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處港口離開,全過程沒有超過五分鐘。
在陰暗的角落裡,地面躺著的男人被捅穿了身軀,面目猙獰死不瞑目。
汗水濡濕了發絲,心底卻是異樣的平靜,芥川龍之介回神後,抽回身上由異能變出的利刃。
他像是嗅到血腥氣的惡犬,瞳仁摻冰,看都不看地上死去的藤田,而是拉緊兜帽。之前已經按照費佳所說的去做完了,隻是沒想到藤田竟然沒有被港口那邊的人抓到。
芥川龍之介在路上解決完藤田,然後趕緊加快步程回到了鐳缽街。
把之前還染著血的外套扔在了外環,穿過人群,走到隱蔽的屋子前,芥川龍之介打開並不牢固的鐵門,鐵門連接處摩擦發出“嘎吱”的刺耳聲響。
坐在裡面的青年聞聲抬眸,豎起食指在唇前比了個“噓”,芥川龍之介這才看到對方正溫柔地安撫著靠在膝蓋處的女孩。
女孩同樣瘦弱,是芥川龍之介的妹妹芥川銀。
莫名的,這是一種令人格外安定的氛圍,儘管室內逼仄、簡陋,但芥川龍之介感覺自己像是回到了能讓他鬆弛緊繃神經的地方。他眼底波動著什麼,目不轉睛的看著對方。
過了一會,費佳把芥川銀放到一旁的床鋪上後,他起身與芥川龍之介走去轉角,關上了門。
“費先生,在下完成了。”芥川龍之介心底隱隱有著像是邀功一般的期待,他一開啟話匣子就收不住,把過程說了一遍後,忍不住詢問費佳最關鍵也是他最困惑的問題:“在下不明白,為什麼那位叫藤田的會……”
費佳則是打斷了對方,輕笑一聲,“龍之介,你做得很好。”
聽到費佳的表揚,芥川龍之介不自在的垂眸,目光飄忽了一瞬。
想到之前在路上撿到的還算可以的匕首,就當獎勵了,於是費佳把匕首遞給了他,“還沒趁手的武器吧,先用著。”
芥川龍之介接過後,細細看著這把匕首。
刀刃被擦拭的很乾淨,刀柄是特殊的暗紅色。
雖然他想說自己不用這個,但他還是身體誠實的收下了。
見他收下,費佳嘴角彎起。
“複仇成功了就很好了不是嗎?龍之介,我來告訴你…”
接著,費佳俯下身,看著眼前瘦弱矮小的男孩,語氣聽不出情緒,但費佳的聲線一如既往的清潤,“知道太多,容易給你招來麻煩。”
芥川龍之介呼吸一頓,他隨即便不說話了。
“但你要相信我,我這是保護你、也是指導你,”費佳親昵地抬手揉了揉對方的頭頂,感受到手下的男孩身軀一僵,但很顯然對方的異能沒有展開,那就是並不反感,“你會乖乖聽話的對吧?”
像是馴養著犬隻一般,誇讚與教育並存,以免對方做出拖他後腿的事情。
他現在是位不錯的雇主,不是麼?
人心叛變是一件很容易被催動的事情,為了好好利用那個武裝組織最後的價值,費佳經過幾星期的觀察,關注上了武裝組織裡叫藤田的家夥。很顯然六人中總歸會有一個地位墊底的存在,放大對方的負面心理,費佳通過偽裝成對方的交易對象,拋出了更為豐厚的橄欖枝。
由一條小魚吸引一條大魚,不管怎麼樣,顯然目前是成功了。
讓芥川趁機去偽裝出奪走了貨物的痕跡,至於那些貨物費佳自然不會需要,現在那些東西多半在海裡躺著,而他也不想知道裡面有什麼,但是他相信港口黑手黨目前這樣規模的暗組織,怕是對於挑釁的行為不會視而不見吧。
至於他的目的?這種違法組織應該不會個個都講誠信,全心全意的信任著自己手下的大小勢力吧?
遊戲外。
接了個新任務,任務內容可真是刺激。鶴裡撐著下顎看著電腦屏幕,用鼠標點開任務欄。
【瓦解港口黑手黨的合作關係,目前進度(1/未知)】
果然費佳走得是正義人路線啊,不愧是她的白方馬甲!
鶴裡摩拳擦掌準備大乾一場,讓橫濱一家獨大的港口黑手黨吃虧也是很有意思的嘛。
操控著馬甲留下了許多鉤子,很顯然港口黑手黨的那些npc們成功咬上了鉤子,開始懷疑鐳缽街區域內他們所授權的大小組織。
這種任務隻需要時不時狡猾地扔點線索、鉤子,時不時挑釁就行了,不要太輕鬆。
不過唯一讓鶴裡比較愁的一點是,鶴裡能看得見馬甲與小弟芥川相互之間的好感值變化,芥川對馬甲的好感已經歸類於信任的人,不過怎麼馬甲卻對芥川的好感還在陌生人狀態啊……
百思不得其解,雖然並不影響遊戲體驗,最多隻是不能打出好看的CG罷了。
*
遊戲屏幕內,鶴裡正操控著馬甲日常在鐳缽街周圈晃悠,看看能不能刷出一些奇遇類型的任務時,不遠處一個巨大的感歎號符號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趕到那裡後,就看見地上蜷縮著一位臟兮兮的少年,鶴裡瞅著少年的人物面板,發現是位陌生的npc。
但下意識點擊接受他頭頂顯示的任務後,鶴裡眼睛都亮了。
是貴人啊!貴人!!
【拯救被綁架逃出來的富家子弟,送“安崎業”離開鐳缽街(完成度0%)】
鶴裡深知現在這個馬甲最會忽悠人了,親和力很高,肯定能從中白嫖…啊不,是從中得到有錢的隊友。當她正準備趁著這個時機,乾脆帶著芥川和銀一起離開鐳缽街,剛讓馬甲開口準備提出這個事情時,面板顯示出——
【對不起,經檢測,npc芥川龍之介與npc芥川銀屬於關鍵劇情人物,目前無法離開鐳缽街地區。】
“??”
不信邪的鶴裡先保存一下進度,然後讓馬甲帶著頭頂冒著問號氣泡的芥川走到鐳缽街邊緣,結果芥川怎麼都不繼續跟著馬甲走了,馬甲詢問,芥川則是回複:“費先生,出不去的。”
經過一段時間的操作,鶴裡終於明白了。
在鐳缽街生存的大多數人除了因為這裡不被法律所束縛、貧窮、被遺棄,還有一點就是根本出不去。
來到這裡,如果想要離開就需要通過關係,而這個“關係”顯而易見,就是目前監管著此處的港口黑手黨。
果然拐不走嗎?
揉著額頭思索了一會,鶴裡準備先把關於安崎業的任務完成。
任務並不難,安崎業畢竟是有錢人家的孩子,隻需要得到與外界聯係的方式就能讓他最快的離開這裡。
馬甲把臟兮兮的安崎業暫時接回去後,等到對方蘇醒,安崎業沒一會就被馬甲忽悠的放鬆警惕,看上去是個沒什麼腦子的有錢少爺。
電話打通後,安崎家的人詢問了他們所在的地方後,說很快就會派人來接少爺,安崎業聽到後一下子放鬆地靠著牆,臟著臉傻笑起來,“真是太好了!”
結果出乎鶴裡意料的是,遊戲裡時間來到第二天淩晨,他們竟然被偷襲了!
明顯是訓練有素的傭兵,精準找到了馬甲所在處,一下子驚醒了馬甲以及芥川他們,鶴裡頭疼地操控馬甲開始周旋。
“費佳是個腦力派啊……”
鶴裡嘀咕著,然後手指劈裡啪啦敲擊鍵盤,一套操作讓柔弱無力的馬甲配合著芥川,短暫把闖進來的幾個傭兵解決了。傭兵很顯然是衝著安崎業來的,鶴裡拖動地圖,看見後繼追來的不速之客,她暗地裡罵了一聲。
“真是燙手山芋。”
遊戲內。
拽著明顯驚魂不定還沒反應過來的安崎業,費佳眼底神色沉了幾分。
當初他是怎麼善心大發想要救這位少爺的?
雖然不得其解,但費佳也沒有時間思索了,現在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側身朝著正拉著芥川銀的芥川龍之介急聲說道:“去港口!”
他們不能一起跑,於是兵分兩路。
因為奔跑,視線裡逼仄的道路兩旁的建築不斷移動著,費佳覺得胸口有些悶,他咳了一聲,耳後響起的是窮追不舍的傭兵,以及時不時的槍聲。
安崎業注意到身旁費佳的臉色有些發白,他心裡複雜著,不清楚對方為何要致力於幫著他。沒有再多想,他反手抓緊費佳的手腕,加快步伐跟著費佳所指的方向,兩人不一會就跑到了港口。
傭兵的槍聲引起了在港口巡邏的屬於黑手黨的人,費佳與安崎業躲避進了多個集裝箱所在的區域。
此刻,費佳注意到不遠處停放的遊輪。
“先生。”
耳旁響起帶著些許緊張的聲音,費佳垂眸看向紅發的少年,對方驚魂不定的攥緊衣擺,“對不起,我沒想到……”
少年還沒來得及擦臉,臉色還帶著烏黑與擦傷留下的血痕,他狼狽又有些可憐的模樣,再傻也清楚現在發生了什麼。來追殺他的傭兵和他被綁架的事情息息相關,顯然是豪門裡的陰暗事。
費佳心底沒有任何起伏,看著安崎業求助的眼神,費佳的目光卻猶如實質一般,洞察著安崎業,一直到把安崎業看得嚇到轉移視線。
隨即,費佳嘴角敷衍的彎起,眼底平靜,“放心,既然說了要幫你,就會幫到底。”
*
遊戲外。
鶴裡一通操作讓馬甲帶著安崎業甩掉了傭兵的追殺,還成功扮成遊輪上的工作人員,等待遊輪開往橫濱。
總算能鬆開緊繃的神經,鶴裡揉著額頭,覺得剛剛真是太刺激了。
直到遊輪開了許久,鶴裡才反應過來一件事。
——我芥川小弟呢!
意識到自己似乎、大概、應該是把芥川他們忘記了,既沒彙合,也沒和他們說一聲離開的事情,鶴裡表情僵住。
就在此時,屏幕上彈跳出來了一個信息框,讓鶴裡不一會就把這件事拋之腦後。
【親愛的玩家,您的第二位遊戲角色已生成,是否進入角色/界面?】
她毫不猶豫地點擊了“是”。
【場景生成中……】
【場景已生成:英國,倫敦。】
這是在一個裝潢簡單的房間內,靠著牆壁的壁爐裡正燃燒著木柴,發出劈裡啪啦的聲響,時而有火星跳躍,明明晃晃間室內就溫暖了起來。
【隊友生成中……】
【初始隊友過多,請玩家自行探索。】
“嗯??”
看到這,鶴裡茫然了,上一個馬甲初始隊友為0,這一個馬甲直接太多了都不列舉出來。
她深刻意識到現在這個馬甲,非常不簡單啊。
雖然劇本是她擬的,不過遊戲是不是有點不做人了,如果費佳馬甲作為“白方”,新馬甲是“黑方”,這配置之間的差彆不是欺負人嗎?
【角色:江戶川亂步(秩序惡)已生成。】
【你,簡稱亂步,命運的無情選中了你,你是知曉“世界真相”之人,懷揣著某種目的再次降臨於此世,隻為了實現那最不可能實現的未來。】
【已解鎖稱號:輪回者、至死不渝之愛。】
畫面轉向遊戲內。
修長的手指間撚著一枚黑色西洋棋,交錯縱橫的棋局上,映照出的是黑發青年明滅般的容顏。
他眉眼彎起,隱約可見眼縫內呈現出濃鬱的碧色,最終彙聚成漆黑一片,像是世間萬物都無法映入眼底,揉雜成了死寂。
“……這裡,應該這樣下,之前不就教過你了嗎?”
亂步的聲音輕緩,似乎是對著自己的愛人溫聲細語,他目光怔然地看著棋盤對面的人,嘴角弧度帶著幾分笑意。
格外矛盾。
然而整個房間內隻有他一人的呼吸聲,坐在他棋盤對面的“人”,右手擺放在了棋盤邊,燭光搖晃,那“人”的手腕處明顯是人造的木質關節。
亂步抬手,替那“人”下了棋子,他便欣喜的露出些許著迷,“對,真聰明。”
明明是他自己和自己下棋,而坐在那的女孩,分明是一位人偶。
人偶被打扮的格外精致,身穿黑色長裙,戴著紅寶石項鏈,有著微卷的烏色長發,剔透般的棕色眼仁,嘴角有一顆小痣,昳麗流暢的五官,但光線下的木質的肌膚紋路,卻是暴露了她隻是毫無聲息,被人工製造出來的人偶這一真相。
棋局落定,亂步起身,站在了人偶身後抱著她,臉頰輕蹭她的脖頸,人偶木質雕刻的脖頸被塗上了肉色,看著像是真的實則冰冷,他能感受到自己臉龐觸及時那毫無溫度的瞬間,令他心尖發顫,又令他滿足不已。
似有呢喃般,一直含在他唇齒間卻未曾說出來的名字:“……”鶴裡。
他眯起雙眼,像是饜足的貓兒,似是要與她一直在一起。
纏綿又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