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覆雪之夜5 他忍無可忍,一鞭揮下……(1 / 1)

大夢 伊人睽睽 17856 字 6個月前

這應當是一個吻。

除了懵懂無知的少年少女, 誰都知道。

但是緹嬰心中,隻是想讓小師兄冷靜,陪她一同弄清楚眼前情形;夜殺的心思, 隻是想殺她, 又報複她不停地咬他。

他的虎口破血,頰畔滴血,連唇齒, 都滲了血。

緹嬰是這樣不服輸——你咬我,我也要咬回來;你讓我痛,我也要讓你痛。

於是唇齒間門的咬噬折磨, 茫然又劇烈。

但在這劇烈中, 他們漸漸感覺到柔軟, 感覺到奇怪的感觸。

激憤的情緒之外,少年被少女扣著的手,好像鬆了些。

緹嬰怯怯抬眼,看到夜殺俯著睫毛,墨玉一樣的眼珠, 用一種失魂落魄的神色望著她。

他們共同睜著迷離的目光,看著對方。

於是……這好像不是在打架了。

這種怪異讓人好奇, 讓人躲閃, 卻在碰觸時, 麻痹著人。

緹嬰唇間門一痛。

他咬了她一口。

利齒在柔處一點,卻不像方才那樣凶悍, 而是帶著一種試探,判斷。

緹嬰感覺到臉頰滾燙。

可她不服輸。

她在好奇時,也仰著臉,牙齒在他逃跑的舌上輕輕咬一口。

夜殺身子僵了一下。

他們對視, 呼吸輕微,心跳加快。緹嬰忽然害怕,她不禁瑟縮,向後躲,想找回理智。

她輕輕的:“我說……”

她發出的聲音將自己嚇一跳。

聲音幾時變得這樣膩,這樣啞?沙啞的聲音應該是屬於江雪禾的,她多少次嫌棄他聲音不夠好聽,不如夢中的師兄、幻境中的師兄,可為何她聲音也這樣?

惶惶之下,緹嬰茫然地仰望夜殺。

夜殺突然俯身。

他不打她了。

他手按住她的肩,嘗試著,百般琢磨,試探方才那不同尋常的感覺……

他們都是無知的孩子。

這個稀裡糊塗的錯誤,在這個寂靜無人的深夜,若是無人阻攔,未必不做出什麼來。

一縷神識,在無人察覺中,輕輕飄入了山洞中,窺探到了少年男女的渾噩無知。

夜殺心跳加快。

他翻身而起,將趴伏在自己身上的緹嬰按下去。他的手出汗,害怕又發抖,惶然又躍躍欲試。他顫巍巍地用手捧住女孩的臉,湊近她睫毛……

“啪!”

虛空中,無形的一鞭,驟然向神魂抽來。

宛如響亮的一巴掌。

夜殺神魂驟然一凜,被擊得醒過神。

他睜開眼,失神地看著被壓在懷中的、雙頰緋紅的緹嬰。

緹嬰眼睛流著水光,香腮粉豔,微張的唇瓣嫣紅。她不明白發生了什麼,既有些畏懼未知,又因未知似乎不太可怕,而並沒有流露出恐懼的神色。

兩個半大孩子呆呆地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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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雪禾驀地睜開眼,吐出一口血。

他盤腿坐於地,上半身低伏,手掌撐在地上。

遍是鱗傷的手背蒼白瘦遒得過分。

落在雪地上的幾滴血,也豔紅無比,灼人眼目。

甚至,在一瞬間門,各種反噬帶來的鬼怪的肆意撲殺,圍著他。

尖嘯的鬼哭,既在耳邊折磨,也沿著符咒,將絞意傳遍他肉身與神魂,一遍遍的——

“你是罪人。”

“你殺了太多的無辜者,你害死了我們。你要賠償我們——”

“你裝得溫文爾雅,可你既殘酷又暴虐。看看你對我們做的事,看看你殺的無辜者。斷生道上百人命,哪裡比得上你隨手殺的……”

江雪禾臉色灰白。

風帽下,他的瞬間門失力,帶來的符咒反噬,那些黑氣爬上他臉頰。每次遊走,都要在頰上勒出傷痕,如同一道道鬼掌所扣。

血痕之下,他們又向他眼睛裡爬去。他們要他的命,要吞噬他的魂魄……

江雪禾心亂如麻。

他勉強定住心神,給自己下了一道又一道靜心咒,卻還是無法阻止符咒的趁機反噬。他隻能先放過此事,穩住自己的修為。

但是靜心定神間門,他腦海中,不斷浮現方才飛出的那縷神魂所看到的——

他以為,小夜殺一定會殺害緹嬰。他才找到他們的位置,便急著去救緹嬰。

他看到的,卻是夜殺與緹嬰的忘情。

寂靜的山洞,幽黑的深夜,滿山的飛雪。似乎靜謐提供了機會,似乎親昵成為了理由。

江雪禾在一刹那,便心神難守,神魂開始控製不住。

他在惶然、憤怒、恐懼、茫然的情緒下,無法收回夜殺。千鈞一發,他見小夜殺生了趣味,竟然還想繼續……

他忍無可忍,一鞭揮下。

那縷神魂在揮鞭震住夜殺、讓夜殺清醒時,便散了。而千裡之外,江雪禾睜開眼,便是被激得吐了血。

風帽邊沿也沾上血,空落落的,如同雪中落梅。

黎步虛弱而興奮的聲音追著他:“你怎麼吐血了?你看到了什麼?莫不是小夜殺,真的殺了你最寶貝的妹妹?”

江雪禾心中道:不是。

卻比那個更可怕。

他忍著所有情緒,讓自己不多想,也不受黎步的刺激。他需要力量對抗反噬的符咒,他實在沒力氣在此時收回心頭血……

江雪禾眼睫垂下。

他隻能親自去了。

黎步的襲擊從後再來,江雪禾巋然不動,緩緩起身。他拆了黎步的招時,黎步的術法,晃落了他的風帽。

風帽帶著帷紗落地,江雪禾回頭,淩厲的殺招反擊黎步,讓黎步倒在雪地中,神魂再次受傷。

黎步慘笑,但他抬眼,微微一怔:

他看到秀致的少年郎側對著他,卻不是他熟悉的俊逸清朗的面容。

少年眼中血絲流動,黑氣在整張面孔上浮動。即使江雪禾在壓製,那黑氣仍在他面上留下了大大小小的傷痕,血淋淋的。

包括下巴、脖頸、手腕,以及……寬鬆道袍下被人看不到的身體。

當江雪禾瞥來時,靈力強大的黎步,一瞬間門感覺到雲霧低垂,似乎有萬千鬼怪,隨著他一同向自己逼視而來。

黎步瞳眸微縮。

這就是江雪禾身上的符咒之力……如此強大嗎?

他手掌顫抖,生了些畏懼。

江雪禾卻隻是走過他身邊,將地上風帽撿起來,重新戴起,遮住了面容。

江雪禾背身而走,黎步以為他要徹底離開,怔怔然間門鬆口氣時,見江雪禾又停住了。

黎步心想:他還是覺得殺了我最安全?

江雪禾立在雪地中,看到了雪霧後,若有若無的妖獸們向中間門圍來。

黎步的幻境隔絕了這些妖獸,但是幻境此時被江雪禾破開了一個口。妖獸們聞到了氣息,便開始找尋其中的人。

江雪禾忽然想到自己方才在黎步神魂中看到的:這個秘境的任務,是殺妖獸。

若是他此時走了,這些妖獸必會先碰到黎步。

黎步自然已經被江雪禾重傷,這些妖獸也會讓他不好過。但是……以江雪禾對黎步的了解,這些妖獸,還不足以殺掉黎步。

反而黎步拚死浴血,從中逃出的可能性更大。

不行。

哪怕江雪禾此時心頭一團亂,也記得不能將這種好事送給黎步。不然,若他找到了緹嬰,而外界因為長老們的乾涉,“天目通”打開,比試的輸贏,很顯然會不利於緹嬰。

緹嬰會被他氣死的。

想讓黎步沒有心思對付妖獸,隻能、隻能……

黎步跪坐在地,看著他那個背影清渺的少年師兄。

那師兄忽然側了頭,帷帽之下,他手一揚,一樣東西向黎步飛來。

黎步警惕這又是什麼殺招時,聽到江雪禾輕而啞的聲音:

“這是我那段時間門的記憶。你想看嗎?”

黎步眸子大亮。

他掙紮著從地上爬起,帶著一身血,忍著被搜魂後的瘋狂痛意,向半空中拋來的那一縷神識張開了手——

他想看。

他便是死,也要知道江雪禾為什麼不再做夜殺,不再做他哥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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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飛雪包圍的山洞中,夜殺與懷抱下的緹嬰對視。

緹嬰顫巍巍:“發生了什麼……師兄,我害怕……我們在做什麼?”

夜殺開始冷靜了。

他凶道:“我不是你師兄。”

緹嬰正要反駁,然這終於從親吻中醒過神的少年冷漠地撇開腦中的後知後覺,向她伸出了手。

他按住她手腕。

緹嬰尖叫:“你靈力被我減弱了,你殺不了我,你不要白費工具,你就聽我……”

她的話沒說完。

手腕傳來一陣痛意,凜冽如刀,劈開她的骨血神魂。

那是閃電一般的威力,緹嬰反抗不了,抵抗不了,整個神魂都在他碰到的時候,劇烈地一痛,一麻,然後軟倒。

下一刻,緹嬰在自己的識海中睜開了眼,看到了出現在識海中的少年夜殺。

被人侵入神魂的緹嬰反應不過來,仍在顫抖著。

她看著夜殺,惶惶地想:原來那時候,我進入師兄的識海,師兄也是這種感覺嗎?

好奇怪……她都軟得快站不起來了。

這就是神魂被擒住的可怕吧……難怪前師父總是叮囑她,不要被人進識海。

等等。

緹嬰呆呆的。

不要被人進識海!

緹嬰睜大了眼,與識海中的夜殺對視。

下一刻,她尖叫一聲,發怒:“你滾出去——”

她驅動術法想趕他出去,但是一切都晚了,夜殺躲閃之下,已經看到了她藏著的秘密——

識海中的靈池,隻是極為枯乾的泥沼。這水是靈氣的化形,然而眼前的泥沼,說有水,恐怕連主人自己都不信。

但這並不是緹嬰識海中最詭異的。

最詭異的,是她的道體、神魂——

那坐在靈池中的少女,整個身體都是破碎的。密密麻麻的裂縫構成她的神魂,因為裂縫太多,神魂無法留住靈力,便時有靈力從體內溢出,無狀地在識海中漂浮。

微弱的水藍色光攏著她。

但是她的靈根弱的……夜殺都不敢碰,隻怕一碰,就要碎了。

夜殺怔然。

這副模樣……她根本不適合修煉道法啊。

她的神魂像一個篩子,所有靈力到她這裡,都成了無底洞的填充物。

緹嬰是個空罐子。

她學不了道術。

她若想修煉,隻能選那些不是很依賴靈力的道法——比如符咒,比如劍術。

夜殺不知為何,窺探到這一幕時,心間門驟然一痛。

少女的打殺便在此時到來。

緹嬰慘叫:“滾出去!”

她狼狽萬分,面頰慘白,運起法術就向進入識海中的夜殺打來。

夜殺一時心虛,被打得後退幾步。

他躲開目光,閒笑:“我又沒看到什麼,我不會說出來的啦……”

他少有的不安,想退出去時,身子卻撞上什麼。他一回頭,便是一封信向他撲面而來。

信上帶著符咒,夜殺天賦過佳,反應過快。

在緹嬰怒罵著“你不許碰”時,他已經隨手在信上掐了幾道符,將信上殘留的沒有解開的符給解開了。

緹嬰眼睜睜看著信紙的禁咒在夜殺手中消失。

她一呆,然後:“嗚。”

夜殺僵硬扭頭:“誰讓你說話太慢……”

一切已經晚了。

這封屬於前師父的信、被緹嬰解了半個月還剩一點沒解開的信,被夜殺在此時解開了。

符咒束縛一除,信紙化為光點,但是信紙上的內容,不管識海中的人願不願意看,都會在一刹那間門看到所有——

他們的師父林青陽,講了一段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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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步坐在雪地中,躲開妖獸的嘶吼,發著抖打開了江雪禾送來的神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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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雪禾在飛雪中判斷著方才看到的方向。

清雪無法讓他冷靜,隻讓他一次次心焦,迷惘……甚至生怒。

他滿腦子,都是兩個少年的親昵。

糊塗、抵壓、你來我往。

這一切,正如他千方百計想藏住的過往——全都血淋淋地展現出來。

他不得不看向自己的內心。

不得不抬頭眺望山間門雪霧,向夜殺和緹嬰一步步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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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雪禾的一切變故,真的說起來的話,發生在他的十四歲。

他自小生在斷生道,一無所知時,便被培養成了殺人工具。

他沒有覺得那有什麼不對,畢竟他接觸到的所有人,都是這樣的。

在這樣的地方,他需要和同齡孩子們拚命,在不斷的試煉中,殺掉同伴中,才能一步步往上走。

被外界羨慕的萬通靈根,在這樣的成長中,沒有什麼用。他不一定能長大,他尚未證明自己的能力。

在這樣的地方,道德、人生、夢想,全都不存在。

十歲的時候,大宗門中的弟子們還在安樂窩中修行,江雪禾已經開始殺人如麻,視人命如草芥。

太過弱小的人,在他眼裡沒有存在的必要。

斷生道會不斷磨練他們。斷生道做一些生意,幫修真界處理一些難處理的事。偶爾會有些器官、五感、靈脈、靈根的買賣,都在黑暗中滋生。

因為這些買賣的存在,斷生道中長大的孩子們,一定會成為最厲害的——斷生道會逼迫他們,換上更適合的靈根、靈脈。

若是你的五感不夠強大到讓你可以更上一層樓,那麼就去找更強大的五感,換來給自己。

夜殺對這些麻木,卻熟視無睹。

這些與他無關。

他足夠強大,足夠能打。連玉京門那個劍宗長老沈行川都追到斷生道,想要從穀主手中得到他——

那時候,江雪禾便知道,自己應該是很厲害的。

不過他沒有想過離開斷生道,沒有想過跟隨沈行川。畢竟他已習慣殺人,他聽說外面的修士還需要閉關修煉,便覺得麻煩。

沒有任何修行,會比生死一瞬拚出來的能力,更讓江雪禾覺得安全。

然而這世間門,沒有人永遠站在高峰。

十四歲的時候,江雪禾受到穀主親自接見,讓他去執行一個任務。隻要執行了這個任務,從此後,他可以挑穀中的任務,不再是對方要他接什麼,他必須接什麼。

十四歲,是斷生道這些長大的少年們的一道關卡。

很多人走過這一關——過了的人,殺人更加果斷,更加麻利;過不了的人,要麼瘋了,要麼死了。

夜殺與夜狼都好奇過那是什麼厲害的任務。

夜狼拜托哥哥幫他好好看一看,夜狼害怕又期待——“我想有朝一日,能和哥哥一起出門執行任務。”

夜殺對此也很期待。

直到他見到了自己的任務,他弄清楚了自己的任務到底是什麼——

屠儘所有親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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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生道的孩子,不是孤兒。

他們有親族,有父母,有家人。隻是出生後,他們被斷生道帶走。之後的很多年,家人們或許找過他們,或許找不到他們。

然而一切,在孩子們的十四歲,會迎來結局——

殺光所有親族,就此徹底融入斷生道,與血脈告彆。

殘忍的刀早已遞到了夜殺手中。

年少的夜殺站在燈火通明的屋舍外,看著那好像擁有過、卻實則從未擁有過的親情,第一次知道何謂迷惘。

那些日子的掙紮,江雪禾永不會對外人說。

事實上,林青陽遇到那個十四歲的少年時,少年奄奄一息地倒在血泊中。

天降大雨,他遍體鱗傷,呼吸微弱,一身骨血如同被什麼動物啃過、咬過。

夜殺便倒在山廟後的雜草中,仰望著天幕,雙目無神。

雨水後的矮牆下,圍著一團蠅蟲小妖。它們虎視眈眈,等著雨停後啃噬少年最後的骨血,卻因林青陽的到來,一切就此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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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青陽是一個老頭子。

在少年夜殺的記憶中,他等死之時,碰到了這個老人。

這個老人看到他,便久久不動。

他以為這個人會被嚇跑,會如他想救的親族們一樣,視他為洪水猛獸,但是這個老人,卻在久久沉默後,發出一聲悲涼慘泣。

林青陽弓著身跪下,顫抖著手,想拚湊出一個完整的夜殺。

林青陽發著抖:“你怎麼變成這樣了……每一次遇到你,你都這樣不幸……那敕令,讓你為了淨化魔氣,就對自己這樣殘忍嗎?”

林青陽說的那些話,意識混沌的夜殺沒有聽見,也不會記得。

夜殺隻知道,他清醒過來時,睡在山廟乾燥的稻草中,身上蓋著老人家的衣物。那頭發花白的老頭子為他熬藥熬粥。

老頭子說:“你身上的傷太重了,我照顧你幾日吧。”

夜殺淡漠,如同沒聽到。

而在那幾日相處中,夜殺從這個老頭子口中,聽到了一些事——

老頭子名字叫林青陽。

老頭子說名字時,盯著夜殺,似乎希望夜殺能想起什麼。但夜殺確信自己不認識他,自然沒有反應。

老頭子說,他住在東州與中州交接的一座無名小山上。山的名字叫千山,老頭子便自己創一個門派,叫千山派。

他有一個叫白鹿野的徒弟。

但是那孩子漂泊不定,總在被追殺,為了不連累他,那孩子經常不在他身邊。

而林青陽此次出山,是要找一個叫緹嬰的孩子。

林青陽一邊為夜殺喂藥,一邊說起他的小弟子:“我一直在找她,她這一世必然又過得很苦,可惜我力量微弱,幫不了她太多,隻能找她……”

夜殺聽出來了。

此時的林青陽,還沒有見到他的小弟子。

他還沒有見過那個小女孩,便已經自以為是地想要找到小女孩,保護小女孩。

林青陽提小女孩提到的次數很多。

他不斷地和夜殺說緹嬰,說千山。說待找到了緹嬰,他便會帶小孩子回去千山。千山雖然小,卻足以庇護自己的孩子。隻要一直躲在裡面,孩子可以平安長大……

聽老頭子念了許多天的夜殺,開口說了第一句話:

“如果她不想留在家裡,想出門呢?

“離開家的孩子,就永遠回不去了,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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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青陽失神地看著夜殺。

夜幕之下,稻草堆間門,天地萬物黯淡無光。老人看著冷漠的少年,心臟漸漸絞痛。

他在千年時光中,懷著怨氣,被迫執行仙人的敕令。他被敕令所縛,離不開千山附近,他所有的存在意義,都是為了找到緹嬰。

可是千年時光過去,在不斷的怨氣中,林青陽開始理解江雪禾,同情江雪禾。

當初的那個仙人,懷著怎樣的心情創了“大夢陣”,懷著怎樣的心情,將自己和魔女一同封印……

在萬千次輪回中,或為狗彘,或為殘疾,或一生苦楚。為了淨化天地大魔要付出這麼多的代價,連神魂都在一次次輪回中日漸消散……

千山曾是江雪禾的道場,直到大夢陣起。

對江雪禾來說,怎樣的結局,才是他要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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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中,林青陽遮掩眼中淚意,溫柔地告訴少年:

“無論我的弟子去往哪裡,千山都永遠等著他回來。”

躺在稻草間門的少年,倏地睜開眼,看向他。他眸若星子,點點光輝,一點點凝聚。

那一刹那,林青陽覺得,江雪禾活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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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青陽被江雪禾困住了。

即使身受重傷,前途無望,回到斷生道後,不知道怎樣殘忍的懲罰等著他。然而在林青陽這個老人面前,夜殺足夠鋒銳。

至少,夜殺可以輕而易舉地殺掉這個老人。

夜殺卻沒有殺。

他困著老頭子,與老頭子面面相對了好幾夜。老頭子哀求他,說自己的小徒兒等不了了,自己得去找緹嬰。

夜殺在這幾日,聽林青陽念緹嬰,聽了整整一千遍。

第一千遍後,夜殺用術法逼迫林青陽:

“我可以放你離開。

“隻要你收我做弟子。”

林青陽渾濁的眼睛抬起來,眼神複雜、悵然,忍哀、流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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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這封信的內容。

這是江雪禾不想讓人知道的記憶。

十四歲時,他與一個陌生老頭子狹路相逢。他逼迫老頭子收他為徒,逼迫老頭子送給了他一個家。

十四歲的江雪禾,發誓他一定會回去千山,解決完自己的事,他會去千山,找到師父。

他想見一見被師父念叨了那麼久的緹嬰。

他想擁有一些東西。

哪怕是搶來的、逼迫而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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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魂記憶結束,黎步空落落地坐在雪地中。

他毫不費力地知道夜殺回去斷生道會迎來的懲罰。他知道功力半廢的夜殺,會在斷生道迎來怎樣的結局。

親族儘屠,惡鬼當道,人間門宛如煉獄。

雪地中,黎步眼眶通紅。

他終於捂住臉,痛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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識海中,小夜殺與緹嬰怔怔然。

緹嬰眼中噙著一滴淚,呆呆地看著夜殺。

師兄曾經,這麼慘過嗎?

那個斷生道,會對回去的師兄做什麼?師兄身上的黥人咒,就是在那時候被種上的嗎?

他不是自願的……他是被逼迫的吧。

可師兄騙她說他是自願的……

緹嬰眼中淚滴落。

夜殺滿心空茫,慢慢走向識海中身體滿是裂痕的小姑娘。

他將小姑娘擁入懷中,輕聲:“……我是不是失憶了?你是我真正的師妹?我……莫怕,我會保護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