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2. 第 232 章 狼鑰(1 / 1)

祁白家門口的草垛子旁。

狼澤站在外面, 有點傻乎乎地接著伴侶從裡面拿出來的東西。

“這些是你出發前做的肉乾,”祁白頭也不回地往外伸手,“這些是甘薯乾, 馬菱不是說族人裡有小幼崽嘛, 咱們今年種出來的甘薯好吃,烘得甘薯乾特彆甜, 小孩子一定會喜歡的。”

“這還有些果乾......”祁白想了想, 又把果乾放回去了, 嘀嘀咕咕道,“果乾就算了,還是多拿點肉吧,得吃肉才能頂飽。”

雖說祁白現在吃完飯之後,很愛嚼上幾塊果脯消食,但那是他們現在的日子太悠閒了。

祁白自己逃過難挨過餓,知道這時候零嘴什麼的都是虛的, 能吃上肉才是正經的。

狼澤聽著祁白的自言自語,嘴角跟著向上揚:“這些就夠了,狼族這一次隻找到了十四個族人, 這些就已經夠大家吃的了。”

祁白從草垛子中探出頭,仔細看了看狼澤手中的肉乾,隨後點點頭說道:“你說得對,不能一次性給他們太多,宿舍區現在人太多, 剩下的大家也沒有地方存放,反而可能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祁白鑽出草垛子,又急忙跑進屋:“那再拿幾條獸皮吧。”

兩人大包小包地來到宿舍區時,工人們也才剛剛吃飽喝足從食堂中走出來。

今天是部落中的大日子, 宿舍區一下子來了這麼多人,工人們也沒有了加班的心情。

此時,一部分工人正悠閒地坐在宿舍區,好奇地跟新來的奴隸大眼對小眼。

“桑火部落那麼大一個部落,真的被黑山部落消滅了?”

新來的奴隸們在晚飯前就已經被狼澤安排妥當了。

根據上一批工人的經驗,新來的這些獸人被全部打散,塞進了原本就有的一百個小隊中。

管十個人也是管,管三十個人也是管,小隊長們對狼澤這樣的安排都沒有異議。

雖然早就知道巡獵隊這一次會從桑火部落中帶一些奴隸回來,但部落卻從來都沒有打算提前準備宿舍。

新來的這些奴隸,將會跟先前的工人們一樣,自己動手建造宿舍,而在新的石屋修建起來之前,他們被臨時安置在宿舍區的其他宿舍中。

當然,新員工們就沒有火炕可以睡了,但石屋裡不是還有地面嗎?打地鋪湊合湊合吧。

就這樣的條件,在老員工們看來已經很是便宜新來的獸人了,畢竟有火牆和大火炕,即便是睡地上,也比許多部落的帳篷都要好了。

而且他們剛來的時候,可是睡了好久漏風的遮陽棚呢。

聽到工人們的問話,奴隸們唯唯諾諾地點點頭。

工人們隻覺得懸在半空中的心終於落地,他們以後再也不用擔心桑火部落的人會突然冒出來,將他們抓回去了。

就是說嘛,黑山部落這麼強大,桑火部落怎麼可能是黑山部落的對手。

奴隸們其實也看見工人們臉上的烙印了,可不知道為什麼,看見這些人,奴隸們卻覺得他們不一樣。

工人們也覺得自己跟新來的這些奴隸不一樣,他們現在可是黑山部落的準族人,不管最後誰能被黑山部落接受,他們都比奴隸們要更加接近黑山部落,這是他們的優勢。

隻不過,兩幫人說著話,奴隸們的眼睛總是不自覺地往食堂的方向瞅,同時肚子中發出陣陣腹鳴。

不是他們想看的,主要是那裡真的太香了,到底是什麼味道,怎麼能那麼香?

要是能讓他們吃上幾口,哪怕現在讓他們死了都值。

一個角獸人工人站在奴隸們面前,故意用乾草剔著牙,那架勢好像吃肉塞著了牙似的,他咂咂嘴:“你們彆總往食堂瞅了,那裡面的食物都是給我們準備的,我們今天吃了好幾塊肉呢。”

一個亞獸人瞪了一眼這個沒好嘚瑟的角獸人,平時在隊長面前,怎麼不見你這麼能耐呢,才多吃上兩塊肉,就快要不知道自己是誰了。

亞獸人工人衝分到他們宿舍的一百個奴隸說道:“不是不給你們飯吃,是你們得幫部落乾活,來到黑山,你們的苦難就到頭了,隻要好好跟著隊長乾活,都能有飯吃的。”

祁白和狼澤正巧這個時候經過。

祁白在心中點點頭,這就對了嘛,老人多帶帶新人,這不比著集合起來開大會,他一個人在台上扯著嗓子喊好使嘛。

對這一批新來的奴隸,祁白覺得沒必要二十四小時看管,平時巡獵隊隻要守好部落的物資就行了。

畢竟從前怕工人們跑,是擔心他們引來桑火部落,現在桑火部落人都沒了,就不存這些安全隱患了。

而且北方可不像是北荒,到處都坐落這小部落。

從黑山往南面走,連著十幾天估計都沒有其他部落,再遠一些就要遇到戰熊雲穀和巨鹿了。

缺衣少食的冬天,祁白不覺得有人有那個膽量跑,就算跑了,估計也很難在野外活下去。

而隻要這些奴隸在黑山度過了這個冬天,到時候說不定攆都攆不走。

見到祁白和狼澤,工人們紛紛站起身跟他們打招呼,就連膽子小一些的工人,也會怯生生地看兩人幾眼。

不論見到誰,祁白都會好脾氣地衝他們笑一笑。

惹得剛到部落的奴隸們更羨慕了,這些前輩看起來真的好厲害啊,連黑山部落的獸人都跟他們關係很好的樣子。

除了這些正跟奴隸們嘮嗑的工人,還有一大半工人,正湊在打穀場邊上,往遮陽棚的方向望去。

看來打穀場上不少族人已經到了,祁白拉著狼澤趕緊加快了腳步。

原本空蕩蕩的遮陽棚,此時被工人們做的泥坯子堆滿了大半,剩下的一小半地方,被分成了兩半。

驍牛部落被桑火部落打敗,當時隻有牛朔帶著幾個族人逃了出去,五六百人的部落,現在就隻剩下這七八十人。

此時一個老亞獸人正拉著牛萩的手,兩人抱在一起失聲痛哭。

老亞獸人是心疼自己的幼崽,他今天才知道牛萩竟然差點被食人部落當成兩腳羊吃了。

黑山部落先是救了他的幼崽,現在又救了他。

而牛萩則是沒想到還能再見到自己的母父,直到現在都還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像牛萩和他母父這樣失聲痛哭的牛族獸人不在少數,隻不過有的是喜悅重新見到了親人,還有人是在悲傷已經死去的親人,隨著這些牛族獸人來到黑山,他們再也沒有念想了,他們的親人再也不可能見到了。

牛絮依偎在牛朔懷中,兩人的眼眶都有些紅,哪怕他們早就已經知道了打穀場的情況,但依舊無法控製住自己的情緒。

這樣混合著喜悅的悲傷,或許隻有時間才能慢慢撫平。

而與牛族的重逢完全相反,狼族這邊的氣氛卻似乎冷靜不少。

狼澤一邊走,一邊默默地把肉乾和甘薯乾塞到幾個十歲左右的角獸人幼崽手中,這些幼崽接過食物,話都來不及說,就拚命往嘴巴裡塞。

“咳咳。”幾個幼崽餓得狠了,其中一個吃得太急一下被噎住。

“慢點,慢點。”跟在狼澤身後的祁白,趕緊上前給他順順背,遞上竹筒讓他喝點水,“你叫什麼名字?”

那幼崽一口氣把竹筒中的水喝了大半,隨後把竹筒塞回祁白手中,聽到祁白的問話,使勁搖了搖頭,然後又繼續嚼著肉乾。

牛朔早在桑火部落的時候,就已經找到了牛族的族人,因此雖然牛族的獸人與其他奴隸吃住都在一起,但有牛朔幾個一路上的照顧,牛族的獸人們此時狀態都還算不錯。

可狼族的這十四名族人,卻是回到部落之後,才被留在部落中的狼曠和狼蒲認出來的。

“那孩子沒有名字。”一個亞獸人開口說道,她的聲音沙啞,似是很久都沒有開口說過話了。

祁白連忙上前幾步,將帶來的獸皮披在對方身上,歉然地說道:“狼鑰,這一路讓您受苦了。”

祁白是真的很愧疚,因為在剛剛下山的時候,狼澤告訴他狼鑰是上一任族長的女兒,也是狼澤父親的親妹妹,如果按照藍星上的叫法,狼澤應該要叫狼鑰一聲姑姑。

隻不過獸人之間,隻認直係之間的親屬關係,父母跟子女之間有的時候關係都很淡薄,就更不用說旁係之間了,獸人大陸上,根本就沒有姑姑叔叔這樣的稱呼。

但不管怎麼樣,對於祁白來說,狼鑰是狼澤正正經經的長輩,他沒想到頭一次見到狼澤的家人,會是這樣,總感覺太過草率了。

而當祁白對上狼鑰的目光,才發現她頭發花白,雙目渾濁,已然是一副老態龍鐘的模樣。

可狼澤分明跟他說過,狼鑰跟狼曠和狼蒲的年紀差不多大,此時不過也就四十多歲而已。

狼曠聲音有些哽咽:“我應該跟著狼澤一起去的,我和狼蒲要是過去了,一眼就能認出你的模樣。”

狼蒲替狼鑰理順頭發,就像是從前在銀月的時候一樣,就像眼前還是他們曾經的小妹妹。

“是我的眼睛看不清,”狼鑰搖搖頭,隨後用她那雙灰白的雙眼,仔細看著狼澤,有些恍惚地說道,“是哥哥的模樣,是哥哥的模樣,我該認出來的。”

祁白側過頭,不忍看這樣的場景。

狼曠深吸一口氣,強笑著轉移話題:“那孩子怎麼會沒有名字?”

“那孩子的父親在戰爭中死去了,他的母父生下他之後,用鮮血喂養他,沒撐幾天也沒了。”

狼鑰慢慢轉頭,看著另外十三個差不多大的幼崽:“這幾個幼崽,差不多都是這樣的遭遇。”

那幼崽望向狼鑰:“婆婆,我真的是你們的族人嗎?”

不論是在東夷時的桑蒙部落,又或者是到了北荒之後的桑火部落,這個怪婆婆,幾乎都沒有跟他說過話,隻有幾次他被其他奴隸欺負偷偷抹眼淚的時候,這個婆婆沒好氣地嗬斥了他幾句。

他從來都沒有想過,婆婆竟然是他的族人,不隻是婆婆,桑蒙部落中竟然還有這麼多他的族人。

其他幼崽聞言也忍不住望了過來。

從被狼鑰在人群中挑出來到現在,他們都不確定狼鑰是不是找錯人了,所以一直到現在都不敢說話,給東西就吃,給水就喝。

他們已經做好了隨時被送回奴隸當中,甚至可能是被打一頓再送回去,畢竟他們吃了這些人那麼多食物。

但是現在聽起來,狼鑰似乎一直都關注著他們,他們不是被隨便挑出來的。

“知道自己曾經的身份又能怎麼樣呢?”狼鑰閉上眼,她早就沒有了眼淚,聲音也像是浸著苦澀,“知道的人,都死了,不如抹掉曾經的身份,就這麼糊塗著,糊塗的獸人才能長大。”

憋了半晌,狼蒲第一個沒出息地哭了出來:“你以後不用再擔心這些了,咱們的幼崽,我們都能保護。”

狼蒲不知道狼鑰一個人在東夷,經曆了多少族人的死亡,才能讓她這樣絕望,隻想默默守著幼崽們長大。

但他知道,從今天開始,他們一定會護著她,絕對不會讓她再經曆這些。

聽到狼鑰的話,狼澤的眼神卻冷了下來:“是桑蒙部落的人故意殺死銀月族人?”

狼鑰回憶半晌,說道:“沒有順他們心意被打死的,出逃沒有成功被殺死的,桑蒙部落中每天都有奴隸死去,我已經記不清了。”

祁白輕輕拽了拽狼澤,讓他不要嚇到其他幼崽,桑蒙部落已經不存在了,現在去糾結曾經的過往,已經沒有願意了。

此時,似是在回憶中看到了什麼,狼鑰突然期待地問道:“你們找到狼爍了嗎?”

“狼爍還活著?”狼蒲和狼曠齊齊出聲。

狼曠看向狼澤:“狼爍你還記得嗎?他是部落中的狩獵隊隊長。說起來,那些人殺進銀月的時候,狼爍好像正帶著近千人的狩獵隊在外狩獵,難道你見到他了?”

狼鑰點點頭,又搖搖頭:“我們是最後一批從部落中被帶走的人,我沒有見到狼爍回部落。”

狼蒲激動地點頭:“對,沒見到是好事,沒見到就說明他們沒有碰上那些人,狼爍帶出去的都是部落中強壯的角獸人戰士,說不定他們現在已經重新找了一個領地安頓下來了。”

不論是重新見到族人,又或者是得到了或許還有其他很多族人活著的消息,總歸都是好事。

另一邊,牛族的獸人哭了一會,心情也平靜了下來。

眾人討論到接下來的工作安排,牛絮第一個站了出來:“豹白,牛族的族人要留在宿舍區,跟著大家一起乾活。”

牛絮身後的四十個獸人齊齊點頭,牛朔在路上就已經告訴了他們,隻要通過部落的考核就能加入部落,牛朔他們當時就是這麼加入黑山的。

雖然牛族奴隸們不知道名不正言不順這些道理,不過他們有骨氣,族人們有現在這樣的生活不容易,他們不會讓族人們難做。

“很好,”狼澤衝他們點點頭,隨後看向身後的十幾個幼崽,“你們也是一樣,從明天開始,你們要靠自己的努力加入黑山部落。”

狼曠正想開口,狼澤打斷道:“狼鑰的工作也不會少,隻不過換成我來做,但我隻要做宿舍區的工作,就不會再領取部落的食物。你們如果願意,也可以替換你們的族人。”

牛萩的母父趕緊衝牛萩搖頭,生怕牛萩來給他乾活。

他剛剛聽牛萩說過他每天分的食物,可比宿舍區這裡乾活分得要多許多,他還有力氣,可彆放棄那一份食物,他們可以一起乾活,掙兩份食物。

在外面圍觀的工人們,聽到狼澤的話,不由都有些動容。

這是黑山部落的地盤,彆說是一個老獸人了,就算狼澤將遮陽棚下的所有人都帶回去了,他們也沒有任何怨言。

但黑山部落卻沒有這樣做,黑山部落對所有人都是一樣的,哪怕是他們這些工人,也得到了足夠多的尊重。

工人的心中突然有些暖烘烘的,如果硬要說的話,那就是更加充沛的歸屬感。

將所有人安頓好,狼澤並沒有帶著祁白回家,而是來到了打穀場旁的一棟石屋。

祁白左右看看,不解地說道:“這不是柴房嗎?怎麼要這麼多戰士巡邏?”

這哪是巡邏,簡直可以稱得上嚴防死守。

“裡面關著的是上城的使者。”

祁白瞪大眼睛,你們把使者弄回來了?

狼澤將懷中的小骨刀拿了出來:“這是在那個上城使者身上搜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