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山部落宿舍區。
下午四點多, 已是黃昏時間,黑山部落的工人們大多已經下了工,正三三兩兩地坐在宿舍門口的火堆旁。
有人還在打磨著石塊,下工之後打磨出來的石塊, 都會被算作額外的積分, 是以每天直到淩晨之前, 宿舍區、打穀場以及打穀場外的空地上, 都能看到許多正在乾活的獸人。
而之所以淩晨之後沒有人乾活, 也不是大家不想乾了,而是因為黑山部落有宵禁。
這個宵禁的規定, 是祁白加上的。
祁白想過大家會有乾勁, 但是他真的沒有想到,工人們為了可以加入黑山部落,真是沒日沒夜乾活。
雖然獸人的體質擺在這,他們比祁白見過的所有藍星人都要強壯, 但這樣連軸轉肯定也是不行的。
當然還有一個很關鍵的原因是, 像打磨石頭這樣的活,動靜太大了,並不是所有工人都在乾活,這樣成宿成宿地敲, 大家都不用睡覺了。
因此,祁白就給宿舍區加了一條硬性規定, 每天晚上差不多十一點左右的時候, 宿舍區一天的宵禁就開始了,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六點之前,所有人都不許外出乾活。
而為了配合宵禁的實施,每天晚上一到點, 巡邏隊便會舉著火把到處轉一圈,工人們看到巡邏隊的成員,就知道要趕緊收拾收拾回宿舍了。
當然回宿舍之前,每個人都還有一項事情是絕對不能忘的,那就是拿著大竹碗到打水房喝上一碗熱乎乎的骨頭湯。
宿舍區的打水房,現在除了象榆、犬烈和狼葉三個老獸人,又從工人中招聘了四個年紀大一些的獸人。
象榆幾個每天下班的時候,就會給他們四個分幾大塊骨頭,放在打水房的陶鍋中熬煮,就這麼幾塊骨頭,要不停地添水,幾乎宿舍區的近千名工人都要來喝上一兩碗。
說實話,骨頭湯到底還有沒有骨頭味真是不好說,至少祁白看見過那些骨頭湯,到最後基本上就跟清水差不多,連油花都很少能看見。
但所有工人卻一致堅持,骨頭湯裡就是有肉味的,反正隻要能看見陶鍋中的大骨頭,他們就開心。
除了正在鑿石頭的,石屋門口還有許多獸人,正在笨拙地用骨針做獸皮衣,或劈砍著竹子編竹筐和竹席。
但凡是參與了與桑火部落戰鬥的角獸人工人,都被獎勵了一塊獸皮,有幾個表現特彆出色的,還被額外多分了一塊。
沒有直接參與戰鬥的亞獸人工人也被分了半塊獸皮,畢竟角獸人受傷的那些天,亞獸人們出的力一點也不少。
這些獸皮就是之前祁白他們從山穀中繳獲的桑火帳篷。
用作帳篷的獸皮比起其他獸皮要粗糙劣質許多,許多獸皮外面的皮毛都已經掉得差不多了,還有一些上面有不少臟汙。
不過沒有一個工人會嫌棄這些獸皮。
要知道宿舍區的工人們,至少三分之二原本都是奴隸,他們當中許多人,已經好多年都沒有碰到過獸皮了。
幾車獸皮擺在打穀場中間,記分員們念出一個又一個人的名字,捧著獸皮回到宿舍區的時候,所有人心中都激蕩得不行。
因為祭司剛剛才說了,隻要乾得好,以後還有獸皮可以分。
這或許也是他們那麼想加入黑山部落的原因,工人們算是明白了,黑山部落的人說話算數,隻要是答應他們的事情,就一定能夠辦到。
而在他們有了獸皮,小隊長們空閒的時候就會教他們一些縫紉的方法,隻不過不是每個人都能很快學會,所以一直到現在還有很多人會抽空修修補補。
隻從工人們臉上的笑容就能看得出來,即便他們現在還不是黑山部落的成員,卻都已經將黑山部落當成了自己的家。
他們的眼神中,沒有了剛剛來到黑山時候的恐懼和迷茫,也沒有了對未來無所謂的空洞和漠然,所有人都鮮活了起來。
工人們原本還擔心呢,在進入了深冬之後,尤其是下雪之後,黑山部落是不是就沒有活可以乾了,沒有活就等於沒有食物,那他們就得餓肚子。
但慢慢地,所有人都發現這些考慮都是多餘的,黑山部落的整個冬天比彆的部落春天還要忙碌,永遠都有乾不完的活。
這不,下了雪之後,泥坯子不好做了,小隊長們又開始教他們編竹筐和竹席子。
他們這些工人,根本不需要操心很多,隻需要每天按時上班,到點吃飯睡覺,從出生到現在,他們就沒有經曆過這樣充實的日子。
那邊工人們下了班,祁白還不能下班,他搓搓手,走到打穀場外的露天倉庫,跟貂蘭和猞栗兩個大隊長,外加黑山部落總會計羊羅,一起確認起這幾天積攢起來的大石塊。
受到了祁白的影響,貂蘭和猞栗現在也會隨身帶著竹簡和炭筆,遇到需要記錄的事情,就隨手往本子上寫幾筆,此時彙報的時候,也比其他人要更有條理一些。
幾人邊往前走,猞栗邊說道:“巡獵隊離開了六十天,這中間,工人們做出的石磚塊,估計可以蓋起一百間宿舍區的石屋。”
這個數字算出來,猞栗自己都有些吃驚,畢竟工人剛到黑山的時候,二十多天才湊夠了二十間宿舍的石塊,現在沒有黑山角獸人的幫忙,工人們卻在六十天內湊齊了一百間石屋的石磚,這效率幾乎要提高一倍了。
羊羅笑著點點頭,還行,以後也要繼續保持。
貂蘭繼續說道:“泥坯子的數量差得有點遠,約莫也就能盤七八十間炕。”
見羊羅有些皺眉頭,貂蘭解釋道:“之前做得都挺多的,主要是前段時間下了雪,泥坯子沒有地方晾曬,耽誤了好些天。”
所以好多亞獸人也去敲石磚了,不然哪來的那麼多石磚。
羊羅抬頭看看天:“可彆再下雪了。”
祁白默默搖搖頭,比起少做幾塊泥坯子,他倒是希望能多下一點雪。
不然乾旱了一年的土地,到明年春天才是個大問題。
黑山部落的石頭磚塊,都是一排排平鋪在地上的,這樣放置,主要是為了計算方便,當然也省去了摞高堆疊的麻煩。
唯一的缺點就是占地面積太大了,像是在地上鋪了一片石頭地磚。
當然這樣的存放方式,也就是在獸人大陸上能這麼乾了,要是換成藍星,光是場地租借就是一大筆費用。
看著這麼多材料,祁白忍不住有點走神。
六十天,狼澤他們都已經走了兩個月,已經接近出發前眾人約定的時間了,不知道狼澤現在人在哪裡。
祁白才這麼想著,半山腰上,突然傳來了號角的聲音。
祁白猛地一抬頭,周圍還在說話的貂蘭和猞栗幾人也瞬間停住了動作。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獸神在上!是巡獵隊回來了!”羊羅驚叫出聲。
而原本還在他們旁邊的祁白和猞栗,早在聽到號角聲的一瞬間,就百米衝刺似的跑了出去。
貂蘭低頭將兩人掉落的竹簡撿起來,笑著說道:“到底是年輕獸人,雖然表面上看著穩重,但跟伴侶分開了這麼長時間,怕是早就想得不行了。”
羊羅一把將熊骨杖夾在腋下,健步如飛地往前跑:“快點,咱們也過去。”
伴侶不伴侶的不重要,羊羅雙眼中迸發出光芒,他要趕緊過去看看戰利品!
白色的雲朵像是一團團棉花球,掛在鋪滿金黃色霞光的天空之上。
曠野一望無際的雪地之上,一道淺灰色的身影,逆著霞光向前奔跑著。
隻是看著眼前的場景,白狼的心中就柔軟一片,原本就在隊伍最前面的白狼,突然加速,迎向他心心念念的伴侶。
“狼澤!”祁白大喊著,張開雙手緊緊抱住巨狼的腦袋。
“狼澤,我好想你啊!”祁白把腦袋埋進狼澤的皮毛中,心臟怦怦直跳,因為奔跑,更因為見到狼澤。
隻不過,如果仔細聽,就能察覺到祁白的聲音其實有些哽咽。
狼澤離開的這些日子,祁白擔心他們的安危,也做好了隨時去北荒支援的打算,但是他從來都沒有哭過。
可不知道為什麼,此時見到狼澤好好地回來,甚至比離開部落的時候更帥氣威風地回來了,祁白卻有些抑製不住自己的情緒。
“嗷嗚~嗷嗚~”
狼澤沒有想到自己一回到部落,見到的就是這樣軟乎乎的伴侶,隻覺得這一趟外出的所有疲憊都消散一空。
巨狼甩著尾巴,小心翼翼地蹭了蹭祁白的頭頂。
“噅噅~”
祁白和狼澤兩人抱在一起,根本舍不得分開,另一邊一陣駿馬的嘶鳴聲呼嘯著從他們身邊跑過。
黑色駿馬身後還拉著板車,那板車遭受了獸人們一路上的壓榨,此時已經到了生存的極限。
“哢噠。”
板車最邊緣的一塊板子掉了下來,隨後便是劈裡啪啦地掉下更多東西。
祁白吸吸鼻子,往外看去,就看到一條用獸肉畫出來的小路,隨著馬菱往前跑,他身後拉著的獸肉掉了一地。
不過這一條小路很快就停了下來,因為馬菱也跟自己的伴侶碰上了頭。
隻不過沒有祁白和狼澤兩人的溫情,猞栗看到馬菱這敗家的架勢,一巴掌就糊了上去。
可看馬菱亂搖晃的尾巴就知道,亞獸人的這一巴掌根本就不疼,不僅如此,馬菱看起來還挺享受。
祁白拽拽白狼的皮毛,趕緊說道:“我和猞栗是一起過來的,我拚勁了全力才跑過了她,你是第一個被迎接的。”
祁白仰著頭,那小模樣就像是在邀功一般,直接把狼澤的心臟塞得滿滿的。
狼澤沒能忍住,直接變成了人形,將亞獸人捧在懷中,有些乾燥的唇瓣貼上了祁白的嘴唇。
“轟隆隆”,隨著馬菱的板車散架之後,又報廢了一輛板車。
不過不論是祁白還是狼澤,都沒有理會身後板車傾倒掀起的雪浪,兩人就在這漫天的雪地中,旁若無人地親吻起來。
“哞~”
單身犀牛犀晝慢悠悠地走過去。
這就是有伴侶的生活嗎?
“嗷嗚~嗷嗚~”
單身灰狼狼季第二個路過。
怪不得老大在快要到部落的時候,就開始洗臉刷牙,恨不得在身上撒上花粉,原來是早就已經準備好隨時親親了啊......
“嘶~”“嗷~”“哼~”......
每一個經過他們身邊的角獸人,都忍不住哼唧兩聲。
饒是決定豁出去的祁白,也再也不能假裝聽不見了,他有些害羞地推了推狼澤,卻發現狼澤渾身的肌肉都緊繃著,他根本推不動,最後隻好使勁咬了狼澤的舌頭一下。
因為要乾活,祁白今天並沒有穿他的厚鬥篷,而是穿了一身灰白色的獸皮衣,獸皮衣的上身帶著一個帽子,此時帽子向後敞開著,灰色的毛毛在祁白白皙的後頸上隨風輕輕晃動。
祁白臉色漲紅地抬頭,就看到狼澤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的脖子看。
祁白咬著牙,狠狠瞪了狼澤一眼。
這個人根本就沒有外表看起來那麼高冷,他怎麼能總是用眼神耍流氓啊。
狼澤眼底帶上笑意,他將像個小河豚一樣的伴侶重新抱回懷中。
狼澤胸腔的震顫通過擁抱傳到了祁白心中,他聽到狼澤在耳邊輕聲說道:“我回來了。”
“豹白啊,豹白啊~”
祁白和狼澤最先碰面,卻是最後一個回到部落的,兩人才靠近人群,就聽到羊羅正高聲喊著祁白的名字。
“哎,來啦。”祁白也大聲應著,因為他已經隱約知道羊羅為什麼這麼激動了,因為角獸人戰士們帶回來的物資,比他們想象的還要多得多。
“我先過去,你趕緊去找見獸皮衣穿上。”祁白推了一把狼澤。
部落所有人都過來了,看到狼澤之後,大家的目光都齊齊地彙聚了過來。
祁白突然有點小心眼,他不想讓彆人看見狼澤的身體。
“嗯。”狼澤嘴中答應著,眼睛卻始終沒有離開祁白。
人群中的羊羅,滿面紅光,看到祁白就立刻拉住了他的胳膊:“我不是在做夢吧,豹白,快看看,這裡真的有這麼多獸肉嗎?”
祁白雙眼也立刻瞪了起來。
十輛、二十輛、三十輛......
部落這一次,足足帶回來了六十輛板車獸肉,此外還有二十二輛板車獸皮和其他貨物。
而讓祁白更加吃驚的是,八十幾輛板車的後面,還有四十五輛拉著獸人的板車。
這四十五輛板車中,最前面的八輛板車載著的是亞獸人奴隸。
此時,戰士們正在一筐筐往下搬著藤筐,他們把藤筐慢慢放倒在雪地上,隨後便有十幾個亞獸人的獸形從裡面鑽出來。
不過是眨眼時間,雪地上就站滿了一個個大小差不多,卻各式各樣的亞獸人獸形。
這八輛板車的後面,角獸人奴隸則維持著人形,他們赤|裸著雙腳,按照指揮,恭敬地站在亞獸人奴隸的獸形後面。
在剛剛從桑火部落出發的時候,他們這些角獸人可沒有亞獸人那麼幸運,可以一直坐在板車裡。
他們要變成獸形,幫隊伍一起馱著貨物。
也正是因為他們的獸形弱小,趕路的速度才十分緩慢。
去時隻要十五天的路程,回程時隊伍卻走了三十多天。
直到過了汐水,與戰熊、巨鹿和雲穀三個部落彙合之後,屬於那三個部落的物資被原地留了下來,隊伍有了空下來的板車,角獸人奴隸才被安排在了板車上。
這些獸人知道自己拖慢了行進的速度,此時面上都很是惶恐。
直到這時,在部落中的猴岩才終於趕到。
作為黑山部落的族長,猴岩很少單獨做決定,不過今天他十分豪邁地做了一次主:“工人們今天的食物翻倍。”
“黑山族人們!”猴岩大聲喊道。
“在!”“在!”“在!”
震天的吼聲響徹天際,猴岩激動地說道:“今天所有人回部落,咱們不吃大食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