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前,方林退休了。
結束了自己的警察生涯後,他又結束了自己的教師生涯。
此刻,方林正站在烈士陵園的一個墓碑旁。這個墓碑是五年前立的,從墓上的照片可以看出,墓的主人是一個很年輕的小夥子。他的名字叫——陳亞寧。
方林知道這個墓隻是一個衣冠塚。
陳亞寧的屍首到最後也沒有找到。方林不止一次地後悔挑選陳亞寧去參加那次臥底行動,他甚至總能在午夜的睡夢中夢見那個無比清澈的眼睛,然後被猛地驚醒!
他也是在那次事件之後宣布退出刑偵一線,成為了江海警察大學的刑偵係院長。
那個案件也成為了方林的一塊心病。雖然後來有人出來把所有的罪行都頂了,但是方林知道幕後主使樊昂明依然在逍遙法外!
方林在這個墓碑前佇立良久,訴說了這些年來內心的懊悔。由於那個行動是完全保密的,所以在警察局的明面上,沒有任何關於這個行動的資料。因此,陳亞寧雖然壯烈犧牲了,但他所做的一切也隻能隨著他的身死,埋葬進著小小的衣冠塚中。
這六年來,方林一直也沒有放棄對那個犯罪集團的調查,甚至動用了一些私人關係在不斷地給那個公司施壓,以至於有些人認為他在為了自己的私仇而泄憤。
他曾經找過已經成為副局長的陸弈,想讓他重啟對葉龍集團的調查行動。可是,陸弈拒絕了。
其實,陸弈也是知道部分隱情的,可即便是到了他那個位置,想要徹底端掉那個龐大的罪惡集團,所要面對的壓力比當時也之大不少。各方面的壓力讓他們在沒掌握確鑿證據前,都不敢輕舉妄動。
想到這裡,方林又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已經步入冬天了,墓園的的闊葉樹已經泛黃,風吹過,就從已經呆了數月的枝乾上飛離,順著風吹去的方向,落入泥土之中。
如果人的死亡,也像樹葉這般輕盈,那又有什麼意義呢?
從那個事件之後,都快六年了。
方林覺得這個地方有點過於淒清了,每呼出一口熱氣,立即就會在他面前變成團團白霧,向著四周擴散,然後消失。他裹了裹自己的大衣,想要離開這裡了。
來的時候,方林是坐出租車來的。現在祭拜過自己最愧疚的學生,他不想那麼快回家了,以免把自己的壞情緒帶給家裡人。
這個墓園倒不是特彆偏僻,順著修葺好的石階向下走,繞過一個小池塘就可以到達下面的主要街道。
池塘旁邊是一片很青翠的住院,在這樣的天氣下能看見這樣的綠色,確實會讓人心情變好。
方林準備在這裡再看一下,身後就傳來了一陣風聲。他本以為會是其他人來這裡祭拜,可是常年做警察的經驗告訴他,這個急急而來的人身上帶著一陣殺氣!
沒等方林回頭看清來人,就感到自己小腹一涼,然後疼痛感襲來,他掙紮著想看清來人,卻發現這人頭頂上戴著大大的鴨舌帽。來人的臉擋在黑暗的陰影下面,往前推了一下方林後說:“有些事,你還是不要再追查的好。”
方林捂著自己的小腹,摸到了那把冰冷的刀身,然後就是一股溫熱不停地向外噴湧。他想要喊,卻發現自己一點力氣都用不出來。
方林的左手攀著這人的肩膀,想要留下他。可這人隻是手臂稍稍一抖,就把這個曾經叱詫警界的傳奇人物甩到了地上。
這人甚至都不多看方林一眼,直接揚長而去。
方林失力側躺在冷硬的石板上,他的眼睜睜地看著行凶的人離開,卻無力阻攔。小腹湧出的血越多,方林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無力感!
齊星宇和易天可走在一條大街上,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天。
自從上一次將毛立梅送進敬老院後,兩人的關係好像立即突飛猛進,除了本來的上下級關係,他們之間好像多了一些其它的羈絆。
天氣漸漸轉涼,易天可穿著一件很可愛的棉絨外套,在帽簷的前面還有兩個粉色的毛絨球,她把玩著這其中一個毛絨球對齊星宇說:“上次你和我爸在派出所的時候,到底聊了些什麼啊?”
那次之後,易雲騰總是在易天可面前有意無意地提起齊星宇,好像對他的事情格外關心一樣。這樣熟絡的感覺讓易天可感覺怪怪的。
齊星宇穿著一件黑紅相間的大風衣,長長的衣擺下面還留出很長一截線條均勻的腿,顯得格外的高挑帥氣,他右手食指輕輕撓著臉頰說:“其實也沒什麼。”
易天可怎麼可能相信這樣敷衍的話,立馬叉著腰,快兩步跑到齊星宇面前,眯著眼睛,滿臉不相信說:“當我三歲小孩兒呢?你要是沒跟我爸說什麼,他怎麼可能最近總是有事沒事就提到你呢?老實交代,你是不是給我爸說了我的壞話!”
“真沒有啦!”齊星宇一臉無辜地扒拉開易天可,仔細想了想和易雲騰見面時候的場景,好像確實沒說什麼壞話吧,“你怎麼天天疑神疑鬼的。”
“哦!你竟然這麼說我!”
易天可立馬換上了一副氣鼓鼓的表情,她跑到齊星宇身邊,很使勁地錘著齊星宇的手臂,嘴裡還念著詞呢,“天馬流星拳,廬山升龍霸,卡布達鐵拳,奧特曼光線……欸嘿,打死你,打死你!”
齊星宇又好氣又好笑,剛想製止易天可的中二行為,卻發現前方的一片竹林旁圍著一群人,他立即按住易天可的腦袋,不管她胡亂揮舞地手臂,正色道:“彆鬨了,前面好像出事了!”
易天可聽完,生氣眼立即變成了嚴肅眼,手上的動作立馬就停了下來,轉身向齊星宇看著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見了一堆烏壓壓的人群,於是大手一揮,“走,咱們看看去!”
看著易天可變臉般的表情管理,齊星宇無奈地搖搖頭,跟在易天可後面,就往那堆人的方向走去。
雖然易天可要先走,但是齊星宇仗著腿長,還要比她要先一步到人群邊上。
易天可個頭不是特彆高,踮著腳也看不到人群中間發生了什麼。齊星宇倒是能一眼看見,本以為會是什麼江湖雜耍的,卻是沒想到人群中間躺著一個老人!
老人的腹部位置已經被鮮血染紅!
齊星宇當即不敢大意,說著“借過”就擠到了人群中間,易天可也跟在後面,看見了地上躺著的老人。
圍觀的群眾倒不是特彆冷漠,有好幾個已經給120打過電話了。但是在場的人,沒有一個敢輕易上前扶起這個手上的老人,生怕這老爺子神誌不清,訛上了自己。
易天可看到老人也是一驚。米黃色的老式毛衣加上地面上鮮紅的血液,視覺衝擊實在是太強了!
但是她很快就從震驚中恢複了過來,拿出口袋裡的那個小熊,放到嘴邊,輕聲說著:“大白,這個人還沒死吧?趕緊救救他!”
大白早就行動了,它的聲音出現在易天可的大腦裡:“已經完成止血,你們得趕緊把他送到醫院裡!”
方林被刺上後,隻覺得整個人都失去了力氣。恍惚間,他好像感覺到有人把自己扶了起來,然後小腹突然一暖,再沒那麼痛苦的感覺。那人還在耳邊一直問著“沒事吧?沒事吧?”,接著又是一陣顛簸,他徹底失去了意識。
再次醒來,他就發現自己躺在了病床上。
他的鼻子上插著氧氣管,右手上插著輸液針,正不停地往他的身體裡輸送著不知名的藥物,耳邊規律地響著“嘀嘀嘀”儀器聲。
床前面站著一個白衣白口罩的護士,她看見方林醒了,一邊在手上的記錄板上寫著什麼,一邊冷冰冰地說:“你在烈士陵園被人刺傷了,有好心人發現,就把你送到這裡來了。”
這個護士不知道,躺在這個病床上的這個老人就是警界的傳奇人物,哪怕是市公安局局長見了他也不敢這麼跟他講話。
方林能看見自己面前的呼吸罩隨著自己的呼吸,上面的白霧時隱時現,他輕輕地咳嗽一聲,確定自己能正常說話後,問道:“那人還在嗎?”
這個聲音讓方林自己都感到吃驚,沒想到自己已經虛弱成這個樣子了!
小護士這才正經抬眼看著方林說:“他們把你送過來後,交完所需要的費用就離開了,說是之後會來看你。外面倒是有幾個人等著見你呢。”
說完,小護士把筆彆到自己胸前的口袋上,很輕盈地走了出去。
方林斜著眼睛,稍微打量著這個房間,看上去應該是很高級的單人病房。能這麼闊氣地為我這個老頭找這麼好的病房,那人一定不簡單啊。
正想著呢,病房的門就被推開了,那人一進來就急切地說:“老師,您沒事真是太好了。放心,我一定會把刺傷您的犯人抓回來的!”
說話的這人,正是江海市公安局的副局長——陸弈!
齊星宇蹲下身子查探方林的傷勢的時候,立即就看見了小腹上的那把短刀。他立即不敢大意,很小心地將方林的身子反轉過來,保證他口鼻的暢通。
然後,很輕柔地拍著方林的臉問:“您還好嗎?有意識嗎?能聽見我說話嗎?”
正在這時,他口袋的手機震動了起來,那個白雲一樣的頭像發過來一條消息:
——我已經把血止住了,暫時移動他是沒有問題的。我已經叫來了一輛出租車,你趕緊把他抱到車上,在這裡耽誤時間久了,我也救不了他!
看到那個感歎號,齊星宇立馬知道了事情的緊急性。他收起手機,立即抱起方林就往外走,儘管有群眾指責齊星宇這樣做不科學,但是還是沒人敢上前阻攔。
科學?你跟未來科技講科學?
易天可已經在前面打開了路邊那輛橘黃色的出租車,齊星宇立馬就把方林平躺著放了進去。兩人一起跟在後面坐進了出租車。
出租車司機哪裡見過這樣的突發情況,立馬說:“要是死在我車上,可跟我沒關係啊!”
齊星宇露出前所未有的嚴肅表情說:“彆說了,再晚就遲了!”
司機爆了句粗口,一腳油門下去,這輛車就急急地向最近的浦江醫院開去。在眾人沒有看見的角落,有一個戴著鴨舌帽的人也爆了句粗口,也很著急地離開了。
大白在車上就開始對方林的血管進行強化,它知道因為行車的顛簸,方林已經失去了意識,所以它才如此緊急地保住方林的性命。做這種事,它越來越熟練了。
到了醫院,方林的命就算保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