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葉上的露水“吧嗒”一聲掉在地上。
牛朔看著目標明確, 面上絲毫沒有驚訝的祁白和狼澤,有些自嘲地笑了笑:“看來你們早就發現了有人跟蹤。”
“也不完全是,至少我們並不知道是你們。”祁白面對著這幾個有些狼狽的獸人, 口中也說不出什麼狠話,畢竟能這樣拚命地追蹤,即便是敵人,他們也算得上是可敬的敵人了。
狼澤與他們就沒有什麼情面:“你們的目的是什麼?”
“我們的目的應該是一樣的。”相比起牛辛幾人的緊張,牛朔倒是淡定了許多, 他看向在板車上休息的獸人說道:“是不是那些奴隸,指引著你們來到了這裡?”
狼澤眼神微沉:“什麼意思?”
“我們想要交換的奴隸, ”牛朔的聲音有些沉,“荒木部落並沒有帶到交易日上, 但是我們打探到,在來到交易日之前, 荒木部落把一些奴隸交換給了一個食人部落。”
祁白問道:“所以你們要去那個食人部落?”
牛朔點頭。
狼澤說道:“那你們現在已經到了。”
“不可能。”牛辛睜大眼睛,出聲打斷道,“那個食人部落, 距離交易日至少有十天的路程,而現在我們才走了......”
牛辛掰著手指頭,急急忙忙地開始計算,比黑山部落提前出發一天的他們, 不過也隻行進了六天。
然而在牛辛想要再次開口的時候, 牛朔壓住了他的手。
祁白問道:“你們想要怎麼做?”
牛朔拍了拍地上的獸皮袋:“這些都是從你們部落中換來的鹽,如果我們的族人在那個部落, 我們要用鹽將他們換出來。”
這幾人的想法與黑山部落倒是不謀而合,祁白說道:“但這並不是你們跟著我們的理由。”
牛朔也沒有掩飾,直接說出了自己的打算:“你們對那些奴隸的態度好得出奇, 我們狩獵到的許多食物都進了他們的肚子,所以我就猜測,他們會不會是你們的族人。既然是這樣,那你們應該也想要去那個食人部落,換出你們的族人。”
牛朔指了指身後:“我們雖然隻有八個人,但是每一個都是強壯的角獸人,與我們結盟,你們絕不會吃虧。”
經過了這一番對話,祁白已經知道了這些人並沒有惡意,隻不過他可不吃牛朔這一套,輕笑一聲:“你們想要合作,應該拿出誠意,而不是躲在暗處,我們黑山部落可不需要與人結盟。”
見祁白和狼澤轉身離開,牛朔才終於有些發急,對於黑山部落的實力他當然是知曉的,否則也不會想要尋求幫助,隻是他並不想讓黑山部落的人小瞧了他們,所以態度才有些傲慢。
牛朔用右拳重重敲擊自己的胸膛,低頭一字一句說道:“我們請求黑山部落的幫助,隻要能將我們的族人救出,我們驍牛部落將是黑山部落永遠的朋友。”
“驍牛部落?”祁白的腳步一頓,詫異道,“那你知道汐水部落嗎?”
牛朔眼前一亮:“當然知道,汐水部落每一年都會到我們部落交換物資。”
祁白和狼澤對視一眼,沒想到在大水中遷徙,讓汐水部落不得已找到黑山的驍牛部落,竟然會出現在這裡。
山腳下,幾十個略微高出地面的地穴零散分布著,每一個地穴的旁邊都堆積著隨意丟棄的白骨。
蓬頭垢面的獸人們從地穴中鑽出來,坐在泥濘的土地上,用骨刀削著樹皮和草根。
就在這時,十幾個背著獸皮袋的獸人來到了地穴的外側,走在隊伍最前面的,正是祁白。
因著黑山部落的物資太多,不可能全部暴露在這個陌生部落的面前,因此這一次是由祁白帶隊來與食人部落談判,狼澤則帶人守在外面,隨時觀察著他們的動向。
跟在祁白身後的,就有牛朔和牛辛,他們是來辨認這個食人部落中,是否有驍牛部落的族人。
祁白清了清嗓子,高聲說道:“我們帶來了鹽,想要與你們交換一些兩腳羊。”
聽到祁白的聲音,那些坐在地上的獸人們齊刷刷地轉過頭來,他們直視的目光中全是冷漠與空洞,看不到其他的情緒。
半晌,一個獸人從地上爬起來,往部落中間的一個地穴跑去,嘴中還叫喊著一些祁白聽不太懂的語言。
一個老獸人很快從地穴中爬出來,她的頭發花白,嘴角高高揚起,臉上的褶子因著這個笑容,如同樹皮般層層累疊。
這老獸人雖然看著年紀不小,但行動卻很敏捷,她走到祁白的面前,指著自己,嘴中發出“嗚嗚”的聲音。
祁白辨認了半天,才明白她說的是“巫”,而這個巫究竟是她的名字,還是她在部落中的地位就不得而知了。
不過看其他人對這老獸人的態度,不難看出她應該就是這部落中可以做主的人。
狼曠在祁白的耳邊小聲說道:“這些食人部落,還不太會說獸人的語言。”
祁白自然明白,而且看這些人的樣子,似乎比交易日上的奭血部落更難交流。
祁白想了想,將身上的獸皮袋打開,指了指裡面的鹽,又慢慢地重複道:“交換,交換兩腳羊。”
巫看了一眼獸皮袋中的鹽,又抬頭看向祁白,用她那如定格一般的笑容對著祁白說道:“走,走。”
誰也不知道巫有沒有明白他們的意思,但此時也隻能跟在她的身後。
巫將他們引到了一個地穴的入口,這個地穴比其他的入口要高上一些,地穴的地面上還鋪著獸皮,看起來倒有些像是招待客人的地方。
巫停在外面,也不催促,隻是靜靜地等著,看樣子隻要他們不進去,她就要與他們僵持下去。
祁白朝一側山上看了一眼,率先邁開步子進入了地穴之中。
正守在山上的狐喬見狀有些疑惑:“他們這是在乾什麼?”
跟他們一起等在外面的牛成也轉頭看向狼澤。
狼澤的眸光銳利,示意大家稍安勿躁:“再等等。”
地穴內,所有人坐在獸皮上,聽著祁白和巫兩人艱難的對話。
“阿莫,”巫指著自己,又指著外面,“阿莫。”
牛朔問道:“你們的部落叫阿莫?”
巫使勁點了點頭:“在這裡,等。”
說完這句話,巫便轉身離開了地穴,隻留一行人面面相覷。
祁白隨意地打量著周圍,不經意間看到角落中落灰的蛛網輕輕晃動了兩下,他抬起頭,注視著地穴的上空。
就在這時,兩個獸人從外面走了進來,他們的手上端著一些石碗,將石碗放在了每個人的面前。
兩人對著石碗嘰裡咕嚕地說了許多,見眾人紋絲不動,其中一個人的臉上浮現出巫的那種笑容,舉起石碗,磕磕絆絆地說道:“喝。”
祁白看著那泛著黃色的水,還沒來得及拒絕,就聽到了“咕咚”一聲。
見大家都看向他,牛辛有些尷尬地說道:“我渴了。”
那獸人顯然有些高興,她抓住祁白的手腕重複道:“喝,喝。”
這人的力氣很大,祁白用力向後拽,竟然沒有掙脫她的束縛。
從進入這個阿莫部落後,祁白就感覺這裡處處透著怪異,不論是先前他們的漠然,還是此刻熱情過頭,這個部落的所有人都讓他覺得渾身不舒服。
而此刻,這種怪異的感覺更是達到了頂點。
祁白試圖和這個獸人對話:“我們不渴,快讓你們的巫將兩腳羊帶出來,我們趕緊交換吧。”
那獸人根本不理睬祁白,手下的力氣更大,仿佛要將那粗糲的手指嵌入他的皮膚。
祁白知道與他多說無益,用另一隻手端起石碗。
還好現在早晚的溫度較低,祁白今天早上外出的時候,就換上了長袖獸皮衣,此時趁這獸人不注意,便將水偷偷倒進了獸皮衣的袖口之中,等他將石碗再次放下的時候,石碗中已經是空空如也。
見狀,獸人終於滿意地將手收了回去。
祁白目光微沉,低聲說道:“這個水不能喝,想辦法將水倒掉。”
好在這些阿莫部落的人,並不精通獸人們的通用語言,才讓祁白可以這樣明目張膽地提醒眾人。
然而牛辛一聽這話,額頭上的冷汗瞬間冒了出來,難道說這些水有毒?他已經喝了,他是不是要死了!
此時眾人也沒有時間去安慰牛辛,在祁白故意跟這兩個獸人說話的空檔,趕緊將石碗端起來,要麼倒在獸皮上,要麼直接抹在身上,總之在阿莫部落的兩人離開的時候,所有人面前的石碗都已經是空的。
狼曠問道:“現在該怎麼辦?”
祁白看向牛辛:“你有沒有什麼不舒服?”
牛辛嘴唇有些哆嗦:“我覺得......覺得有些冷。”
祁白笑了笑說道:“看起來不像是這個水的作用,你再好好感受感受。”
牛辛差點哭出來:“你怎麼還能笑得出來。”
祁白安慰道:“喝都喝了,彆想那麼多。”
沒過一會兒,牛辛的身體就開始搖晃,眼中露出了一些迷茫:“我......我好困啊。”
祁白望著門口不時就向內張望的阿莫人,對著眾人低聲說了幾句。
“咦!咦!”有人對著地穴口,大聲地叫喊了兩聲,確定裡面的人沒有了聲響後,十幾個獸人走了出來。
他們用著單調的音節溝通,語氣中終於流露出了真切的興奮。
一個高大的黑影走到了祁白的身側,將他扛在了肩膀上,似乎還掂了掂,覺得十分滿意,隨即便帶著祁白走出了地穴。
另外兩個人上前,想將祁白身側的熊風也扛起來,然而嘗試了一下失敗之後,索性就一人抬起熊風的一條腿,朝外面拖去。
山坡上的眾人,看到他們的同伴被如同獵物一般拖拽著,一個個目眥欲裂。
豚泉一扯身上的獸皮衣:“隊長,我們上吧!”
狼澤手背青筋暴起,強忍著心中的憤怒,伸手攔住了豚泉。
他看到了祁白的手勢,那是兩人約定好的暗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