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之後就該入春了,冬日裡沉積的冰雪會漸漸消融,冷厲的寒風也會緩和下來。
可到底還沒有入春,周景和坐在窗邊的時候,還是能清晰的感覺到寒意,它們從任何所能尋到的縫隙中拚命的擠進來,然後占滿了整個屋子,最後無所不在。
文陽殿經過徹底的修繕,早不是當初的模樣了。
它變得那樣寬敞,那樣華麗,包含著聖人所有的愧疚彌補的心思,可卻沒有一絲暖意。
元堯告退的時候,周景和依舊坐在窗邊,好像在看些什麼,又好像隻是在發愣。
元堯很少見他這副樣子,就好像是受到了很大的打擊一樣,可是明明每一個計劃都是順利的,比他們所預料的還要更順利,元堯不禁有些懷疑方才自己所彙報的內容他是否真的聽了?
“那個禦史大夫。”就在元堯糾結著是不是應當再將方才彙報的內容再重複一遍的時候,周景和卻突然開口問他,“是叫做顧承桓的對吧?”
元堯連忙點頭,“是他。”
“父皇藥膳裡頭要添的東西,多加點分量,最遲這個月底,我要聽到消息。”周景和似乎隻是在說一件很是尋常的事。
元堯很是意外,“殿下,可是顧承桓即便是繼續往下查也隻能查到我們早就準備好的答案,絕對不可能牽扯到我們頭上的,您何必這樣著急……”
按照如今聖人對周景和的態度來看,他幾乎是已經坐穩了太子的位置,而想要成為大周的帝王也是水到渠成之事,元堯實在想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讓他這樣著急。
“我隻是不希望出現意外而已。”周景和難得與他解釋了一句,“不希望任何事情出現意外。”
元堯知道周景和的性子,隻得無奈的應了下來。
好在聖人的身體本就不算太好,不然也不會日日服用藥膳,所以即便是病情惡化,隻要做得足夠小心,倒也不容易讓人起疑。
而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讓周景和變了神色的,不是旁的事,隻是他隨口提及的那樁婚事。
一開始周景和也並不明白他為何會因為長星被賜婚於魏清嘉而覺得生氣,隻是很快他便找到了一個合理的解釋。
無論如何,那個小宮女都應當是他的所有物,便隻是跟隨在他身邊的一隻狗,那也是他的狗,他可以殺了,可以丟棄,可以肆意踐踏,但卻不能接受那隻狗轉而追隨旁人。
反正那個位置已經是他的囊中之物了,隻是提前一點,又有何妨呢?
比起周景和這邊事事順遂,華宜殿的情況就顯而易見的要糟糕許多。
聖人自從上次過來見了周景文,又從他口中得到那樣的答複之後,便已經是失望透頂,即便是再擔心,也再未曾再去探望過。
宮殿裡依舊是明亮的,奢華的,可卻也透著隱隱發黑的腐爛氣息。
就好像是身體情況一日差過一日的雲妃身體一樣。
因著魏清嘉被賜婚的事,魏府那邊這幾日連著送了好幾封書信過來。
初時,雲妃還會打開來瞧瞧,後邊大約也都知曉這書信裡頭都說了些什麼,便也沒了興致。
她知曉這樁婚事讓兄長很是不滿。
如此急切的送了書信進來,不過是希望她在宮中也能出些力氣,若是能讓聖人收回成命自然再好不過,即便是不行,也總該做些什麼。
可雲妃如今早已自身難保,因著這一樁婚事,她也曾發過怒,也曾叫罵著一個卑賤婢子如何與魏府的公子相配?
沒罵上幾句,卻又想起來這原本就是聖人賜下的婚事。
整個人便如同蔫了一般,連那些責怪的話語也變得有氣無力。
後來看得開了,雖說歉疚自個不能為魏府出一份力,可也總歸做不了什麼。
周景文的事已經將她折磨得不成樣子了。
她哪裡還能有心思去管旁的事兒。
可魏行總還是不甘心。
魏府就這一個嫡子,論才論貌都是沒法挑剔的,至於婚事,雖說魏清嘉一直沒見有看上眼的,可眼看年歲到了,他這父親也並未沒有留意過。
左右上京的閨秀都是由著他去挑的。
哪家姑娘精通詩畫,哪家姑娘品貌過人,哪家姑娘賢惠端莊,他也都留了心思。
誰料一道旨意下來,聖人竟是將宮中一個小婢女賜給了魏清嘉做嫡妻。
那樣的身份,倘若隻是個妾室倒也罷了。
偏偏是將這嫡妻的位置給占了。
魏行左右想不通,這到底是聖人怪罪於他們魏府了,還是說有彆的緣由。
後來魏清嘉看出父親的心思,索性也將這事解釋了個明白。
魏行知道了原來這樁婚事能定下來和自個這個兒子也有脫不了的乾係頓時傻了眼,沉默了半晌方才沉沉歎了口氣。
“罷了,終歸是你自個喜歡的,好歹合了你的心意。”
本來就是聖人賜的婚,他們也隻有應下的份。
這樣想想,魏行甚至覺得寬慰了許多。
總歸這個兒子也是真的有本事的,也不需要依靠著旁人。
即便是雲妃這一脈不成,往後也還是會在朝中有一席之地。
他從未懷疑過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