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不息覺得自己現在的心情百味交雜, 她不懂，這世界上有那麼多文學價值那麼高的作品，為什麼黔首都不愛看，偏偏愛看車那個滿嘴說大話的家夥寫的純虛構玄幻故事呢。

儘管她也十分崇拜《西遊記》裡的齊天大聖, 可被彆人當成猴看的人變成自己以後, 就不太讓趙不息愉悅了。

《黑石子記》趙不息也看過，這本書融合了莫欺少年窮文學、廢材逆襲文學、還珠格格文學、霸道帝王紅眼文學……總歸和趙不息的經曆不說一個字對不上吧, 但是差距就和曆史上的薑子牙和封神榜裡的薑子牙差距那麼大。

“其實你可以看看你衣服胸前印著的‘黑石’二字的。”趙不息十分真誠告訴這小兵, “或者你吃的鹹魚壇子上，也刻著黑石二字, 不僅僅是在《黑石子記》裡有我的名字。”

小兵下意識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三月的九原關還很冷, 他身上穿的還是冬衣，在胸口偏下的地方, 用染料印著兩個大字“黑石”。

小兵傻乎乎笑了起來：“是的哎……蒙將軍讓我帶著您熟悉一下軍營, 請您跟我來吧。我的名字是陳二, 是負責夥食的後勤屯長。”

在得知了他今日要接待的人是黑石子之後, 陳二明顯熱絡了許多。

“您送來的鹹魚香的哩, 熬上一鍋鹹魚湯再淋在飯上, 大家夥能一頓吃八碗飯。”陳二笑的合不攏嘴，對趙不息豎起了大拇指。

很難想象在兩個時辰之前他剛接到上官命令的時候還罵罵咧咧覺得來的人耽誤了他的時間。

帶著趙不息一行人在軍營中穿梭的時候, 陳二甚至還會主動給他認識的熟人介紹趙不息。

在得知來人是黑石子以後, 士卒們的態度都親近了許多, 紛紛給趙不息說起自己這一邊的情況來。

從騎士營到夥夫營再到材官（步兵）營, 趙不息的到來受到了士卒的大肆歡迎。

由於職位需要給各個營地的將士送飯的緣故，陳二對軍營上下頗為熟悉，或許這也是蒙恬為什麼要讓一個後勤小官負責帶著趙不息熟悉軍營的緣故吧。

秦軍軍規森嚴, 一般的士卒和小將領不被允許在軍營中到處亂走，隻能嚴格按照規定在一塊營地內跟著所屬的編隊訓練吃飯休息。唯有後勤所屬的小官因為職責緣故可以到軍營不同地方去。

軍中的勢力交錯，軍隊都歸屬於不同的將領領導，其中的派係並不比朝堂派係簡單，不過趙不息倒是適應的如魚得水。

守衛在九原關的士卒大多都是秦地的黔首，對趙不息倒不如燕趙那邊那樣敬若神明，可不代表他們不尊敬趙不息。

他們身上穿的冬衣是趙不息送的，他們吃的鹹魚是趙不息給的，甚至他們吃的糧草也有很多是趙不息讚助的，甚至假如他們在戰場上殘疾了，日後要謀生的職位也是趙不息提供的。

早在半年前，趙不息就向嬴政提出可以讓在戰場上殘疾的秦退伍士卒優先進入黑石名下的工廠乾活，好歹讓為大秦出生入死的士卒有條活路，不至於殘疾了以後回老家地也種不了，活活餓死。

秦朝雖然有完善的軍功獎勵製度，可並沒有退伍士卒生活保障製度，並不是所有士卒都能在戰場上立下足夠保證自己日後生活所需的軍功的，沒有斬首敵人或者軍功隻能到公士一級的士卒若是在戰場上殘疾了，日後回老家也隻是等死罷了。

這個時候身體完整的人想要養活一家老小都不容易，何況是身有殘疾的退伍士卒呢？

趙不息手底下的工廠數量足足數千，有些不需要乾重活的工廠完全可以容納幾萬缺胳膊少腿的退伍士卒。

如今半年過去，已經有三千以上的殘疾退伍士卒在黑石名下的工廠中乾活了，也算給了他們一條活路。

這些人還有許多同袍在軍中，他們對趙不息感恩戴德，他們的同袍自然也能知道趙不息所做的事情。

吃趙不息送的飯，穿趙不息送的衣，日後殘疾了還能在趙不息的工廠中做活不至於活活餓死，秦軍之中有許多人私下都稱呼趙不息為恩人。

儘管趙不息不曾到過軍營，可趙不息做的事情一直在軍營中留下深刻的痕跡。

當蒙恬和扶蘇一起巡視完邊防回來後，就發現短短一天功夫，趙不息竟然已經在秦軍中如魚得水了。

“十五妹的確是大秦的麒麟啊。”扶蘇面色複雜，感歎了一聲。

儘管扶蘇身邊有陳平安插的人在誤導他，可扶蘇又不是傻子，能誤導他一時卻誤導不了他太長時間，再加上周稟到來之後親口告訴他了趙不息在鹹陽的所作所為，扶蘇如今對趙不息的心情是頗為複雜的。

先前在扶蘇心中，趙不息一直都是流落在外沒爹沒娘的可憐小白兔形象，乍然告訴他，你以為的可憐小白兔不但不是兔子，反而是生了尖牙利爪的小老虎，扶蘇是懵的。

在周稟來了隱晦的告訴他趙不息對權力有些想法之後，扶蘇就更懵了。

好不容易消化完巨大的消息流衝擊，扶蘇又得知了他父皇忽然讓趙不息也到邊關來的消息，一時之間，扶蘇竟然不知道要如何面對趙不息。

他前二十八年一直習慣了承擔身為長兄的責任照顧弟妹，嬴政又平等的不寵愛後宮任何一個妃嬪以至於嬴政後宮和諧的根本沒有後宮鬥爭，朝堂上淳於越也將扶蘇保護的很好，沒有讓他過多參與進朝堂爭鬥之中，所以說扶蘇根本不太了解陰謀詭計，也不知道自己現在應該怎麼對待趙不息。

隻是當嬴政誇獎趙不息為“吾之麒麟”的消息傳到扶蘇耳中的時候，扶蘇還是忍不住有些心酸。

這麼多年，扶蘇很少在嬴政口中聽到誇獎，更多的是責怪和爭吵。

可扶蘇的性子就是這樣，堂堂正正，所以即使他對趙不息的到來心情複雜，扶蘇也隻是對安慰他的周稟道：“我未必不如十五妹，父皇誇獎十五妹，是十五妹做好了父皇吩咐的事情，我隻要在軍中立下軍功，父皇也必然會重視我。”

收拾好了心情，扶蘇就去尋找趙不息了。

作為長兄，扶蘇還是忍不住關心幼妹。

……更何況扶蘇還覺得趙不息可能也是和他一樣惹怒了嬴政被發配過來的。

畢竟根據他所知道的，趙不息的職位也隻是百將，對於皇室子弟來說，這個起點還是太低了。曆代秦王室子弟，縱然不是當代秦王的子嗣而隻是秦王兄弟姐妹的子嗣，在軍中的起點也沒有低於偏將的。

先前唯一一個例外就是他，如今第二個例外則是趙不息。

扶蘇和蒙恬找到趙不息的時候，趙不息正在軍營之中給秦士卒講怎麼緩解凍瘡。

北地寒冷，縱然有冬衣禦寒，可士卒露出來的手腳上還是多有凍瘡。

趙不息注意到了陳二的手上有凍瘡，問了他一句，得知軍中大部分士卒手腳上都有凍瘡以後乾脆找了個人多的地方給他們講怎麼緩解凍瘡，得到這個消息的士卒越來越多，沒一會趙不息身邊就圍滿了人。

蒙恬和扶蘇沒有讓人群散開，而是靜靜站在人群中，聽著趙不息的講解。

“……等我寫信要些生薑來，生薑汁液應該可以緩解一些凍瘡的疼癢。”趙不息算了一下成本。

用麻油等原料製作凍瘡膏的成本太高，軍中有凍瘡的人又太多，就算做出來一些也沒有多少士卒能用上，倒不是直接送生薑過來，雖說生薑的汁液隻能緩解疼癢，治療的藥效比不上以麻油為原料的凍瘡膏，但是成本低，運輸也方便，稀釋一下汁液應該也能覆蓋全軍。

能緩解疼癢對於這些要常年累月忍受凍瘡疼癢的士卒來說已經是不敢奢望的事情了。

有冬衣和鹹魚在前，沒人懷疑趙不息說出的話的真假，周遭人群中頓時爆發了一小陣歡呼。

蒙恬和扶蘇也下意識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凍瘡。

凍瘡平等的對待每一個人，無論是始皇帝的公子、大秦的將軍還是最底層沒有姓名的士卒，隻要手腳露在外面，長凍瘡的概率就是一樣的。

蒙恬扶蘇有獸皮靴子，腳上倒是沒有長凍瘡，可他們手上有凍瘡，二人都不是畏懼寒冷就待在帳中不出門的人，整個冬日，他們沒有落下一天巡視，因此露在外面的手上也長了凍瘡。

隻是先前人人都長凍瘡，凍瘡也不是什麼傷人性命的病，在隨時可能失去性命的邊關，凍瘡是一件無論是哪個將領都不會在意的事情。

可趙不息第一天來就敏銳發現了這個問題，還在短短一天內就想出了解決的方案，甚至都沒有讓蒙恬分心，而是她自己順便就做了。

這位十五公主，還真如武成侯說的一樣，有名將之資啊，蒙恬忍不住想。

昔日名將吳起為士卒吸瘡膿，而讓軍中上下一心，發誓要報答吳起的恩德，士卒因此人人悍不畏死，吳起因而憑借五萬人成功抵禦了秦惠公五十萬大軍。

如今趙不息一來到軍中就為士卒解決了凍瘡的問題，受到恩惠的士卒必然感激涕零，軍心自然就依附了。

蒙恬心中頗為無奈，陛下寫信讓他再教教十五公主如何把學過的兵家學問化為領兵能力，自己收到信的時候也沒覺得有什麼，隻當作輔佐陛下教育孩子了。

可如今看來，十五公主哪裡用他教呢？起碼在凝聚軍心上，十五公主比他隻強不差。

……他鎮守邊關這麼多年，可從未想過解決軍中士卒的凍瘡。何止是他，縱觀兵家史書，他也沒讀過哪個將領會關心士卒手腳上的凍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