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3. 第 1303 章 西塞山前白鷺飛(1 / 1)

“既然你這邊暫時查不到柴玉關的消息, 不如先跟我回東都吧,也好幫你調理一下身體。東都的宅子那邊我存了很多藥材,一定把你的身體調養的能夠活到七老八十還不止!”米亞努力的勸說著白飛飛, 試圖讓她離開瀘縣這個並不適合身體療養、同時也給她留下了太多糟糕的記憶的地方。

她在這邊待了一段時日,天天跟在白飛飛身邊給她洗腦,彆的效果不知道能有多少, 但是起碼的, 在柴玉關這件事情上面, 白飛飛的態度有了微妙的轉變。

倒不是說她就對這個導致了自己悲慘生活的人不怨恨了, 隻是這種怨恨被放緩慢了, 而不再是急切無比的想要複仇的焦慮感。

就連白飛飛身邊的幾個侍女都覺得她們宮主最近的心情好了很多,臉上竟然還有了笑容!

這跟以前那個從來不笑的宮主比起來簡直就是判若兩人,嚇得幾個侍女們若不是親眼看見她們宮主跟那個和她有著一張相同臉孔的姑娘同進同出的話, 都快要以為白飛飛被掉包了!

“去東都?”白飛飛有點兒發愣, 她從小到大都沒有離開過瀘縣, 一直生活在地宮中,此時聽到米亞說要去東都竟然愣住了。

“是啊,去東都。”米亞無比自然的點點頭,“你身體暗傷不少,瀘縣這裡的氣候不好, 養起傷來簡直就是事倍功半,更何況這裡也沒有趁手的藥材跟工具,遠比不上東都來的的便宜。”

她一邊說還一邊晃著白飛飛的手臂瘋狂撒嬌, “好嘛,好嘛,跟我一起去東都嘛,這裡我住的一點兒都不習慣.......”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身體的原因, 白飛飛從小就一直都對妹妹特彆包容,還有一種奇特的保護心理。這種心理在過去了將近十年的時間之後依然沒有改變,反而因為那未知的幾年時間而變本加厲了。

米亞不是很能確定白飛飛的這種心態是怎麼造成的,但是她敏銳的意識到了這種心態有利於她把白飛飛從瀘縣這個給她留下了太多的陰影跟痛苦的地方拉出來。

隻能說白夫人真是害人不淺,她似乎是把所有對柴玉關的恨都轉移到了女兒的身上,除了沒有把女兒給搞成殘廢之外,真的是各種傷害人的方式都用了個遍!

以至於白飛飛現在每逢提到幽靈宮的事情的時候都像是換了一個人,變得格外的扭曲陰森。長此以往,米亞都已經能夠想象出來她未來會變成什麼樣子了,那簡直就是再糟糕不過的事情。

而解決這種可怕未來的方法也很簡單,給白飛飛一個正常的少女應該有的生活。

不用多麼的奢華,也不用多麼的絢麗多彩,隻要把她當成一個正常人來對待就行了,而不是一個單純的隻有複仇用處的工具!

“......好吧。”白飛飛隻是猶豫了片刻,就同意了米亞的意見。

她前十五年的生活中充滿了陰暗扭曲,現在有一束溫暖的光照進了她的生活,還是她最親近又血脈相連的妹妹,她真的沒有理由去拒絕。

不知不覺之間,米亞曾經說過的白夫人也許不是她們母親的話在白飛飛的心中起了作用,有哪個母親會這樣對待自己拚了命生下來的孩子呢?

她還是會為母親報仇的,隻是這個報仇也許不用她做出那麼多的犧牲,可以慢慢籌劃.......

米亞來到了瀘縣兩個月之後,一個打著白記商號名頭的車隊從寒風凜冽的邊荒踏上了前往中原東都的路。

這隻商隊押運了大批貨物的同時,還帶著兩個漂亮的少女,自然就是米亞跟白飛飛這對雙胞胎姐妹。

“.......我想師父他老人家其實應該是已經仙逝了。”在白飛飛提起該如何與林友相處的時候,米亞微微搖頭說,“當年我還小,想不明白為什麼他老人家救了我之後隻是丟給了我一堆的書籍冊子,安排好了住處之後就不見了。後來才明白他那時候的身體其實已經不好了,如果不是恰巧遇到我的話,他應該早就跟師娘還有師姐一起長埋地下了。”

說到這裡,她略微有些惆悵,“我雖然沒有見過師娘跟師姐,可是卻能從鏡子中看出我跟師父的長相有幾分相似。而且師父當年看到我的第一眼就脫口而出了師姐的名字,想必我們兩個人是長得十分相像。”

“可是再怎麼像,我始終不是師姐,師父心中也明白這點。”米亞的聲音低沉了下去,“他勉力教授了我一年已經是極限,就算是離去了,也想著要把我安頓好......”

白飛飛聽著她這般說,摟著她的手臂緊了緊。

她簡直不敢想象要修複那樣的經脈是要經受多麼可怕的痛苦,想到妹妹不但要吃那麼多的苦,後來竟然還孤零零的一個人,身邊連個親人都沒有,她就更加難受了。

這老天,委實是對她們姐妹太過不公平!

“不過現在也挺好的,我開了鋪子,買了田莊,還找到了姐姐你。”米亞挽著白飛飛的手臂笑了起來,“那些苦難終究是過去了,這樣便很好。”

白杳杳人生最大的希望,討母親歡心,讓姐姐開心。第一個她是沒辦法幫忙實現了,但是第二個還是可以嘗試一下的。

不過前途是光明的,道路卻是曲折的。

從瀘縣前往東都的路途不短,更何況還是這麼一個大商隊,人多貨多車也多,速度根本就快不起來。不但快不起來,還經常會遇到劫道的人。

好在幽靈宮在經營買賣上面還是有一手的,多年來也訓練出來了一批有力的外圍幫手,很快就處理了這些麻煩——隻要打出白記商號的旗子,那些想要劫道的人就要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看看自己是不是能夠在劫了道之後還有命在。彆到時候有命賺錢,沒命花錢,豈不是冤枉的很?

隻是今日卻格外的不同,在途經一處荒漠的時候,這個車隊發現了一個人。

一個滿身是血,臉像是被什麼東西扭曲了一樣可怖的年輕人。

“還有氣!”車隊的頭領將手指放到那年輕人的脖頸上一探,感受到了似有若無的跳動。

隻是這人受傷實在是太過嚴重,大概是活不了。

楊煜搖搖頭,準備拖開這個橫在道路中間的人,繼續行進。

瀘縣地處塞北,遠離中原,不但民風格外的粗獷,就連官府的控製力也弱到了近乎沒有。以至於此地綠林好漢不在少數,各種勢力割據,每日裡死個把人實在不是什麼大事。

就像是眼前的這個男人,他身上幾處要害都受了傷,保不準就是遇到了劫道的人,雙方發生了衝突。

楊煜對這種事情早就已經司空見慣,半點兒沒有放在心上,就是因為這樣,這裡才會需要他們這樣的商隊,用來保護自己家的貨物避免受到這些黑....道上的人物的影響,搞得人死貨丟一場空。

不過今天這個倒在了路上的男人運氣好,楊煜沒辦法治療他,並不代表彆人沒辦法治療他。

“我看看。”米亞聽到他說地上的人還有氣的時候從車上跳了下來。

見死不救也是要分人的,若是那等大奸大惡之徒彆說是見死不救了,米亞遇到了還能上去給對方補上幾刀,確保人死的徹徹底底,不會繼續跑出來作祟;但遇上了無辜的人,她也不會眼看著對方就無助的死去,願意伸出自己援助的手。

至於眼前的人是不是無辜,救活了問問就知道了,她完全不介意前腳救活人,後腳弄死人的!

當下,身受重傷的男人被抬到了一輛空著的車上,米亞也跟著跳了上去,對他進行施救。

白飛飛對她的這種行為不以為然,但也沒有說什麼。她妹妹大概是受了那位救了她的師父的影響,所以才會做出這種對陌生人伸出援手的事情。反正也不耽誤什麼,便隨她去吧。

隻是這裡是幽靈宮的勢力範圍......還是應該讓人過來清掃一下才是,免得以後走在自己的地盤上還要煩惱出現什麼劫道的!

她這邊漫無邊際的想著,米亞那邊已經給差點兒就被捅了個透心涼的男人止了血上了藥,還順便研究了一下這人的臉。

很奇怪的一張臉,完全不對稱的感覺,就好像是老天在製造他的時候把不同人的五官硬生生的按在了他的臉上一樣。但他的膚色卻極為均勻,手指也長的很漂亮,身形更是正常的很,甚至都能稱得上是比例優越。這就更加襯托出了他的臉是有多麼的奇怪多麼的不和諧。

可明明就是一張違和到了極點的臉,米亞卻在這張臉上找不到外力毀壞的痕跡,這實在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

於是金無望醒來的時候就見到一張漂亮的臉蛋兒杵在自己的眼前,瞬間瞳孔一縮,就要反射性的伸手推開。

隻是他想要抬起手卻根本就無法做到,那上面就像是有著千鈞的力道一樣,讓他根本就抬不起自己的手臂!

“你——”他又驚又怒,隻覺得一陣寒意從心底散發出來。

“彆擔心,你隻是被夾板夾住了手臂而已,等傷好了就能拿下來了。”米亞有點兒遺憾的移開了身體。

睡著的時候可以隨便研究,但是人家醒了還這麼看的話未免就有點兒不太禮貌了。

不過既然這人醒了,那有些事情自然要做,“你是怎麼受傷的?”她看著金無望的眼睛,語氣輕柔的問。

而在金無望的眼睛裡面,他看到的卻是一片浩瀚無際的星空,那裡面的星星亮的都讓人心神暈眩了起來。

等到他再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晚上了。

一個身穿勁裝的男人正坐在他身邊,見到他醒來連忙撩開了車簾子,“他醒了,送一碗粥過來!”

還沒有等到金無望反應過來,就見到車簾子又被掀開,一個同樣穿著勁裝的男人撩開了車簾子,遞了一碗白粥進來。

“咕嚕咕嚕——”金無望聽著自己肚子裡面發出的聲音,面無表情。

他到底是昏迷了多久?

“你現在沒法子動,我扶你起來喝點兒粥。”勁裝男人將金無望扶著坐了起來,把那碗粥遞到了他的嘴邊。

既然救了人,就好人做到底。

金無望沒有說話,隻是大口的喝著粥,滿足著身體的需要。

如今隻有活下來才會有機會去做更多的事情,而不是拖著虛弱的身體去叫囂。

隻是那日究竟發生了什麼,他怎麼竟然一點兒都不記得了呢?

“......金鎖王若是泉下有知自己的兒子跟養子之間竟然發生了這種兄弟鬩牆的事情,也不知道會不會被氣的活過來?”白飛飛聽著米亞述說著後面那輛車上的人身上發生的事,直想要搖頭。

便是她這般自忖心思狠毒之輩,都做不出金鎖王養子那般的行事。為了爭奪養父留下的財產,竟然陷害的自己的養兄到如此地步,簡直就是卑劣之極!

“人都死了,你管那麼多做什麼?又不關我們的事。”隻是令她詫異的是,昨日明明就是米亞堅持救了這個快死的人,如今卻對他悲慘的遭遇完全視而不見了。

米亞倒是完全沒有覺得自己精分,救人是救人,幫.人.報.仇是幫.人.報.仇。前者是她有餘力的時候能做的事情,可是後者跟她有什麼關係?難道她救了一個人就要把那人的所有事情都給攬下來嗎?

這可太刺激了,她收費救人的時候都沒這麼熱情!

所以很自然的,等到金無望能夠動了堅持要離開的時候,米亞什麼都沒有說就讓他走了——這人倒在地上的時候身上的財物都已經被洗劫一空了,連傷藥費都付不出來,還提什麼彆的?

隻是金無望自己卻不這麼認為。

他深深的看了一眼那個救了自己的年輕姑娘,把她的臉烙印在了自己的腦子裡。

下次遇到的時候,他一定會報答她的救命之恩!

呃,隻能說人跟熱鬨的思維並不相通。如果米亞知道他想要報答她的救命之恩的話,大概會直接建議這位提供自己的臉供她研究,嘗試著找出來一個讓他的臉恢複正常的方法。隻不過她並不知道金無望想要報救命之恩,自然也就不會去跟這個一看就不好說話的人討論這種問題。

救人是她想要救的,與彆人無關,當然也不應該由他付出什麼代價。

如此這般,救人的跟被人救的兩個人在金無望清醒之後竟然沒有任何交流就分道揚鑣了。

金無望不知走向了何方,米亞也帶著白飛飛回到了東都。

而對於東都城東賢安街夏風巷的林宅來說,這注定是熱鬨的一天。

因為天還沒亮,門口就迎來了一串長長的車隊。

白飛飛怎麼說也是幽靈宮的宮主,白夫人雖然平日裡喜歡抽女兒鞭子,可是在物質上面卻從來沒有缺少過。她此次跟著妹妹來到東都又是打算長住,自然也要帶著各種物品一起來——總不能讓妹妹花錢養她!

這樣,林宅這個小小的院子就有點兒不夠用了。

“沒關係,還有大哥的院子可以暫時借用一下,等到我們把隔壁的宅子買下來打通了擴展之後再搬回來。”米亞看著堆在院子裡面的一堆東西,眨眨眼睛,笑了起來,“還好現在不是雨季,要不然倒是令人煩惱的緊了。”

白飛飛不知道是出於什麼打算,竟然搬空了幾乎是一半的幽靈宮底子來到了東都,這固然是一件麻煩的事情,但從米亞的角度來說,卻也是一件好事。至少,從這件事能夠看出來白飛飛的態度已經有了很大的動搖,不然的話,她不會在離開幽靈宮的同時還將這麼大批的物資一起給千裡迢迢的搬過來,這明顯就是打算在東都長時間的居住而不是暫住了。

事實也是如此。

來到東都的第二天,白飛飛就提出了跟米亞同樣的想法,要買下隔壁的院子。

“既然我要住在這裡,總要有個宅邸。”也好讓她的那些屬下有個安身之所。

“那還不簡單,我去請張牙郎來便是,他總會有法子說服彆人賣掉自己的宅子的。”米亞聽了白飛飛的話,半分不提自己之前有過想要買下隔壁院子的念頭,撫掌笑道,“師傅出來此處的時候就是請了張牙郎做事,周到的很哩。”

算來她跟張牙郎已經認識了快要十年,不知不覺之間,都過去了這麼多年了。

張牙郎:“......”

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林宅的兩個主子其實都不算是好伺候的主,老的小的都挑剔的要命,不愧是祖孫!但是他們偏偏又在錢財上面格外的大方,隻要你開口並且言之有物,這對祖孫是絕對不會吝嗇於錢財。不但在買東西上面是這樣,便是在給牙行的辛苦費上也是一樣,手鬆的簡直都讓人懷疑他們的錢袋子是不是根本就沒有底?

如今又來了一個同樣手鬆的,開口就是要買下隔壁的宅子,價格隨便他開!

張牙郎感到了一陣頭疼,雖然給的傭金高,但是提出的問題也很難啊。他該怎麼去說服隔壁的主人出賣自己家的祖宅?

這就不是白飛飛需要去管的事情了,她現在為了治療身上的暗傷跟皮膚上面的傷就已經心力交瘁了。

幽靈門的武功本就霸道,她固然有著極高的天賦,可是到底不是當初的幽靈門的傳人,固然能夠靠著本身的悟性將這門功夫練的極好,但終究是欠缺了一點兒隻有幽靈門的門人才知道的東西,以至於武功停留在一定的境界上就無法繼續提升了。

若是要提升,就必定要付出耗損根基的代價,就算是能夠在短時間裡面提升實力,可是長遠來看,卻終究是傷害了根本,未來恐怕不會長壽。

原本的她並不在意這點。

她唯一親近的妹妹死了,憎恨她的母親也死了,就隻剩下了造成這一切的禍首柴玉關。等到他也死了,她的人生也就沒有了意義,自然不會去管是否傷了根本。

可是現在她的妹妹沒有死,她也有可能並不是柴玉關跟白夫人的女兒,白飛飛就不想要自暴自棄了。她想要活下去,還是好好的活著,這樣才是對白夫人最好的反抗!

所以她乖乖的配合著米亞的治療方案,天天泡在味道難聞的藥浴裡面,忍受著經脈上那仿佛是螞蟻在啃噬著的又痛又癢的感覺。就連皮膚,也因為那些長年累月的積累下來的鞭痕而不得不使用特殊的藥水來進行針對性的治療,痛苦的要命。

“你當初是不是比這還要痛,還要苦?”她趴在床上,任由米亞在她的背上塗著傷藥,突然開口問道。

她隻是經脈受損,治療的時候就已經這般痛苦,那她的妹妹呢?她那時候走火入魔,經脈恐怕已經破損的不成樣子了,是承受了多大的痛苦才恢複成現在這個樣子的?

白飛飛隻覺得心中劇痛,又想起了米亞之前說的話,一個母親,怎麼會這樣殘忍的對待自己的孩子?

“還行吧,能健健康康的或者比什麼都重要,為了這一點,我能忍受很多事情。”米亞給白飛飛塗藥的手並沒有停止,輕貓淡寫的回答道。

跟健康的身體比起來,痛苦又算得了什麼?

她最擅長的事情就是忍受痛苦,不管是身體上的,還是心靈上的。

打不死她的,終究會讓她變得更加強大,就如現在的她,即便是扛著一幅經脈受損的身體,也將武功練到了這種程度便是證明。

白飛飛沒有再說話,隻是將頭埋進了臂彎中。

幸甚至哉,她們兩個都活了下來,還有機會重新開始!

“二小姐,前面有人送信來。”沉默中,房門被敲響了,是林宅傳信的小丫頭。

“知道了。”米亞答了一聲,將薄被蓋在白飛飛身上,跳下了床,“我去看看是誰的信。”

她幾步走到房門前,推開房門拿起了小丫頭手裡的那封信,看著信封,皺起了眉頭。

“是誰?”白飛飛趴在床上,久未聽到米亞的動靜,微微側了側身體問。

“一個叫做司馬超群的人來的信,長安的司馬超群。”米亞看著那封信,慢慢的念出了一個名字。

一個近年來在中原地區崛起的人的名字,他的名字後面往往跟著另外一個名字,長安鏢局的二當家卓東來,紫氣東來的卓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