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 第 116 章 如今這個會隱身術的小……(1 / 1)

錄取通知書是傍晚到的。

江檸在休息了一個晚上後, 就又回集訓隊了,傍晚回來吃飯的時候,聽到這個好消息, 也不禁笑著濕了眼眶。

她望著把臉埋在胳膊當中默默流淚,又用肩膀處的袖子抹臉的江柏,想到很多年後, 他們的那次談話。

很多次,她問他後悔嗎?

他都很堅決的說不後悔。

唯有那次,她問他, 後悔沒有複讀去讀大學嗎?

他沉默良久說,後悔也沒用了。

他說冬天躺在冰冷的地上修車, 哪怕下面墊了東西, 依然凍的咳嗽不止。

他說他耳朵凍的裂開流血, 手背全部凍的裂開, 隔壁理發店的人在裡面,看著外面的他指指點點的在笑他什麼。

他不知道那些人說的是什麼, 卻知道他們是在笑他,他說這麼多年了,那樣的畫面我一直都記得。

他還笑著說夏天三四十度的大太陽, 地面溫度很高, 他修車時躺在車子下面,汗珠如黃豆一般, 滾到他眼睛裡,刺的他眼睛睜不開, 身上臟又不能擦。

可即使這樣的日子,也是他努力了很久,才得來的安定。

有自己的店面, 有自己的房子,有自己的工作,踏踏實實掙自己的錢。

她相信他最初幾年說的不後悔是真的。

也知道他在經曆了在社會上多年的磨煉後,對於少年時期選擇的後悔也是真的。

如今的他,今後也許會少一些磨難,也少一些遺憾了吧?

想到此,江檸也笑了。

收到大學錄取通知書後,他們就要準備提前去滬市,準備軍訓了,不過在這之前,他還是先打電話給江爸說了這個好消息。

知道兒子拿到錄取通知書後,江爸的心像是一下子被什麼塞滿了,像是有個什麼遺憾終於被填滿了,笑著說:“好樣的,好好念書,隻要你能讀,碩士博士我都支持你讀下去,你和你妹妹存折辦好了沒?我給你們轉過去。”

兒子讀大學是大事,江媽還不至於在兒子大學學費上,扣扣搜搜,但在給生活費上,她卻不願給太多:“一個月十塊錢還不夠花,那要花多少錢?前兩年我們打工一個月才掙多少錢?”

“再說他都十八歲了,人家十八歲都結婚生兒子了,是一個家的頂梁柱了,他現在吃家裡的花家裡的,不能趁著寒暑假去掙錢啊?在學校裡能用多少錢?”

江媽自己是個非常節省的人,節省到什麼程度呢?就是江爸自從鹵過鴨掌之後,便想到了,鹵味方便,隻要洗乾淨了,加入鹵料包,將食材放到大鋼桶裡,放在爐子上煮就行了,這就可以額外給他帶來一些收入。

於是就買了豆腐乾、雞腿、鴨腿、鴨頭鴨脖、雞腳鴨掌這些東西回來,放在鍋裡一起鹵。

家裡食材清洗的事都是由江媽來做的,江媽見那雞腿和鴨腿都很大很肥碩,在清洗完了這些鴨腿雞腿後,會在雞腿鴨腿不影響它們完整賣相的基礎上,在上面的位置,切下一塊一截拇指大小的肉來。

他們目前鹵味也賣了幾天了,每天大概能賣掉一百來個鴨腿和雞腿,也就是說,她一天能從這些賣掉的鴨腿雞腿上,切出整整兩大碗的鴨肉和肌肉塊來,她將這些拇指大小的雞肉塊鴨肉塊,通通醃製起來,做成臘雞肉和臘鴨肉。

江爸嫌麻煩,叫她不要這樣做,江媽振振有詞:“我一天就能攢下兩碗肉,一年我起碼能攢幾十斤臘雞腿臘鴨腿肉。”她瞪了江爸一眼:“你彆看我們今年掙了點錢,就想大手大腳的花,這些肉,看著少,可等過年回去,你不得帶點東西回去?到時候不論是我回娘家也好,還是走親戚防友,帶上這一碗臘雞腿肉,比什麼都香!”

說的江爸都笑了起來,反正是江媽弄,麻煩不到他,他就笑著說:“行吧,你想切就切。”江媽切肉的位置很巧妙,切的也不大,彆人也看不出來這塊雞腿或鴨腿上少了一塊手指頭大的肉。

在生活中也是如此,她和江爸吵架最大的矛盾,就是江爸多花了一塊錢,或多花了五毛錢。

江爸每次都覺得,為了這五毛一塊的事,吵架真是吵的不值當,為了少跟她吵,乾脆自己留一些錢,怎麼花不告訴江媽,這樣也省了吵架。

可對這麼多年,習慣了每一分錢都掐成兩半來精打細算的花的江媽來說,浪費錢,亂花錢在她這裡就是天大的罪過,彆說為了五毛一塊錢吵架,就是江爸多花一分錢,她都覺得值得吵。

前些年的那種貧窮困苦的日子,她真是過怕了。

為了節省菜價成本,他們不僅每天都要騎十公裡的路,去批發市場去批發食材,江媽在江爸去賣飯盒,她洗完菜切完菜沒事的時候,還把她屋後的一畝荒地給開辟出來,種上了土豆、玉米、花生、大白菜等蔬菜。

用江媽自己的話說就是,就開田時累一點,以後不就每天澆點水,順手的事,累什麼?

夫妻兩個,一個整天想著怎麼開源,一個整天想著節流。

把江柏的學費和一部分生活費給江柏寄去後,江爸又悄悄把江檸的學費給她寄了過去,告訴江柏,錢不夠再給他打電話。

江檸收到江爸打過來的八百塊錢,也沒說什麼。

這錢她拿的理直氣壯,不說她還未成年,他養她也是應該,就是這麼多年,江爺爺把工資都補貼了江爸,這些錢即使她不用,孝敬江爺爺不是應該的嗎?

江檸的集訓隊要上課,走不開,江爺爺則帶著江柏回村,給祖先祭祖。

在堤壩上放牛的人,看到江爺爺回來,還很好奇的問他:“老發財,你和你小孫子雙搶不回來,這雙搶都結束了,你怎麼還回來了?雙搶你大兒子家活乾不完,還雇人乾的。”

江爺爺一邊佝僂著背在堤壩上慢悠悠的走著,一邊朝堤壩下面放牛的人大聲說:“我小孫子考上大學了,我不得回來跟老祖宗講一聲啊!”

沙河裡的水已經退了下去,雙搶割完稻子插完秧,水電站的抽水機又開始日夜不停的抽水,但因為今年雨水多,即使抽了三天三夜,今年的河床也沒有露出來,所以今年不能像去年一樣,去河灘上摸魚了。

雨水讓河堤的這頭水草豐茂,他們這些老人小孩,每天都趕著牛,讓牛在河堤上吃草,小孩子們就跳進河裡,網魚的網魚,摘蓮蓬的摘蓮蓬。

老人們沒有小孩子精力旺盛,他們就一邊看著小孩子們,注意彆讓孩子溺了水,順便摘些菱角、蓮蓬回去,給家裡孩子們吃,然後就坐在河堤上,侃大山。

聽到江爺爺的話,這些坐在河堤上的老人們都坐不住了,起身朝江爺爺跑來,望著扶著江爺爺的江柏說:“是不是真的呀?你家小二子真考上大學啦?”

江爺爺臉上簡直樂的像個盛開的大菊花,一條條深深的褶皺都舒展著,佝僂的背脊都挺直了幾分,神氣地說:“那還有假?這次回來祭祖,回去就要去學校報道了!”

他嘴角忍不住的上揚,想要裝作鎮定一些,都裝不出來。

其他老頭們都打量著已經長到一米八二又高又瘦的江柏:“乖乖龍地咚,你家小二子小時候望著不聲不響的,都說你家大鬆子聰明,是大學苗子,哪曉得老大沒考上,老二考上啦!”

“你家這下就出了三個大學生啦!”

“村裡總共就五個大學生,你們一家就出了仨,這真是祖墳冒青煙啊,肯定是你大大(老一輩對父親的稱呼)墳頭埋的好,在保佑你們呢,是要回來拜拜!”

村裡除了江國安和江國良外,還有大隊書記家的兒子和跟江爺爺關係最好的老夥計,開著村口老店的老頭兒的孫子,也考上了大學生。

老頭的兒子有出息,在鄰市開了個窯廠,今年經過一番搶工程的拚殺,加上他兒子長袖善舞,又承接鄰市高速公路的建造工程,不光在鄰市買了房子,日子過的蒸蒸日上,一直是全村老頭子們中的獨一份。

現在老發財家一家出了三個大學生,一下子就把他老夥計的風頭搶了來,江爺爺挺著乾瘦的胸膛可得意啦!

等到了村口,遠遠的,坐在村口老店的防水高台的槐樹下乘涼的老頭子們,就看到了慢悠悠走回來的江爺爺,意外地起身喊:“哦喲~!老發財回來啦!”

“大國!大國!你看那是不是你家老頭子回來啦!”

雙搶剛結束,剛能歇一歇的江大國一聽自家老頭子回來了,還不相信:“他這時候回來乾啥?雙搶都結束了。”

“真是你家老頭子,你小侄子也家來了!”

高台上的人都站起來,江大國也站起身,看到真是江柏帶著江爺爺回來,忍不住嘀咕道:“這老頭子也真是的,早不回來,晚不回來,昨天雙搶剛搞完,他帶二小子回來了,也不曉得回來有什麼事情。”

看著江爺爺穿著單薄的POLO衫,下身是沒有補丁的黑褲子,臉色又明顯比上一次清明節回來更好了,高台上的老頭子們,不由紛紛說:“老發財出去一年,氣色還過好了。”

“外面撿破爛還能養人不成?不光氣色好了,精神也好了。”

“望他笑成那個樣兒,就知道是好事情了。”想到江柏今年也要高考了,開著村口老店的老頭兒笑咪咪的問江爺爺:“是不是你家二小子考上大學啦?”

江爺爺邁著得意的步伐,臉上具是得意的表情,一步一步邁上高台,大馬金刀的往高台上的石墩上一座,嘿嘿直樂道:“我小孫子考上大學啦!哈哈哈哈哈!”

高台上,包括附近鄰居們聽到,紛紛高興地笑道:“二小子考上大學啦?這真是天大的好事啊!”

“大個子也真是苦儘甘來了,家裡又出了個大學生!”

“他們家怎麼儘出大學生苗子,這都三個了,難不成真是祖墳埋的好?”一時間,冒出許多想要找道士和尚,給自家祖墳遷墳的想法,家裡有老人的,也眼饞江爸家的祖墳,想要以後死了把墳就葬到江爸的爺爺奶奶墳旁邊去。

江爺爺笑的就更得意了,小店的老頭見他得意,也得意地笑道:“你家三個大學生,我家不也有一個?說不定馬上也是兩個了!”

老頭子兩個孫子一個孫女,大孫子去年也考上了,大孫女和江柏同年,在鄰市的高中就讀,也是今年高考,他兒子的一家都定居在鄰市,一年當中也就過年回來待兩天,是以村子裡對他幾個孫子孫女都不熟,也就沒什麼感覺。

可江柏是他們看著長大的,眼看著小時候被當做小姑娘養的漂亮小姑娘,一下子長這麼高,長成個大小夥子了,還成了大學生,一時間都有些感歎時間過的真快。

還有人說:“你家二小子今年也有十八九歲了吧?要找對象了吧?我娘家有個外甥女,長得可標致,現在在廠裡一個月能掙三百多,一年能給她家裡帶回來三四千塊錢,可能乾了,等她過年回來,我給你家二小子介紹!”

“你可得了吧,人家二小子現在是大學生,以後也是要找大學生的,就算不找大學生,高中生起碼要的吧?”開店的老頭兒說。

他語重心長地對江柏說:“二小子,你現在還年輕,彆急著找對象,等你到了大學,先把學業搞好,如果在大學裡遇到合適的,儘量在大學裡找,你爸媽好不容易把你供出來,你可彆又回來了!”

他們這裡的人,想走出大山多不容易啊。

一條沙河,將河兩岸的百姓一分為二,河對岸的炭山都通電多少年了,才輪到他們這裡通電,還三天兩頭的停電,多少年,多少人,一到停電的夜晚,就眼巴巴的看著河對岸燈火通明的炭山,期望趕緊來電。

路不通,橋不通,人家都開上了三輪車了,他們這裡還靠著船出去,沒有船,光是河堤路,都要走一個多小時,才能到對岸的炭山,騎自行車,還得扛著自行車擺渡過河。

所以他兒子能夠在鄰市買房定居,一年才回來幾天,老頭子都不讓他們回來。

回來做什麼?永遠留在這窮鄉僻壤的小山村,在地裡刨食嗎?

一時間,江柏考上了滬市大學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整個江家村。

這時候村裡人也不嫌江家屋子矮小破舊了,紛紛拎著菜、肉、蛋、雞、魚之類,到江家來,三房本房的人,還會過來給江家送紅包,你家兩塊,我家三塊,就連大隊書記、大隊長、村長聽到,都來到江家。

大隊部還特意給江柏送上了五十塊錢的現金獎勵,讓他好好學習,不要忘記祖國的栽培,不要忘記家鄉,不要忘記我們臨河大隊,忘了村子。

大隊書記感慨地拍著江柏的胳膊,望著他簡直都快認不出來,標致的簡直像電視裡出來的人的江柏,和快趕上他爸的身高,“之前你爸還打電話跟我要你的聯係方式,想問問你有沒有考上大學,才幾天功夫,好消息就來了。”他又用力拍了拍他的胳膊:“好小子!”

“你和我家勝誌、荷花,那都是本家的親兄弟、親兄妹,未來是你們這些年輕人的,以後你們年輕人要多在一起聚聚,過年的時候也多來我家,你們都是大學生,在一起也有話聊。”

他早就曉得江爸江媽長的好,江家從上一代到這一代,是一代長的比一代好,江鬆就不說了,從小村裡上至七八十歲大爺奶奶,下到幾歲的小子姑娘,哪個不喜歡他?

江柏小時候還不顯,誰知道如今真是……那句話怎麼說來著?皎皎如明月!

望著如今安靜的站在江爺爺身邊,面對眾人的誇讚,隻是謙遜靦腆笑著的江柏,大隊書記腦中隻有這個想法,真像是慢慢升上天空的明月,這才剛考上大學,看著就跟他們不像是一個世界的人了。

等這些人散去後,江大伯也拿了五十塊錢出來,給江柏,對江柏感歎地說:“你們這一代,以後也就是你最出息了!你三個哥哥以後也就是跟我一樣,在村裡乾個泥瓦匠,有個手藝餓不死也發不了財,你大哥以後也不曉得怎麼樣,你既然考上了,就好好念書,這一代就靠你了。”

誰能想到,他和弟弟這一代五個小子,讓他這個最小最不起眼的考上了。

他本來想包三十塊錢的,可大隊部都包了五十,他作為江柏的親大伯,面對一個將來明顯有出息的侄子,也不好比大隊部包的還少,乾脆也包了五十塊,把江大伯心疼的要命。

江大伯母提醒說:“二小子考上大學這樣的大事,是不是也要往你舅舅家跑一趟,去報喜啊?”

考上大學,在他們這裡真當是大事了,家境殷實的人家,那都是要辦酒席的。

可不知道為什麼,江媽不在家,江柏並沒有去舅家那邊報喜的欲望,但這是禮數,他又不能不報,隻好說:“我明天就要回吳城,要去學校報名了,要先軍訓。”

江大伯和江大伯娘也不懂什麼軍訓不軍訓的,跟江柏說:“你趕緊去大隊部打個電話問問你媽,看報喜什麼的要怎麼說。”

這報喜不是簡單的報喜,那邊的人要來給這邊包紅包的。

江柏確實沒有經曆過這樣的事,他也不懂,便聽江大伯母的,給江媽打了電話。

江媽聽江柏說完,才拍著頭:“瞧我,就光擔心鬆子的事情,把江柏考上大學報喜的事給忘了。”

又一個個給娘家的兄弟姐妹們打電話。

江媽兄弟姐妹七個,除了上面的哥哥,下面的弟弟妹妹全是她一手帶大,一聽江柏考上大學,也是十分高興的大叫:“天哪,江柏居然考上了大學!”

他們的消息一家通知一家,所有人都十分驚訝。

他們想過姑姑家三個孩子讀書,可能會有人考上大學,但沒有人想到過會是一直安安靜靜到沒什麼存在感的江柏。

但不管是江鬆還是江柏,他們的外甥考上大學,都是讓他們增光的大喜事,都約著一起去江家村報喜,有出去打工不在家的,就讓關係親近的兄弟或姊妹,先幫著一起包個紅包。

舅家那邊因外公一直是隊長,年輕時候是小隊長,後來是村裡的大隊長,又到炭山的隊長,家境一直比較殷實,且他們尊敬江媽,他們都統一好了紅包數,每家都包了二十八塊八的紅包給江柏,期間又是好一頓誇獎和客氣。

江柏不光是在江家這邊沒什麼存在感,在舅舅家那邊也一樣。

舅舅家那邊看中的是長子長孫,所以一直以來,他們都是更看中江鬆,不管有什麼事,都是喊江鬆,江柏要麼是江鬆身後的小尾巴,要麼就像是會隱身術般,所有人都看不見他無視了他。

如今這個會隱身術的小子,終於消除了他的隱身法術,正式地站到了所有人面前,所有人都開始正視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