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不息注意到了嬴政臉上不可置信的表情。
想來也是, 任誰本來心情愉快的想要和女兒一起出去秋遊，結果忽然被女兒告知自己忽然就變成六國餘孽了也不會輕易接受。
“你不接受也得接受了。”趙不息表面鎮定內心心虛不已，“往前再有三十裡就到六國舊貴族集會的地點了。”
嬴政深吸一口氣, 他終於理清了思緒。
合著他女兒, 秦始皇帝的公主，竟然是六國餘孽, 還想拉著他, 秦始皇帝，一起入夥六國餘孽造反集團？
我棍子呢？我棍子呢？
嬴政下意識在馬車上搜尋, 他記得自己特意在馬車上放了棍子。
可惜嬴政帶來的棍子在他的馬車上放著, 而現在他們乘坐的是趙不息的馬車, 所以並沒有棍子讓嬴政好好教育逆女。
“你恨始皇帝？”嬴政心裡不知是何滋味，百味交雜的看著趙不息。
為何要和六國餘孽混在一起呢。
嬴政在最初的憤怒之後迅速平靜了下倆，他想到了另外的一個可能。
趙不息恨他，所以才會和六國餘孽攪合在一起反秦。
想到這一點的嬴政，隻覺得自己心漸漸冷了下來。
趙不息奇怪的看了一眼便宜爹, 不知道話題為何會扯到了這上面來。
“不恨啊，我為什麼要恨始皇帝？”
她是穿成了趙國公主的女兒, 又不是穿成了修長城的黔首的女兒，乾嘛要恨始皇帝。
“你不是想光複趙國嗎？”嬴政淡淡道。
趙不息哂笑，“我為何要光複趙國，天下一統是大勢所趨，趙國滅亡就亡了，那是昏君趙王遷的錯誤，我連趙國的一粒米都沒吃過，為何要替它冒生命危險複國呢。”
這下連嬴政也搞不明白趙不息的想法了。
既然不想複國，那她為何要和那些六國餘孽攪和在一起呢？
“那些六國餘孽都是想要造反的賊子, 你若是不想造反為何要同他們混在一起？”嬴政問。
趙不息歎息一聲，惆悵道：“我這不是沒得選嗎，現在天下的形勢已經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六國和大秦總要選一邊吧，夾在中間才是兩邊都不討好。”
嬴政平靜道：“那為何不選大秦，大秦國力強盛，已經一統天下，始皇帝英明神武，秦軍兵強馬壯，反觀六國之人，稍微厲害一些的都已經被大秦夷族，餘下的不過是一群喪家之犬，注定蹦躂不了多久。”
我不想選秦朝難道是我不想選嗎。
趙不息瞥了嬴政一眼，有氣無力：“我出身不清白，要是我在秦為官，到了身份審核的時候，人家一查，趙不息竟然是趙國公主的女兒，趙王遷的外甥女，當即就派一隊秦銳士來誅殺我，到時候非但官做不成，連小命都保不住了。”
那六國餘孽若是查出你是朕的女兒，大秦的公主，你不是更加保不住小命，嬴政在心中吐槽。
嬴政決定是時候告訴趙不息你爹我就是始皇帝了。
這逆女惹禍的本事他其餘三十多個子女加起來也比不上她一個，若是再不坦白身份，恐怕這逆女就真的把他帶到反賊窩裡去了。
“我其實……”
“不過我覺得這些六國餘孽想要誅殺始皇帝根本就不可能，他們連始皇帝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趙不息忍不住跟便宜爹吐槽這群不靠譜的六國餘孽。
“對了，你剛才想說什麼來著？”趙不息想起來自己剛才打斷了嬴政說話，撓撓頭問道。
嬴政心思一動，緩緩挺直了脊梁，半眯著眼。
“沒什麼，你繼續說……他們竟然不知道始皇帝長什麼樣嗎？”
嬴政的態度明顯比剛才認真了許多，甚至有心情追問趙不息了。
趙不息擺了擺手，頗有些惆悵，想到那一群糟心的六國餘孽同行，那麼多人，竟然隻出了張良和項羽兩個有用的才，刺殺了始皇帝好幾次，愣是連皮都沒削下來一塊，再想想如日中天的秦朝。
哎，難怪秦始皇在的時候他們沒有一個敢跳出來吭聲，隻敢偷偷在背後罵人家暴君呢。
“見過始皇帝的那些六國高官都被秦殺乾淨了，留下的這些六國餘孽要不然就是當初官位太小始皇帝懶得搭理他們，要不然就是當初年紀還小未曾出仕。他們就沒有一個見過始皇帝長什麼樣子的。”
虧她當初還很有興致的和張良打聽始皇帝的相貌呢，結果竟然沒有一個知道的。
當初韓國被滅的時候，張良還未曾出仕，逃過一劫，鄭交那個糟老頭子位低言微，逃過一劫，可也正是因為他們沒見過始皇帝才逃過一劫的。
加上在她弄出來紙之前，戰國末期根本就沒有紙，更不可能有畫像存在了，所以始皇帝到底長什麼樣子，隻能概括為張良口中他曾聽旁人說過的一句話“身材高大，虎目鷹視”。可趙樸也身材高大，項羽也身材高大，就連陳平也是高大俊美，僅憑那一句話，吳道子來了也沒法想象出秦始皇到底長什麼樣子啊。
這麼一說嬴政就來了興致，沒見過他的相貌……
“你孤身前去，萬一那些六國餘孽欺你年少又是孤女想要扣住你勒索錢財你將如何？”
趙不息咧嘴一笑：“我帶著的這五十多個人可不隻是好看的花架子，這些都是全副武裝備齊了甲和劍、能以一當五的任俠。放心，我既然敢帶著你去，肯定是做好了萬全準備的。”
嬴政嘴角微微一揚。
他忽然不著急告訴趙不息他的真實身份了，既然安全有保障，那些六國餘孽目前又沒有人認識他，而他又恰好正愁如何將這些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的六國餘孽都給抓出來除掉。
那倒不如他跟著趙不息去探探這幫賊子的底細。
最好能將他們一網打儘。
嬴政似笑非笑的看著趙不息：“你和他們勾結了多長時間了？可清楚他們的底細？”
“什麼勾結，怎麼說的這麼難聽，我這叫做和他們合作，不對，我是他們的金主。”趙不息小聲嘀咕著。
“沒多長時間，也就兩個月多一些，從沛縣回來以後才偶然聯係上的。”趙不息抱著嬴政胳膊甜甜一笑，“我就立刻告訴你了啊，有什麼事情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你！”
雖然隻是為了把便宜爹拉下水，可趙不息發誓她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
嬴政明顯頗為受用趙不息的信賴，但凡帝王總是多疑的，若是趙不息不坦白告訴他而是私下和那些六國餘孽聯係，日後若是被嬴政發現了，嬴政嘴上不說什麼，可心中難免不自在。
可如今趙不息就這麼坦誠告訴他，嬴政反而不會覺得有什麼大不了的了。
不就是不知道生父身份隻知道生母身份而和六國餘孽有交集嘛，不是什麼大事。
“所以其實我現在也不太了解六國舊貴族的情況，隻知道韓、趙、魏三國，對韓國了解最深。”趙不息沒什麼好隱瞞嬴政的。
在她看來，趙樸是親爹，能被她連累滅九族的那種，比那些六國餘孽要值得她信任多了，畢竟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趙不息想了想，補充道：“不過六國舊貴族肯定私下都有聯係，隻是我現在還不知道罷了。”
鴻門宴上，就是因為張良先前救過項伯，項伯才會去通風報信。可看六國餘孽其實私下一直都有聯係。
嬴政指節輕輕敲擊著他的膝蓋，這是他坐著思考時的下意識動作。
“那些六國餘孽之中可有聰明人？拉攏他們可難？”
趙不息扯扯嘴角，瞬間就猜到了嬴政的想法。
她便宜爹也不是願意屈居人下的人，現在肯定是在想能不能從無名小卒成為六國餘孽領導者。
“我勸你最好不要和他們牽扯太深。”趙不息委婉提示，“這些六國餘孽之中除了一個聰明人之外，剩下的那些都是些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蠢貨。”
好吧，也不太委婉。
“你今日讓他們知道你真實身份，明日他們被秦人抓了就能把你供的一乾二淨。”
嬴政對六國這些亡國君臣的了解可太深了，秦國能在短短十來年之內就一統天下，所依賴的可不僅僅是秦國的強大，六國君臣的愚蠢也是其中一個重要原因。
比如趙王遷竟然會自己殺李牧，外有世仇虎視眈眈，內有李牧民心所向，任憑嬴政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來趙王遷那個豬腦子到底是怎麼想的，在這種情況下竟然敢殺李牧。還有六國的其他君臣，韓國國力如此弱小可貴族卻是六國中最富有的，齊國都看到其他五國是怎麼滅亡的了居然到最後君臣竟然都還抱著秦國會放過他們的僥幸之心……
“昔日秦滅六國，我也是全程看在眼中的，自然知道六國那些貴族都是什麼樣子。”嬴政緩緩道。
趙不息心想，那你可真就高看了他們了，被秦國殺死的那些六國貴族已經是六國之中比較聰明的那些了，剩下的人隻會更愚蠢。
甚至趙不息都懷疑，是不是這些六國餘孽全都隻指望張良一個人出主意啊。
想一想其實這個猜測也不是沒有可能。六國舊貴族就算被抄了家，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家底在那裡，可到楚漢爭霸的末期，愣是隻有項羽和張良冒出了頭，剩下的那些都沒了，倒是奴隸出身的英布和商賈出身的彭越還能當一方反王跟著劉邦打項羽。
趙不息想到這裡，更加覺得那些六國餘孽沒有一個可以信任的，認真拉著嬴政的手：“不行，你也得起一個化名，不能把真實身份透露給那些六國餘孽。”
“我在那邊的化名是趙姁，你就叫……趙便如何？”趙不息想了想。
嬴政淡淡道：“彩。這名字可有含義？”
因為你是我便宜爹所以叫趙便啊。趙不息在心裡偷偷想，其實她想讓便宜爹化名趙賤來著，賤就是便宜嘛，可趙樸人高馬大的，趙不息終究還是怕挨揍的，就沒敢把趙賤
這個名字說出口。
嬴政沒聽到趙不息回應他，也不太在意。
反正趙樸本來也就是一個假身份，就算是“趙便”這個身份暴露，那些六國餘孽也隻能查到趙樸。
嬴政現在更關心的是自己要如何坐上六國餘孽領導人的位置，他需要確切的知道所有六國餘孽的身份才能在合適的時宜將這些人一個不漏的都給抓住活埋……而最好的方法，自然就是往上爬，等他成為掌權者之後，不愁弄不清這些六國餘孽的蹤跡。
一抹殺意迅速的從嬴政眸中掠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