嘈雜的雨聲,混亂的腳步聲,動物的哀鳴聲,一片混亂之中,祁白艱難地將眼睛睜開一條縫隙。
這裡是哪裡?
急救室中醫護人員短促的交談聲仿佛還在耳邊,而他卻已經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
雨水澆在泥濘的土地上,渾濁的水花擋住了祁白的視線。
他掙紮著想要站起身來,卻動彈不得,像是有什麼巨大的東西壓在了他的身上。
劇烈的疼痛隨即席卷而來,他無法抑製地發出了低低的嗚咽聲。
一道淺灰色的身影如利刃般閃過,似是察覺到了什麼,那身影堪堪停住腳步。
祁白抬頭,就正對上一雙深邃的狼眸。
那是一隻長著獨角的淺灰色巨狼。
即便此刻的它有些狼狽,但是祁白依舊被它的身姿所震撼。
巨狼低頭在他身上嗅了嗅。
祁白有些呆滯地看著身前的巨獸,一瞬間甚至忘記了疼痛。
這巨狼,該不是要吃了自己吧。
下一秒巨狼一爪子拍開了壓在祁白身上的東西,祁白這才發現他是被壓在了一顆連根拔起的大樹之下。
巨狼向他發出低聲咆哮,隨即一口叼住了祁白的後頸皮,轉過身,迅速地向前方飛掠。
祁白腦子還是懵的,他張了張口,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該應景地大叫兩聲,卻吃驚地聽到從他的嘴裡發出了一聲嬌嬌弱弱的喵嗚聲。
什...什麼...東西在叫?
巨狼的速度很快,但它的喘息聲非常粗重,似乎已經是強弩之末。
像它這樣硬撐的動物還有許多,它們身後不知道有什麼在追趕著,所有動物都拚了命地在雨中奔逃。
一隻山羊的兩條前腿深深地陷入了泥濘之中,而它身側一隻長著獨角的狐狸悲鳴著不肯離開,僅僅是這幾秒鐘的耽擱,身後的泥石流就已經追了上來,瞬間將它們淹沒。
泥石流!
祁白屏住了呼吸,他甚至沒有時間來哀悼捕食者與被捕食者間的複雜情誼,因為在他能看見泥石流的時候,就足以表明他同樣也處於危險之中。
巨大的喘息聲從巨狼的喉嚨深處傳出,像是破碎的風箱,每一次呼吸都無比的沉重,而巨狼的速度也越來越慢。
連續地奔逃,沒有食物,它撐不了太久了,更不用說它還叼著祁白,此時此刻,哪怕多一點重量,對巨狼來說都是致命的。
祁白也發現了這一點,巨狼的奔跑似乎隻是一種向前的信念,它甚至已經沒有意識去躲避一些低矮的障礙物。
突然,巨狼的前腿一軟,一狼一人借著慣性,重重地摔了出去。
祁白眼前一片昏暗,好不容易爬起來,就看到巨狼一動不動,身後的泥石流已經近在咫尺。
“快跑!”祁白一邊大喊,一邊向巨狼奔去。
他們離前面的緩坡很近了,隻要他們再跑幾分鐘,幾秒鐘,他們就都能活!
可是他的身體太小了,他沒有辦法拖動巨狼的身體,怎麼辦?
就在這時,祁白驚覺周圍的環境正在逐漸地變矮,而他的身體在逐漸拉長。
這個變化在他到達巨狼面前已經全部完成,他短小的前肢變成了纖細的雙臂,蜷縮的後肢變成了修長的雙腿。
祁白緊緊抱住巨狼的身體,他雙手之下的巨狼竟然十分的瘦弱。
地上出現了一道淺淺的拖拽痕跡,祁白拚儘全部力氣將巨狼向左前方的緩坡拉去:“堅持一下,再堅持一下,到前面的緩坡,我們就得救了!”
或許是聽到了祁白的聲音,懷中的巨狼從短暫的昏迷中清醒了過來,它艱難地從祁白懷裡掙紮出來。
祁白趕緊放手,讓它自己站起來,不是祁白不想幫忙,隻是他自己的狀況也並不好,不知是因為緊張還是脫力,他的整個身體都在止不住地顫抖。
這一切不過發生在幾息之間,巨狼很快就恢複了行動,眼看泥石流將要衝刷過來,祁白奮力地向前跑去,引導著巨狼往緩坡上行進。
然而他還是高估了自己這具身體的體力,在他手腳並用爬上緩坡之時,巨大的衝力卷席著他的腰,慌忙之間他隻來得及抓住地上的雜草。
完蛋了,祁白心想,他要死在這裡了,他沒有力氣爬上去了。
他的手緊緊扣在地面,但是掌下的泥土十分泥濘,隨著雨水的衝刷他根本堅持不了多久。
就在這時,一隻蒼白的手,緊緊地抓住了他的手臂,祁白睜大了眼睛,抬頭便看到一個十八九歲的少年,他緊緊咬著牙:“用力,慢慢爬上來……”
陌生的少年,讓祁白重新燃起了希望。
祁白反握住少年的手臂,不敢用太大的力氣,怕將他也拽下來。
將腳使勁嵌入土地中,再借助淤泥的力量,一點點地向岸上挪動。
當祁白終於爬到岸上,兩個人都已經是精疲力儘,他們向前踉蹌幾步,就再也堅持不住,雙雙躺倒在地。
祁白抬頭望著頭頂的天空,淚水止不住地從眼眶中流出,混著雨水沒入土地。
不是祁白脆弱,而是像這樣肆意地奔跑,也好像是幾輩子之前的事了。
自從他生病以來,他有多久沒有走出過醫院,多久沒有離開過病房,他自己都記不清了。
就這樣離開那個世界好像也不錯,他不用再經曆疾病的折磨,家人也不需要再跟著痛苦了。
隻是沒想到穿越這種匪夷所思的事情,竟然發生在了他的身上,難道是他死的時候執念太深,連老天爺都看不下去了?
可惜自己有這樣的際遇,卻沒有辦法告知家人,希望父母和弟弟在另一個世界,能夠儘快放下自己死亡的悲痛,開始新的生活。
祁白眨了眨眼睛,將眼中的淚水眨掉,現在不是該慶幸也不是該悲傷的時候,失去過一次的人,或者說,經曆過病痛的人,更懂得生命的珍惜,他不會放棄,他一定要更堅強地生存下去!
山洞中。
一群獸人依偎在一起相互取暖。
他們已經連續向北方奔逃了十幾日,人數在逃亡中不斷地減少又增加,此刻山洞裡隻剩下五十幾人。
這是他們第一次尋找到可以容納下所有人的寬敞的山洞,可是所有人依舊是死氣沉沉。
沒有人與身邊的陌生的同伴交流,因為他們誰也不知道,明天的這個時候還是否能夠見到同樣的人。
通過原身的記憶,祁白知道自己已經穿越到了一個叫獸人大陸的地方。
他現在是一個擁有獸形的獸人,準確來說是一個亞獸人。
在獸人大陸上,獸人的性彆不再以男女劃分,而是分為角獸人和亞獸人。
角獸人頭頂長有獨角,獸形巨大擅長戰鬥,之前救他的那個少年,就是一名狼形角獸人。
亞獸人沒有獨角,獸形很小不適合狩獵,但不論男女卻都擁有著孕育幼崽的能力。
連綿的暴雨,讓原身生活的土地發生了大洪水,而他也在大雨中和遷徙的部落走失,好在在逃難中,他遇到了同樣落單的一群人。
洞外的大雨依舊沒有停歇的跡象,更襯托著洞內的寂靜。
祁白聽著雨水擊打山林的聲音,默默地蜷縮了自己的身體。
他還沒有完全習慣自己的獸形,因此除了奔跑之外他習慣保持著人形。
此刻他白色的短發緊緊地貼在額頭上,一雙圓圓的眼睛有些茫然地望著洞外。
祁白剛剛學著身邊的獸人吃了一些野菜,他不知道那是什麼野菜,隻是彆人吃了,他才敢跟著吃,這幾天他都是這樣充饑。
這些野菜並不能飽腹,祁白依舊饑腸轆轆,但是他沒有外出覓食的打算。
所有人都是如此,與其外出尋找不一定會有的獵物,還不如趁著這個時間,在來之不易的山洞之中好好地睡上一覺。
隻有積攢了足夠的體力,明天才有力氣繼續奔跑,因為所有人都知道,落單的獸人很難在野外生存,隻有牢牢地跟緊這個臨時組成的隊伍,他們才有活下去的可能。
至於饑餓,已經是這些天的常態,所有人都不敢停下來進食,哪怕他們已經把泥石流甩得很遠了。
正在祁白熬著又一輪的腹鳴之時,一直安靜的人群中,突然有兩個身影幻作了人形站了起來。
祁白知道他們,他們是隊伍中的老者,角獸人猴岩與亞獸人羊羅。
在逃難的日子中,如果沒有他們為隊伍指明方向,教導眾人如何生存,恐怕死去的人會更多。
羊羅雙手掩面然後垂放在胸前,十分虔誠地說道:“獸神降下大雨,懲罰了他貪婪的子民,但是獸神又是仁慈的,他指引我們來到這個山洞,為我們留下了一線生機。北方是世界的儘頭,是獸神的棲息之地,我們不能繼續向前,以免打擾了獸神的安眠。我們已經受到了獸神的庇佑,是時候停下無知的腳步了。”
說完他將一直垂在胸前的雙手交疊,低低的吟誦道:“獸神庇佑。”
羊羅說話的聲調有著一種與眾不同的韻律,悠長而神秘。
祁白不自覺地就認真傾聽了起來。
這時所有人都已經恢複成了人形,人們聽不懂羊羅說的話,但是他們知道,自己不用再繼續奔逃了,所有人的臉上都露出了喜悅的神情,他們跟隨著羊羅的動作,雙手交疊,齊聲道:“獸神庇佑。”
祁白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是否有神靈,但此時的他同樣無比真誠地在心中祈禱,感恩自己的新生。
眾人吟誦完畢,就齊齊地看向為首的兩人。
羊羅等眾人平靜下來,才繼續說道:“智慧的火種會在每一片獸人踏過的土地上生根發芽。即便面臨再多的苦難,我們獸人族也永遠不會退縮。從現在起,我們將在這裡生活下去,獸人們,準備開啟屬於我們的新的征程。”
“沒錯!”
“新的征程!”
人群中響起了此起彼伏的應和聲。
此時,猴岩站了出來,他憨厚的長相有著天然的說服力:“所有亞獸人和幼崽到羊羅這裡集合組成采集隊,所有成年角獸人到我這裡集合組成狩獵隊。既然獸神指引著我們留在此處,我們作為獸神的子民永遠都可以依靠自己生存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 新文開坑,如果有人喜歡的話我會努力將鍵盤碼到冒火,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