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 54 章(1 / 1)

祁白看到了一老一少兩張陌生的臉。

他鬆了一口氣的同時, 不禁又有些疑惑地多看了幾眼,他來到獸世這麼久,這還是第一次接觸到黑山部落之外的獸人。

這兩人的狀態看起來很不好, 他們的身上隻有自身皮毛幻化出來的獸皮裙。

手腳被凍得青紫, 嘴唇毫無血色, 粗糙的皮膚貼在骨頭上,祁白甚至可以數清楚他們身上的每一根肋骨。

獸人們在寒冷的時候通常會變成自己的獸形, 隻有在臨近死亡的時候才會變成人形,現在他們看到的這兩個人顯然就是處於這樣的情況。

祁白雙眼微睜:“這難道是……”

狼澤衝祁白點了點頭:“是馬族部落的人。”

距離上一次在部落的周圍看到馬族部落的人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月。

祁白一直以為, 在這個冬天他們都不會再聽到這個“鄰居”的消息,沒想到他們竟然再一次出現,看來馬族部落的處境比他們想象中的還要艱難。

這時, 本該與狩獵隊外出巡邏的馬菱從黑山上跑了下來,看來就是他提前回到部落報信,讓亞獸人們提前到窯場藏匿起來的人。

“山洞已經收拾好了, 跟我來。”

馬菱的山洞就在鼠林和熊風山洞下面,在黑山第二層的最邊上, 也是離窯場和羊圈最遠的地方。

祁白走進山洞, 才發現馬菱說的收拾好了真的是一點都沒有誇張, 將近二十平米的山洞, 此時除了一個乾草墊子和一口石鍋之外,竟然就真的什麼都沒有。

祁白合理懷疑馬菱之所以把石鍋還留在這裡, 隻是因為石鍋不好搬運。

這時獾平跑進來,他看著在乾草上躺著的兩個人,斟酌了一下說道:“‘那邊’說祭司帶著族人們外出采集去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到部落。”

狼澤看向了犀晝幾人:“你們出去將祭司找回來。”

“好。”被點到名字的人立刻點頭,頭也不回地向外跑去。

狼澤皺了皺眉頭, 也不知道這兩個人還能不能堅持到羊羅回來。

祁白給了狼澤一個安撫的眼神:“我來看看。”

他走上前,將手放在兩人的胳膊上,入手冰涼一片,祁白差點以為自己在摸冰塊。

他又將手放在兩人的鼻尖,靜靜等了一會兒,還有呼吸。

祁白立刻抓著離他最近的獸人的胳膊,用雙手反複揉搓。

然後對著站在原地的幾個人說道:“就像我這個樣子,用手輕輕地揉搓他們的身體的每個部分,不能用太大的力氣,他們現在的皮膚很脆弱,一定要小心不要把皮膚揉破了。”

大家從來都沒有聽說過這樣的方法,有些迷茫得不知道怎麼做。

隻有狼澤絲毫沒有遲疑,直接上前,將祁白從那年輕人的身邊拉走,自己占據了這個位置,一邊用雙手搓著他的皮膚,一邊說道:“不要呆愣著,上來幫忙。”

眾人這才一擁而上,好奇地捏著這兩個人的四肢。

或許是由於獸人世界的生存艱難,大家面對著兩個人事不省的人,並沒有露出太多悲傷和焦急的情緒,反而更好奇祁白讓他們做這個的用意。

祁白看著兩人乾癟的肚子和凍傷的身體,已經猜出了他們的境遇,大概就是連夜趕路,又沒有食物的供給,最終餓暈在了雪地之中,然後恰好被狩獵隊的人發現。

幸好狩獵隊每天都要在領地周圍巡邏兩次,而且今天也沒有下雪,否則這兩個人倒在雪地上,再被雪給埋住,恐怕就真的要等獸神來救他們了。

畢竟凍傷可不是鬨著玩的,一旦皮膚組織壞死,即便是在現代都是要命的事情,弄不好可是要截肢的。

祁白小的時候曾經聽說過,如果有人在雪地中凍傷,可以馬上用雪來揉搓皮膚。

直到有一次他和學醫的表姐聊天時,才無意中得知,用雪來揉搓身體並不能有效地緩解凍傷,一個不小心甚至還會加重凍傷的情況。

表姐當時鄭重地說道,彆想什麼土方法了,這個時候一定要儘量想辦法讓身體溫暖起來,最重要的是及時撥打急救電話。

然而祁白現在身處獸世,哪裡有什麼急救電話讓他撥打,他們現在能做的,隻能是儘快讓兩人的血液恢複流通,保證他們的體溫恢複到正常,其他也沒有什麼更好的辦法了。

隻是現在根本沒有時間來向族人們解釋這些,祁白隻好裝作沒有看到大家求知的眼神。

趁著這個時間,祁白趕緊跑回了自己的山洞,背了一整筐木炭下山。

然後在石鍋中裝滿了雪水,放在木炭上加熱。

馬菱看到祁白在房間的角落堆起了好幾個木炭堆點燃,笑道:“豹白,我們不冷,不需要燒炭。”

祁白這才想到了一個問題,那就是他們剛剛進馬菱山洞的時候,明明感覺到山洞是有一絲暖意的,但是他們卻沒有看到木炭,祁白不禁就將疑惑問出了口。

馬菱理所當然地說道:“狼澤讓我把山洞中貴重的東西都搬出去,木炭是我們黑山部落的財富,我當然要藏起來。”

祁白仔細想了想搖頭說道:“他們現在這個樣子急需要取暖,木炭暫時可以拿出來,且不說他們有沒有那個命看到,即便是真的瞧見了,不知道怎麼製作也是沒有用的。”

不過大家對這些陌生人留有防範之心,這是一件值得讚許的事情。

見祁白還要回自己的山洞搬東西,馬菱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那……你還需要什麼?我的東西都放在了隔壁馬菽的家中,我現在就去搬回來。”

祁白擺擺手:“沒事,也就幾步路,你們儘量讓他們暖和起來就行了。”

祁白回到山洞主要是想取一些薑。

薑可是好東西,不論是熬成薑湯內服,還是直接用薑來揉搓,都對凍傷有好處。

而且他的山洞中還有陶壺,用陶壺燒水可比馬菱山洞中那口大石鍋快多了。

雖然祁白現在不能將陶壺暴露在外人面前,但是他完全可以在自己的山洞中將水燒開,然後再帶下去使用。

狼澤的擔心沒有錯。

馬族部落雖然隻是一個二三百人的小部落,在現代隨便一個小村莊的人都比他們多。

但是黑山部落的人數更少,這些人現在就足以對他們產生威脅,他們必須要提前防範才行。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看來他們最近都要注意一下,在這些人離開之前,儘量不要透露出他們部落中有很多陶器的事情。

祁白將薑片扔進陶壺之中,想到狼澤說的他們缺鹽,又捏了一點鹽進去一起煮開,然後用竹筒將熱乎的薑湯裝好,帶到了馬菱的山洞中。

隻幾步路的時間,薑湯就已經涼了不少,祁白感覺這個溫度不會燙到昏迷的兩個人。

讓狼澤將那個年輕人扶起來,掰開他的嘴巴,向他的嘴中倒了一點點帶著鹽的薑湯。

這時熊風突然說道:“這個人的手好像動了一下。”

祁白將竹杯遞給了狼澤,示意他可以接著再喂一點,才過去看那個年紀稍微大一些的獸人。

那人的手指似乎正在微微地顫動,祁白摸了摸他的胳膊,雖然仍是涼的,但是至少可以摸到皮膚的感覺了,他衝熊風點點頭:“你做得很好。”

然後將石鍋中有些溫熱的水搬過來:“接下來你們沾一些溫水給他們搓揉。”

一直到天完全黑下來,羊羅才帶著采集隊回到窯場。

聽到動靜的鹿果,掀開木棚的草簾,看到眾人的樣子被嚇了一跳。

隻見每個外出采集的亞獸人都十分狼狽,不少人的身上都是雪和泥土,看起來像是在什麼地方摔了一個大跟頭。

用獸皮帽遮住的臉上,還能看到一雙雙因為呼吸而被黏滿冰碴子的眼睛。

鹿果連忙將鼠林和羊靈拉進了木棚之中,將他們身上的雪和泥土拍乾淨:“你們這是怎麼了?沒摔著吧?”她可是聽說了懷孕的亞獸人是不能摔倒的。

羊靈搖頭,看起來還有些心有餘悸。

倒是一旁的一個名叫犬南的亞獸人,頭上頂著一個亂糟糟的小辮子,神色還挺興奮:“我們遇到山塌啦,不對,應該是雪塌啦,總之就是雪從山上掉下來,祭司和兔芽直接被雪埋起來了,多虧犀晝他們及時趕到,否則我們還要挖上好一會兒呢。”

鹿果聽得心驚肉跳,這聽著怎麼跟追著他們過來的洪水那麼像,怪不得他們這麼久才回到部落中。

一旁的牛溪趕緊捂住了犬南的嘴巴,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外面,才說道:“這樣的話可不能亂說,小心被獸神聽到。”

犬南立刻用尖尖的小犬牙咬住了下唇,隻是看那眼神就知道,這些話她根本就沒有聽到心裡去。

羊羅隨便找了一個小板凳坐下,實在是沒有力氣去管犬南說了什麼。

這時候喝上一口熱水,暖流順著喉嚨流進胸腔,他才算是覺得自己撿回來一條命。

今天可把他嚇壞了,也把他凍壞了,被埋在雪地中的時候,他差點就以為自己要死在那裡,還好狩獵隊的人及時趕到。

想到狩獵隊,就想到了他們帶來的消息,羊羅問鹿果:“那兩個人現在怎麼樣了?”

鹿果回道:“說是看著已經好多了,隻是到現在還是沒有醒。”

“哎。”羊羅歎了一口氣,將亂糟糟的頭發捋好,拿上了他的熊骨杖。

他現在拿著這熊骨杖可不是為了祭司的威儀,僅僅是因為他的雙腿現在還在打顫。

鹿果看著他這個樣子,不放心他一個人走夜路,也趕緊跟了上去。

馬菱的山洞中,躺在乾草上的兩個人經過了大家一下午的折騰,身體已經暖和過來,呼吸也平穩了許多,隻是此刻仍然是昏迷的狀態。

羊羅圍著兩個人轉了半天,沒有找到他們身上的傷口,也覺得兩個人就是被凍暈的。

獸人大陸上,每年被凍死凍傷的獸人不知凡幾,羊羅自然是不舍得給他們用藥的,畢竟他在秋天的時候收集的草藥,經過了狼群的襲擊之後,本身就沒有剩下多少,更何況猴岩和馬菽直到現在還需要使用草藥。

羊羅從山洞中走了出來,就看到了正等在山洞外的祁白狼澤和猴岩。

這一天的兵荒馬亂,幾人直到現在才終於有了空閒的時間,可以靜下來討論一下馬族部落的事情。

羊羅問狼澤:“你確定他們是馬族部落的人?”

狼澤點頭,並且指著那個年輕一些的角獸人說道:“那個年輕的,是他們部落首領的兒子,年紀大一些的應該是狩獵隊的隊長。”

羊羅聞言沉吟了一下說道:“你覺得他們這一趟來的目的是什麼?”

“鹽。”狼澤沒有遲疑地回答道。

獸人們無法缺少鹽,能讓他們在如此寒冷的冬天,還冒險走這麼遠的原因,應該也就隻有鹽了。

祁白不解道:“可是上一次他們已經到了我們部落的附近,按常理來說,他們不是應該換一個地方去尋找嗎?難道他們上一次發現了我們?”

狼澤搖了搖頭,他並不覺得馬族部落的人發現了他們,如果是那樣的話,就不會隔了這麼久才找上門來,而且還隻有兩個人。

狼澤指了指部落的南面:“上一次我們是在那個方向找到了痕跡。”

然後他又將手指向了西面:“但是這一次,我們是在這個方向找到的他們,看樣子並不像是衝著我們來的。”

猴岩皺了皺眉頭:“看來隻能等他們醒來後親口告訴我們原因了。”

幾人見這事暫時無法商量出結果,就將馬菽馬菱兩兄弟留在山洞中看著兩人,他們則朝著羊圈的方向走去。

對於黑山部落來說,比起兩個昏迷的陌生人,顯然還是四耳羊的生存問題要更重要一些,畢竟這可是他們的儲備糧。

羊羅他們帶回來的藤筐,已經被犀晝等人搬運到了羊圈旁的陡壁之上。

此時,牛勇和犀晝幾人正拿著石錐和石錘“哐哐”地砸著一塊大石頭,大石頭的內部已經有了一個大大的凹槽。

這是祁白和羊羅商量之後決定製作的,專門用來清洗四耳羊飼料的石槽。

由於需要使用臭菜來浸泡野草,並且清洗之後的野草獸人們還不能觸碰,因此在山坡上直接處理好順便晾曬,是最穩妥的方法。

祁白之前都是背著陶罐到山坡上來清洗,那樣實在是麻煩,而且也沒有辦法做得太多,遠遠不能滿足羊群的食量。

因此大家就決定在這裡放置一個石槽,不僅如此,牛勇和刺以在這裡看守羊群也不能一直就在樹後面躲著,祁白還計劃著給他們也搭上一個草棚。

沒道理羊群住在窩棚中,放羊的孩子們反而要挨凍。

在石槽中加入溪水,將幾株臭菜扔進去用木棍搗碎,然後將采集回來的植物倒進水中用木棍攪拌浸泡。

大家的臉都肉眼可見的變得扭曲,這東西實在是太臭了,真不知道四耳羊是怎麼忍受這個味道的。

最後再用一個編織粗糙,網孔很大的藤筐將這些野草撈起來,放在木排上晾曬。

隻等明天的這個時候,他們再扯動木排上的草繩,將這些植物投放入山穀之中。

如果羊群還是會吃這些飼料,他們才算是真的做成功了。

忙碌了整整一天,祁白才終於在月亮高掛的時候吃上晚餐。

炭盆中放著一個陶罐,其中正煨著滿滿的醃肉和蘿根。

這是他為狼澤準備的夜宵,因著馬族部落的兩人和羊群飼料的耽誤,狼澤還沒來得及吃上晚飯,就已經到了狩獵隊巡邏的時間。

祁白就在狼澤出發之前,跟他約定好了幫他做一些吃的。

隻是祁白沒有想到,狼澤還沒有回來呢,馬菱就跑到了祁白的山洞前:“豹白,那兩人醒了,祭司讓我來叫你過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