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不息回到河內郡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仔細調查一下她便宜爹在黑石的所作所為, 看看其中有沒有什麼蹊蹺的地方。
結果調查下來，發現她分給嬴政的那些事務嬴政都完成的很好，甚至其中很多事情就算是趙不息親自來乾，也不一定能比嬴政乾得更好。
“怪了。”趙不息撓撓頭, 心想難道當真是她誤會了她爹, 她爹當真隻是一個無私奉獻、身份單純的商賈？
可誰會去刺殺一個商賈呢？趙高對她爹的態度為什麼那麼好，又給賣寶劍又給賣糖的, 趙高可不像是那種對待親戚無私奉獻的人, 她爹和趙高的關係那麼親近, 肯定是趙高能從她爹身上獲得利益。
可是她爹也沒有插手黑石……等等。
趙不息面色忽然嚴肅了起來, 她傳來範增：“範公, 麻煩你將這一年以來有關六國之人的事件宗案都給我。”
這些東西範增這個造反最積極的反賊那裡都有存著的宗案。
這一年以來，六國遺民還真做了不少事情，宗案足足有三尺高。
趙不息不敢怠慢，連忙加班加點分類整理，仔仔細細讀完。
然後對比之下，發現了一個可怕的疑點。
在嬴政的帶領下, 六國遺民規模迅速擴大, 短短一年，已經從趙不息剛接觸時候的各國舊人兜裡比臉還乾淨的窮鬼成為了成功的拉到了許多的讚助, 如今坐擁數百家六國舊貴族暗中資助的龐大勢力。
隻是趙不息翻看著她總結出來的事情經過線, 若有所思。
若是不知道這是六國遺民在造反，單單隻看這一年做的事情，怎麼這麼像是傳銷呢？
舊人不斷地拉新人參加組織, 規模發瘋似的擴大，一開始在六國造反組織中的成員隻是六國王室後裔和一些死忠貴族，而後一些不是那麼死忠但也對舊主有些感情的六國舊貴族被拉進了這個造反組織, 再然後，一些對六國舊君主沒有多少感情，但是痛恨秦朝的舊貴族被拉了進來……
到了如今，先前隻有百餘人的六國造反組織規模已經擴大了數十倍，按照這個增長速度下去，不出三月就能成為擁有數萬成員的大組織。
趙不息指尖摩挲著攤平在桌面上的卷宗，陷入了深思。
可是奇怪的是，這個組織明明是六國造反組織，這一年卻隻是在拚命擴大規模，而沒有做成功一件反抗秦朝的活動。
既沒有再謀劃行刺始皇帝，也沒有鼓動黔首造反，偶爾做一點好像反抗秦朝統治的事情，但是每次都會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失敗。
趙不息相信她爹的為人——對自己沒有好處的事情她爹是絕對不會做的。
她爹就是不是善良無私的人，相反，她爹在自己能獲取利益的時候是很願意坑一坑彆人的，無論那個人是不是無辜。
這個六國造反組織，她爹勞心勞力吸納成員，卻並沒有利用其中的成員去做一些對自己有利的事情，這本身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要麼，就是她爹隻是想做個老大出一出風頭，發了善心決定幫一幫六國遺民，這種可能性幾乎沒有。
要麼，就是他在圖謀更大的東西，現在拋出來的這些都隻是他的誘餌。
趙不息覺得她爹隻會做第二種。
“可六國的這群平庸的舊貴族有什麼好圖謀的呢？”趙不息喃喃道，腦中思緒萬千，她努力從自己的思緒中尋找有用的信息。
她爹是個權力欲望很重的人，為了達到目的可以不擇手段，她爹看不起六國那些“廢物”，卻願意和他們虛與委蛇。勢力擴張從未停止，造反的事情一件沒能成功，若是她是趙樸，那她的圖謀會是什麼呢？
片刻間，一個驚駭的結論猛的出現在趙不息腦子中，驚的趙不息站了起來，大腦都空白了瞬間。
萬一趙樸一開始就不想造反，隻是為了混進六國組織做奸細呢？
順著這個思路往下想，一切都說得通了。
擴大勢力吸納成員是為了把大魚小魚都騙到自己網中，造反事情謀劃少而且次次失敗是因為大魚的人目的是吃魚而不是讓魚吃掉自己的誘餌……這是想要把有反叛之心的六國遺民統統一網打儘啊！
趙不息頓時覺得趙樸那雙陰森森的眼睛果然一看就不是好人。
原來打的竟然是賣女求榮的心思！要把女兒的勢力出賣給可惡的趙高去換取爵位！
趙不息霍然起身，在書房裡來回踱步。
好在自己早就防著他一手，史書上沒有記載的人自己心裡存著提防。
嗯，其實史書上有記載的人自己也存著提防……害，多疑是帝王的必修課嘛。
趙樸那家夥隻知道河內郡是自己的地方，還不知道上黨郡也是自己的地方，她得將勢力重心，起碼關於造反的軍隊和鋼鐵冶煉都搬到上黨郡。
還有自己手底下那農忙時為農夫，農閒時為士卒的五萬軍隊，也得再藏一藏。
韓信已經擺到了明面上，趙樸那家夥已經知道了韓信的才能，就不能再讓韓信統領她手下的全部軍隊了。好在她還有最最親愛的義父可以接手軍隊事宜，她也要再想一想還有什麼將才她可以收攏過來，對了，可以先把周亞夫他爹周勃從沛縣調過來。
本來趙不息是不著急收攏將才的，畢竟現在世道還太平，主要需要的是相才，將才等到始皇帝死了以後再收攏也來得及，反正她有一個更比七個強的韓信。
可如今就不行了，她暴露在趙樸面前的這些大才都不適合再隱藏起來了。
“好在事情還沒有糟糕到無可挽回的地步。”趙不息後背驚起了一背的冷汗，許久才壓下心中的驚訝，徐徐吐出一口氣，恢複了平靜。
趙不息是個很有行動力的人，她在想明白了趙樸這家夥很可能是秦朝的奸細之後迅速就展開了行動。
將軍隊分成小股，假裝成從驪山回來途徑河內郡的征夫分批次進入上黨郡，直接將墨家弟子轉移到上黨郡的鐵礦附近，在河內郡的原鋼廠改成鐵廠冶煉雜鐵農具，一箱一箱的金子直接從河內郡搬到上黨郡。
和上黨郡數不清的基建同時開始的，除了黑石子的賢明之外，還有來自河內郡的無數士卒、糧食和金錢。
好不容易慌慌張張轉移完勢力之後，趙不息好不容易有時間關心一下自己的大才們，卻忽然發現自己的大才中少了一個人。
“張良去哪了？”趙不息數了一遍又一遍，終於發現自己的大才中少了一個才貌雙全的未來謀聖。
陳平皺眉道：“子房說他家中有要事需要處理，上月就已經離開了懷縣，回去潁川郡了。”
頓了頓，陳平又道：“我覺得子房當時的表情不太對勁。”
“他那天心神不寧。”最擅長揣測人心的陳平回憶了一下當天張良的神色，告訴了趙不息他發現的不對的地方。
張良家中能有什麼要事，他家裡人死的就剩下一個病怏怏的弟弟，若是當真是幼弟出了事情，張良也應當去找艾老救人而不是不告而彆啊。
在這個關節點上遇到此事，趙不息免不了存了兩份猜測。
等到散會之後，趙不息留下了溪。
“你排幾個暗衛偽裝成下仆安插到張良身邊。”趙不息本著寧可我負張良，不叫張良負我的精神，若是張良當真有什麼渠道比她更先確定趙樸是秦朝的奸細，想要遷怒於她，自己也好早做反應。
趙不息歎息一聲：“若是當真有什麼事情，那就看看能不能把張良打暈帶回來吧，若是張良反抗，他的劍術也不是花架子……那就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死要見屍”四個字趙不息說的很輕，她很喜歡張良，也不願和張良為敵，可若是張良當真要因為她爹是秦朝的奸細而遷怒於她，那她和張良也就隻能為敵了。
敵人，還是不要有張良這等聰明人的好。
趙不息面上浮現了一抹肅殺之色。張良是她讀史書的時候曾好感過的人，張良也是曾和她琴笛和鳴的知己。可若是當真要為敵，那她也絕不會心軟。
造反到了如今的階段已經不是趙不息一個人的事情了，趙不息現在隻有兩個選擇，一是隱藏自己的勢力，等到始皇帝死後再起兵造反，這也是趙不息一直做的，二是直接造反，而後者無異於自取滅亡。
所以趙不息必須隱瞞住自己要造反的事情。
趙樸那邊趙不息倒不是特彆擔心這個，她和趙樸的血緣關係是騙不了人的，造反的主犯是誅九族的大罪，彆說趙樸隻是趙高手下的狗腿子了，就算是趙高本人，在秦始皇還活著的時候如果敢和造反的事情牽扯上也隻有死路一條。
趙樸必定會儘力隱藏自己曾經想要造反的事情。
揮退了溪以後，趙不息長長歎了口氣，走出廳中，仰頭看著無邊的晴空。
心卻宛如一團亂麻。
她在那天之後又推測了一次趙樸的做事動機，可得出的結論還是趙樸這樣做的目的就是為了將六國遺民一網打儘好給自己謀取利益。
可趙不息卻不太願意相信對自己一直都很好的便宜爹竟然會是秦朝的奸細。
以至於她這個月收到了趙樸十封信，卻遲遲沒有回信。
理智告訴趙不息她應當暗中防備趙樸表面上和他演戲，可情感上趙不息卻隻想質問趙樸為什麼要做秦朝的奸細。
鹹陽宮。
某個遲遲收不到回信，但是因為自己心虛而連一聲逆女都不敢罵的帝王看著面露難色的蒙毅，歎息一聲。
“再給不息送百匹良馬去吧。”嬴政知道兒子調戲女兒是他沒教育好，下意識覺得趙不息不給他回信是因為這個生氣。
卻忘記了他女兒還不知道自己的身份，生氣肯定有其他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