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2 章 往事回響4(1 / 1)

大夢 伊人睽睽 15219 字 6個月前

少年的虛影浮在白骨上,又在月亮落下後,重新消散。

白骨影子一同消失。

日日夜夜,這個過程持續了很久。

穢鬼林中不見日月,隻有風雪凜冬,烈火灼燒,群鬼競逐。

每七日,摧毀一切的天災降臨於穢鬼林。神學正統的封印咒殺術約束此間,能在封印中存活的,十不足一。

他們沒有同伴,沒有仁善。

生來便要殺戮,非殺戮不能成無支穢。不成無支穢,不能在穢鬼林中留存。不能殺掉其他的無支穢,自己不能安心。

新出現的空魂,便迷迷瞪瞪,憑著本能,於此地且生且滅。

再一個月亮升起來時,白骨浮現,魂魄虛影再現。

力量不足以維持自身出現。

新生的鬼怪,便由虛影在後,力量凝聚出了一段白骨。

它所有的力量,隻足以凝聚成一截手骨。

虛影乃是雋美清逸的少年模樣。

它低下頭,凝視自己化出的這段白骨。

白骨泠泠,不見血肉,空寂寂腕間,綁著一條粉藍色的綢緞,在寒風冽冽中浮動。

它久久望著這綢緞,認不出這是什麼。

它良久地沉思,直到自己再一次消失。

待新的一輪廝殺開始,當這新生的鬼魅又一次從血腥中殺出一條路,於月光下浮化骨影。

它再一次看著腕間綁著的綢緞。

它不記得這是什麼了。

但它恍恍惚惚間,生了一種近乎荒唐荒誕的念頭——

它似乎為了儘早出現,失去了一些東西。

它要找回那些。

它想要找一個小姑娘。

它不記得自己要找誰。

尋找小姑娘的記憶,刻入了他的骨魂。它盯著自己的白骨,判斷出那人對自己很重要。

它在穢鬼林中繼續殺戮。

有一日,一輪“忘生鏡”忽現於穢鬼林中。

留存在此間徘徊的穢鬼們沒有意識,卻都本能惶恐,躲避著那面懸於半空中的鏡子。

似乎它們都知道,被吸進去便會消殞。而世間生靈的本能,正是生存。

忘生鏡克製穢鬼。

新生的那個鬼怪,卻逆著鬼影們,想要進入忘生鏡。

雖意識模糊不堪,它卻隱約有一些最簡單的思維。

那些想法告訴它,想要找到一個小姑娘,得想法子離開穢鬼林。

忘生鏡雖對它擁有死亡的威脅,可死亡未嘗不是一種法子。

對它來說,生或者死,好像都可以成為手段。

此時巫神宮中。

南鴻施法,打開忘生鏡。

不斷有消息告訴他,說“南鳶逃了”“有外來者帶走南鳶”,南鴻卻都暫時無動於衷。

他額上滲汗,運轉著“忘生鏡”。

旁人敬佩於大天官對此次獵魔試的重視。隻有南鴻自己清楚,自己在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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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睜睜看著一個個門派的弟子進入鏡中。

玉京門、長雲觀、巫神宮……還有諸多小門派。

最後,隻剩下觀天山弟子拖拖拉拉,許久召喚不來。

南鴻的大弟子高聲詢問:“還有要進去的人麼?忘生鏡隻能打開半日時間。過了這段時間,就不會打開了。”

弟子又不安地向南鴻請教:“天官大人,我去找觀天山弟子。”

南鴻全力施法,不容打斷。

聽了弟子的詢問,他緩緩睜開眼。弟子吃驚地看到,大天官眼中布滿紅血絲,神識已然模糊。

大天官卻艱難十分地開口強調:“……不必勉強。”

忘生鏡中在半空中若隱若現。

弟子聽到大天官低聲:“……去找南鳶,讓她進入忘生鏡。告訴她,她若是肯進入其中,幫助巫神宮贏得獵魔式的名次第一,我便既往不咎,放過她一次。

“……她有朋友來找她了吧?”

弟子凜然,聽到大天官幽聲:“朋友來了,總不好讓朋友有進無出吧?”

巫神宮的弟子四處召喚要進入獵魔試的各派弟子。

他們又要捉拿逃跑的南鳶,以及那位得到神女賜福、從而力量攀升的外界少年。

在一片混亂中,白鹿野帶著南鳶,將南鳶塞入一灌木叢中。

黑夜降臨,面如白霜的少女,靠矮木而坐。

南鳶神色憔悴,那地宮中的沉靈法術,在她離開地宮後,發作得更加厲害。她如今如同廢人一般,半絲靈力也用不出,幫不到白鹿野。

白鹿野在她藏身之處畫了一個小陣法,又將一段傀儡絲牽在她手中。

他囑咐一旁的畢方,又低聲安撫南鳶:“你先躲一會兒,我去找小嬰,帶她回來。如果我回不來……就讓畢方帶你先走。

”你回千山,等我們。”

蒼白少女仰著臉。

她聽到了外面弟子們找尋她、捉拿她的喝罵聲。

她沒有說“不必”的客套話,而是點了頭。

白鹿野神色微靜。

焦慮之時,他開玩笑地說了一句:“這麼信我?不怕我帶著你的賜福跑了,不管你了?”

南鳶靜聲:“我‘看’到了你會回來。”

白鹿野怔忡。

他忽而低頭,輕輕抱了她一下。

他壓抑著呼吸,沒有再說等他的話,因他已經預料自己不會回來了……

緹嬰的傀儡絲斷了,說明緹嬰不聽他的話,進入忘生鏡了。他豈能讓緹嬰一人進入?

他已然想再一次放棄南鳶,南鳶又為何這樣說呢?

她何必……這樣安慰他呢?

白鹿野強笑一聲。

他抬目時,目中微有淚意:“……我若回來,一定

來找你。請你信我。”

南鳶:“我一直都信你的。”

白鹿野離開前,遞給畢方一個眼神。

他們欺南鳶不用眼睛,光明正大地當著南鳶的面使眼色:白鹿野陪緹嬰進忘生鏡,畢方帶南鳶出逃,去千山等他們。

畢方無語。

它原本隻是想帶二公子回妖界,然而上了二公子的船,好像一直無法跳下船。此刻它除了繼續幫二公子解決麻煩,似乎沒有更好的法子。

畢竟——畢方憂心忡忡。

它親眼看到了神女賜福那一幕。

二公子得到神女賜福,修為必然高漲。若是無法取信哄好二公子,二公子回到妖界與大公子搶王位,那可如何是好。

說來說去……來都來了。

白鹿野離去後,畢方對坐在灌木下的散發少女輕鬆說道:“現在來捉拿你的,都是一些不算太厲害的天官和神女。我直接帶你逃出去吧。”

南鳶:“我知道。”

南鳶清冷而禮貌:“稍等片刻。”

她盤腿而坐,拆下蒙眼白布。

白雪布條擦過烏黑長發,南鳶睜開一雙清泠泠的眸子。

她睜眸看向前方。

畢方正震撼於“天命術”是否會於此時生效,便見南鳶眼睛流出血淚。

畢方驚道:“南姑娘?!”

——你若是死了,我如何向二公子交代?

南鳶眸子清亮,血淚滾滾滴落於腮畔。

她輕聲:“沒關係。沉靈池封了我的力量,但是我的眼睛是天生的,沉靈池封不掉。

“噓,不要發出聲音……

“你也想幫到白公子,是不是?”

畢方訕訕而不安。

南鳶施展天命術,用自己的眼睛看向未來——

在她能看到的所有命運中,她捕捉到了異象。

她看到了忘生鏡忽隱忽現,眾人以為那是施法時的異象。但是,另一個一模一樣的忘生鏡,在南鴻施法的同時,出現在了穢鬼林。

出現在穢鬼林的那面忘生鏡向地面飄去,萬千穢鬼被吸入其中,再也不能出來。

隨著穢鬼吸入其中數量變多,忘生鏡愈發亮燦。

南鳶神色微白。

她大約清楚一些獵魔試的手段。

為了讓弟子們試煉,會提前將穢鬼送入忘生鏡中。

忘生鏡本就封印著一些穢鬼,實在不需要親臨穢鬼林,臨時取穢鬼。

臨時取用穢鬼,隻能說明,不光要穢鬼進入,無支穢也會進入。

進入穢鬼林的這面忘生鏡,才是真正的忘生鏡。

南鴻使用乾坤挪移手段,將忘生鏡送入穢鬼林。穢鬼林的封印,非巫神宮正統傳承不能破。

這一次進入忘生鏡的試煉弟子們,都將折於穢鬼林,再也不可能出來啦……

南鳶又聽到弟子們

的交談聲。

他們說要去找觀天山的弟子。

他們道:“幾大門派都進去了,就觀天山不著急。杭師兄真是的,每次都慢吞吞。”

南鳶眼波流動。

畢方心驚膽戰地看著她眼中流下的血。

南鳶忽然閉目。

畢方緊張:“怎麼樣了?你看到什麼了?”

南鳶沒有理會他。

南鳶想半晌,請畢方幫她給一個人傳訊。

畢方得知她要與誰交談時,臉色古怪,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

畢方卻沒有多說。

片刻後,南鳶清冽的聲音,傳到了杭古秋的傳音符上:“杭師兄,你能幫我一個忙嗎?”

杭古秋一愣。

杭古秋詢問何事。

南鳶沉靜:“一個……弑父逼宮的小忙。”

杭古秋愕然。

白鹿野深吸口氣。

他正要踏入宮殿,頂著有可能被大天官認出來的壓力進入忘生鏡。

千鈞一發之際,後方襲來一個力量,一隻冰冷的手拉住了他手腕。

一極小的傳送陣,在那人縱來撲向他時,被觸發了。

眼前驟暗又驟亮。

白鹿野趔趄兩步,驚愕地看著突然現身的南鳶。

他見到她很吃驚,看到她沒有眼蒙白布,目光清明若水,更是心間微悸。

白鹿野驚笑:“南姑娘?”

南鳶:“不能進入獵魔試。”

白鹿野忽而側過臉,看向遠方宮殿。

那處是忘生鏡所在的宮殿,是大天官所在的宮殿。

可是南鳶說:“忘生鏡位置已被轉移,進去後再也不能出來。我們隻有一個法子可以救小嬰他們。”

白鹿野低頭看她。

他感應到遠處進出的官道已經關了。

他柔聲:“什麼法子?”

南鳶抬頭:“殺了我爹,扶我登上大神女之位,用正統傳承打開穢鬼林通道。

“我已說服杭師兄,隻等你點頭了。”

南鳶帶走白鹿野的同時,大天官南鴻施法途中,忽聽到有一人沙啞聲音提醒:

“它現身了。”

南鴻:“什麼?”

那道聲音說:“它在穢鬼林中‘複活’了。”

南鴻沉默片刻。

他雖不以為然,但雙方的合作,需要他為對方提供足夠誠意。

南鴻說:“我會送鬼姑進入獵魔試。鬼姑恨緹嬰入骨,鬼姑又擅吞噬記憶、改變記憶,正好對付此時的他們。他們不會再出來了……但你既然不放心,我隻好多給你一重保證了。”

南鴻等了等。

他沒有再聽到聲音,便知道那位大能已經離去了。

南鴻鬆口氣。

南鴻心中卻始終有一疑問,而隨著時日加劇,雙方合作變深,他的疑問隻更加多

——

對方那般厲害本事,為何一直不現身?

對方謀劃諸多,多次出殺招,但又似乎不在意緹嬰與江雪禾是否真正死亡。

對方想要的,到底是什麼?

為什麼自己已是大天官,天命術已如此威能,卻依然“看”不見對方?

對於緹嬰來說,獵魔試關閉通道與否,忘生鏡到底降臨在哪裡,都不是很重要。

葉穿林必然帶弟子進入了忘生鏡,她要找葉穿林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

忘生鏡和穢鬼林相連,她想在幻境中實驗,能否進入穢鬼林,有沒有機會與現實中的穢鬼林相通,找回江雪禾;

緹嬰還需要一些時間整理自己的修為,打磨修煉。

獵魔試正是一個機會。

緹嬰眼睛睜開。

她剛睜眼,便通過大天官給的身份牌,得知了此故事的簡單背景——

“你是沈家三小姐,所出為庶,在家中常日被欺。

“你大姐繼承家產,成為家主,好不瀟灑快活。你二哥自幼問劍修行,五歲時踏入修仙路,常年在外。

“今年你十六歲。

“你二哥修行在外,忽然有一日被送回了家中,變得古怪非常。從那時開始,你家中怪事頻頻。

“你從侍女小廝口中得知,他們要將你嫁出去,為你二哥‘招魂’。你心生反抗,決定逃出家門,問劍修行,進入穢鬼林獵殺最厲害的一頭無支穢,靠此功績,進入大門仙山,從此擺脫家族桎梏。”

緹嬰丟三落四地讀完背景故事。

她不愛讀書,讀得心不在焉,但是讀到後面,她反而眼睛一亮,嘀咕:“穢鬼林?我能進入穢鬼林?”

這個秘境中的穢鬼林沒有封印,竟然可以進入!

她正欣喜,識海中傳來撞擊聲,撞得她頭疼。

她發覺是什麼後,有心不理,那動靜卻越來越大,攪得她不得安寧。

緹嬰隻好黑著臉,把識海中那折騰她的玩意兒放出來。

她警告道:“你最好真的有要事,不然,我不介意融了你這把劍。”

從她識海中出來的,正是月奴。

自從緹嬰上一次不小心用月奴來對付白鹿野,月奴便漸漸可以與她神魂溝通。這把劍平時很安靜,緹嬰當沒這回事,可今日它如此鬨騰,實在討厭。

月奴化身出現。

她跟緹嬰打招呼:“小嬰,你好,好久不見。”

緹嬰冷著臉,不理會。

月奴不理解人類感情,她自說自話道:“我想告訴你,我知道你現在拿到的這個故事。它很有名,修真界的人幾乎都知道。”

可是緹嬰是來自鄉下的土妹子。

緹嬰沒聽過什麼整個修真界都知道的常識。

月奴這樣說,讓她分外不爽。

緹嬰冷冷剜一眼月奴,道:“整個修真界都知道的事,

自然我也知道。你顯擺什麼?”

月奴怔一怔。

月奴茫然:“……我也不知道,我就是覺得,身為故事裡的角色,我應該和你打聲招呼。”

月奴誇讚這個故事:“選擇人儘皆知的故事,大家都會熟悉自己的身份,巫神宮這次選的故事不錯。”

緹嬰震驚。

她倏地瞪大眼,將這個“劍”不可貌相的月奴從上到下地打量。

緹嬰再將牌子上的字認真讀一遍。

她茫然詢問:“難道你生前,就是這個故事裡我所扮演的角色,沈三小姐?”

月奴被噎住了。

她歪頭,當真思考半天自己活著的時候會是什麼。

可她……隻是一把劍啊。

月奴實話實話:“我是你二哥佩戴的那把劍。”

緹嬰:“……”

月奴又喃喃自語:“不過,你應該叫‘二哥’嗎?或者你應該叫‘師父’?”

緹嬰大叫:“你在說什麼啊?”

月奴眨眼:“你不知道嗎?你在故事裡的二哥,現實中是我的主人,你的師父,沈行川。你所扮演的三小姐,現實中是你的師叔,你沈師父的妹妹,沈玉舒。”

緹嬰:“……”

緹嬰在與月奴研究此故事背景時,故事的邊緣人物,紛紛出現,開始進入自己的角色。

被送回沈家的沈二公子昏迷不醒。

沈二公子靜靜躺在布置華麗的病榻上,四方有帷帳,嬌妾們輕輕啜泣,為二公子叫魂,請二公子醒來。

她們是沈家為二公子“衝喜”才納進門的。

二公子是沈家唯一修行奇才,若是就此病死,沈家前途無望。

斷斷續續的哭泣聲中,月到中天。

有一個倒黴蛋隱隱約約聽到了哭聲,正要從這具身體中醒來,扮作沈二公子,運用故事中的身份來殺穢鬼,進入獵魔試的正式比試。

倒黴蛋正要睜開眼皮,體內忽然湧動一股淩亂而瘋狂的力量,與他在拉扯間,將他重新壓製下去。

有小妾怯生生地抬起眼皮。

帷帳紛飛,煙攏霧繞,二公子的身體上漂浮出一個幻影,不停地放大。

一截手骨出現在二公子身體上方。

白骨上係著一條粉白色的發帶。

這隻手掀開帷帳,在少女們的驚恐下,發出優雅溫和、因不熟練而略微沙啞的禮貌聲音:

“不好意思,打擾了。我有一個問題——我叫什麼?”

白骨成了精。

鳩占鵲巢,不知名的鬼怪在沈家二公子的體內蘇醒。

他睥睨冷漠,殘忍強大。他展示了他的手段後,用慵懶又溫柔的聲音說,他奪取二公子身體,隻為找妹妹;找到了,他便會離開;她們若不服……

不知名的鬼怪正琢磨著自己力量不夠殺這麼多女子時,女子們紛紛哭泣著保證:

“公子,我們絕不會出賣你!我們都是你的妾室啊!”

白骨怔住。

它似困惑於這個發展,但它隨意地接受了這個設定。

它有更重要的事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