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合, 集合!”
最後一個外出乾活的中隊回到打穀場,穿著黑色皮甲的巡邏隊成員便立刻得到指示,迅速將集合的消息傳遞到打穀場的每個角落。
幾個正在劈柴的獸人停下手中的動作, 彼此互相看看。
這是又出什麼事了?
畢竟上一次將他們所有人聚集起來,就發生了一整個中隊被懲罰的事情。
“還愣著乾什麼, 把東西放下, 快點。”小隊長鼠由小跑著過來催促道。
幾人這才連忙將手中的石斧放下,跟在鼠由的身後, 朝著打穀場中間跑去。
前後不過兩天時間,工人們在打穀場上晾曬的泥坯子,就已經被消耗得不剩多少。
這些泥坯子,全部都被用來搭成黑山族人們說的火炕和火牆了, 將火牆和火炕搭好之後, 屋內就一直生著火。
那些屋子他們都不用進去, 隻是打門口經過,都能感受到從裡面傳出來的熱乎氣,一直到現在, 還能看到房頂向外冒的白煙。
也正是因為這樣,這麼多天以來,打穀場上終於有了大片大片的空地。
此時, 空地上已經整齊地站上了一排排隊伍,還有好些才剛剛趕到的獸人,正在到處找著自己隊長的位置。
鼠由的這一個小隊雖然過來得比較晚,但他們卻並不用著急, 因為他們是第一大隊的第一個小隊,此時隻要走到人群的最邊上,十個人成一豎排站好就行。
燕抻著脖子朝前面看了看, 然後才小心戳戳站在他前面的獸人,八卦地說道:“我看豹白和祭司不像是生氣的樣子。”
這個名叫照的角獸人,是葙稞部落的族長,當然了,現在已經沒有人這麼稱呼他了。
照瞪了燕一眼,馬上要開會了,能不能老實點。
等照轉過身,燕悻悻地噘噘嘴,照這麼緊張乾什麼,依他來看,今天說不準能是好事呢。
燕猜得沒有錯,今天可不隻是好事,而是天大的好事。
“給......給我們住?”
在羊羅公布了這一個消息之後,所有人的臉上都是迷茫的,就連隊伍中間的狐宵,都不敢置信地睜大了眼睛。
所有工人做夢都沒有想到,那些他們從來都沒有見過的石屋,竟然是為了他們建造的。
那些整整齊齊的大房子,那些他們見都沒有見過的大房子,竟然要給他們這些外來人住!
羊羅臉上是他慣有的高深莫測,不過熟悉他的人就能看得出來,羊羅可不像表面看起來那麼淡然,他真是恨不得讓所有工人都明白黑山部落的苦心,讓這些工人全心全意地感謝為他們做了這麼多的黑山部落。
就看吧,從你們來到黑山之後,我們有讓你們吃虧嗎?
從一開始,你們砍回來的竹子,就全部都用來給你們做了竹碗,你們剝下來的樹皮,也全部一點不差地摻進了你們的食物中。
彆以為我不知道,好多人覺得石頭和砍樹很辛苦,覺得大冬天用水和泥巴很冷,但你們睜開眼好好看看,這些房子蓋起來,是為了黑山族人自己嗎?
你們的所有隊長,在黑山上,有更好更溫暖的房子,他們為什麼不在家裡舒舒服服地躺著,反而要一遍遍地教你們,乾得活一點也不必你們少,還得陪著你們一起挨凍。
羊羅越說越順溜,他指著犬烈和象榆幾個老獸人。
他們年紀這麼大了,每天起得比你們都早,就為了讓你們在能出門上工之前,喝上一口熱水,讓你們渾身暖和起來。
犬烈幾個老獸人,在所有人的注視下,不自然地笑了笑,怎麼說著說著,還扯到他們身上來了。
還彆說,經過羊羅這麼一通複述,連他們自己都覺得好像挺感人。
連黑山部落自己人都這麼想,就更彆提工人們了。
是啊,從他們來到黑山之後,黑山部落的族人們就一直用心地照顧他們。
沒錯,就是照顧。
木棚子外面的乾草灰燼堆得一層又一層,這都是巡邏隊每天為他們添柴時留下的。
工人們學習製作泥坯子和石塊,即便學得再慢,小隊長們也隻是一遍遍地重複教著,從來沒有因為他們浪費材料而打罵他們。
“獸神庇佑!”“獸神庇佑!”“獸神庇佑!”
先是一個略微有些蒼老的聲音,隨後便是成片成片的工人們匍匐拜地。
這是第一次,工人們發自肺腑地為黑山部落祈福。
他們從來沒有獲得過這樣的善意,他們無法用語言來形容此時澎湃的心情,隻能將這一份熱切寄托在神靈之上。
祁白不由在心中給羊羅鼓了鼓掌。
他終於明白,羊羅為什麼不讓他直接宣布這一個消息了。
因為按照祁白一向乾脆利落的做事風格,他是不會多嘴說這麼多的。
工人們住進暖和的房子中,或許也會十分激動,但是絕對不會像現在這樣,滿心滿眼全是對黑山部落的感謝,好幾個獸人都真情實感地哭出了聲。
就連一些五大三粗,平時幾棍子打不出一句話來的角獸人,此時也默默地紅了眼眶。
祁白不得不承認,有時候,隻顧一味悶頭做事是不行的,適當打打雞血還是很有必要的。
羊羅揚著頭站在工人們的面前,他一點都不覺得自己受這些人的跪拜有什麼不妥,甚至還在心中哼哼兩聲。
哭兩聲怎麼了,這些人隻這麼些天,就吃空了部落中的一個小倉庫,要是哭兩聲就能有飯吃,那他能每天不停地哭。
直到這時,才終於到了祁白上場的時候。
祁白走到眾人前面,先是讓所有人都起來,隨後才開始安排住宿問題。
熊風其實提前兩天就已經帶著族人們開始盤炕了。
隻不過,為了防止出現分配不均,工人們內部再出現不必要的矛盾,房屋的分配才一直拖到了所有炕都盤好後的今天。
此時,祁白手中拿著竹片做成的小冊子,一個人名一個人名地喊過去。
被喊出來的人,還有些暈暈乎乎的,心中對祁白莫名就有了一分敬畏。
這個白發亞獸人大人,平時也沒有跟他們說過話啊,怎麼所有人的名字他都知道,要知道就連他們自己的族長,有時候都不一定能叫上部落所有人的名字。
祁白自然是不可能知道他們所有人的名字的,他隻不過是提前跟隊長們進行了核對。
此時他手中的名單,就是按照小隊順序,依次將亞獸人和角獸人分了開來。
就比如說,第一中隊的一百個人,應該直接住進最前面的兩個石屋。
但是顯然,不論是這一個中隊,還是整個工人群體,角獸人的人數都要比亞獸人多,所以他就要將第一中隊的亞獸人提上來幾個。
總之,就是這麼一隊隊地順下去,這樣的宿舍分配,各組的成員基本都能分到一起,也能方便隊長們之後的管理。
燕和照就是第一個被分到房子的角獸人。
這一個屋子中的火炕是最先盤好的,此時炕面上已經看不到濕潤的地方了。
燕摸著有些燙手的火炕,嘴角都要咧到耳朵根上去了:“照,照,快來摸摸摸,這也太暖和了,隊長說我們以後就要睡在這上面,我們該不會被烤熟了吧!”
照的表情比起燕也差不多,但他隻是在房間內看了幾眼,就趕緊說道:“我在這裡守著,你快去木棚子下面把你的獸皮搬過來,彆耽誤了你一會兒去開小會。”
現在的照,一點都不打怵開會了,甚至主動提醒燕彆耽誤。
燕被認命為了他們這個宿舍的舍長,剛剛帶他們過來的隊長說了,讓燕收拾一下,趕緊去打穀場上開小會,他們這些舍長要學習怎麼燒炕。
如果要問照,你作為燕曾經的族長,現在反而要被燕管著,你心裡就沒什麼想法嗎?
那這時照就一定會瞪回去,什麼想法不想法的,你可彆亂說,我們都是葙稞部落的族人,燕做了舍長,我們臉上都有光。
而且說句不好聽的,即便他是族長,但是要論膽子和說話表達,他真是趕不上燕,都不知道這小子一天天怎麼那麼能嘚吧嘚。
燕聽到照的話,立刻一個躥跳跑出了屋。
雖說隊長讓他們按照點名的順序,一個個往下排著睡覺,可即便是這樣一個看起來老大的火炕,睡上五十個角獸人也是擠得不行。
燕瞅著這個架勢,要是所有人都躺下了,估計想再翻身都難,所以他們必須得儘快將自己的家當搬過來,趕緊把東西擺上。
當然,像葙稞部落這樣,帶著家當被迫加入隊伍的普通獸人畢竟是少數。
大部分獸人到了新宿舍之後,第一反應都是直接往火炕上一躺。
望著有些昏暗的房頂,感受著背上熱乎乎的暖意,這一天過得太不真實了,他們得緩緩才行。
這一天下午,黑山部落的所有人都放了半天假。
小隊長們坐在食堂中,捧著用竹筒裝著的熱肉湯,看著那些剛剛被分好的舍長,帶著人一趟趟往宿舍裡搬木柴。
猞栗站在食堂旁邊單獨建造的倉房門口,喊道:“木柴都是定時定量發放的,誰要是領晚了或者中間燒沒了,就自己想辦法。”
燕捧著木柴十分配合地點頭:“猞栗大隊長,我們都知道了。”
部落對他們真的是太好了,按照燕的想法,不過是些木柴,不給他們發,讓他們自己在周圍撿上一些都行。
畢竟劈木柴的活,是可以換取食物的,他們吃了食物,還要用上這些木柴,這不就是在占部落的便宜嘛。
而跟他一起搬木柴的獸人們則是嘖嘖稱奇,這一路上過來,隻要是他們需要打交道的黑山族人,燕就沒有不敢搭話的。
猞栗對燕點點頭:“回去了也跟其他人都說一聲。”
“哎!”
大家都走出去老遠了,這些獸人心中還在感歎,猞栗這麼高冷的大隊長,竟然對他們點頭啦,他們以後是不是也能跟黑山部落的其他人說說話啦?
這時,一列整齊的巡邏隊從他們身前走過。
幾人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算了算了,他們可比不上燕,還是老老實實乾活,有口飯吃就得了。
工人們雖然都住進了石屋,不過這並不代表黑山部落的工作就要停擺了。
該鑿的石頭還是得鑿,一是部落裡羊圈要擴建,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打穀場外的倉房也得擴建。
打水房旁邊原本是預設了一個倉房的,隻不過此時這個倉房已經被用來裝木柴了,而且已經隱隱有了不夠用的趨勢。
畢竟自從大家分到了宿舍之後,工人們乾起活來,都彆提多賣力了,從前可能要一天半才能乾完的活,現在一天不到就能完事。
給羊羅氣得,私下跟祁白拍過兩次桌子:“看吧,我就說吧,他們就是沒用儘全力,信不信再逼一逼他們,一天能乾原來兩天的活。”
都給祁白逗樂了,趕緊給羊羅順順背:“祭司爺爺,大家乾活乾得多是好事,你怎麼還能因為這個給自己氣著。”
現在山林又沒有什麼其他東西,大家就鉚足了勁兒收集木柴。
那一個倉房裡的木柴,堆得比用得快,很快就會不夠用了。
祁白想著乾脆趁著冬天的時候,多蓋上幾個倉房,這樣一來,明年開春,他們從山林和田地間收獲的食物,才能有地方存放。
所以說,這些有了自己宿舍的工人們,現在基本也被黑山部落閒不住的優良傳統給同化了。
打穀場上一天天叮叮咣咣,就沒有片刻停歇的時候。
“嗚~嗚~嗚~”
燕放下石斧,使勁摳了摳耳朵,他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長時間鑿石頭,他有時睡覺時都能聽到耳邊有叮當響聲,不過今天聲音怎麼有點不一樣。
不隻是他,其他好幾個工人的臉上也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你們也能聽到?”燕問道。
大家都能聽到,那就不是他耳朵的問題了。
“嗚~嗚~嗚~”“嗚~嗚~嗚~”
那聲音從原本遙遠的響聲,突然變成了近在咫尺,並且聲音越來越緊湊,透出一股不同尋常的緊迫之感。
而這時,不再需要工人們猜測這是什麼響聲。
因為他們的鼠由小隊長,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奔跑到了打穀場外。
他手中提著一把角弓,臉上是他們從來都沒有見過的肅殺之氣。
這一刻,哪怕鼠由是一個亞獸人,都讓他們這些角獸人工人,感受到了威懾力。
而跟他同樣動作的亞獸人隊長們還不在少數。
燕隻覺自己渾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
他往四周瞅了瞅,然後一咬牙,迅速爬上了石屋的房頂,還沒等他站穩,眼前的一幕,差點讓他嚇得直接從房頂上掉下去。
那醜陋的贅疣,那粗短的獠牙,燕永遠都不會忘記這讓他做了許久噩夢的獸形。
“巨......巨豬!”
燕眼中的恐懼再也掩飾不住:“是巨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