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5.第 245 章(1 / 1)

到下午三點多鐘的時候, 江檸、江妍妍、江淼、江鋼琴等幾個女孩子的宅基地已經給清理出來了。

其實清理這裡不麻煩,主要就兩件事,清理枯草木枝, 砍掉去年淹死的樹。

像荒山入口這一段,地勢是整個荒山最低的, 越靠裡面, 地勢是從山上到下面,有個淺淺的斜坡的, 所以入口處的樹基本全被淹死了,裡面的樹大多還活的好好的。

這些樹被砍掉後,全部堆積在了一旁,一共大概收拾出來六畝地。

並不是樹砍掉,枯草荊棘砍掉, 就能馬上用的,要想在此建房, 將地基打的深, 防止今後的特大洪水,還要將這裡的樹根全部挖掉, 再用砂石水泥將這裡填補起來, 澆築防洪地基。

因為荒山的地勢本身就比兩邊的稻田高兩三米, 倒是不用像江軍家一樣, 需要建造防水層了,但基礎的加高和門檻還是需要的。

荒山外圍的水泥路站的全都是人, 江爺爺卻沒有走近,而是站在了人群最外圍,江軍家房子的前面一些,遙遙地望著荒山上, 熱火朝天的整理宅基地的那些人。

時間有時候就像是一把無情又快速的梭子,那些知青剛到他們村時臉上茫然無助的神色,仿佛還沒有從他記憶中褪色,那臨時搭建的土屋,早已經成為廢墟,廢墟中間長出了一顆顆粗壯的大樹,如今這些大樹,又被砍伐,要在那裡建起新的屋子了。

那是他孫女的屋子。

江檸攙扶著江爺爺。

江爺爺隻靜靜地站了一會兒,臉上帶著笑,眼裡也是笑,笑看了一會兒,又轉身往村子裡走。

厚厚的積雪踩在地上,發出哢嚓哢嚓的脆響聲。

他們這一代人,普遍的五六十歲就去世了,如今與他一代的人,也越來越少了,也不知什麼時候,身邊的老夥計們就都走了,過去的歲月都仿佛塵煙,漸漸從他的記憶中失去了色彩,或許有一天,就像被關掉的電視機,忽地就漆黑一片。

他回到了村口老店的高台上,高台上坐著許多老頭老太太,目光都看著荒山的方向。

“真是時代不一樣嘍,我們那時候要是能分到宅基地,飛鳳那丫頭,哪還會瘋了啊!”

“去又沒地方去,到處都容不下她,還大著個肚子,……不瘋能怎麼辦?”哪像現在的丫頭們,即使沒這片茶地,出去打工也能活。

江國泰見收拾的差不多了,也拍著手說:“今天就到這裡吧,回頭大家夥到市裡,我請大家夥吃飯,馬上就是年夜飯了,都回去熱熱鬨鬨的吃個年夜飯,咱們過完年再乾!”

村裡壯小夥一下子來了四五十人,還有很多壯勞力壯小夥想來乾,都找不到活了。

誰看不出現在村裡就江國泰最出息?江國定哪怕是個鎮長,在這十裡八鄉有什麼事,說不定都沒有江國泰一句話好使,都想著能扒上江國泰,所以江國泰一句話,二房三房和部分大房的人,能來幫忙的,全來了。

江爸也在荒山中,和江紅兵他們一起,奮力地砍樹,再和江紅兵一起,拖著砍下的大樹,往江檸的宅基地邊沿的地方放,江紅兵還笑著說:“這些樹放在著,有我們每天看著,保證不叫人偷了去,這麼多樹,當房梁如果有多的,就打櫃子、床、桌子凳子也是好的。”

江爸看看距離荒山不過兩百多米的自家房子,又看看荒山,隻覺得心滿意足。

他年輕時錯過太多家中孩子們的成長,年輕時沒感覺,隻覺得身上背負了一座高山,壓的他快直不起腰來,隻想著賺錢還債,現在隨著年齡增長,就越發想要孩子們都留在身邊,尤其是這幾年江鬆失蹤,杳無音訊之後,他就生怕剩下的一雙兒女也不回來。

前兩年經曆的和愛蓮兩個人過年的清冷場景,那滋味,真是在工地搬磚都沒那麼難受過,就像是有什麼東西在啃自己的心,簡直叫人發瘋,他是真的想不通,為什麼三個兒女,一個都不回來。

現在好了,檸檸就在村子邊上建房了,到時候她兩個哥哥也在旁邊,相互能有個照應。

他也不由佩服的看向江國泰。

江國泰他知道,行動力一向都是杠杠的,魄力十足,但是真沒想到他的動作這麼快,前一天說了分宅基地的事,第二天就把行動落實了,六畝地這麼快就被整了出來。

他和江國泰比,始終欠缺了幾分魄力。

江紅兵過來問江國泰:“阿叔,這接下來的樹根怎麼搞?這麼多樹的樹根,不好挖啊。”

江國泰說:“這有什麼不好挖的?回頭我調一輛挖掘機過來,年後先把這些樹都處理了。”

一群人又扛著鐵鍬、斧頭回去,眾人的臉上都是興奮之色,尤其是年輕人,跟著江國泰,總有種自己村子在蒸蒸日上,日子越過越有盼頭的感覺。

許家村和小江家村,還有更遠一點的吳家村的人,也都帶著複雜的神色回去了。

他們回去後,就有他們大隊和村子的人向他們打聽:“我聽我家大姑姐說,江家村正在給女娃分宅基地,是不是真的啊?”

打聽這事的,大多都是婦人,還有男人不滿她們打聽,訓斥她們說:“彆人家的事你少打聽!是不是真的是不是真的,是不是真的跟你有什麼關係?你是江家村的人啊?就算江家村給女娃分宅基地,關你什麼事?他們還能給你分啊?還不快滾回去做飯!”

被罵的婦人心裡不滿,卻不敢說什麼,瑟瑟地轉身回家繼續做年夜飯,家裡大老爺們兒糊對聯的糊對聯,看電視的看電視。

過年家裡的活,都是女人的。

曾經有個網友說他理想中的生活,就是每天下班回家就有熱乎的飯菜,他和老爸、兄弟一起喝喝酒聊聊天看看電視,熱鬨又有煙火氣。

女網友們看到這個理想中的生活頓時覺得驚悚了,那他們在喝酒聊天看電視的時候,在準備熱乎乎的飯菜的人是誰?

是的,都是家裡的女人。

男人口中的溫馨家庭生活,立刻成為女人眼裡的驚悚恐怖片。

這樣的恐怖片,就是這個年代普遍的現實。

男人們都垂頭喪氣,或是想不通的找村裡男人們吐槽去了:“江家村的男人是不是都是軟蛋啊?給什麼女娃們分宅基地,那以後這些老娘們兒,不得爬到我們脖子上拉屎拉尿啊?”

他們是真想不通,怎麼還有男人同意給女人分宅基地的。

還有從許家村打聽了消息的人說:“你不知道吧?好像是為了留住那個江檸,你想想看,她才考上大學兩年,她們整個村子都通了路了,那山頭種的茶葉,一年能掙好幾萬,他們村可不想把江檸留下來嗎?”

“他們村的茶葉和路不是江國泰叫人修的和種的嗎?跟江檸有啥關係?”

“這你就不懂了吧?你想想江家村都窮了多久了,江國泰之前也沒這麼有名吧?我聽說就是那江檸在他背後給他出謀劃策,他才發了大財,不然他怎麼早不發財晚不發財,江檸一考上大學回來,他就發大財了,你看看這條路修的,沒個幾百萬能修的出來?”

“我怎麼聽說是江鎮長就一個獨生女,不舍得獨生女外嫁,才決定給村裡女娃分宅基地的?”

“嗨呀,都一樣地!”

“那差不多了,這就說得通了!”

千禧年的年三十的跨年晚上,很多回來的年輕人,最震撼的話題,不是誰家賭桌上,又贏了幾千輸了幾千,而是江家村給女娃們分宅基地。

這件事,原本還是小範圍流傳,但隨著大年初二,外嫁的姑娘們回門,這個消息迅速的在十裡八鄉都傳了個遍,甚至傳到了烏江市和鄰市去了。

就連王曦悅的父親,都聽到了這件事,跟他閨女打聽這件事的真假。

他閨女雖是在城裡長大的,可王曦悅也是他的獨生女。

江鑫早就跟王曦悅說過這事了,王曦悅笑著和她爸說:“是真的,宅基地都整理出來了。”

江國泰本來想大年初一,讓大家過個好年的,可江家村的人誰不想扒著他?都不用他吩咐,大年初一吃完早飯,就有積極份子,包括江紅軍和江紅兵他們,就有搶著鋤頭、鐵鍬、斧頭,來到荒山。

樹樁他們是挖不動,但地面上無數大大小小的石頭,可以先撿到一邊堆起來,到時候是加高地基也好,還是做彆的,這些石頭都是用得上的,省的再去山上拉石頭下來了。

年初二江姑姑和小姑父帶著一雙兒女回娘家,下船就是碼頭,看著這完全是水泥澆築的碼頭,還有堤壩兩旁每隔五六十米就種植的一顆小柳樹,還有用竹竿架起來的野生枸杞。

江國鳳也是在這裡長大的,對家鄉的一草一木都熟悉的很,看著竹竿上的牌子,驚呼道:“這居然是枸杞啊?我滴娘哎,我小時候這東西到處都是,我們肚子餓的半死都不敢吃,早曉得這是枸杞,我小時候就摘枸杞吃了!”

她的一雙兒女也好奇的左右張望著看外公外婆家完全變了樣的環境。

其實冬天他們過來感受不大,河灘隻剩下殘荷,與往年相比稍稍好一點的是,往年每到冬天,河灘上的野生蓮藕被人挖的亂七八糟,河灘上到處都是翻過來的泥土,坑坑窪窪,今年卻還有水,皚皚白雪中,淺銀色湖面上的點點殘荷,像一副漂亮又乾淨的水墨畫。

江國鳳去年就聽說娘家分茶地了,但因為生意忙,都沒有過來看過,這次回來後,帶著丈夫汪大偉和一雙兒女,先去了她爺爺奶奶的墳塋上了墳,燒了紙錢,然後就看著被手勢出來的整齊的山頭。

家門口的山頭,因為要留著砍柴,現在種的還是毛栗子樹和柿子樹,還有些桑葚,茶山是以火爐山為中心,向下種的,今年大房四房收拾的,就是緊挨著火爐上邊上的朝北邊的山頭,光照沒有去年那座山好。

江國鳳滿眼喜色的看著這三座茶山,眼底滿是驚喜,拍著手說:“哎喲,這下好了,有這些茶樹,哥哥嫂子們也有個進項了,前些年我都替他們擔心死了,這下好了,他們日子好過,我也不擔心了!”

江國鳳結婚十幾年了,臉上也有了風霜之色,可眉眼間依然一派天真和善的模樣。

江姑父就笑著說:“這下你放心了吧?偏要拉我過來看看,就過年這幾天賺些錢,停一天少賺許多錢,看完了就走吧!”

江姑姑就笑道:“聽說了我娘家變化這麼大,我不回來看看哪行?不然人家說我是江家村出去的姑娘,問我娘家的事,我一問三不知,人家不得笑話我?”

“行行行,現在回來看過了,放心了吧?”

表弟汪明亮眼睛亮晶晶地說:“聽說暑假這裡特彆好玩兒,到時候我也來外婆家玩兒!”

“還有我還有我!”汪明月也興致勃勃地說。

過去她們除了過年來外婆家,平時都不來的,即使來,也不會在這邊過夜,實在是住太不方便了,不論是洗澡住宿,他們都更願意回家。

可現在大舅舅二舅舅家房間都多,村口的廁所他們都去上過了,比他家旱廁好了幾千倍,汪明亮在這裡待著就不想回家了,正好江姑姑也想讓兒女和娘家多親近,江爸也是熱情人,就讓汪明月汪明亮姐弟留在江家村多玩幾天。

今年陪江媽回娘家的是江柏,那邊也得到消息,問江媽宅基地的事,江媽點頭說:“我也不曉得,哪曉得這宅基地是什麼情況?”

按照江媽的想法,姑娘哪有不嫁人的?估計還是給父母兄弟留的,她娘家嫂子們也這麼認為,不過江媽還是邀請嫂子們去她家裡玩。

江媽那麼多年在娘家都抬不起頭,現在家裡房子比大哥家房子還要大,還要好!

她娘家哥嫂弟弟弟媳侄子侄女們都好奇江家村的情況,就包了一輛三輪車,一車拉到了江家村。

這一路都在感歎從五公山到江家村這條路修的好,路上半點都不顛簸,水泥路又寬敞,完全容得下兩輛車會車。

到了江家村更是不得了,村子裡全是水泥路,最關鍵的是,他們來到江家村,正好見識到了江家村正在整理荒山的地。

江國泰、江國定因為太忙,能留在江家村的時間並不多,正好年初二道士和日曆上都是宜遷墳的日子,就在年初一這天調了挖掘機過來,年初二這天上午,就將荒山被淹死的樹全砍了,然後開始一邊挖掘樹根,一邊收斂屍骨。

村裡的許多老人都來到了此處,收斂屍骨這事,年輕人是做不了的,也不是隨隨便便說收斂屍骨,挖開就行的,每個村裡都有專門負責白事喪儀的人,這就像是一個技藝,一個手藝,一代人一代人的往下傳,這一代的負責白事喪儀的人,是二房的一個男人,這事有專門的儀式和講究,所有人都要聽他的,他去做,其他人隻能輔助。

而因為村裡的年輕人基本上都選擇出去打工,留在村裡的年輕人極少,年輕一代繼承和學習這種技藝,將來繼承白事喪儀的人,不是二房男人的兒子,而是江紅軍。

所以主要做這事的人,就是那個男人和江紅軍。

江紅軍也一點都不怕,指揮著眾人從砍樹開始,挖掘機每挖到屍骨,就會和收屍人一起將屍骨收斂好。

汪明月、汪明亮,江媽娘家的人等,全都來了荒山,還有許許多多年初二帶著丈夫孩子回娘家的各個村的人。

江紅軍的師父見很多年輕姑娘和孩子們都在圍觀,趕緊驅趕她們:“你們女的在這裡看什麼?還不帶著孩子們離開!小孩子本就魂輕,彆把孩子都嚇出好歹了,趕緊把家裡姑娘和小孩子都帶走!老人也走!隻留四十歲以下的漢子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