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時孩子們還沒起床。

三個人躡手躡腳從客廳往外走，險些被披散著長發的【夏油傑】嚇一跳。

端著泡面的【夏油傑】：……

這是在乾什麼？要嚇也是他被嚇一跳吧？

三個小孩一個比一個臟，渾身糊滿乾涸的血跡與灰塵，簡直像是去凶案現場打過滾。

或者他們剛剛去製造了凶案現場？

不過【夏油傑】向來懶得關心這種事情，作為這個家庭的保育員叔叔，他更關心的是——

“衣服換了直接丟掉，禁止塞洗衣機，鞋也丟掉，”他嫌棄掃視一圈，“孩子們馬上要起床了，彆讓我在地板上看到血跡。”

可惡，難道媽媽這種屬性也會隨著年齡增強嗎？

搞事小分隊有氣無力地應了一聲。

五條悟率先拖著步子往樓上爬行，他剛結束一個混亂的夜晚，情緒大起大落又持續爆發性輸出，雖然反轉術式能保護大腦不被燒毀，精神上的疲憊卻難以消除。

夏油傑緊隨其後，在五條悟將血跡蹭上牆壁之前一把薅住他後頸，隨即往肩上一搭，歪歪扭扭繼續向上走。

兩個人爬樓梯的姿勢活像一雙初學者手中的筷子，神代千奈欣賞了一會兒，直到他們成功登頂這才遺憾回頭。

【夏油傑】還端著泡面站在原地，他收回目光，面上是自己也沒察覺的懷念。

怎麼說呢……在此之前神代千奈是不太喜歡他啦。

不管怎麼說殺掉父母也太奇怪了吧？尤其夏油媽媽是那麼好的人，這年頭經濟下行，願意把身份一看就大有問題的陌生人撿回家投喂的好心人，得殺掉十個人販子才能遇上一個吧？

明明擁有她夢想中的美好家庭，卻為了堅定自己的決心就徹底毀掉，簡直像是有人在偶像宅面前摔碎周年限定親簽A賞一樣不可理喻！

但是……可能人類就是這樣一種生物吧。

追求“意義”“信念”之類的東西，又因自身的局限不得不被命運裹挾，最終被爆發的絕望吞噬。

曆史總是重複上演。

她的力量不正也因此而代代強盛。

神代千奈撓了撓臉。

“有點餓誒，”她坦然開口，“泡面還有什麼口味？”

五分鐘後，兩人在餐廳對坐。

神代千奈有一搭沒一搭地用叉子攪著泡面，【夏油傑】忍了又忍，最後還是開口：“彆玩弄食物啊。”

少女舉起雙手以示清白。

【夏油傑】其實正相當頭痛，並深刻反省自己不應當通宵看電影。

雖說他確實在難得的休假中產生了一些重拾興趣的念頭，但如果代價是坐在這裡和整棟房子中他最不擅長應付的人一起吃泡面的話……

“決定了，我有個東西要給你。”

——來了，這猝不及防的感覺！

神代千奈上下打量了他片刻，在【夏油傑】越發不妙的預感中，慢慢，慢慢伸手搭在他的右肩。

曾經暴力撕裂的創口已經在達到這世界之後愈合，但被人觸碰時還是會產生難以形容的幻痛。

而就在這瞬間，在【夏油傑】來得及將她推出安全距離之前。

幻痛轉化為真正的巨痛，從體內拔節生長！

遭遇疼痛時反抗是人類的本能反應，然而直到此刻【夏油傑】才察覺到這少女外殼下隱藏著何等可怖的力量——他幾乎用儘全力攥緊她手腕向下擰，但彆說是骨折，對方勻稱白皙的小臂甚至連淤青都沒有出現。

她就這樣穩穩站在他面前，無可動搖。

霎那間無數念頭於【夏油傑】心中急轉，但直到對方將手鬆開，他的腦海歸於一片空白。

“這是……什麼？”

從他乾涸的軀乾之中，從他空蕩蕩的衣袖之中，以破竹之勢生長而出的是……？

“先磨合試試，不行再調。”

神代千奈輕描淡寫，仿佛她剛剛重塑的並不是血與骨的手臂，而是什麼隨處可得的廉價玩具。

【夏油傑】對著晨光端詳手掌上每一道熟悉又陌生的紋路，肌肉收縮帶動關節，手指合攏，張開，力量從末端被喚醒。

“為什麼送我這個？”他問。

【夏油傑】早就不是相信聖誕老人的天真小孩，何況神代千奈對他態度一直平平，雖然自認並沒有什麼值得利用之處，但多年的習慣還是促使他問問清楚。

“啊？手臂是附帶產物啦，主要是為了接下來做事方便嘛。”神代千奈回答。

她從外套裡抽出個布袋，並在【夏油傑】緊繃的注視中向外傾倒。

那是——！

一大攤卷軸轟然堆積在桌面，有些甚至被擠壓著滾落在地。

以為神代千奈要向他提出什麼艱巨條件的【夏油傑】直接眼神死。

喂你們差不多一點好嗎？啊盤星教的公務要他做做就算了，現在你也來？！這就是純愛嗎？哈哈，我逐漸理解了一切.jpg。

神代千奈用力將卷軸向對面推了推。

“我們昨天去清繳了總監部，”她說，“這是搜羅出的資料，你可以大概看一下，給孩子們上上通識課。”

【夏油傑】：！！！

【夏油傑】：？？？

【夏油傑】：……

人類情緒的層層遞進在他身上得到了生動展示，簡單概括一下可被稱為槽多無口。

【夏油傑】整個語言係統被創得當場停擺。

“通識課？”他勉強抓住重點。

什麼通識課需要去總監部打劫材料來教？

“咒術通識，‘論如何識彆陰謀與陷阱’之類的，畢竟目前的咒術界還需暫且容忍一二。”

神代千奈端起泡面暴風吸入。

“唔唔，不過往好處想……”

“往好處想？”【夏油傑】問。

“往好處想，也許在他們長大之前，咒術界已經被整個砸碎重建了呢？”說著這樣不得了的話，神代千奈隨手將泡面盒往垃圾桶一拋，“先教教看吧，多念書總歸沒什麼壞處。”

【夏油傑】：我懷疑她在內涵我並已經掌握了充分的證據。

神代千奈打了個哈欠，懶洋洋朝走廊挪動。

走到門口，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她回頭笑道：“另外隨口一提，裡面有關於【星漿體】和【夏油傑】的詳細記載哦。”

【夏油傑】：？！

然而沒等他反應過來，門一開一合，她已消失無蹤。

從那天起，【夏油傑】就陷入了詭異的沉寂之中。

雖說他之前就遊離在家庭事務的邊緣，但在孩子們面前還是相當穩重可靠。可最近這幾天，就連體術課都不能喚回他的全部注意。

虎杖悠仁戳了戳伏黑惠的肩膀，自以為小聲地捂嘴問道：“惠！保育員先生最近是遇到麻煩了嗎？”

隻要不聾就聽得見啊！！！

伏黑惠在姐姐們揶揄的目光中強忍尷尬。

但他的教養不允許他轉頭就走。

“為什麼這麼說？”伏黑惠壓低聲音，“可能隻是單純心情不好。”

“絕對是遇到麻煩了！”虎杖悠仁振振有詞，“我昨天半夜偷偷溜去客廳找零食，路過保育員先生都沒有被發現耶！”

隻有笨蛋才會大聲把自己做過的壞事揭露出來吧……

伏黑惠沉默片刻剛想製止，眼睛卻在不經意間對上了另一束目光。

於是他徹底沉默了。

虎杖悠仁還想繼續舉例：“而且我前兩天……”

“你前兩天做了什麼？”含笑的聲音於他身後響起，“我們悠仁是誠實的好孩子，一定會完整說出來的對嗎？”

圍觀的小朋友們迅速作鳥獸散，小老虎戰戰兢兢回頭，對上保育員先生笑眯眯的臉。

“來，先跑個五公裡熱熱身。”

“對不起！！！”

等到體術課結束，小老虎已經被訓練成地上熱騰騰的一灘。

伏黑惠抱著毯子站在一旁，不耐煩地催促他快點爬起來。

“地上很臟，”伏黑惠掃了一眼時間，“而且現在是十二月底，隻有笨蛋才會在今晚的平安夜大餐上拉肚子。”

一提到平安夜大餐，虎杖悠仁的眼睛噌地亮了。

他從2D畫風迅速回歸三維：“所以說！會有馴鹿巡遊嗎？會有襪子嗎？聖誕老人！我們要不要修煙囪！”

伏黑惠將毯子向他身上一扔就往回走。

虎杖悠仁抱著毯子嘰嘰哇哇：“那有沒有薑餅人？胡桃夾子！堅定的錫兵！瓦庫瓦庫！平安夜！我期待超久了！！”

到底是哪裡來的電視兒童啊……

伏黑惠恨不得堵住耳朵。

他還是今天接到通知才知道家裡居然會過平安夜。

畢竟以往的夜晚通常隻會被粗暴分為“有飯吃”和“沒飯吃”，突然得知世上還有一種名為“節日”的東西需要慶祝，除了“今晚會吃很飽”之外，伏黑惠沒有任何彆的概念。

但既然是節日的話……

他應該要做些什麼嗎？節日的話，每個人應該都要幫忙布置吧？以前新年的時候，他看到彆人家的小孩是這麼做的。

伏黑惠突然注意到天台上隻剩他們兩個，夜色即將降臨，寂靜得嚇人。

他一把抓起虎杖悠仁的手腕向下狂奔。

那些曾經得到又失去的東西在他的記憶深處回響。

雖然不明白虎杖說的詞語，“薑餅人”、“胡桃夾子”、“馴鹿巡遊”……這些到底是什麼？統統不明白。

但他會搞明白的，和津美紀，和其他所有人一起，在溫暖熱鬨的室內，在隔絕一切寒冷與孤獨的【家】中——

伏黑惠順著樓梯一路衝進客廳。

彩帶禮花於他頭頂炸響。

“平安夜快樂，惠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