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獸皮被子像蠶蛹一樣拱了幾下,隨後祁白的腦袋才露了出來。
火炕很暖和,廚房中傳來了香噴噴的烤肉香味。
狼澤掀開獸皮簾, 掐了掐祁白的臉頰:“起來了。”
狼澤早就已經起了,並且帶著角獸人戰士晨練完畢。
祁白使勁吸了吸鼻子, 裹著被子滾了一圈, 埋怨道:“都怪你,我平時都起得很早的。”
狼澤湊到祁白耳邊,小聲說道:“你昨天晚上不是這麼說的, 你說......”
祁白眼睛一下子睜大,努著鼻子惡狠狠道:“我說什麼了?”大有一副狼澤敢說, 他就要上嘴咬人的架勢。
狼澤看著氣鼓鼓, 翻臉不認賬的伴侶, 伸手把祁白連人帶被子一起抱了起來, 在他眼角親了一口:“嗯, 都怪我, 餓不餓?要不要吃飯?”
這突如其來的熟悉感,祁白一下掙開被子, 跳下炕跟在狼澤屁股後面:“狼小澤, 什麼叫都怪你?你哪兒學得這些話?你是不是敷衍我呢?”
雖然一早上鬨鬨騰騰,祁白還是準時到了學堂。
隻不過與狼澤沒有回部落之前相比,祁白今天的精神顯然更足, 整個人都神采奕奕, 讓學堂中的好多亞獸人都忍不住多看幾眼。
不過不單單是祁白, 學堂中其他有伴侶的亞獸人顯然也是紅光滿面的樣子。
豬朱和馬淺幾個老獸人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懂得都懂,他們也年輕過,這些孩子分開了這麼久, 那能有不想的嗎。
晨間會議就在這樣微妙的氣氛下結束了,結果亞獸人們才出門,就碰上同樣開完會,準備外出巡邏和乾活的角獸人。
這兩個月,黑山部落的角獸人們隨著狼澤遠行征戰,算是長足了見識。
許多角獸人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去那麼遠的地方,見到那麼多外族獸人。
但越是這樣,他們就越覺得,彆管什麼稱霸北荒的桑火部落,又或者北荒曾經的八大部落戰熊、雲穀、巨鹿和墟山,都離他們黑山部落差得遠。
彆的都不用說了,就看剛剛從學堂中走出來的亞獸人,每個人都穿著合身的獸皮衣,他們精神飽滿,他們腰板挺直,就連走路都透著一股不一樣的精氣神。
這是一股從內而外散發的自信,是其他部落中那些隻會采集,麻木度日的亞獸人不能比的。
角獸人們眼睛都要看直了,總感覺他們出去這一趟,部落中的亞獸人們更帶勁兒了。
豚泉和狐喬這樣有明確目標的,更是一邊跟著隊伍往前走,一邊不停地在隊伍中張望。
就在這時,人群中的馬沐剛好抬起了頭,跟豚泉對個正著。
一向直來直去的豚泉,突然就有些局促,衝馬沐傻乎乎地笑了笑,弄得馬沐有些莫名其妙地也衝他笑了笑。
人家隻是做了一個禮貌的表情,然後就轉過頭,繼續跟同伴聊管理員工的心得去了。
然而就這一眼,卻讓豚泉激動得夠嗆,那樣子看起來恨不得直接跳過與戰熊三個部落的交易,直接來到求偶日。
而豚泉身邊的狐喬就沒有那麼好運了,狐喬脖子都快僵硬了,也沒找著犬南的身影。
而這時,被狐喬惦記的犬南,被留在了學堂中開小會,不單是她,其他中隊長和大隊長也留了下來。
“咱們要在戰熊三個部落過來之前,在部落中籌辦一個小型交易日,這事你們都聽說了吧?”
大家點點頭,昨天羊羅祭司就在吃飯的時候說了這件事。
祁白見大家都收到消息了,繼續說道:“除了族人們單獨的攤位,還要有部落的集體攤位。”
祁白之所以要準備部落的攤位,一個是為了將部落公有的資源整合起來,另一方面也是為了給許多頭一次參與交易日的族人們一些靈感。
畢竟在自給自足的黑山部落中,什麼東西可以拿出來交換,什麼東西不能拿出來交換,許多族人還真是拿不定主意。
果然,聽到了祁白的話,好幾個中隊長互相看了看,他們就屬於還有些迷迷糊糊的。
犬南連忙舉手:“外面的部落沒有獸皮衣,我們可不可以做獸皮衣交換?”
犬南這麼一提,大家心思也活絡了起來。
狐喬用半個獸皮就能做出來的獸皮衣,換到了五張獸皮的事情,隻是半天的時間,就在部落中傳開了。
在這之前,誰能想到獸皮衣也能這麼值錢啊,除了祁白之前換過的貴得離譜的麻布,獸人們通常都是直接交換獸皮的。
牛溪看向祁白:“獸皮衣真能用來交換?”
牛溪表情有些糾結,她十分懷疑,北荒總共就那麼一個傻子,還恰好讓狐喬給碰見了。
祁白肯定道:“當然能了,不僅僅是獸皮衣,咱們部落中的藤筐和竹編,這些都能為我們換來物資,而且說不定比獸皮衣還要受歡迎呢。”
兔芽咽了咽口水,祁白可真敢想啊。
藤筐和竹編是很稀罕,可是它們的材料真是不值什麼,藤條和竹子到處都有,隻要稍稍費些時間,就連宿舍區的工人們都能做出幾個能背石塊的藤筐。
“不是這麼算的,”祁白把道理揉碎了給幾人細細講解,“就拿你們剛剛提到的宿舍區工人,是,他們是會做獸皮衣和竹筐,可是他們才學了幾天,做出來的能跟我們自己做出來的相比嗎?”
鼠林掰著手指,反駁道:“那肯定不能,我們的獸皮衣漂亮,竹筐就更不用說了,大小、用途還有承重,隻是簸箕,咱們就能做出來十幾種不同的樣子呢。”
可不就是這個道理,這樣一想格局不就打開了嘛。
咱們賣得不是獸皮衣,而是製作獸皮衣的本事,手藝人到哪裡都餓不死。
祁白這一番話,讓虎雪眼前突然一亮:“那咱們的毛衣能拿出來交換嗎?”
第三生產大隊前不久才將部落中的所有羊毛都紡成了線,現在正在製作毛衣。
部落去年收獲的羊毛不多,做成的毛衣也不多,最後全部都分給了幼崽和幾個年紀很大的老獸人。
今年由於擴大了放牧的規模,部落中的羊毛產量翻了兩三倍。
本想著今年有這麼多羊毛,或許能讓族人們都分上一件穿穿,可是經祁白這麼一說,虎雪突然就發現了商機。
毛衣不僅比獸皮衣還要漂亮暖和,最關鍵的是,毛衣跟竹編和藤編有本質的區彆,因為毛衣是經過野獸皮毛二次加工而成的。
就算交換了出去,隻要黑山部落不說這是用什麼做的,虎雪相信其他獸人就是想破腦袋也做不出同樣的毛衣。
彆看獸世在很多地方都沒有發展起來,但是在保護知識產權這方面的意識卻相當得高。
“當然行了,”祁白鼓勵道,“毛衣是咱們黑山部落特有的物資,它的價格肯定要比普通的獸皮衣還要貴。”
“這就是一個很好的想法,很多東西,彆看大家都會一點兒,但是每個獸人都有自己擅長的,要是能把擅長的手藝發揮到極致,不論是竹編還是毛衣,都能成為可以交換的物資。”
祁白覺得這樣的分工很重要,不僅是在與外族進行交換,其實部落內部的交換也應該流通起來。
現在族人們就是基本上什麼都會一點,但是什麼又都不是很精通,所以族人們的生活質量是提上來了,但在效率上,就總是還差那麼點意思。
既然他們已經決定要建立城池,這些就是必須要考慮的事情,正好能趁著這一機會,讓大家對這些都有個初步的了解。
虎雪沒有想到那麼多,但此刻她心中卻有些激蕩。
貂蘭帶領的第一生產大隊,以及猞栗帶領的第二生產大隊,他們的主要工作還是在宿舍區,他們要管理新員工,還要接納積分前五百名,要破格加入黑山部落的新族人。
總之,這一次的小型交易日,不論是編織竹編藤編,還是製作毛衣獸皮衣,這些活肯定都要落在第三生產大隊的頭上。
第三生產大隊的成員雖然都是黑山部落的族人,他們還負責部落中的所有食物,看似地位超然。
但實際上,這樣的後勤工作,往往是出了力彆人也看不見。
看著其他兩個生產大隊轟轟烈烈地蓋石屋,要說他們一點都不著急那是不可能的。
尤其是這一次巡獵隊又從桑火部落帶回來那麼多戰利品,一直默默無聞的第三生產大隊,也想要表現一下自己。
而機會這不就來了嗎?
雖然從現在開始準備有點晚,不過祁白也說了,咱們要準備的,是其他獸人做不出來的“精品”。
所以數量少一點不重要,隻要他們加把勁,一定也能為部落換來很多物資。
安排完交易日上的這一攤工作,祁白又到了狐火的木工坊。
說是木工坊,其實就是在原本的車棚旁邊,重新加蓋的一間磚房,木匠需要用到的工具,都整整齊齊地放在工坊裡。
工坊裡有了暖爐和火牆,族人們乾活的時候,也不會再凍得手指僵硬了。
彆看隻是一間空磚房,可把猴肅眼饞壞了。
有了小徒弟刺以的幫忙,猴肅已經正式加入了黑山部落。
木匠坊剛建起來的時候,猴肅就直嚷嚷他的武器在這一次戰鬥中發揮了大作用,他也要一間這樣寬敞的,可以同時讓十幾個人乾活的工坊。
不過祁白隻一句話就讓猴肅偃旗息鼓了。
想要工坊啊,可以。
人家狐火手下至少有十五個長期乾活的徒弟,其他族人的木匠手藝他也會指導。
你想要的話,那就再多收幾個學生吧,我甚至可以給你蓋個更大的。
祁白這話還真不是隨便說說,部落現在規模越來越大,人也越來越多,需要的武器數量更是一個龐大的數字。
隻猴肅和刺以師徒兩個人,這要乾到猴年馬月去啊。
猴肅憋啊憋啊,一張臉都漲紅了,最後也沒有鬆口要多收學生,隻是氣哼哼地回了家,越看自己的房子越小,差點又要卷鋪蓋走人。
猴肅的大工作室暫且不談,隻說祁白來到木匠坊,也是為了跟狐火討論接下來小型交易日的事情。
一個小型交易日,如墟山交易日上的小部落那樣擺地攤不是不行。
但咱們是東道主,既然已經決定要舉行交易日,那咱們就正經辦彆湊合。
臨時做展示櫃是有點來不及了,但是用樹乾做成的長桌,這個製作起來並不麻煩,就彆省了,竹筐藤筐擺在上面,看著就上檔次不是。
彆覺得戰熊三個部落是遷徙到北方的就小瞧了他們,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這三個曾經都是北荒的大部落,底蘊就擺在了那兒。
再加上他們才剛剛從桑火部落那分得了那麼多戰利品,看到黑山部落這麼多新奇的物資,祁白就不信他們能忍得住不花錢。
那戰利品可是正經不少呢,沒看今天早上開會,羊羅都沒來參加麼,隻說狼澤帶回來的這些,就夠羊羅歸置幾天了。
而且隻看鹿茗和熊暖的生活條件,就能發現這幾個大部落之中是有貧富差距的,人家有見識的獸人,肯定是舍得花錢的。
所以說,彆怕東西貴,就怕沒有好東西。
而為了讓毛衣和獸皮衣看著更加上檔次,祁白就打算讓狐火做幾個落地衣架和衣撐。
到時候做好的成衣一件件掛在衣架上,想要看款式就能直接拿出來,甚至還能讓他們試穿一下。
保證能讓從沒見過這樣展示方式的獸人們看得眼花繚亂,祁白就不信到時候會賣不出去。
祁白和狐火兩個,又是材料又是圖紙地商議了半天,等祁白再次出門的時候,外面的日頭已經快要升到正空。
木匠坊外,順著黑山石壁再向內走,就是原來的幼崽山洞和集體山洞。
幼崽山洞前的一大片空地,原本是角獸人的訓練場,訓練場換地方後,這裡就成了族人們的公共活動區域。
此時公共活動區域被臨時征用,幾十輛裝滿物資的板車正一排排停放在這裡。
羊羅拿著竹簡和炭筆坐在裝滿獸肉的板車上,他記一樣,擺擺手,猴岩就抱起一樣往倉庫裡面搬。
看見祁白出門,正站在太陽下面伸懶腰,羊羅放下筆,喊道:“忙完啦?”
祁白放下伸懶腰的胳膊,小步跑到兩人身邊,湊過去看羊羅手中的竹簡:“祭司爺爺,怎麼樣呀,今天上午入庫了多少?”
這竹簡是祁白專門為羊羅設計的,有些像現代的出入庫賬單,羊羅隻要把各種物資的名目分清楚就行,省了他不少事。
“才清出來三車,”羊羅累並快樂著,“你忙完了,趕緊過來跟我們一起乾活。”
這個活太重要,羊羅一直自己把著關,根本不讓彆人靠近。
沒看正在乾搬運工的是他們的族長猴岩嗎,羊羅願意讓祁白跟他一起乾活,這就是對祁白絕對的信任。
可惜,被信任的祁白並不領情。
祁白指了指天空,賴皮一笑:“祭司爺爺,現在到午休時間啦,我休息啦。”說完就腳底抹油趕緊跑路。
他才不要跟祭司爺爺一起乾倉庫管理員,他跟狼澤說好了,中午要去給他和狼鑰姑姑送飯呢,現在回家做飯正好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