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6. 第 156 章 我最忠心(1 / 1)

“正確的思想?”嬴政還真是第一次聽說這個詞。

倒是有不少諸子百家的弟子向他吹鼓過自家的思想才是能幫助他治理天下的思想, 是最好的思想。

可“正確的思想”?

諸子百家之中發展到如今難道還有不正確的思想存在嗎?道家出世,儒家入世, 法家重規矩, 墨家好義氣,就連農家提倡將相王侯也都要如黔首一般耕種養活自己的思想,儘管嬴政不會用,可也不會說這個思想主張是錯誤的。

往前數百年, 百家辯論之風盛行, 若是有不正確的思想, 早就被其他家的弟子給罵沒了, 難道還能留存到現在?

趙不息笑眯眯:“對呀, 是對於我們來說是正確的思想。”

“墨家兼愛非攻雖好, 可隻要人還存在, 戰爭就是永遠無法消失的東西, 七國想要統一必須要靠戰爭,統一了七國以後還有北面的匈奴, 南邊的百越, 我們不打他們,他們就會打我們,所以兼愛非攻是好的, 可對於我們來說未必是正確的。”

“儒家寬容仁愛雖好,可並不是所有人都能用仁愛去感化的, 而且若是隻講究仁愛, 對犯罪的人也寬容他, 那豈不是對受害人不公平了?”趙不息又說儒家。

孔孟的思想是好的,可並不是所有人都有孔孟那麼高的思想境界啊,若是隻學到了仁義而沒學到如何正確使用自己的仁義, 那就會變成後世那類滿口仁義道德的偽君子。

嬴政聽了十分讚同的點頭。

頓了一下,趙不息又話鋒一轉,說起了法家:“還有法家,用刑法約束天下人的思想是對的,可要是刑法太重隻會讓天下人恐懼,他們就隻會想著不犯錯就好,而不會想著創造更多的生產價值……而且黔首雖然膽小,可要是把他們逼急了,他們能乾出來的事情是你想不到的。”

起碼從曆史上看還沒有那個朝代的滅亡不是因為百姓過不下去。

嬴政不太讚同趙不息對法家的說法,不過他也隻是略微皺了皺眉,沒有多說什麼,畢竟趙不息先是說了墨家和儒家,最後才說的法家。

“所以這些思想對我們來說都有不正確的一面嘛。”趙不息笑了笑,“那我們要用,就不能隻用一家,可以在諸子百家之中各自挑選一部分有用的綜合在一起用。”

嬴政卻隻是一笑:“原來你是學了呂不韋的主張。”

雜家這時候還沒有正式定名,直到《漢書》將《呂氏春秋》歸入雜家,雜家才正式在諸子百家中有了姓名。

畢竟想要自成一派的首要就是要有自己獨特的思想,而雜家……“兼儒墨,合名法”,意思就是沒有自己獨特的思想,而是各家都抄一抄。

“我怎麼可能是學他呢!”趙不息頓時小狗腿的跟嬴政表忠心,“我肯定是和爹你站在一條戰線上的,呂不韋,嗯,我肯定譴責他!”

誰不知道嬴政奪權就是從呂不韋手中奪權的啊,呂不韋堪稱嬴政人生中的第一個大boss,趙不息身為秦始皇的親女兒加迷妹,不管心裡怎麼想,表面上肯定是要和嬴政統一戰線討厭呂不韋的。

嬴政面含笑意,看著趙不息卻隻微笑:“誰告訴你呂不韋和朕不是站在一條戰線上的呢?”

“哎?”趙不息傻乎乎看著嬴政。

嬴政靠著身後的草地,舒展長腿,一條腿伸直一條腿半曲踩地,雙臂撐在身體的兩側,整個人姿態十分放鬆。

“呂不韋掌政期間秦國並沒有弱小,而是變得更加強大了,朕能一統六國,也少不了他的那份功勞。甚至直到現在,秦治理天下的政策,也依然有相當一部分是呂不韋掌權的時候製定的,丞相王綰,學的就是《呂氏春秋》。”

嬴政輕笑:“他的誌向是強大秦國,我的誌向也是強大秦國,我和呂不韋自然是站在一條戰線上的。”

“他唯一做錯的事情是想要和朕爭奪權力,妄想用他的思想來控製朕。”嬴政輕蔑道。

即便是這樣嬴政也沒有殺了呂不韋,而隻是將他罷相遣返回封地,隻是呂不韋不懂收斂,在封地還大肆招待六國來拜見他的貴族,惹怒了嬴政,嬴政就將他全家都遷到蜀地。可嬴政依然沒有對呂不韋動殺心,蜀地這時候乃是秦國主要產量地,有鄭國渠有都江堰,是個十足的富饒之地,隻是呂不韋的膽子被嚇破了,半路自己喝鳩酒自殺了。

趙不息眨眨眼,看看身材修長,半躺在草地上,神色慵懶的嬴政,心中好像懂了什麼。

同樣是敵人,嬴政看不起六國的國君貴族,但是對呂不韋評價卻不太低。呂不韋做錯的事情是想要強迫嬴政順著他的意思來…… 趙不息似乎懂了一些如何和嬴政溝通的“技巧”。

“那就不談呂不韋了,我接著講咱們需要怎麼樣的正確思想。”趙不息嘿嘿一笑。

嬴政嗯了一聲,示意趙不息接著往下說。

“爹,你說為什麼蒙家兄弟對你這麼忠心耿耿呢?”趙不息並沒有直接說,而是先拋出了問題。

嬴政想也沒想就道:“自然是因為蒙家世代都效忠秦王室了。”

趙不息接著問:“所以是因為蒙家兄弟打小受到的教育就是要忠君。”

“所以,爹,你難道不想讓天下的所有黔首都如蒙家兄弟一樣忠君愛國嗎?”趙不息一句話頓時宛如驚雷一樣在嬴政平靜的心胸中炸起了一聲巨響。

嘶,讓全天下的黔首都如蒙家兄弟一樣忠君愛國。

嬴政也不半躺在草地上了,而是直接坐直了身體,直勾勾看著趙不息,聰明如嬴政,自然瞬間就將趙不息說的前後文聯係了起來。

“你的意思是,將天下的書都收於鹹陽,而後將符合我的利益的書再放還給黔首,像個辦法讓天下的黔首都如蒙氏兄弟一樣打小就受到忠誠於朕的教育?”

嬴政覺得這個方法很不錯。就算無法讓全天下的黔首都忠誠於他,可即便天下間的士人隻有十分之一如蒙家兄弟一般忠誠於他,那他的統治就是堅不可摧的。

“可哪家的學問是教導天下人忠誠於君王的?”精通數家學問的嬴政一時間竟然沒有想出來有哪家是教導弟子要對君王忠誠的。

儒家現在還是很有血性的,沒有後世那種愚忠思想。

孟子對君臣的看法就是“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仇。”這也是現在儒家的普遍看法。

甚至孔子這一代的傳人孔甲,在秦二世在位的時候也因為秦二世殘暴而悍然造反而後死於戰場之上。

在趙不息看來,忠君思想有沒有都行,可愛國教育還是很重要的。

君王中有秦始皇唐太宗這樣的千古一帝,可也有胡亥趙構這樣的混蛋玩意,天下人又不是傻子,他們自己能分辨誰值得追隨,誰不值得追隨,甚至若是忠君思想多了,還會出現嶽飛這樣的冤案。

可愛國思想是很有必要的!趙構那個完顏家的假子、朱祁鎮那樣毫無風骨的叫門天子,還有後世那一堆叛國賊……趙不息想想都覺得氣憤。

當然現在和嬴政肯定不能說忠君不重要,嬴政最看重的就是忠君,要是對他沒有一點好處,那嬴政肯定不會接納趙不息的意見的。

趙不息眨眨眼,提醒嬴政:“爹,儒家和法家的思想文化也是他們先師寫的嘛,天下間沒有,咱們可以新寫一個啊。”

嬴政眼神一亮,讚許的誇獎趙不息:“不愧是吾家的麒麟女,這個建言不錯,朕采納了。”

可趙不息提出這個的目的可不僅僅是讓嬴政采納的。

趙不息拉著嬴政的衣袖,拚命暗示:“爹,都說一事不勞二主,這個建言是我提出來的,我是最熟悉流程的人,編書的事情也應該交給我啊。”

“你?”

嬴□□首看著趙不息,輕笑一聲。

“你不過是個黃毛丫頭,就想著著書立說了?”

趙不息氣鼓鼓抬頭:“虎豹之駒未成文,而有食牛之氣;鴻鵠之鷇羽翼未全,而有四海之心。我年紀雖小,可我爹是秦始皇,你都能一統天下,難道我身為你的女兒,編本書難道還不行了嗎?”

這話讓嬴政聽著就很舒服了,趙不息覺得自己有能力編書是因為她是自己的女兒,覺得自己能一統天下所以她身為他的女兒自然也有編書的能力。

嬴政輕笑:“論起治理一地的能力,你的確是類父,可對論起各家學說的熟悉程度,朕也比不上李斯,著書之事,還是讓李斯和各家博士一同做吧。”

“若是事事都要主君去做,那還要門客有什麼用呢?”嬴政存了教導趙不息的心思,仔細給她分析著,“行軍布陣,朕隻懂皮毛;百家學問,朕遠遜李斯淳於越;劍術武功,朕不如蒙恬,可朕能統一六國,就是因為朕能將這些人放到合適的位置上。”

“為主君,不可對手下之事一竅不通,若是一點兵法也不懂,就容易被將領蒙騙,若是一點律法都不通,就會被臣子糊弄。可也不需要懂太多,若是懂得太多了,就容易指手畫腳,朕攻打六國,可以派王翦派蒙恬,他們都能將其他國家攻打下來獻給朕,可若是朕自以為是要親自領兵作戰……恐怕今日坐在帝位上的就不是朕而是其他人了。”

嬴政輕描淡寫,但是告訴趙不息的這些的確都是他親身總結出來的帝王心術。

這話說的可太對了,明朝那個叫門天子可不就是覺得自己不可一世,放著於謙和一幫武臣不用非要自己親自上陣,結果就被俘虜了,害得明朝自此開始走下坡路。趙不息豎著耳朵一邊聽嬴政的教導一邊拚命點頭附和。

看到趙不息的確聽進去了,嬴政心情更好了幾分。

女兒就是比兒子聰明懂事啊。

“所以,現在你還覺得編書之事應當讓你來做嗎?”嬴政循循善誘,希望趙不息能謙虛一點開口說自己的確編不了書,應該讓給諸子百家的大賢讓他們編書。

趙不息拚命點頭:“當然應該讓我來主編了!”

嬴政:“……”

這逆女,他剛才教導的話是一句都沒聽進去嗎!

“爹,你聽我給你解釋。”趙不息方才已經打好了腹稿,現在正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樣要上諫。

嬴政抱著胳膊,輕哼一聲。

算是默認了讓趙不息解釋。

趙不息頓時笑嘻嘻地湊上來給嬴政捏肩膀,一副趙高第二的佞臣模樣。

“那李斯是法家的領頭人,要是讓他編書,那他肯定會偏心法家的,到時候書上寫的都是法家的思想,那這本書到底是宣傳忠君愛國的還是宣傳法家思想的那可就不一定了。爹,你肯定也不希望看到天底下法家一家獨大吧?”

趙不息說這話是有把握的,嬴政這麼喜歡法家,晚上睡覺都恨不得抱著《韓非子》睡覺的帝王,本身願意讓淳於越那種儒家大儒教導自己的子女,讓秦朝堂上還有近乎一半的臣子都是儒家弟子,就能看出來一點嬴政的態度。

果然,聽到趙不息這番話,嬴政並沒有否認,而是默認了。

法家嬴政喜歡,可法家一家獨大,嬴政不喜歡。

趙不息又侃侃而談:“同理,您要是交給淳於越,他肯定把《論語》《春秋》都寫上去,到時候又成了儒家的一言堂。”

說到這裡,趙不息一副同仇敵愾的模樣,“所以,爹,編書統一思想,這麼重要的事情還是咱們家的人自己來啊。”

“那誰能比得上自己人可信啊?我是你親生的女兒,能不為你好嗎?”

趙不息慷慨激昂,一把抱住了嬴政的胳膊,忠心耿耿道:“爹!我和您可是三族之內的關係,這可是偷盜這種小罪都能牽連的啊,而且我現在未成年,根據秦律,我犯罪您是要一力承擔的……咳咳,扯遠了。總之,統一思想這種事,還得咱們自家人才可靠。”

這話說的就很有道理了。

嬴政撫摸著下巴,若有所思。

雖說趙不息的目的是為了給她自己攬活,可說的話也的確很有道理。

李斯偏向法家,淳於越偏向儒家,他們對自己的利益重視程度高於對他的忠心,若是讓他們編書,到時候還真有可能編出的書不是他嬴政的書,而是儒家或者法家的書。

趙不息看出了嬴政的鬆動,趁熱打鐵:“就算在您的子女之中,扶蘇兄長偏向儒家,其餘兄姐也多是儒家弟子,還有胡亥,法家的,他們都有偏向啊。可是我不一樣,我剛回鹹陽,和哪家都沒有利益牽扯,隻和您有父女親情,多適合編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