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 第 136 章 江爸江媽都不知道發……(1 / 1)

江爸江媽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為什麼個兒女都沒有回來。

若不是之前在水埠鎮上,看到江柏在賣衣服,他真會以為他們出了什麼事。

他以為, 就算年二十九不回來,年十也會回來,因為年十那天是要去祭祖的, 那是全村最熱鬨的一天,十裡八鄉所有男娃,都會齊上山,各種爆竹、十六響,會將山林的寂靜徹底打破,這種熱鬨, 會一直延續到大年初。

以往每年,都是他和江大伯一起, 帶著叔爺爺家國良、江鬆兩兄弟,有時候, 他還會叫上江檸。

他是村裡少有的, 願意帶著閨女一起去祭祖的家長, 村裡的祭祀活動, 一般都是不讓女眷參加的,除非是新婚的兒媳婦。

年輕男女結婚第一年的祭祀祖先, 會帶上新媳婦給老祖宗們看, 表示,‘老祖宗,你看,你後繼又有人了’,到第二年, 媳婦們就要在家裡忙碌張羅過年的事宜,各種年菜,彆看隻是家務活,卻也不輕鬆的。

從全屋打掃,到撣塵,從做送灶王餅,到熬糖稀、做米糖、米面,從做各種捶肉、到搓各種蘿卜丸子、蓮藕丸子、肉丸子,準備各種過年要吃的菜,實在是不小的工程。

男人們則負責寫對聯、貼對聯、挑一擔米去隔壁村子用機器做年糕。

即使回到家,他沒有看到兒女們在身邊,他依舊在積極準備著,可今年的年十這天,江大伯過來喊他,江爸一次又一次說:“等一會兒,說不定一會兒鬆子和柏子就回來了。”

江家越是冷清,江大伯就越是高興,他家個兒子,一個兒媳婦,一個小孫女,全都在家,可高興了呢,一直到快中午了,江大伯又拿著江大伯娘給他做香噴噴的韭菜油墩子,問江爸:“還在等鬆子、柏子、檸檸啊?”

“你看看你給他們讀書有什麼用?跟國安國良一樣,念出來了就不回來了。”他手裡韭菜油墩子的香味,十分濃鬱,外面用油炸的金黃,吃起來噴香。

他蹲在自家院牆的石墩上,望著江爸,笑嗬嗬地說:“你要不來我家過年得了,省的你們兩個人在家,還要做一桌子菜,冷冷清清的。”

江爸倔強地看著渡口方向:“鬆子和柏子大概是有什麼事耽擱了。”

江大伯笑嗬嗬地說:“鬆子柏子就算了,到底是男娃,在外面不怕吃虧,連檸檸都不回來,彆人跟人跑了吧?”

一句話把江爸連都說黑了,怒斥道:“檸檸在學校裡上課,她都高二了,一中哪年寒假不是把學生拘在學校裡上課?”

他是真的很生氣,氣江大伯說話不著調。

江大伯見江爸是真生氣了,也不敢說江檸了,反而擔心地抬頭看著渡口方向說:“怎麼老頭子到今天也沒回來?彆是出了什麼事吧?”

在他們心裡,能讓江柏江檸兩個人年十都還沒回家,唯一的原因,大概就是老頭子身體出了什麼事,才讓兩個人過年都沒及時回家。

江爸顯然也想到這件事,本來因為兒女們年十都沒有回家的鬱悶,一下子化為了對江爺爺的擔心。

他到大隊部,想借電話打給一中去問問,沒想到這次大隊部的人卻拒絕了,說:“大隊部的電話,那是公家的電話,今年嚴打,以後可不能把電話給你們私人打了,不然被抓到,我們都要倒黴。”

大隊部的乾部們,全都回家過年祭祖去了,隻剩下一個沒有職務,但一年到頭都住在大隊部,負責做飯打掃看守的人。

江爸不疑有他,焦急的回去了。

江大伯早就等不及了,說:“哎呀,搞快點吧,馬上人家都結束了,就剩我們了,鬆子柏子沒回來就沒回來,有紅兵紅軍他們也一樣,老祖宗們看到紅軍紅兵他們一樣!叫上國良,這麼多子孫他們還不滿足了?”

從江爸他們這一代起,就沒有再按照輩分取名,而是按照那個時代的特色,比如江爸這一代,全都是取‘國’字,大國、國平、國安、國良,他們同輩的,比如屋後的‘四哥’便名為江衛國。

江大伯家的兒子們,也取了當時很有時代特色的‘紅軍,紅兵,江軍’。

確實等的很久了,江爸一邊回頭看著渡口方向,期待兒子們的身影趕快出現,一邊提著籃子去找江國良。

江國安是每年都不回來的,在老丈人家過年,所以也不用等他。

這是江爸這麼多年,第一次,兩個兒子都不在,連小女兒都不在,自己一個人上山祭祖。

去年江鬆雖然不在家,可至少還有個江柏在。

這讓江爸全程沉默,途中有好些個人,對他說:“大個子,聽說你兒子考上滬市大學啦?”

“你們家真是專出文曲星啊!”

“我聽說你小女兒也不得了,拿了什麼省一等獎,整個吳城都傳遍了,連我兒子都聽說了,回來說給我聽!”

大家的目光裡不無羨慕。

又問他今年在外面怎麼樣,他明明該感到很驕傲的,他還賺了許多錢,賺了這些人可能兩年都賺不到的錢,可他卻連說話的欲望都沒有,渾身提不起勁。

下午回到村子裡,江鬆江柏依然沒有回來,江爺爺江檸也沒有回來。

江爸江媽兩個人做事都提不起勁,要是往年,他們都沒有回來,江媽大概要罵,說:“除非死在外面!”

可今年她不敢說,不敢在大過年的說不吉利的話,尤其是江鬆兩個過年都沒回來了,她怕她隨口說出的話,真的應驗了。

所以夫妻倆都很沉默。

江媽在用肉和蓮藕搓著小蓮藕丸子,江爸就不停的朝外面看。

兒女們不在家,他們連乾活都提不起勁,可他們還在忙碌著,萬一到吃年夜飯的時候,孩子們就回來了呢?

彆的家庭熱熱鬨鬨,隻有他們家,冷冷清清。

一直到晚上飯菜涼透,江爸江媽都悶聲喝著酒。

喝著喝著,江媽就哭了,哽咽地說:“給兒子女兒讀書,有個diao用?一個個的念出來了,就不回來了,國安國良這樣,江柏江檸也這樣,早曉得我就不給他們讀書了,像嫂子家的紅軍紅兵他們,在家當個泥瓦匠,也不知道有多好,說不定今年都能給鬆子說親,明年兒媳婦都帶回來了,再過兩年,都能抱孫子了。”

江媽又哭著埋怨江爸:“都是你讓他們念書,還說讓他們考大學,江柏倒是考上了,有什麼用呢?翅膀都還沒硬,用著我們交的學費,吃著我們給的生活費,這才第一年,就不回來了。”想到一年到頭都不回村子的江國安,她哭的哀戚:“以後估計也跟國安一樣,是個給人家養的兒子,你說我當初生他有什麼用?”

想到當年為了生這兩個小的,整日裡擔驚受怕,生怕被計生委人抓到拿去把胎打了,在山裡東躲西藏,連山裡的小屋都不敢住,住到茶山的窩棚裡,為了這兩個小的,她天天躲在山裡,不敢回家,一直到生,都是在山裡生的。

可她整日戰戰兢兢,生出的兩個,還不如不生。

江爸吃了顆油炸丸子,喝了口酒,說:“那天我們在鎮上還看到柏子在賣衣服,沒特殊的事的話,他不會不回來的,他們個人一個都沒回來,我就怕,是不是老頭子出什麼事,兩個孩子走不開。”

江媽之前倒沒有想到這方面,現在一聽,還真有可能:“那過年總要回來吧?你不曉得村裡人說的有多難聽。”

江爸說:“年後我把宅基地的事情解決掉,我去吳城一趟,看發生了什麼事。”

江柏手上有他過年賣衣服的錢,他倒也不怎麼擔心他沒錢,他就是擔心老爺子的身體狀況。

江爺爺從來都沒有過過這樣舒服的年,他現在知道,這根本不是夢了,而是整個屋子都開了暖氣。

江爺爺不是北方人,他們這個地方,既沒有炕,也沒有暖氣,用後世很多人的話說就是,這邊的寒冬,是魔法攻擊,尤其是他們所在的地方,背山面水,夏季還好,溫度普遍比彆的地方低兩度,還算舒服,可一到冬天,溫度同樣比彆的地方溫度低兩度,彆看隻有兩度,可那溫差,江爺爺在山裡就覺得差了好多度似的,每年冬季都是他最難熬的時候。

可他還不能不去巡山,不論是早晚的露水,還算秋冬降的冰霜,江爺爺行走在其間,上半身還好,下半身的腿,經常凍的都快沒知覺了。

他實際上並不是一個剛強的人,甚至有些軟弱,又愛哭,可他是父親的長子,是大哥,他就得用他那時還瘦弱稚嫩的肩膀,必須扛起一個家,從來沒有人問過他累不累,疼不疼,他也總是樂樂嗬嗬的,從來沒有叫過一聲累,沒有叫過一聲疼,他以為永遠都不會有人知道他累,永遠不會有人知道他疼。

可如今他知道,也是有人心疼他的。

他像是過去幾十年受的所有的苦,如今都被孫女給撫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