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 16 章 江檸賣完龍蝦沒急著回去……(1 / 1)

砰的一聲, 江爸一把打在江檸胳膊上,整個人都飛撲了過來,緊緊抓住女兒的胳膊, 被嚇的魂飛魄散。

他整個人都在發抖。

隻要遲上一秒,不,半秒,女兒就沒了。

她是真想尋死, 半點都沒帶遲疑。

那麼大的刀子, 她是不聲不響, 真往脖子上割。

“你乾嘛?”他大喝一聲,“你媽……你媽……就……就打了你幾下……”江爸整個人都抖的說不出話來, “你就不要命了?你氣性也太大了,你這孩子氣性怎麼這麼大……你這個孬孩子……”

他緊緊抓住江檸的兩隻胳膊不敢鬆手,手中的菜刀也不敢亂扔了,生怕孩子再想不開。

“你知不知道你剛剛在做什麼?你知不知道剛剛有多危險?你怎麼能做這樣的傻事?”江爸腦子嗡嗡的。

他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怎麼他女兒跟他說話說的好好的, 突然就拿刀要抹脖子。

“你現在還小, 你不知道你在做什麼, 等你再大一點你就知道……”江爸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他不知道她為什麼會有這麼大的怨氣,實在是江檸的處境比起同村的其他姑娘,境遇好了不知多少倍。

他也自詡是個好父親,對三個孩子一視同仁,並沒有重男輕女。

她這一代, 上面三個堂哥, 兩個親哥,就她一個女孩,疼她都來不及, 怎麼會重男輕女?要說偏心,家裡也是偏心她。

她爺爺從小把她捧在手心裡,捧在手上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兩個孫子都不疼,就疼她。

她和她大哥差四歲,和二哥差兩歲,從小外面有什麼重活都是她兩個哥哥做,她就隻需在家做做飯洗洗碗打掃打掃衛生,連牛都沒讓她放過。

也就是這幾年大了,插秧割稻的活才輪上她,也就早上和傍晚那幾個小時罷了。

可以說全村姑娘裡,除了大隊書記家的荷花和二房的鋼琴,就她日子過的最輕鬆快活。

他不懂她日子過的好好的,怎麼說拿刀抹脖子就抹脖子。

江爸到現在還怕的心肝都在顫抖,痛心疾首的對她說:“你就是我不想想我和你媽媽,你也想想你爺爺啊,你要出了什麼事,你叫老爺子怎麼辦?你要有個三長兩短,你爺爺怕是立馬就能跟著你去了。”

江爸是真的後怕啊。

在他看來,這隻是江檸年紀小,在跟她媽媽慪氣,一時衝動,等過些天,事情過去了,或是長大了,再回頭看看她的行為,肯定會後悔。

他回去也要和江媽好好說說,真不能打孩子了,孩子長大了,有自尊心,哪能再像小時候那樣打啊。

他是真拿媳婦那暴脾氣沒辦法。

晚上江爸也不敢走,就守在這小屋裡,眼睛一刻不敢歇的看著江檸。

此時夜半無人,安靜下來了,疲憊和後怕讓江爸背上浸出細密的冷汗,也讓他細細想起江檸說的話。

她說他不配為人父,這話給了江爸極大的打擊。

他坐在竹椅上,雙手撐著額頭。

他曉得妻子脾氣暴躁,喜歡打孩子,可農村哪家不打孩子?包括他自己,也是被江奶奶打著長大的。

男孩子調皮,江奶奶他們年輕時乾活本身就很累了,哪裡還有精力管孩子,孩子不聽話就打。

打孩子,在他們心中還真不是大事,竹絲抽出來的一點皮外傷,也叫傷?

他腦中回憶著江檸抹脖子的那一幕,她動作中的乾脆和決絕讓他震驚又害怕。

這丫頭膽子怎麼這麼大?氣性咋就這麼大?

他坐在椅子上,望著蚊帳裡安靜睡著的女兒。

山裡的蚊子特彆多,尤其是小屋的後面是毛竹林,為取水方便,毛竹林裡有一條流淌著的小溪和水井,水邊蚊子多,山裡的文字更是又大又毒,才這麼一會兒,江爸胳膊上,腿上,就被咬了好多包,又不敢打,生怕吵醒睡著的女兒。

他不敢睡,江檸倒是睡得香。

在那種猛然爆發的強烈欲望退卻過後,剩下的又隻是平靜。

平靜過後,又是後悔。

她確實沒有想到爺爺。

如果她就這麼死了,爺爺該有多傷心啊。

她生怕因為自己的死,讓爺爺白發人送黑發人,影響他的壽數。

對啊,這個世界這麼美好,有四月的天空,五月的風,夏日荷花搖曳,秋日桂雨飄香,有那麼多美食美景,還有爺爺呢。

想到爺爺,她的內心像是被注入了一股暖流,充盈在她胸口。

她躺在床上,幸福又安然的睡著了。

江爸被蚊子咬的沒辦法,點了好幾盤蚊香,才總算好了些。

等到後半夜,確定女兒真的睡得很熟,不會半夜起來做什麼傻事,他悄悄起身,打開門,將菜刀、剪刀、柴刀、老□□,通通藏了起來。

他藏在屋後的柴火垛裡,藏的很深,就連江爺爺的□□和砍柴的柴刀,都被他藏在了柴火垛的靠屋牆的下面,保證他不說,誰都找不到。

如此不錯眼的熬了一夜,江爸是又累又困。

反倒是江檸,休息的非常好,醒來後,昨日衝動下抹脖子的自己,遙遠的宛若一場夢,有些不真切。

她有時候也分不清這到底是現實還是夢境,不知昨日是夢,還是今日是夢,又或者,都是夢。

看江檸早上醒來精神還不錯,眸光湛亮清澈,小臉紅撲撲的,一點都沒有昨晚瘋狂決絕的樣子,又乖又可愛,江爸當下鬆了口氣,臉上帶了些小心的笑著問她:“檸檸醒啦?想吃點什麼?我看到缸裡有小龍蝦,爸爸給你燒小龍蝦吃好不好?”

想到昨日江檸正是因為小龍蝦的事,才會怕挨打不敢回家的,又連忙改口道:“檸檸吃不吃螃蟹?山澗裡有螃蟹,我去抓了給你炸著吃。”

山澗裡的螃蟹不大,都藏在石頭縫裡,溪水清澈,隻要掀開石頭,就能撿到螃蟹,村裡很多小孩放牛的時候,就喜歡抓螃蟹吃。

江爺爺就很喜歡給江檸做油炸螃蟹。

說到小龍蝦,江爸想到門口破缸裡的半缸小龍蝦,笑著問她:“缸裡的小龍蝦個是你抓的?你怎麼養在山上?”

江檸幽幽地看了江爸一眼:“我要拿去賣錢啊。”

江爸愣了一下,他確實沒想到女兒會想要自己去掙錢,在他心裡,掙錢一直是他們這些大人的事,他和江媽努力掙錢,還債之餘供家裡三個孩子讀書。

想到昨天賣小龍蝦掙的二十多塊錢,他說:“你做,爸爸幫你賣,賣了的錢爸爸給你。”

江檸卻笑著搖頭說:“不了,我自己去賣。”

原本她身上沒錢,連擺渡的錢都沒有,現在爺爺將他攢的錢都給了她,雖也不多,可一來一回坐船的錢是夠了。

現在還不到逢集的時候,江檸便決定再去抓一些小龍蝦。

江爸之前也想著抓一些小龍蝦接著賣呢,現在女兒去賣,他也不好和女兒搶生意,便又去河灘上摸魚了。

經過這兩天的大掃蕩,河灘上的魚基本都被摸乾淨了,剩下的一些小魚屎也都被暑假在家的孩子們給撿的差不多。

江爸摸了一早上,一條大魚都沒摸到,隻摸到兩條小臂長的黑魚,江爸乾脆將它們放生了,專注的摸一些田螺和河蚌回去,養在院子裡。

江媽見到江爸回來,臉色很不好看地說:“還知道回來啊?我還以為你們死在外面了呢!”

江爸一聽到死字,就想到昨天女兒差點就抹了脖子的事,皺著眉說:“跟你講了多少次,彆打孩子彆打孩子,你怎麼老是打她?你曉不曉得昨天要不是我眼疾手快,檸檸就拿刀把脖子抹了,我現在想起來都是一身的冷汗。”

江媽也被嚇了一跳,高聲罵道:“這作死的東西,我就罵了她幾句,哪裡打到她了呀?跑的比兔子還快,還尋死覓活?小小年紀都敢拿刀抹脖子了?她想死怎麼不死快點?早點死了清淨!”

“你小點聲!”江爸喝道:“你這一張嘴,講話就跟刀子一樣,她正是自尊心最強的時候,你天天這麼罵她,誰受得了?”

江媽也氣道:“罵幾聲都受不了了,那要是生在彆人家,不是要死好多回啦?”她是真的氣,但也沒懷疑江爸說的是假的,實在是這個女兒從小就老實蠢笨,怕她一氣之下真能做出抹脖子的事來。

這都養到十五歲了,出去打幾年工,都能給家裡掙許多錢了,再過幾年嫁人,還能收不少彩禮。

她家可是給姑娘讀了那麼多年書呢,彩禮不得多收一點?

她說:“我可真沒拿她怎麼樣,我也是聽她攛掇你用農田養那破龍蝦,氣狠了才拿了扁擔追她,追上了難道我還真打?那是氣不過想給她點教訓,那天的事你們都看到了,我可沒打她,就為這點事,她就拿刀抹脖子?”

江媽突然頓了一下,心想難道是她怕她打她,怕的抹了脖子?

這丫頭膽子不會這樣小吧?

江媽越想越覺得還真有可能,她從小就怕她怕的厲害,用他們這的土話講,看到她嚇的都能尿褲子。

又想到她這些天跟她頂嘴的事,覺得讀書這事對她就這麼重要?隻說不讓她讀書了,就整個人性格大變,現在連抹脖子的事都敢做了,又怕她真死了,白養到這麼大。

江媽緩了緩氣道:“你跟她說,叫她乖乖跟月琴打工去,過年把錢給我一分不少的帶回來。”

“你一天到晚就知道打工打工,打工能有什麼出息?還不都是在給人家掙錢?”江爸皺著眉頭很不讚同:“你讓檸檸把大學讀出來,考個公務員,吃公家飯,以後也不知道有多吃香,和她兩個哥哥也能互幫互助。”

“就是不能當公務員,當個公辦的老師,一輩子旱澇保收,也比打工強不知道多少倍。”江爸說:“你彆一天到晚聽人家攛掇,讓孩子們去打工。”

江媽氣道:“就你曉得這些,我不懂!我不曉得女孩子當老師好嗎?可家裡三個人念書,高中學費全都要我們掏,明年兩個大的又要上大學,還要備上鬆子結婚的錢,處處都要錢,哪樣不要錢?”

江媽放下手裡的衣服:“你不能隻顧著眼前吧?眼下她去上學是行,那後面呢?鬆子和江柏馬上就要上大學,上完大學都二十好幾了,馬上就要結婚,結婚總要有房吧?你家裡現在還住這麼個破房子!”江媽在念道‘破’字時,臉上那嫌棄的表情都快溢出天際了,她指著自家那矮小陳舊的屋子:“你自己看看,哪家的姑娘願意嫁過來?”

江爸沉默了。

江媽說:“你天天就曉得做好人,我來當惡人。”她表情十分厭煩:“她才十五歲,真想要念書,明年也才十六,怎麼就不能念了?月琴那裡工資這麼高,一個月兩百,一年就是兩千四,有這兩千多塊錢,明年鬆子他們上大學,我們也那麼緊巴巴的,又不是做多難的事,當個服務員,風吹不著,雨淋不到,這麼輕鬆的活都不乾,那跟我們到工地上搬磚去,讓她搬一年磚,保證以後她呼呼的去!”

前世江媽也是這個理由說服了江爸,讓江媽在拖拽江檸上三輪車時,沒攔著她。

後來江檸也確實回來重新複讀了。

江爸不說話,江媽就知道他是同意了。

江媽一邊晾曬衣服一邊說:“我是她親娘,不是她後娘,她念了這麼多年書,我對她也是仁至義儘了,等她兩個哥哥上了大學,家裡寬裕了,她自己也掙了錢,想去念書我難道會攔著她不讓她念嗎?”又說:“行了,彆搞你這些破玩意兒了,你昨天不是說抓小龍蝦賣嗎?趁這兩天多抓些小龍蝦,等逢集的時候賣。”又說:“鎮上要是賣不掉,你就拿到市裡去看看!”

江媽雖說不願意養小龍蝦,卻不會跟錢過不去,這東西能賣錢,江媽自然就讓江爸繼續去賣。

他們這裡離他們本市很遠,卻與鄰市很近,從他們這裡過了渡口,騎車兩個半小時就能到。

他們這邊的人如果有什麼事,都不會去本市的市裡,而是去鄰市,就連後來買房子,都是買鄰市的多。

江媽說的市裡,就是鄰市。

江爸原想做些螺肉醬的,聞言將田螺都養在盆裡吐沙,拿了竹筐去撿龍蝦。

到時候檸檸在鎮上賣,他就去市裡賣。

很快就到了逢集的日子,這兩天江爸和江檸都攢了不少小龍蝦,兩人天蒙蒙亮就起來燒小龍蝦。

江爸燒,江檸就去摘黃瓜和青紅椒,大蒜也拔了許多,到時候放小龍蝦裡當點綴。

一鍋燒不下,江爸還分了好幾鍋,江檸乾脆就做了好幾種口味,有蒜香的,有麻辣的,有香辣的,每種各裝了一桶,又裝了一盆配菜,然後又急匆匆的往船上趕。

江檸去鎮上要坐船,江爸去鄰市卻隻需騎自行車就行了。

聽江爸說他要去鄰市後,江檸跟大伯娘借了秤,騎上自行車:“爸,你去鎮上賣吧,我去市裡。”

她想去市裡買一些書刊,這些鎮上是沒有的。

鄰市對他們這裡的人來說,就和他們的後花園沒區彆,去的人非常多,非常熟悉。

江爸不放心她,“你還是去鎮上吧,趕集的人多,去市裡還得騎兩個多小時的車,這車你不好騎。”

江爸的自行車是二八大杠,車子又高又大,前面還有一條大杠,對江爸這也個高腿長的人來說,這樣的二八大杠自行車,他騎剛好,可對於矮小瘦弱剛剛開始發育的江檸來說,就太大了。

江爸說:“你騎上去我怕你腳都夠不到車蹬。”

確實夠不到,江檸一言不發的下車去調整坐墊高度,江爸直接過去給她將高度調到最低,拍了拍坐墊:“還是高啊,你來騎騎看。”

江檸都做好將腿從大杠下面的洞中穿過去,斜著騎的打算了,沒想到坐墊調低後,她勉強能夠到車蹬,又將兩個木桶往自行車後座的兩邊捆綁,江爸見她倔強,也來給她幫忙。

他實在不懂女兒為什麼要跑那麼遠去市裡,要他說,去鎮上多方便,下了船就到了,可他也發現了,小女兒的性子和小兒子的性子一樣強,養的三個孩子都是強種。

這也是江檸第一次騎車去鄰市,以前回來都是開車,走的也不是這條路,這條路中間要穿過好多個村子,再通過好幾個鎮子,以前開車很快就能到的地方,騎車真的需要好久啊。

路上遇到幾個有集市的鎮子時,她還下車買了塑料袋,順便賣了一些龍蝦,等休息夠了後,她繼續往市裡踩。

六點不到就出發,一直到八點多才到市裡,她對鄰市很熟,但對這個年代的鄰市不熟,就問人民商場怎麼走。

即使是幾十年後,人民商場也依然是鄰市的市中心位置,十分繁華。

江檸家離鄰市雖不遠,卻是完全不一樣的兩種方言,好在兩地毗鄰,婚姻互通的很多,鄰市的話江檸雖不會說,但能聽懂,她自己也說普通話,彆人也能聽懂,很快就在熱心的大爺大媽的指揮下,來到了人民商場。

果然不愧是市中心位置,來逛人民商場的人非常多,江檸就在商場外面的樹蔭下,找了個位置鎖好車,打開兩隻大木桶叫賣起來。

鄉下龍蝦多,市裡卻不常見,江檸又搞了個試吃活動,來人民商場逛的人一般都不缺錢,又多是小年輕,他們嘗過後覺得好吃,也不好意思不買,都會買個一兩斤,江檸又每份裡面切一根黃瓜的黃瓜條和青紅椒給他們拌上,原本一斤的龍蝦能拌出一大碗來,買回家做菜喝酒都很體面,沒多少時間,兩木桶的小龍蝦就賣完了。

江檸賣完龍蝦沒急著回去,而是去報亭,買了《最小說》《知音》《故事彙》《青年文摘》《讀者》等雜誌刊物,有短篇的,也有可以連載長篇小說的雜誌期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