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妙。
相當不妙。
神代千奈整個凍結在原地。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說什麼說什麼說什麼……
總之先看看現在幾點再做決定!
她剛伸手進口袋摸到手機,夏油傑閒閒開口:“差兩分鐘到八點。”
可惡!!這家夥不是明明沒有讀心技能嗎?
啊啊,這個時候應該說什麼才對?姑且轉移話題試試。
神代千奈撓撓臉:“哈哈,八點了?菜菜子和美美子呢?”
“她們吃過飯去樓下看電視了,”夏油傑回答,“沒等到你一起,孩子們很失落。”
正中紅心,良心一痛。
“是有什麼緊急事情需要處理嗎?”他頗為善解人意地開口,“我理解的,是千奈以前認識的人嗎?還是最近交的新朋友。”
他的語氣聽起來隱隱失落,所以在反應過來之前,神代千奈已經急急開口。
“不是的!因為是傑的朋友所以——”
“啊,”夏油傑明了,“你遇到悟了。”
糟糕!怎麼就說出來了啊!
神代千奈在心裡狂奔咆哮。
死亡提問接踵而至——
“去哪裡了?”
“怎麼這麼晚?”
“和悟在一起玩得開心嗎?”
該怎麼回答?要否認嗎?總覺得撒謊會發生不好的事。但難道要肯定嗎?就算是她這種笨蛋也開始感到不安了啊!
腦子!腦子快轉起來啊!!
樓下隱隱傳來片頭曲聲,是姐妹倆愛看的八點檔電視劇開播,感謝木質結構差勁的隔音,隔著樓板也聽得清晰,讓氣氛稍稍不至於沉默到尷尬。
神代千奈摳摳手指:“沒有去你不讓我去的地方啦,隻是隨便找了點東西吃。”
夏油傑笑得溫和:“我明白,隻是有一點擔心。”
而就在這時,突然的——
女配角在樓下桀桀大笑。
‘沒有拆不散的夫妻!隻有不努力的小三!所謂忠誠是因為背叛的籌碼不夠……’*
神代千奈背後一陣不存在的冷汗。
“主要是說傑的事情啦!”她強行解釋,“因為想了解傑是什麼樣的人……”
‘不要再為你的花心找漂亮的借口!’*
女主聲嘶力竭一陣巨響,是砸掉什麼東西了嗎?這麼大的聲音會對小孩聽力有影響吧?
“妹妹?聲音調小一點哦,鄰居會感到困擾的。”
是媽媽出來製止了嗎?媽媽——卡密——人類的救世主!
電視機的動靜終於小了下來。
室內再次回歸寂靜。
房間沒有開燈,隻有一點蒼白的月光透過紗簾,夏油傑披散著長發,朦朧陰影裡一張消瘦的臉。
他神情淡淡,似乎並不為方才的鬨劇所動,隻是注視著她,疑惑地微微偏了偏頭。
其實在神代千奈推門而入的時候,夏油傑就發現了五條悟留下的痕跡。
再熟悉不過的殘穢,纏繞在肩膀與手臂,最明顯的是右手,殘穢覆蓋在每一寸皮膚,濃鬱得像是……
他幾乎能想象出兩人是如何親密無間地頭碰著頭,肩靠著肩,再加上神代千奈的術式會被動清除身上的一切殘穢,能到現在還留有這麼深的印記……也許兩人一見如故,快快樂樂手牽手玩了一下午?
嘛,就他對這兩人的了解來說,倒也不無可能。
畢竟是兩個心理年齡加起來都不超過十歲的幼稚鬼。
但看著少女忐忑心虛的神情,不知為何就有點不爽呢。
……還學會了轉移話題。
所以明知故問地要她回答。
“是有什麼緊急的事情需要處理嗎?”
“是認識了新朋友嗎?”
在意……當然會在意。
夏油傑很有自知之明,從叛逃的那天起,屬於特級術師的榮耀和那些曾共度青春的同窗就與自己再無關係,這是他所選擇的未來。
但神代千奈還可以改選。
畢竟說起來她也算成功狙擊了在逃詛咒師,加上強大的實力,如果願意去高專,無論夜蛾老師還是高層都會相當欣慰。
何況悟與她相處得又很好。
光是上交契約就算大功一件。
“不是的!”意料之外的回答,“因為是傑的朋友所以——”
好新奇。
雖然這樣說是有些遜啦,但在咒術界的大部分時間,他都是“五條悟的朋友”。
日本看重階級的這一面在咒術界尤為明顯,其中以禪院為最,“非禪院者非術士,非術士者非人”,京都校的禪院直哉曾當面嘲諷他隻是五條的侍從,雖然事後被他們狠狠揍了幾頓,但家係術士對平民術士的歧視可見一斑。
但她說——
“因為是傑的朋友。”
她說——
“我想了解傑是什麼樣的人。”
為什麼?
他能有什麼好了解的?
無法自洽而叛逃的敗犬,既沒有能力拯救他人,也沒有能力拯救自己,臭名昭著的極惡詛咒師,受到通緝且無處落腳……
“不是這樣的。”
在他愣怔的間隙,神代千奈無聲湊近,貼著他蹲了下來。
“詛咒師什麼的根本不重要啊,傑擁有非常美麗的靈魂。”
少女纖纖巧巧的一小隻,就算夏油傑處於坐著的狀態,從體型上也完全能將她籠罩在自己的陰影裡,仰頭看來的眼睛清澈美麗,讓他想起童年在話本裡讀到的那些關於獨角獸的傳說。
而她觸碰的手指如此溫柔。
“我會永遠在傑這一邊,所以不要難過了。”
輕輕搭在他膝頭,像是觸碰花朵或蝴蝶。
“不要把男人當孩子哄啊,奈奈,”夏油傑失笑,“有這麼值得擔心嗎?”
“畢竟傑看起來好像隨時都會逃走,接著躲在哪個不知名的橋洞底下偷偷哭泣——”
“不會躲在橋洞底下,”對味了,這熟悉的感覺,夏油傑額角青筋狂跳,“也不會偷偷哭泣。”
神代千奈才不怕他的臉色,七手八腳往他身上爬。
“好啦好啦好啦!”相當理直氣壯地發出命令,“夏天穿這麼多是有什麼心事嗎?外套脫掉啦脫掉!主人要開始進食了!”
到底是哪裡學來的糟糕用詞!!夏油傑大為頭痛:“手放開!都說過不允許一個人偷偷跑去女仆餐廳!”
“囉嗦——!”
神代千奈成功鑽進外套,用力抱緊這個口是心非的家夥。
咒力從皮膚接觸的地方緩慢傳輸。
狗血電視劇已經結束,樓下傳來踢踢踏踏的腳步聲,是人類媽媽在喊妹妹們洗漱。
神代千奈窩在儲備糧懷裡,放鬆打了個哈欠。
“傑的咒力嘗起來冰冰涼涼,像薄荷味刨冰。”
同時不忘挑剔點評。
依偎的胸口微微震動,是夏油傑在輕笑。
“這樣嗎?吃多了當心壞肚子啊。”
“才不會,”神代千奈小聲哼哼,“我隻是需要很多很多的擁抱。”
夏油傑注視著她。
纖細四肢是接近人類極限的鋼筋鐵骨,柔軟掌心能徒手接下來自特級的術式,天真柔軟的好心腸,卻擁有這樣強橫霸道的術式。
是矛盾的集合體,是猜不透的迷題。
此時柔軟地蜷縮在他胸口,像棲息於巢穴的幼鳥,與他共用一個心跳。
因此他縱容地靠在軟墊,予取予求地提供“很多很多的擁抱”。
也許十分鐘,也許半小時。
隨著抽取的深入,體內沸騰不止的咒力終於得到短暫平息,那些附骨之疽般纏繞著他的陰暗念頭在這一刻被切斷隔離。
夏油傑緩緩靠向床頭,決定放任自己在這人造的避風港得到安眠。
而在人類意識所不能抵達的深處。
神代千奈不耐煩地用指尖敲擊著手臂,,難以描述的扭曲存在匍匐於王座的陰影中戰栗。
“就這麼個東西?嘖。”
傲慢的王女挑剔檢視完情報。
“洗乾淨脖子,等待恩賜降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