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7 章 雪上啼嬰1(1 / 1)

大夢 伊人睽睽 17585 字 6個月前

沈二淡漠:“你始終是一把劍,不懂人心。”

月奴心震動。

她想到很多很多年前,當她在那個月涼如水之夜,救下五歲的沈行川時,她在想些什麼?

當幼童跟隨她,進入修行之門,叫她“神仙姐姐”,她又可曾在乎?

渾渾噩噩的一把劍,在真的沈行川死去、在沈行川被鳩占鵲巢,在當年穢鬼林的戰鬥中,她是否出一些情?

當她回想起去,當她眺望如今雲端之上的沈行川,她是將他當主人,還是當穢鬼,或是當敵人呢?

沈行川哄騙她為封魔而失憶。

沈行川不與她親近,數十年如一日地排斥她……

沈二道:“難道小嬰和你之間,毫無情嗎?”

月奴低下頭。

她想到自己與小嬰說,沈行川不喜歡她,沈行川不用她。那些皆有緣故,小嬰說會幫她找真相……

而今真相已經曆曆在目,緹嬰卻被種下魔氣……

沈二不言語。

他說這些,隻是動搖月奴之心。

他並不信任月奴,也做好月奴仍要除魔的準備。

他一手擁著緹嬰,一手藏於袖中做好戰鬥準備,他想著該如何限製這把劍——一把封魔執義、除穢殺惡,天就用來碾壓他們的劍。

月奴垂下了臉。

月奴半晌道:“我弄不懂你們人類。”

她道:“也許是因為我始終不懂你們,主人……穢鬼王……沈行川,才始終不理會我吧。我如今甚至不知,我該不該殺他……

“我該怎麼做?”

沈二意外:“你問我?”

——他如今心中盤算著救緹嬰之事,哪有心思關心一把劍。

月奴靜默搖頭。

月奴伸手來碰緹嬰。

沈二抬臂格擋。

他眼眸溫潤,卻冷。平時總是讀不懂他人想法的月奴,此時卻靜靜看著他,若有思。

月奴:“你也和緹嬰有什麼契約嗎?就像沈行川與沈玉舒之間有死守之契,沈行川不能讓沈玉舒死……你也不能讓緹嬰死?”

沈二淡聲:“不是。”

月奴怔一下。

她放棄思考這些,隻垂眼看緹嬰。

她曾經封魔除穢,她應當是這世間唯一接觸魔的靈了。她曾經犧牲自己而將魔氣留在穢鬼林,這一次,她一定可以再次做到。

而沈二又要救緹嬰。

緹嬰真的能戰勝魔氣嗎?

也許可以吧。

畢竟沈行川當年……穢鬼王使手段甩開了那個吞噬自己的魔氣,進入人間改頭換面,那麼小嬰,也許也能做到。

月奴做了決定。

月奴對沈二說:“你去喚醒小嬰吧。小嬰曾經認識鬼姑,也許憑借對鬼姑的了解,她對鬼姑的手段有些提防。

“我在這裡,幫你們爭取時間。我控住小嬰心脈,不讓

魔氣繼續流竄……留給你的時間不多。你若是做不到,我還是會殺掉小嬰的。”

沈二溫和道:“多謝相助。”

他進入緹嬰識海前,便給穢鬼林中的穢鬼們下了命令——

若是他的氣息徹底消失,說明他失敗了,那便讓穢鬼們齊齊出手襲殺月奴。

絕不讓月奴傷害緹嬰。

--

人的魂中,充盈各種記憶。

鬼姑可以吞噬、篡改記憶。

沈二進入緹嬰識海,便發覺緹嬰的大分記憶在被吞噬……而緹嬰大約也知道,魔氣在識海中衝撞,她的意識躲入了一片混沌包圍的記憶中。

任魔氣四溢,這一片記憶卻裹著她的識,藏入最深處。

記憶團如水泡,在少女識海中漂浮躲藏。既躲避魔氣,又躲避他人碰觸。

沈二意外——這段記憶,似乎有些問題。尋常記憶不會如此靈活地“躲避”。

沈二一徑追逐。

他快速鎖住這段意識,下一刻,天旋地轉,眼前驟黑,他被這渾濁記憶泡沫吞沒。

--

“滴答、滴答。”

沈二醒來,聞到空氣中的潮濕,一片水潤泥土氣息覆於四周。

他聽到淅淅瀝瀝的雨聲。

沈二保持警惕,睜開了眼……

他一怔之下,微微縮眸,睫毛快速顫抖。

旁邊有一小節快要燃燒儘的燭火,擺在微斜的矮櫃上。

這是一間漆黑的、隻靠一根蠟燭光的密布蛛網塵埃的小破屋。斷壁殘垣在旁,瓦屑之間,塵土氣息沾了雨水,伴隨著簷角滴落的雨滴聲,一切渾濁得近乎窒息。

而他旁邊,背對著他,蹲著一個小女孩,衣著破爛,赤足散發。

微黃的枯草般的亂發一徑委到了腳邊,女孩看著不四五歲幼童大小,背影單薄至極。

初初醒來的沈二本想耐心觀察,卻是呼吸間,就被塵土嗆得咳嗽。

那背對著他的女孩聽到咳嗽聲,快速回頭,目露驚喜:“你醒了啊?”

沈二瞳眸微瞠——

稚氣的幼童女孩,一把嶙峋瘦骨,似隨意一碰就會捏碎。

一身不合身的裙衫捉襟見肘,不蔽風雨。她的手中捧著一片碧綠葉子,葉間不知道搗鼓著什麼粘稠的東西,散發著可怖的欲嘔的氣息。

她臉上沒有肉,枯黃,削骨,眼睛卻亮而大,明澈無比地望著他。

她眼睛都透著笑。

這樣秀氣的眉眼,微張的嘴巴……

沈二脫口而出:“小嬰?!”

女孩卻愣住了。

她囁嚅半天。

她吞吞吐吐,結結巴巴:“你、你、你怎麼知道我、我叫小嬰……小哥哥,你認識我嗎?”

沈二怔住。

他盯著這女孩,慢慢恍。

這不是真的緹嬰……這是記憶中封存的緹嬰。

是一個幼小的……

沈二:“你多大?”

小女孩伸出手指,掰了半天。

她笨手笨腳,十個手指都算不清楚,沈二聽到她的翻來覆去嘀咕。他還看到她指縫間的血、泥土……

他心口如被刀刺。

他見不得她這般模樣,撐著便要起身抱她。

他一動之下,觸動傷口,撕裂一樣的痛楚襲來。他面不改色,是傷口滲了血,卻被小女孩發了。

她撲來,伸手捂他胸口。

她慌慌張張:“你彆亂動,不會死的。”

沈二眉心微微一跳。

他也許受傷很多,他很習慣受傷,以即使不看,他憑著覺,都能判斷出此時傷口的大小……也許讓他行動不便,不至於致死。

而這酷似緹嬰的小女孩,卻覺得他要死了。

她眼中噙了淚。

烏泠泠,水潤潤。

他看到她眼中有淚,便不知措,悶不吭聲,不敢反抗。

他由著這小孩輕輕地扒拉開他衣襟,拿著她那葉間黏糊的不知道什麼怪東西搗鼓出的藥汁,往他胸口拍……

他低頭看自己的胸口。

沈二睫毛微顫。

這副身體……也十分小啊。

他張開手。

他盯著自己的手看。

布滿傷疤、沾了灰土、骨肉皆未真長成……這是一個還沒長大的半大孩子的手。

而無論如何,這是一個人的手。

不是他奪舍的他人的身體,是與他魂完全融合、屬於他自己的手……他活著。

在這段記憶中,他活著。

沈二靜靜地看著自己的手。

幫他上藥的小女孩見他不吭氣,以為他快要死了。

她眼淚吧嗒吧嗒向下掉,說話磕磕絆絆,不連貫:“我撿到你的時候,你就這樣了……不是我弄死你的……你、你彆睡覺好不好?

“你睡著了,就再也睜不開眼睛了……鬼姑說,那就是死了,就再沒辦法站起來,沒辦法說話了。”

她眼淚落在他掌心,清水滴答:“你活著,好不好?”

沈二抬目看她。

他問:“你是不是……緹嬰?”

他聽到自己的少年聲。

十分清,些微亮。如一汪泉水。

淚水模糊的小女孩哭得發抖,她抬起臉。

她一把瘦骨,伶仃年幼,頭發枯黃……

她和他日後見到的模樣全不。

她不明媚,不鮮活,不會氣,不會撒嬌。她沒有漂亮的衣物,沒有麗的面孔,沒有吸引他的靈動眸子……

是她眨著眼,抽抽搭搭:“你、你真的認識我嗎?

“是不是以前我當小巫女時,你來村裡算命,見我啊?

“對不起,我不會算命……我肯定給你算錯了,對不起。”

她的眼淚又掉下來。

她惶萬分,戰栗萬分:“是你彆死

……鬼姑去其他地方了,我不想你們都死了,小哥哥……”

小哥哥倏地起身,將她抱入懷中。

他緊抱住她,手指微微發抖。

他輕聲:“我不會死,你彆怕。”

--

小女孩緹嬰是什麼也不知道的。

沈二從她口中套話,得知她以前在什麼村子裡當著巫女,在跟在一個叫鬼姑的大妖身邊。

鬼姑答應人類,不擾亂人類。是鬼姑四處獵殺小妖,吃妖。鬼姑就將緹嬰帶在身邊。

緹嬰很害怕。

緹嬰總是哭,總是拒絕鬼姑的要求。可她是小孩子,又逃不開鬼怪掌心。這種惶惑的活,已經了整整一年……

鬼姑獵殺妖物時,她便哭哭啼啼地跟著,在鬼姑活動的範圍內,翻一些死人堆,扒一些枯墳,找一點吃的喝的。

這一次,鬼姑去追殺一個小妖,又將緹嬰一個人丟在亂葬崗。

緹嬰在亂葬崗偷吃供品時,發了死人堆中還有口氣的少年。

她好奇又欣喜。

她已經很久沒見活人了。

她吭吭哧哧將半死少年從亂葬崗中搬出來,又在淅瀝雨中找到一個躲雨的沒人住的屋子。她還按照自己這一年來照顧自己的經驗,搗鼓了一點小妖怪屍體做的藥膏,要給少年上藥,試圖救活少年。

此夜,少年睜開眼,她何其驚喜?

她太久沒有與人說話了,她依偎在他懷裡,仰著臉眷戀無比地看他。

她怕他死了。

--

沈二明緹嬰這段經曆後,便想將她帶走。

人怎能跟一個妖長期活?

那個鬼姑……不知如何折磨緹嬰,才會讓長大的緹嬰那樣畏懼。

這裡是緹嬰的記憶,記憶是真的,是已經去的事變成幻境後,並不是不能改變。

哪怕去的事真實發,沈二也希望在喚醒緹嬰時,改變那段記憶。

沈二以為這並不難。

是次日天亮,雨剛剛停歇,沈二提出要帶走緹嬰,緹嬰便抗拒萬分。

緹嬰催促他走。

她眼中寫滿恐懼,不肯和他站在一起,她躲在木門後,結結巴巴:“你、你快走……我不認識你,鬼姑會來找我的……”

沈二耐心:“你不應該和她在一起,她對你並不好……”

緹嬰:“不!鬼姑很疼我,對我很好!你是壞人、你……”

緹嬰忽一震。

她好像聽到了什麼召喚。

沈二阻攔不及,便看到那個小女孩煞著臉,衝出屋子跑入雨簾,赤足踩著泥水,一腳深一腳淺、慌慌張張地跑遠。

她磕磕絆絆:“我、我來了……”

沈二:“小嬰!”

他忍著傷痛追出屋子。

眼看她要走,他抬手便要施法。而施法之時,沈二心一頓,發他用不出來無支穢的法力……

他不光用不出來無支穢的手

段;他的術法水平也直線下跌,縮水嚴重。

他查看自己的身體,驚愕地發自己竟擁有人類的靈根、靈脈……他在緹嬰記憶中的這個身份,實實的是人類。

他的法力……

他隻怔忡間,小女孩便再也看不到。他實力不如真實的自己,應不到緹嬰的氣息,出惱恨。

他立在雨中看著手掌出,翻來覆去回想此間情況到底怎麼回事時,他知到有陌的氣息靠近。

他凜回身,警惕望去。

身後,兩道氣息落地,一個青年,一個少年。

他們看到他,露出的色非常古怪:既詫異,又失,還畏懼,敬佩……

沈二琢磨他們為何表情這樣奇怪時,那青年先吸口氣,朝他走來,勉強露出笑:

“小夜殺,你活著啊!

“我就說,你不會死的。這隻是你第一次執行任務呢……你要是死了,可就愧對你那一身‘萬通靈根’、無上骨血了……”

語氣中的嫉妒不加掩飾。

些微惡意明顯非常。

沈二垂下眼。

夜殺。

原來在這個記憶中……自己叫“夜殺”嗎?

難道自己本夜殺……夜殺,就是緹嬰不肯告訴自己的,自己的真嗎?

--

沈二,不,應該稱之為夜殺,他跟隨這陌的一青年一少年,回去了他應該去的地方——

“斷道”。

無支穢沈二已失憶。

誰會願意自己對往一無知?

難道他會對緹嬰提起去就回避的態度,而絲毫不在意嗎?

他當想弄明一些事。

他想找到記憶,亦想喚醒緹嬰。

可是眼下他初來乍到,不知該如何是好。緹嬰跟著鬼姑,他找不到她;他隻好先跟著這些陌人,以夜殺的身份,回到一個叫“斷道”的地方。

斷道是一個殺手穀。

它養出一批厲害殺手,幫修真界處理一些他人不方便處理的事。

這個地方,沒有溫情,沒有援助。這裡隻有殺戮,隻有以殺止殺。

穀主深居簡出,秘無比,有殺手們的命牌掌握在穀主手中。隻要這些孩子們稍不聽話,穀主捏碎命牌,便可以輕而易舉除掉不聽話的孩子。

在有新一批孩子中,穀主最喜歡“雙夜少年”。

此時的黎步隻是個半大孩子,還接不到殺人的任務,隻在穀中拚命修煉,夢想有一日可以離開山穀,跟著哥哥一起去外界執行任務。

此時的夜殺已經是個十歲左右的少年,他第一次出穀,第一次執行任務,第一次面對殺戮,面對他人的恐懼,面對他人的敬畏。

他體會到一些快意。

殺人很有意思。

他人的命掌握手中的覺非常好。

隻是他能力不夠,做不好的時候,回到山穀領的罰,也比旁人嚴厲些。

可是夜殺實在是天賦極佳。

如何磋磨他,他的修為都一日千裡,讓批孩子望塵莫及,對他出更多的畏懼。

……大家都知道,每一批殺手,活下來的沒有幾個。

夜殺的刀,很可能捅到批孩子的身體中。

夜殺越強大,他們越害怕。

可是夜殺越強大,他們出門執行任務時,完成的可能越高,獲得的安全越高。

他們實在怕夜殺,又實在依賴夜殺。

--

在有孩子中,最喜歡夜殺、不怕夜殺的,應該是“夜狼”黎步。

黎步太小了。

夜殺又心事重重,頻頻出門執行任務——他想再次見到緹嬰,想找到緹嬰。

這個記憶中,他最想喚醒的,是緹嬰啊。

大約了半年,夜殺終於再次見到緹嬰了。

這一次是隆冬大雪。

他在山中追殺一些人後,殺光對方,任務完成,他要離開時,聽到細微的動靜。

他側頭,看到山中木屋籬笆門邊的枯柴密密,確實看上去不太合理。

他漫不經心。

他遞出手中刀,一點點劃開那柴,想要給躲在裡面的人致命一擊……

柴堆被劈開,抱膝瑟瑟的襤褸女孩,蒼著臉露出面孔。

夜殺眸子一縮。

他抵在女孩臉前的刀還在朝下滴著血,那血落到她發頂,又順著她的發絲,落到臉上。

院中漫雪,雪上躺著許多屍體。屍體的血如凝河,蜿蜒到幼女腳邊。

她赤著的足,朝裡縮了縮。

她已經忘記了他。

她抬起頭,開口聲音沙沙,既有幼女的天真茫,又有孤兒久不與人溝通的澀。

她怯怯:“我、我家大人很厲害……你殺了我,她會找你麻煩的……

“我隻是不小心躲在這裡……我和他們不認識……”

夜殺靜靜看她。

在幼女的恐懼中,她看到這少年蹲了下來,將刀放在了地上。

她畏懼地閉上眼,聽到窸窣聲。

片刻,她聽到少年清冷聲音:“睜眼。”

她實在怕這個殺人魔——她先前躲在柴堆後,看到他面無表情殺人,他一點也不在乎他人命,他毫無人。

他此時叫她睜眼,她怕惹怒殺人魔,而鬼姑又不在、沒法保護她,她隻好顫巍巍地睜開眼。

少年的靴子擺在她面前。

她看到他赤足站在雪中。

她愣愣抬頭。

她看到這少年低著眼看她,對她露出一個有點疏的、古怪的笑:“你又被鬼姑丟下了麼,小嬰?”

緹嬰怔忡。

他道:“半年前,雨夜屋,你不記得了?”

緹嬰呆呆看他片刻。

她遲鈍地想了起來,眼中迸發出光華——“是你,小哥哥!

“你活著啊!”

--

她不怕他了。

她利索地從地上爬起,蹦蹦跳跳來敘舊。

夜殺也十分開心——他一直在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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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真是鬼姑又把她一個人丟在這裡,不知道跑去哪裡行惡。半年不見,緹嬰照顧自己的手段更熟練了些,她卻不穿少年的靴子,目光躲閃。

夜殺猜,她應該怕他凍“死”了。

以她的常識看,她總覺得凡人隨時會死。

夜殺並不糾她。

半年時間已,他在夜殺的身體中活,習慣了夜殺的一言一行,習慣了夜殺的存環境……他漸漸的,也沒有人說話,也變得沉默寡言。

與緹嬰重逢,他有滿腔話想說,可竟不知如何開口。

索緹嬰對他充滿好奇。

鬼姑還沒回來的這段時間,她拉著他問東問西,說話越來越不磕絆,漸漸流暢起來。

他背著她,帶她在山間轉悠。他問她能不能出山,她因畏懼鬼姑而不敢。最後,夜殺便帶著她,站在山下農莊前,兩個半大孩子在一汪冰水前看風景。

日光漸漸昏沉。

河上凝冰。

半人高的乾枯禾草在風中飄搖。

夜殺靜立河邊。

他想著該如何與她溝通。

隻到夜殺腰間那般矮的小女孩指著夜殺的手說:“哥哥,你手上的傷,是一直不用處理嗎?”

夜殺漫不經心低頭。

他看到手腕上的一圈傷痕——是先前對手死前咒到他身上的。

他並不在乎這傷,怕嚇到緹嬰,便低頭拿手擦拭,想隨意處理。

緹嬰在一旁看半天。

她小大人般地歎口氣,依偎了來。

一截發帶遞來。

夜殺眸子驟地一顫。

他眼睜睜看著粉色的發帶被小緹嬰握在手中,她分外不熟練地拿發帶當繃帶用,給他包紮傷口。

她甚至不知道傷口要清洗,要處理。

是少年低頭看她,他一言不發,並不提醒。

他心不在焉地看著漂浮在自己手腕間的發帶,看發帶一圈圈纏繞少年枯瘦腕間——

而一片沉靜中,他聽到幼女稚嫩的問題:“小哥哥,你叫什麼?”

夜殺冷漠:“我沒有字。”

“夜殺”隻是代號。

他此時早已明這不是字,沈二也不是他的字,他失去記憶……他沒有字。

緹嬰睫毛如蝶翼輕顫。

她仰起臉,遲疑小聲:

“那……我給你取個字好不好……

“冬日大雪,江河乾枯,禾草明年卻會再綠……

“你叫……江……雪……禾……好不好?”

夜殺驀地抬起眼。

心傳來極大的震動。

來自魂的戰栗,讓他血液僵硬又沸騰,沸騰又枯凝。

飛雪漫江,天地淨,萬物凋零。

少年抬起臉,一目不眨,眸子靜黑——

江、雪、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