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聘貓小事7 夜殺次日清醒,便想到……(1 / 1)

大夢 伊人睽睽 19147 字 6個月前

夜殺次日清醒, 便想到了昨夜自己所為。

他看懷裡臥睡的小貓——

貓咪雖慵懶,眼神也乖巧,沒有他以為的那種惱怒。

這便很不符合他對小貓妖的印象了。

夜殺隻更警惕。

他出門前, 仍讓人鎖好屋子,一切等他夜裡回來再說。無論如何,他是不可能讓她再有機會逃走的。

心性很硬的夜殺一日間, 斷斷續續回憶起一些昨夜醉酒的片段故事。那時他半醉半醒,借酒裝癡,所作所為, 並不全是無意識的。

不過,唐突小嬰是真。

不光唐突, 還唐突得十分“熱烈”“厲害”。

以她的驕縱脾氣,必然十分生氣。

夜殺做好回去家中與她吵架的準備,並想的妥當:無論她如何生氣, 他都四斤撥八兩。要打要罵都認, 隻是不能離開。

為了應對好這隻小貓咪, 也生怕自己再一次掌握不住分寸、把她嚇跑, 夜殺還特意請教了那些家中有妻兒的同僚。

小貓雖不是妻, 但哄來哄去, 大約都是差不多的。

卻不想,到了夜裡, 做好準備的夜殺推門關門,靠在門上, 看到的, 是一個對鏡貼花黃的小姑娘。

玉雪美麗的少女散了頭發,咬著一綹細發,認真地端詳鏡中的自己, 耐心地給自己整理有些乾枯的頭發。

她眼睛明亮,容顏姣好,眉目間,少女的稚嫩與嬌憨正是青春最好之時。

但是她眼神卻是不太開心的,煩惱地瞪著自己那有些枯的發尾——

吃不好睡不好,漂亮的桃花自然有些凋零了。

而夜殺寢舍中,除了一面鏡子,一點胭脂水粉都沒有……讓她無法修飾自己的憔悴枯萎。

緹嬰不快間,銅鏡上,她的身後映出了少年修頎的身影。

夜殺:“怎麼了?”

緹嬰衝他嚷:“我頭發掉了好多根!都怪你!”

夜殺愣一愣,想不明白她掉頭發,與他有什麼關係。總不會是他昨夜睡夢中揪掉的吧?

看著鏡中那氣鼓鼓的少女,夜殺也不敢主動提昨夜的事。他保持著笑容,在她身後坐下:“這有什麼?你留在這裡,每天幫你補一補,你的頭發還是能長出來的。”

他試探地伸出兩指,輕輕在她頸後的散發夾了一綹,細軟的發絲,讓他心中微動。

夜殺彎眸:“我保證給你養回來。”

緹嬰哼了一哼,不說什麼了。

她若無其事地梳好自己的散發,對著鏡子欣賞不住。夜殺在後觀察她,見她眼神中的戾氣都消散了很多。

他正詫異不解,見那小姑娘托著腮,盯著鏡中的她自己看不住,嬌嬌道:“我也是十分好看的,對不對?”

她眼神透著鏡中,瞟向後方的夜殺。

夜殺再次愣了一愣。

意識到她是對他說話,他心中受寵若驚,面上回答:“自然。”

緹嬰打量著自己的眼睛:“而且我還小著呢,我還會長大,越長大越好看。你看我這眉這眼,這鼻子這嘴巴,都是小美人的模樣。隻要我不長歪,等我大了,我就是美人!”

夜殺滿心狐疑。

他一腔警惕,又因為她這番自得的自我欣賞而被逗笑,在心中樂個不停。

可他不敢表現出來。

他隻肯定:“沒錯。”

緹嬰瞥他:“我還是修士。我有一個沈師叔,她都好大年齡了,但是看著隻有二十來歲,年輕漂亮。我師父把我托付給她,我跟著她學劍術,日後我必然和她一樣,學有所成,還駐顏有術!”

夜殺:“……確實。”

緹嬰的小貓尾巴漸漸露了出來:“……我肯定會比柳輕眉好看的!”

夜殺:“……?”

他不知她提起柳輕眉的緣故,疑心她知道他和柳輕眉在被人撮合的事。夜殺便沉吟不語,思量著她的目的。

緹嬰的目的其實很簡單:“我不比柳輕眉差。”

夜殺眸子微眯:“誰說你比她差?”

緹嬰噘嘴。

大家都沒說。

但是有眼睛的都看得出來——現實中,柳輕眉就是大美人,所有人都覺得柳輕眉漂亮。和柳輕眉站在一起,小嬰黯然失色。

緹嬰心中早已為此記恨很久。

趁此幻境,她脫口而出:“你不能因她而放棄我。”

夜殺愕然。

他道:“我怎會因她而放棄你?我和她什麼關係,和你又什麼關係?”

他這話一出,他自己卻覺不妥,趕緊收回,改了說辭:“我和她不過是自幼認識罷了,實則她不了解我,我也不了解她。而你……你是我親手養著的小貓,我自然和你更親一些。”

他語氣中帶笑、帶試探。

他都這麼說了,緹嬰隻是滿意地頷首,依然不抱怨昨夜他的行為。

夜殺心中七上八下。

既已到如今地步,自欺欺人也該有個度。他倒要看看,她到底是什麼打算。

緹嬰被少年從後抱住。

她驚了一下,心中浮起一腔小小羞澀。

她心中歡喜雀躍,面上卻驕矜:“走開,我不要你。”

夜殺笑眯眯:“不要我要誰?”

緹嬰目中閃一閃,沒說話。

夜殺抱住她,輕輕道:“你不生我的氣?打算留下來了?”

緹嬰揚下巴,做足大方模樣:“是的。”

她不光如此,還在他懷中慢慢轉半個肩,主動迎來。

她將他當做師兄的少年時期來看,便越看越好奇、越看越喜歡,隻覺得這個幻境,真是很不錯——滿足她對師兄的窺探欲。

緹嬰大氣揮手:“我不走了,我留下來陪你。我覺得你待我很好,我也要待你好。”

夜殺:“……”

緹嬰自覺如此大方的話,夜殺應該感激涕零,驚喜萬分。

可惜夜殺沒有。

他目光古怪看她半晌,臉色幾變。

他輕輕捏著她下巴,半真半假地笑:“我不是你師兄,江雪禾。”

緹嬰眼神向上飄了一下。

她清澈的目光飄回來,堅定落到他面上,笑吟吟:“對,你不是。”

夜殺心中冷笑:撒謊。

你分明將我當“替身”看。

可他並不戳穿,他也希冀她的幾分順從,幾分情願——若是她長久留在他身邊,他未必不可以取代她的師兄。

隻是不知,他和她師兄,到底是多像,才讓她屢屢看在她師兄的面上,不與他鬨脾氣。

緹嬰哪裡知道他在想什麼。

她表明心意,又偷懶地伸臂摟住他脖頸,快樂地告訴他:“我要和你在一起,要對你很好,要看你長大,要……”

她心裡偷偷說:要養大一個師兄。

夜殺:“……你這樣真讓我害怕。”

緹嬰愣住。

夜殺俯眼看她,道:“你有什麼目的?突然對我這麼好,該不會是準備卸除我的防心,準備殺了我吧?”

緹嬰噎半晌,暴怒:“你這個人,真是的!我對你好你都不相信……非要我發火,非要我跟你算賬,你才高興是不是?”

夜殺彎眸:“看,這才是你嘛。”

緹嬰繼續噎半天。

他半真半假地晃著她的小下巴,眼中浮著笑:“沒關係,想殺我,我也不怪你。反正是我強留你……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隻是能不能打個商量,讓我多風流快樂些日子?”

緹嬰:“……”

她明白了。

對他的好,需要循序漸進。

一次性給他,他吃不消。

……什麼破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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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自這日起,緹嬰確實安安分分被關在夜殺的寢舍中,不提想出去的事了。

夜殺也有了些改變。

他主動提出他想開靈脈,看自己有沒有修行的潛質。

夜殺抱著小貓,雖不肯放她出去,但是他在的時候,願意帶著貓身的人,在城中四處玩一玩。

夜殺半開玩笑:“等再過幾年,柳葉城沒有穢鬼潮了,我不做將軍了,咱們就離開這裡,四處玩耍好不好?時不時跟我爹娘報聲平安,給城主寄一些禮物,天大地大,咱們四海為家!”

懷裡的小貓抬頭,望他一眼。

它做貓的時候,說不了話,有些話自然也不必說了。

但它心裡已經明白,夢貘珠分配給師兄的這個身份,讓他這輩子隻能是凡人。

不管現實中的江雪禾多麼天縱奇才,得天獨厚,幻境中的夜殺,都開不出靈脈擁有不了靈根,隻能做一輩子的凡人將軍。

夢貘珠給的規則高於一切。

想打破這個規則,隻能是帶著意識、有修為……如緹嬰這樣的附屬者。

而緹嬰也隻是因為意外才進入這裡,她一部分修為都被封印著,也打破不了夢貘珠挑選的故事規則。

不過,夜殺為什麼想要開靈脈呢?

他想修行,想做修士?

……難道師兄他不僅天賦佳,其實還十分的勤快刻苦,才能那麼厲害?

緹嬰生了戒心。

她立刻決定自己不能浪費時光,在幻境中陪著夜殺度過這漫長一生的同時,她要抓緊時間修煉,趕緊把此境大圓滿融會貫通,突破此境……

再突破一境,她就可以修出元神了。

若有元神在,這小小夢貘珠的幻境,還是有操縱可能的。

於是,當夜開始,夜殺便發現緹嬰要刻苦修行。

他已經開始相信她也許真的是修士,隻是出於一些緣故,被困在貓身中。

緹嬰盤腿坐於蒲團,他每每從外進來,看到她這副模樣,都心中驟然驚寒——

活潑靈動的少女,隻有修煉時會格外沉靜,身上有一種他難以接近的無情之氣。

大道往上,總是近於無情。

他不安於她的這種“無情”。

怕她忘記他,怕她有能力離開他時,便會掉頭就走。他此時不過是用鎖鏈困著她,終有一日,他會困不住她。

思來想去,他亦想修行,亦想問道。

也許和她變得一樣,才有可能奢求更多的。

但是,夜殺的修行進度非常不順利。

緹嬰很耐心地教他,他連靈脈都開不了,換得緹嬰的嘲笑。

緹嬰看他吃癟便高興,但是夜殺總是進度不順,緹嬰便也有些良心,不嘲笑他了,絞儘腦汁安慰他。

她還主動讓他抱:“開不了靈脈,其實也沒什麼嘛。這世上大部分人都開不了,不都一樣活嗎?

“你和我可不一樣……我是小天才,你隻是凡人。”

夜殺問:“你是天才?”

緹嬰有些心虛。

但她自吹自擂:“我是的,我是的!我小時候可厲害了,我天生靈脈就是開著的,靈根直接就能用,大家都說我是幾百年來最厲害的‘小巫女’,必然能讓鬼姑滿意,消除災禍……以後說不定……”

……說不定還能被選入巫神宮,成為神女,再成為至高無上的大神女,統禦整個巫神宮,護佑整個中州。

不過……

後來發生了一些事,這些都沒有了。

她學道修仙,都和神術沒什麼關係了。

這卻並不影響她跟什麼都不知道的夜殺吹噓:“……我天縱奇才,我可厲害啦!鬼姑一開始想吃我,都吃不掉我,因為我天生就自帶庇佑,有什麼很厲害的東西,一直保護我。”

她也不知道那是什麼。

也許是“天道”吧。

很長一段時間,緹嬰真的以為自己是天道寵兒。

以至於師兄騙她,說她是天之驕子時,她一下子就相信了……然而師兄是哄騙她的。

想到此,緹嬰狠狠剜夜殺一眼。

夜殺被她瞪得莫名其妙。

但他好是喜歡她這副嬌氣又壞脾氣的模樣。

他把她揉在懷中抱半天,不敢與她過於親昵,卻也在一點點瓦解她的心防,讓她接受他。

他笑眯眯:“你這麼厲害,那以後我帶著你上戰場,我要是受了傷,你是不是可以幫我療傷?”

緹嬰愣一愣。

她又不是醫修,不是藥宗弟子,她怎麼可能會療傷。

但是緹嬰拍著胸脯保證:“我可以!”

此時她想著,凡人的傷嘛……隻要她修為再精進一些,能夠打開被封印的乾坤袋,師兄在乾坤袋中留給她的神丹妙藥,她隨便拿出來一點,不都會讓夜殺目瞪口呆嗎?

夜殺做驚訝狀,將她抱起,舉到自己面前:“那你是我的小神仙啦?”

緹嬰彎眸。

她非常踴躍:“我是的,我是的!我是你的‘神仙姐姐’。”

夜殺三言兩語哄得她眉開眼笑,他心裡不信她的本事,卻依然吹捧她,隻讓緹嬰更願意和他親近。

到了冬日,天下起了雪。

這一年穢鬼潮沒有到來,柳葉城卻依然不敢放鬆。城主派人當說客,勸夜殺,柳輕眉也來了幾次,看到夜殺抱著那隻貓,柳輕眉蹙著眉,神色落寞,卻也沒說什麼了。

下雪的時候,夜殺首次抱著小貓,帶它一同與他幻境中的爹娘吃酒暢飲。

夜殺向父母宣布,他要養這隻貓。

誠然他已經養了許久,但他總是藏著這隻小貓,到今日才願意讓家人看到它。

夜父夜母驚訝又擔憂,卻順著兒子,一同逗著小貓玩了半日。

下午後半日,雪飛若鵝毛,天地銀白。

夜殺自己吃了一點酒,卻防著懷裡的小貓偷酒喝。他不斷逗她,小貓都有些不開心了,夜父夜母看得連連搖頭,又忍不住笑。

夜父夜母吃酒吃得頭疼,相攜著回去睡,夜殺也抱著小貓回房。

窗子打開,夜殺讓仆從們都退開,不要留在院中。

他抱著小貓坐在窗邊看雪,等著她在他懷中變回人身的時刻。

雪落在少年的眉睫上,他低頭親昵地蹭一蹭它,笑道:“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詩?

“溪柴火軟蠻氈暖,我與狸奴不出門。

“小嬰,我和你在一起,總有一種很熟悉的感覺……也許很久前,我們真的這樣過。”

他自言自語,又望著天地間的飛雪思忖。

他有些走神,因自己心中的這份熟悉而出神——為何會覺得熟悉?難道他以前認識她?那怎麼可能……

細而嬌的女孩聲音,在這時響起:“夜殺哥哥,你很喜歡這一切嗎?”

夜殺發覺懷裡的觸覺有了變化,他低頭,果然,看到她在他懷裡變回了人,正仰著頭問他。

夜殺笑:“喜歡啊。”

緹嬰:“你喜歡你爹娘嗎?”

夜殺:“喜歡啊。我爹娘對我多好。你知道麼,我小時候,因為想做將軍,我爹娘怕我死在戰場上,還考慮過要不要生個弟弟妹妹……但是他們為了我,都放棄了。

“我知道,我做什麼,我爹娘都會陪著我。所以我才要惜命一些……萬一我死在戰場上,我爹娘必然也活不了了。”

飛雪簌簌。

緹嬰仰頭看他。

她知道,現實正與幻境相反。

緹嬰又問:“你喜歡城主嗎?”

夜殺:“也喜歡啊。他很信任我……隻是最近有一些麻煩事,不過沒關係,他總會想通的。他不會逼我的。”

緹嬰點頭。

緹嬰喃喃自語:“他們喜歡你,你也喜歡他們,對不對?你過得很開心,是不是?”

夜殺:“自然……如果我的小貓,也這麼讓我滿意,就好了。”

緹嬰:“哼。”

夜殺樂不可支。

他抱緊她,又抬頭去透過窗子眺望飛雪。

忽而,一道氣息從下向上撩來。

緹嬰嬌聲:“哥哥,你低頭。”

夜殺隨意低頭。

他唇上一熱,女孩的吻,輕輕地啄了一下,便退開。

夜殺登時僵硬。

他摟著她的手臂微緊,面頰瞬紅,低頭,目不轉睛地看她。

緹嬰彎著眼睛笑。

飛雪落在她睫毛上、眼睛上,她皎潔動人,像冰天雪地中湖中封著的小仙子,流光璀璨。

緹嬰:“這是循序漸進!”

她說完便低頭,想躲開他灼灼的發著光的眼睛。

但是夜殺不給她退後的機會,他突然俯身,湊到她面前。

緹嬰心跳加速。

她看他眼中光十分亮,心中有些慌有些羞,看夜殺手指腹貼到她臉上。

他看她半天,忽然道:“你想不想出去玩?”

緹嬰愣一愣。

他好像掙紮很久後,終於下定決心:“……不是以貓的樣子,是以人的模樣。

“我從來沒有帶著人身的你出去玩過……但是這一次上元節,我們一起去吧。

“先前的事不全是騙你的。我真的幫你訂做了衣裳、首飾,到時候一起給你,好不好?”

緹嬰仰著臉:“可你不是說,我出現很可疑,會被人當做貓妖,對你不利嗎?”

這次換他來哄她了:“不怕,隻有一夜。我會做好安排。”

他垂下眼。

少年掩飾眼中的亮色與羞意。

他低聲:“何況,我有話想問你。”

緹嬰怔愣。

她不完全明白他想問什麼,但是看他這副模樣,她忽然跟著慌亂起來,害羞起來。

必然是什麼很了不起的問題……才讓夜殺哥哥這樣鄭重其事吧。

緹嬰點頭:“好的,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夜殺俯身,便將她用力摟入懷中。他勒得緊,心跳極快,換她一聲小小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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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沒有等到上元節,柳葉城和周圍城池有些摩擦,夜殺便上了戰場。

這隻是一件小事。

緹嬰不以為意。

夜殺讓她乖一些,在家裡等他回來。他不光吩咐仆從定時在門外準備吃喝,還在掙紮後,將門窗上的鎖鏈撤了。

夜殺走前,與她開玩笑:“你可以出去放風,但是不能真的走掉。不然,我會很生氣的。”

緹嬰撇嘴。

某一夜,緹嬰出了屋子,小貓才立在廊廡下伸個懶腰,卻吃驚地發現這一次,門外沒有準備她的吃食。

估計是夜家人忘了吧。

她沒有當回事,返身回屋。

但是夜家人一連忘了三日,緹嬰便有些受不了。她以貓身出門覓食,才跳下台階,便感覺到了危機。

寒夜中,三柄寒箭從幽暗處射來。

速度快疾。

小貓靈巧地跳躍,躲避那三隻箭。更多的箭飛射襲來,貓身躲避不了,那雪白小貓便瞬間抽長身子,變成了一個人。

少女雙手相合,一道法術使出,幽幽子夜間飛來的箭隻,便都瞬停,砰砰砰砸落在地。

緹嬰睜開眼睛。

發絲拂面,衣裙微揚,她立在院中正中,看到連續好幾個人在禁衛們的陪同下,進了這個院子——

先進來的,是神色怔忡震驚的夜父夜母。

接著,是嬌嬌弱弱的柳輕眉柳姑娘。

柳姑娘若柳如風,但是看著緹嬰的人身,夜父夜母備受打擊,她卻鎮定非常。

柳輕眉對夜父夜母柔聲:“伯父伯母看到了……我早說過,你們家的這隻貓有問題,眼見為實,二位總要信了吧。”

夜父夜母懼怕地看著緹嬰。

他們二人面朝柳輕眉,顫巍巍:“姑娘……夜殺都是被她所迷,才成今日這副樣子。求姑娘救夜殺。”

緹嬰看著柳輕眉。

緹嬰明白了。

她道:“原來你們要調走夜殺哥哥,來對付我。”

十五歲的柳輕眉,溫溫柔柔地笑一下。

她道:“你也配叫夜殺‘哥哥’?昔日你傷我手掌,我與你說人話,你聽懂了……我當時便知你有異常。可是小夜將軍被你迷惑,總是信你,以至於不信我們這些從小陪著他長大的人……

“因為你,他不認我們的情誼,不肯與我成親,不肯接受雙修,不肯為柳葉城做事……他變得不像他了,我十分難過。”

柳輕眉朝前走。

她身後,跟著一些人。

那幾人是柳家從巫神宮請來的神女與天官,他們戴著帷帽,卻將緹嬰的根底看得一清二楚。

他們告訴柳輕眉:“她不是妖。但是她留在夜小將軍身邊,是個變數,會改變一切。”

柳輕眉垂著眼。

她向神女與天官行禮,柔聲:“請天官與神女為了我柳葉城,為了穢鬼潮,殺了此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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緹嬰步步後退。

冰天雪地,她看著這些夜殺信賴的人,想要殺她。

緹嬰:“你們不能這樣……”

……師兄會傷心的。

師兄一定會很難過的。

現實中發生過的背叛,為什麼幻境中也要有?

為什麼要讓夜殺面對這種選擇?

緹嬰惶然看著他們。

她不願與夜父夜母為敵,不願與柳葉城為敵,不願與柳輕眉為敵,不願殺害夜殺珍惜的所有人……巫神宮的天官與神女逼向她,惶惑間,緹嬰勸不動他們,她起身躍至屋頂,想逃離此處。

天官與神女們:“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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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一夜,夜殺在戰場浴血而戰,緹嬰被逼至城外,退無可退。

夜父夜母與柳輕眉一路跟到此。

他們見此女竟與巫神宮的天官神女為戰,便更覺驚恐,覺得是她誘惑了夜殺。

夜父夜母眼中浮現驚懼與厭惡:“柳姑娘,快讓巫神宮的大人們殺掉她!殺掉她,我們的夜殺才能回來……”

冰雪落在緹嬰面上。

她沒有退路。

她仰頭看著子夜,看著漫雪。

後路被封,她修為本就被幻境壓製,兩個時辰很快就到了,變回貓身後,她隻能等死。

她不能死。

她是死不了的。

她身上有精忠陣。

她若險至死局,師兄一定可以感知到,並且師兄會為她擋一死……可是這個幻境中,師兄隻是凡人,若為她擋災,夜殺哥哥會死的。

幾人道:“妖女,你還不束手就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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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柳葉城與其他城的戰鬥大獲全勝。

戰勝後,夜殺心中生起一種不安,他告彆戰場,快速縱馬返回城中,既想第一時間將戰勝的喜悅分享家人,又想找到緹嬰,想見她……

馬聲長嘶。

他跳下馬,飛奔入院。

少年飛奔,聲音高昂:“小嬰!小嬰——”

一院冷寂。

子夜森寒。

忽來一陣心悸,他手扶著心臟,臉色蒼白,彎下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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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逼迫間,緹嬰被巫神宮的人封入冰下。

她自願被封。

隻有她不死,他才不會感知,不會受傷。

隻是在被封印前,緹嬰哀求他們:“讓我給夜殺哥哥寫一封信,不然他一定會找我的。”

她難得懂事一次,在雪地間,她抖著手,擦掉血跡,給他寫下幾個字,算作告彆:“我去找我師兄了。”

冰雪將鮮活的少女掩埋。

最後一刻,緹嬰眼睛看著子夜間雪,她想著幸好這隻是一個幻境。

夜殺很快會忘記她的。

夢醒就好了。

真是的。

來不及看到夜殺哥哥長大,變成江雪禾了。

也來不及等到上元節,和夜殺哥哥出去玩,聽他的問題了。

循序漸進半道夭折,真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