地盤,他一個外來的人生地不熟,任何事都有可能發生,如果蘇秋亊想殺人,院子裡全部都是能被他差使的幫凶。

蘇秋亊一句話說完,看到宋吟退無可退地靠住車門,閉眼緩和了下:“明知道蘇禦橋喜歡你,你還對他寬衣解帶,這還不是招惹?你和裴究都喜歡古墓可以理解,可非要在看書的時候臉貼著臉嗎?”

“他們明明都對你很惡劣,但你可以對裴究笑,也可以誇蘇禦橋可愛,就是不能對我……好一點。?[]?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宋吟稍有些錯愕,如果蘇秋亊隻拿前面兩個人說事,他還能當蘇秋亊是嘲諷他私生活混亂,但蘇秋亊加上了他自己,最後的話太曖昧,曖昧到他想裝傻都沒門。

宋吟做了個你字的口型,過了會才發現沒出聲,喉嚨用上勁:“你……”

蘇秋亊看向他。

宋吟捏了捏眉,儘量冷靜地說:“我就算真像你說的那樣,又怎麼樣呢,那是我的事,你這麼生氣是因為什麼?”

“因為你喜歡我?”

一點餘地都沒有,窗戶紙被四個字一個一個捅破,蘇秋亊方才的氣勢消散,隻睜著雙發紅的眼睛看他。

那雙眼睛就是最好的回答。

宋吟簡直被這發展砸得暈頭轉向,但是沒給他考慮的空間,腿邊的手機嗡嗡震顫了下,附近人發來幾條消息,反複提醒他蘇秋亊的好感度在變化,一下漲,又一下跌。

一秒跌二十,一秒又漲回二十,接著又慢慢跌,不往回漲,跌十二,跌十五……

跌到五十的危險值時,宋吟一把將手伸出去揪住了蘇秋亊的衣領,他把還在愣神的男人拽到眼前,“你爸爸知道你喜歡男人嗎?”

蘇秋亊嘴唇動了動,但沒說話,不管他說是還是不是,都會給宋吟侮辱自己的機會。

可越是不理會,宋吟越是巴巴地招惹。

他勾住蘇秋亊的領子,手指使了下力,就把蘇秋亊弄得跪在了後車廂的毯子上,直對上他的肚子。

這個人的後腰實在彎得誇張,從背到腹就那麼點兒寬,倘若捏著兩丘肉把他抱坐男人懷裡,隻用抱緊勒實一點,就能把肚皮脹破。

蘇秋亊將臉側過去,耳朵有點紅,但那是被宋吟袒皮露肉氣的。

宅子裡那麼多傭人,那麼多男性或女性管家,他扯領子給蘇禦橋看,有沒有想過他們回去以後會怎麼傳?

表面上都當作沒聽到,晚上一關上門,就會嚼舌根說今天來了個和蘇禦橋關係不簡單的人,要不是人多估計就不止會扯領子了……

分明一開始隻用告訴蘇禦橋用藥膏,用什麼牌子的藥膏,動動嘴就可以。

“我在問你呢,”宋吟動了動手指,勒了下手中的領子,讓人彆當啞巴:“又是潑臟水,又是說那麼多,是不是喜歡我?”

毯子柔軟,跪上面也不會讓人疼痛,蘇秋亊平生當中沒有這樣和人說話過。

可他在這麼屈辱的姿勢下還記得禮貌,兩手撐著宋吟兩沿,儘力離遠一點,他想上手捏開宋吟的腕子,卻被一句一句問話逼急:“……你明知道,為什麼非要問明白。”

宋吟平生當中也沒受到過這樣的冤枉,他哪裡知道?

他戳蘇秋亊煙頭,叫蘇秋亊乾這事那事,還讓蘇秋亊轉錢,正常人哪裡會喜歡他啊?

宋吟既覺得荒唐,又覺得腦子發痛,痛是因為蘇秋亊的好感度還在一個勁降,以前降不降都沒事,但現在降,就是在降他的小命了。

宋吟病急亂投醫,他輕輕拽過蘇秋亊,一雙似乎含著春情的眼睛掃過去:“不說我怎麼知道,你說我才能知道,現在問你另一個問題,你想和我在一起嗎?”

最後一個問題拋出來,蘇秋亊轟然怔住,宋吟心裡有點沒底,“什麼表情,想還是不想?”

似乎是拋出了個炸彈,蘇秋亊被震得失去肢體能力,隻會怔怔地看著他,明明很好理解的一句話,卻變成了天書。

蘇秋亊擺在宋吟身側的胳膊全部繃了起來,甚至一時忘記客人問話要立即回複的教養習慣,過了一個世紀久,宋吟清澈的眼底映出了他的臉,還有張了一下的嘴唇:“……想。”

宋吟無言,想就想,有什麼需要思考這麼久的。

“我可以答應你,”他有些難開口,但瞥到好感度有上升,並且上升很多,後面的話便水到渠成地說了出來:“但是你得給我個好處。”

蘇秋亊肩膀一僵,緊接著又釋然地放鬆下來,宋吟就是能做得出來談戀愛都要討個好處的事,一點也不奇怪。

隻是宋吟看著他遲遲不說要求,賣著關子,良久才曲了下素白的指節,往下指了指。

蘇秋亊順著他指尖看下去,但什麼都沒看到,隻看到平平的小腹。

過了兩秒,蘇秋亊的臉上突然湧上了幾分無法言述的複雜,甚至眉間嚴肅地皺起,他眉骨很深,這樣一皺,恍惚中就有了幾分蘇祖之的影子。

宋吟是讓他做那個嗎?

過往受到的所有禮儀告訴蘇秋亊,健康的戀愛一開始絕不會這麼做,他才和宋吟確定不到一小時,他應該明確拒絕宋吟。

但是他又想到,如果他拒絕了,宋吟會不會……去找彆人?

他有身份還能管著宋吟不亂來,但如果沒有身份,他算什麼?

蘇秋亊慢慢抬起右手,眼中的猶豫也慢慢消退。

宋吟剛想拿起身側的手機,他的腰突然懸空,褲子刮了一下肉,原本靠著車門的腿被蘇秋亊單手撐了起來。

宋吟語調驚得發軟:“乾什麼?”

蘇秋亊支著他的膝窩,近乎無言地看過來。宋吟看了他一會兒,後知後覺地醒悟二分,手指曲起來,又伸回去,想說他口中的好處不是這個意思。

他是想立規矩,在一起後之前的承諾就要作廢,彆等到月末再給他錢,而是天天都得給,但蘇秋亊好像明顯是往彆的地方想了?

宋吟心跳很快,嘴唇張

開的時候都有些顫抖。

蘇秋亊的書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他說的話是這個意思嗎?

他一個蘇家人,難道不比他還要清楚祖宅裡到底有多少人?

不說祖宅站著的那些傭人,蘇家還有大把練出來的儘忠死士,藏在各個角落裡候著,蘇秋亊有沒有想過有多少人能看到?

蘇秋亊的臉也被狗吃了!

宋吟害臊地抿著唇,臉上紅,手上白,伸手要把人弄開,可窗外突然在這時覆下來了一個陰影,對方彎下腰來,揚起聲音問有沒有人。

是蘇禦橋。

宋吟朝窗外看過去,又去看了看仿佛一字沒聽到的蘇秋亊,驚愕中隻感覺亂套了,他硬著頭皮:“蘇禦橋?有什麼事。”

蘇禦橋穿著那身血褂子,左臉還是腫得滑稽,可他精神還不錯,剛被他老子抽了一頓,仍然能站能跳能說話,甚至又跑到了車子跟前。

像是忘了剛才是因為什麼被打的。

“我有東西給你看,”車窗是單向玻璃,蘇禦橋看不見裡面,他咽了一下喉結商量道,“不下來也行,把窗戶打開就好。”

蘇禦橋的聲音像包了一層塑料袋似的,宋吟被一個個字砸得頭暈眼花,他做口型“你弟弟在外面”,蘇秋亊卻不理會,他也敵不過後者的力氣。

宋吟很著急,但實在沒有辦法,把能罵的都在心裡罵了一遍。

不能再拖了。

蘇禦橋在外等了良久,終於等到宋吟把窗戶打開了……一條小縫。

縫裡看不到任何人,彆說是宋吟,連蘇秋亊的頭頂都看不到,可他二哥一向都能頭頂車廂,不應該什麼都看不到,難道是去宅子取藥了?

蘇禦橋將疑問在心裡過了一遍,就被宋吟的聲音打斷:“給我看什麼東西?”

罷了,一條縫也能說話。

蘇禦橋拿著胡聶給他的畫紙,說話前又低頭自己欣賞了一遍,細長的眼睛得意上揚,“我畫了張你,現在畫完了,給你看一看。”

剛剛蘇禦橋老實在院子裡跪著,就是在畫宋吟,他什麼都不行,什麼都做不好,但偏偏畫畫還湊活,也是他老子唯一能看他順眼的地方。

那天賽馬他沒上場,沒展示給宋吟看自己的馬術,他就想給宋吟看些彆的,畢竟正常人都想給喜歡的人看到自己拿手的一面。

車廂裡暗摸摸的,蘇禦橋擔心宋吟看不清,就誘哄著人把車窗再多打開一點,“再打開一點吧,這樣你看不到。”

裡面沒人說話。

過了十幾秒。

啪,一隻汗淋淋的手按在了車窗上,將蘇禦橋震了一下。

“好,就這樣也行,”蘇禦橋以為宋吟生氣了,忙說,“這樣也能看。”

蘇禦橋低頭看了一下畫紙,錯過了車窗上的手緩慢地下滑,留下了一道深色的痕跡,裡面的人撐著車窗直起了一點身,把唇肉咬傷,才控製住了一聲顫叫。

蘇禦橋滿心滿眼想討宋吟歡心,再次確認畫得還不錯

,“那我塞進去了。”

過了好一會兒,裡面傳來一聲悶悶的:“嗯。”

得到允可,蘇禦橋捏著一張紙,緩緩往上抬了一下,“有些墨還沒乾,你小心一點,彆蹭到衣服上,不過就算弄臟,我也可以送你新的,你喜歡什麼樣的衣服?回頭你發我手機上,我叫人給你送去。”

蘇禦橋嘰嘰咕咕好一陣,可惜的是,裡面的人一個字都沒聽清。

宋吟雙手交疊伏在車門上,耳周的發全濕了,顰蹙的眼尾全是淚,他為了掩住貓一樣的弱昵,半隻手掌攏住了臉,可嘴唇黏得並不是很緊。

他死死捏住門上的沿兒,吐露出的舌尖抵在了齒間,眼角一直淌水兒,這種境地下宋吟腦海中還朦朦朧朧砸出了幾個字——“弄臟車墊要賠多少錢才行?”

他的腿被一隻有力的手斜向上撐住,撐得太過了,上半身就沒了力,腦袋無力碰了下車窗,被冰得車外的蘇禦橋都感覺到他輕微一顫。

可蘇禦橋並沒有多想,他從小到大都不長腦子,看到車裡他二哥不在,就以為是和司機一起去宅子裡取藥去了,看到宋吟發抖,就以為是周邊太冷。

他像一個追求人的紳士,很有眼力見,回頭看了一下後面候著的傭人:“我叫人給你拿件衣服吧。”

“不用!”蘇禦橋還沒喊出聲,宋吟連忙喘著虛氣兒叫住他,“我不冷,不用操心我,你不是,畫了我嗎?讓我看看……”

他一問,本就心係著宋吟怎麼看待他畫作的蘇禦橋立即被轉移了重點,蘇禦橋撣了撣畫紙,一點疑心都不起,將紙從縫裡送了進去。

蘇禦橋的頭發有些微卷,被光一打像是從西洋回來的,他眼睛也特彆亮,盯著窗戶上接紙的一隻手,像是期待極了宋吟的肯定。

他的期待壓過一切,頭腦也變得極其純淨,什麼都不去想了。

宋吟顫顫從縫裡接過紙,順利拿到手時幾乎要忍不住為自己鬆口氣,鬆完才去看那張畫。

畢竟是彆人專心為自己畫的,宋吟不想太敷衍,不管是好是壞都要看一看。

不過蘇禦橋卻超乎了他的預料,怎麼說呢,還真的畫得挺不錯的,宋吟是外行都能看出水平不一般,畫的是一張他從車裡下來的樣子,嘴唇微鼓,神韻神似。

宋吟貓眼放大,有些想不到蘇禦橋還有幾分本事,他捏著這張人像,真心實意想誇兩句,而外面的人也等不及了,曲手敲了敲窗。

宋吟正想回他,小腿上的肉突然被重重一握,蘇秋亊的手很大,又是最血熱的年紀,所以也很燙,宋吟正和彆人說話,被這麼一弄,拱著後腰想逃出包圍。

被一隻手就按住。

蘇禦橋的聲音似遠在天邊,又似近在眼前,從窗上的縫裡沉沉浮浮地擠了進來:“感覺怎麼樣?”

“感覺……”

宋吟伏在窗上,兩條被男人捉住的腿重得抬不起來,身上幾乎要被一吸一嘬地抽乾了,他輕搖著頭去看毯子上的人,眼角淚很凶地流到腿上。

外面的蘇禦橋沒聽到後面的話,耐不住猴急又問一遍,宋吟肩膀劇烈一抖,想瞪人的眼被抽得微微上翻了些,一滴水猛速落在了窗戶上,映出一張年輕冷漠的臉,側鼓,變形。

他動了動咬得腫脹的唇,“感覺……”

快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