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神宮的人找上白鹿野, 卻也不是隻找白鹿野。
誰更適合為大天官做這種私密事,他們仍需考察。
是以白鹿野被他們帶去一帳下,看到三四個年少修士一樣興奮地等候在列, 便也不奇怪。
白鹿野淡定地找了一根木柱, 倚著柱子等待。
他這般閒適的模樣,讓幾位天官與神女瞥了他幾眼。
幾位天官與神女暗暗使眼色,隻消幾人哄住這幾人,他們中再派神力最高強的人, 去施法“看”這些少年——
誰與巫神宮的天命相連。
無數種未來可能中,誰有可能殺死南鳶,那麼,大天官的這次任務,便應交給誰。
白鹿野垂著眼, 看他們幾個人嘀嘀咕咕照本宣科,跟幾個年少修士談話,無非是介紹巫神宮,問他們之前是做什麼的。
而幾個天官與神女中,有一位神女安安靜靜地站著, 其他人走到哪裡, 她跟到哪裡, 卻不置一詞。
白鹿野垂著的黑瞳閃了閃:莫非這位是在問天命?
他漫不經心地想這些時, 問話也問到了他頭上——
天官嚴肅:“你先前是否有拜過師?”
白鹿野隨口:“山林野怪,小門小派,我原先那師父不成氣候, 什麼也教不了我。他隻疼我師妹……哎。”
天官了然。
天官以為他定是出於嫉妒,叛了原先師門了:“那你如今?”
白鹿野想一想:“山澤野修,不值一提。”
天官笑, 此人看著一臉風流樣,沒想到卻如此謙虛。憑他連破玉京門幾重試煉的本事看,若進巫神宮,必有大作為。
好吧。
其實除了玉京門,其他三大門派,是不樂意收這些年長些的徒弟的。大家更願意知根知底地養著從小帶到大的弟子,這一次肯收徒,也是為了玉京門的掌教之位……
若無例外,即使巫神宮這一次真領了幾個不錯苗子回去,日後也隻會將這種弟子派去外門,不會給予多少重視。
這一屆弟子唯一幸運的是,巫神宮的大天官需要一個人殺掉南鳶……
這個人最好和天命術沒有關係,最好和巫神宮沒有關係,最好能借助玉京門的“天目通”,最終栽贓給玉京門……
玉京門的掌教到底誰來做,巫神宮是想一手把持的。
這位天官問話中,忽然一定神。
轟然一聲,白鹿野倚著的木柱,倒了下來。
眾人手忙腳亂躲避,白鹿野也連忙閃避。但是他運氣不太好,閃的位置,又被另一根柱子勾住了衣袖,絆了他一下。
白鹿野一道術法向身後揮去,那身後追著他倒下的木柱,便隻堪堪在他後背上磕了一下,沒有把他壓倒。
但是帳子的四根柱子倒了一根,帳子便塌了一角。
白鹿野剛站定,旁邊一緊張害怕的修士誤以為柱子倒向自己,便運法相抵,正好對著白鹿野。
白鹿野隻好出手抵抗。
帳中的天官與神女們:“……”
他們被這連番變故驚得目瞪口呆,見那叫白鹿野的倒黴少年堪堪從一眾危機中一一躲過,熟門熟路,最後穩穩站出來時,卻還是有點兒狼狽。
白鹿野的桃花眼上,睫毛沾了灰。
他對他們笑得不好意思:“習慣就好。”
眾人無言之下,那窺探幾個修士天命的神女驀地睜開了眼,失聲:“師兄、師姐!”
神女快快走來,用傳音入密告訴幾位同門:“那個叫白鹿野的少年,衰運纏身,是最容易躲過巫神宮天命術的人。
“南鳶……如果真的如大天官所預料的那樣,天生便資質極佳,可窺探天命,衰運纏身的人,正是最克製她的。”
眾人眸色閃爍。
天官問白鹿野:“你原先修的道法,是哪一脈的?”
他們要最後確認一下,中州、北州、西州、東州,不同的州,再小的門派,都多少會受當地的大門派影響。
白鹿野伸出手。
手指修長,骨節微凸。
這是一雙十分漂亮的手。
他笑眯眯:“我是傀儡師。”
世上少見傀儡師。
但是……傀儡,似乎又是一個能逃出天命窺視的能力。
幾位天官和神女面面相覷,有一種古怪的感覺:這少年一身所學,何止是克製南鳶,簡直是……克製他們巫神宮。
如此,這種人物,更不能被外人利用,應該進巫神宮了。
巫神宮的人都相信命運。
他們此時相信,正是命運,讓他們遇到了白鹿野。
他們便瞬間拋棄了其他幾人收入內門的可能,對白鹿野露出和善笑容:“我們這項任務,隻交給你了。”
他們殷殷叮囑任務,怕白鹿野告密,還在他體內種下了神咒之力。隻要白鹿野不聽他們的話,背叛他們,神咒之力反噬,瞬間可吞噬這少年。
白鹿野:“哦哦哦,沒問題。”
殺南鳶嘛。
南鳶是誰?
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姓“南”。
巫神宮這麼神秘,要殺一個南姓女子,恐怕那女子和巫神宮有些牽扯。
去攪合攪合也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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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京山上,今日新來的客人陸續上山。
來自長雲觀的葉穿林與師弟三冬,才上山,就被急急忙忙的葛長老請去喝茶了。
葛長老想問葉穿林,長雲觀答應幫自己爭得掌教之位,這話還算不算數。
葛長老目光閃爍:“陳長老擅長機關、法器,是煉器大師。他身後的宗族在玉京門有幾百年勢力,他對門中弟子還十分和悅。聲望多在他,不可不妨。
“花長老……哼,我懷疑姓花的攀上了巫神宮。沒見那兩個老頭子總躲起來嘀咕?姓花的養了一個天資好的女兒,為了他女兒,他也會拚命爭一爭掌教。”
葉穿林認真地聽。
但是他旁邊的好師弟,則看出師兄嫌這老頭子廢話多,已經在走神了。
三冬咳嗽兩聲。
葛長老誤以為三冬是提醒自己話多,連忙收口,謙卑地看向葉穿林:“葉師侄,我女兒在長雲觀過得還好吧?咱們都是姻親,你會支持我吧?”
雖然他在門中當了長老,但是他不敢小看其他門派的首席弟子。尤其是長雲觀……長雲觀的弟子數量少,卻各個本事厲害,恐怕比他們玉京門的幾位大長老也不差什麼。
葉穿林肅然點頭。
當然支持。
想弄明白玉京門的秘密,當然要放一個自己人上位。
何況長雲觀很窮,葛長老因為是藥師,格外有錢。長雲觀的吃穿,平時都靠葛家接濟的。葛師娘那屋子裡的好吃的啊……
葉穿林一派淡然,頗有大家風範:“怎麼不提沈行川呢?我們的對手,最厲害的就是沈行川吧?”
葛長老疑惑。
葛長老:“沈家也想爭掌教?不太行吧,他們家宗族在玉京門勢力最弱,全家都是靠著沈行川一人雞犬升天。氣運已經到這裡了,還能有多厲害?”
葉穿林提醒:“杭古秋和沈行川是好兄弟。”
葛長老嗤笑:“杭古秋?那就是一個老好人,天天勸人不要打架。我是看不出觀天山有什麼厲害的。”
葉穿林:“杭古秋壽數長。”
如他們,年齡最大的,修為有成的,如仙逝的白掌教,也不過二百歲。
但是杭古秋起碼活了三百年。
葛長老:“活得久也算本事?”
葉穿林一本正經:“活得久,知道的秘密多,當然是本事。不能小瞧沈行川,更不可小瞧杭古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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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他們編排的老好人杭古秋,是儒修。
儒修成道,他在葉穿林口中是三百歲的老妖怪,實際上他看著隻是一個三十出頭的文弱書生模樣。
他長了一張溫潤和善好說話的臉,來到玉京門也不搞事,乖乖去登山找自己的好友沈行川吃茶。
也不知,沈行川那般劍意凜然之人,怎會有這麼一個整天搪塞嘻哈的好友。
沈玉舒陪著哥哥一同接見杭古秋,心中暗暗揣測:哥哥想做掌教,機緣莫非就在杭古秋身上?
可是杭古秋這種怯懦之人,真的會幫兄長?
果真,一聽沈行川的想法,杭古秋便噴茶,開始為難:“賢弟,我不是不想幫你。可是你們門派自己的掌教之位,怎麼好由旁人左右。”
沈行川淡漠:“我也不用你做什麼。我動手之時,你幫我拖住葉穿林就好。”
杭古秋:“葉穿林?那可是長雲觀這一屆的高手啊。長雲觀一直和你們玉京門不對付……”
沈行川:“所以才讓你拖住他一人便可。其餘人,我來對付便是。”
沈玉舒在旁淺笑:“我雖勢微,卻自然助兄長。杭大哥,大家都傳說你起碼活了三百歲,對付一個不到三十歲的後生,都讓你這麼為難麼?”
杭古秋儒雅的面上苦笑連連,告饒道:“修道不以年紀論。你們又不是不知道,我除了壽數長,也沒彆的本事……”
但兄妹二人齊齊凝視他。
他糾結許久,隻問:“賢弟為何想做掌教?賢弟看著一心練劍,不像是醉心功名之人啊。”
沈行川目光淡淡挪開。
他望向窗外。
月奴拿著銅剪刀,在笨拙地修剪花枝。她連花枝都剪得不太好,力氣一大,手下枝條落了一地,唬得她木著一張臉,兀自發愁。
她自然不知道,這些都被沈行川看在眼中。
屋內的沈行川輕聲:“現在的玉京門,不是我想要的玉京門。
“弟子之間功法混雜,無支穢叢生,穢鬼不息,長老之間隻知內鬥。
“持月名為玉京門的靈寶,卻沒人在乎。月奴的記憶有些問題,背後恐怕藏著什麼……”
他看向屋中妹妹與朋友,道:“我要給月奴真正活著的一生,我要建我心中的玉京門……這是我的道。”
沈玉舒怔忡。
她看著兄長冰冷的眼眸,心間萬般滋味湧上。
沈玉舒閉目,再睜開。
幾十年歲月如水流,她心中那清高難攀的兄長,起身拂了拂身上雪,向行在山路上的她瞥來一眼。
那是她成道的初心。
歲月流轉,她曾以為一切隻是自己渾噩中的妄念,以為那站在山巔上的兄長,隻是自己苦悶中的幻覺。
世事的冷漠,與兄長的冷漠。那坐在山中除了修行、不問世事的兄長,一度讓她消沉。
而今、而今……
她壓抑著自己的情緒,這才真正地發自內心:“若你所求是此,哥哥,我確實會幫你。隻希望你成功之後,不要忘了你今日的話。
“不論你說的是真是假,我都當你是真的。”
屋中剩下沒說話的,隻有杭古秋了。
然而杭古秋能如何呢?
他隻好苦笑。
從來都好說話的他,這一次依然好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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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京門的比試堂中。
江雪禾身覆風帽,坐在一桌前等候。
他旁邊坐立不安的人是陳子春。
身為一個外門弟子,陳子春第一次陪師兄來內門的比試堂,他心中還是露怯的。
周圍弟子們有意無意的打量……
陳子春小聲:“師兄,要不我還是走吧?”
江雪禾聲音平和:“修道之人,當凝神自持,不因外人口舌妄言而心神不寧。”
陳子春似懂非懂:“師兄帶我來這裡,是教我練心性?”
少年看著他那風帽師兄的端秀,便再次感動了:“師兄,你對我真好。”
江雪禾:“……”
他隻是讓陳子春幫他帶東西的。
不過江雪禾從來不會糾正彆人的誤會。
陳子春坐在他旁邊,努力抬頭挺胸,學著師兄的樣子,收斂氣息,平心靜氣……
陳子春冷靜下來,看到比試堂中另有一道嬌小的身影,和弟子們混在一起說話。
方才是他太慌了,他此時凝神,才聽出少女聲音。
他一下子驚喜:“師兄,是緹嬰!”
他的師兄很平靜:“嗯。”
陳子春叫緹嬰,但他叫了幾聲,那小姑娘本是笑嘻嘻的,一回頭看到他們——
緹嬰:“哼。”
她扭過臉,繼續和其他師兄師姐玩了。
陳子春後知後覺,看江雪禾。
小師妹好端端的,總不至於哼他吧?莫非是哼江師兄?
呃……那江師兄叫他來這裡,好像不是單純鍛煉他心性了,有可能是為了哄緹嬰……
陳子春瞬間心酸。
“砰。”
一把劍砸在桌上。
陳子春發呆悵然中,聽到一個女子驕橫而不耐煩的聲音:“給我倒杯水,謝了。”
他一抬頭,看到一個滿身是血的少女入座。
少女身上血跡斑駁,睥睨來的一雙傲氣的眼睛,讓陳子春周身僵冷,記憶回到酸與被困於五毒林的那一日……
不,是自己被她束縛神魂,被她殺死,再被她用穢息喂養。
睜開眼,五毒林陰氣重重,身著紅嫁衣的少女漫不經心地瞥他一眼。
她目中有些困惑,好像想不通什麼事。但是見到大妖睜開眼變成了無支穢,她終是離開,對他露齒:“你就待在這裡償還你的罪孽吧。
“覺得我對不起你,日後本事厲害足以離開,能衝破封印了,就來找我報仇。
“記住了,我叫花時。”
花時!
那分明是酸與跟花時的過往,承受的人卻是陳子春,身體一聽到這個聲音、看到這個人,就本能畏懼的人,也是陳子春。
陳子春發著抖。
冷靜、冷靜。
我不是酸與,我不是酸與,我和她無恩無怨……
花時手一拍桌子,不耐煩地怒喝:“倒杯水,聾了?!”
她剛從艱難的比試中殺出來,對方在比試中算計了她,讓她差點折戟。花時心情極差,隻是叫一個弟子倒杯水,對方卻磨磨蹭蹭不動。
花時抬眼怒視,目光凝住——
她看到江雪禾端坐桌旁,對她的話聞所未聞。她驕橫刁蠻的吩咐,他就好像沒聽到一樣。
花時咬牙:好,江雪禾,本事不比她差,有些傲氣。而且這人一貫不怎麼理會除了緹嬰以外的其他人,不給她倒水,是正常的。
花時再看向臉色蒼白、額上滲汗的陳子春。
她看到陳子春力持鎮定,卻連放在膝上的手都在微微發抖。
他好像想為她倒水,又好像在控製著自己……
花時:“……”
少年這副臉白如紙、灰白頹然模樣,讓她不禁恍惚,反省自己:我的聲音太大了?把人嚇到了?
花時語氣放緩:“給我倒杯水?”
卻見這少年抖得更厲害。
他低著頭……
花時琢磨出一些不對勁。
她手置於身側,慢慢開始掐訣,冷然:“這麼怕我?我認識你?抬頭,給我倒杯水。”
陳子春艱難之際,緩緩要伸手去碰茶壺,另一個嬌氣又清脆的少女聲音插入:“陳子春,給我倒水!”
緹嬰!
陳子春一下子如同遇到了救星。
他顫抖著手去給黑著臉的緹嬰倒水,不經意地抬眼,看到江雪禾的風帽動了動,終於朝這個方向看過來了。
江雪禾溫聲:“一杯水而已。”
緹嬰鄙視地看著那手發抖的陳子春。
她再瞪一眼江雪禾。
什麼壞師兄,看到花時這麼欺負人,他也不吭氣。
風帽之下,江雪禾微微一笑。
緹嬰抬頭就和花時吵:“你沒有手呀?就會使喚彆人,你以為這裡的人,都是你家中仆人啊?”
花時咬牙切齒:“緹嬰,你又討打,是吧?”
二人說著就吵起來。
而且比試堂中無法動用靈力,兩個人隻能吵。
花大小姐家世好,雖然脾氣壞,卻還真不知道幾個罵人的詞。緹嬰是鄉野小丫頭,罵人口條好,氣得花大小姐不管能不能用靈力,先抓起劍來砍她。
緹嬰跳起來便逃。
她回頭,衝呆愕的陳子春扮個鬼臉。
陳子春:“……”
身邊靜下了,陳子春忍不住笑了。
他小聲:“小嬰真可愛。”
江雪禾沉默半晌。
半晌後,他道:“我在這裡,恐怕她不會再來了。”
陳子春便確定,緹嬰和江雪禾應當是吵架了。
陳子春便勸江雪禾:“小嬰年紀小,不懂事。師兄你讓讓她,有什麼話,慢慢說嘛。”
江雪禾心想:我已經十分讓著了。
可她的修為恐怕真的有問題,她的識海不讓我進……
江雪禾最開始以為緹嬰是懂得男女之防,才防備他,但是那夜的試探,讓他確定,她的修為恐怕有些不妥。
識海能看到一個人的所有秘密。
這才是緹嬰不肯給他看的原因。
江雪禾有些煩躁:難道緹嬰的靈力,比自己以為的還要弱?緹嬰為什麼不相信自己?
他壓下心中那些煩躁,對陳子春說:“若是她肯停下來,聽我說話,也罷。但是,她見我便跑。”
宛如他是什麼洪水猛獸。
陳子春:“啊……師兄,你做了什麼對不起小嬰的事?”
江雪禾無言。
他半晌隻說:“你留在這裡等她,把這個乾坤袋中的東西給她。你告訴她,她的下一場比試對象水平不低,讓她當心些。比試完了就出來,不要留戀著玩。
“還有……”
他遲疑半晌,最終說:“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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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雪禾走後,陳子春等了很久,才等到緹嬰回來。
緹嬰在比試堂外探頭探腦,發現江雪禾不在了,她既慶幸,又有些悵然若失地過來。
陳子春便按照江雪禾吩咐的,把東西都給她。
緹嬰起先不在意,但是陳子春從乾坤袋中取出的東西太多了——
除了靈丹妙藥、可直接用的符紙,還有兩身乾淨的衣服,還有泥人、糖果。
陳子春自己取出這些,都感受到周圍人古怪的打量,他面頰滾燙。
他心中抱怨:小師妹隻是去比試,又不是去踏春玩耍,師兄怎麼給的這麼多?
緹嬰低著頭。
她伸手玩那個泥人,忽然道:“是師兄的東西吧?”
陳子春顧左右而言他:“你叫我師兄啊……”
緹嬰冷笑:“我是說江雪禾。”
陳子春還想掙紮,緹嬰直接用一把小匕首挑起他下巴,讓他看她的眼睛。
緹嬰的眼睛圓潤水靈,此時覆著冰雪,帶著微微怒意。
陳子春靜下了。
陳子春說:“誰讓你不肯見師兄。”
緹嬰憋氣。
她又垮下肩,沉著臉。
她想他都要走了,管她做什麼?
陳子春心軟下來,過來哄她,告訴她,她的下一場比試對象很厲害,江雪禾很擔心她,才給她這些的。
她不好亂發脾氣的。
緹嬰怒道:“可是我又打不過他!”
陳子春怔住。
緹嬰拍桌子:“他要是真的想堵我,拿什麼東西定住我啊,逼迫我不就好了。我動不了,不就隻能聽他說話了。我動不了,不就任他為所欲為了!”
陳子春:“……”
緹嬰趴在桌上大怒:“可是他沒有!他不是真心的……”
他還要走。
憑什麼二師兄來了,他就要走呢?
她不能左邊大師兄,右邊二師兄嗎?
陳子春正支支吾吾想勸,沒想到緹嬰抽搭著,自己想通了。
她紅著眼,抱著糖果泥人,慢慢說服自己:“他下次逼迫我的話,我就假裝打不過他好啦。”
陳子春:……可你不就是打不過嗎?
緹嬰自說自話:“我跟他說,他和二師兄可以都陪著我的。他要是不喜歡,就、就,七天裡,一、三、五是他,二、四、六是二師兄好了。”
陳子春:“……”
雖然不知道哪裡冒出來一個二師兄,但是緹嬰你說的話,這是什麼渣言渣語啊。
緹嬰睜著濕潤烏靈的大眼睛,充滿暗示地看著陳子春。
對面的少年乾笑一聲:“你不會想要我把這話告訴江師兄吧?小嬰,我恐怕他不會喜歡聽你這種話的。”
緹嬰恍然。
她為難片刻,說:“好吧,我也沒那麼喜歡二師兄啦……那就一、三、五、七是他,二、四、六是二師兄好了。不能再多了!二師兄會不高興的。”
陳子春:“……問題不是這個……”
緹嬰拍桌子:“就是這個!你去說!”
她天真地以為,隻要說完這個,江雪禾就會答應她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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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春被緹嬰逼著,真的去和江雪禾說這些了。
他說的時候,緹嬰已經進入了比試,不必跟江雪禾面對面。
陳子春告訴江雪禾這些的時候,心情有些忐忑。
雖然江雪禾看著脾氣很好,可是陳子春從來沒有忘記江雪禾殺酸與那一夜時的淩厲風采。
小嬰的渣言渣語,恐怕會真的惹怒江雪禾。
所以陳子春傳話時,還要為緹嬰修飾一下:“……她年紀小,不懂事……”
這話,說的陳子春自己都恍惚,覺得過於耳熟。
然而他聽到江雪禾低啞的一聲笑。
他聽到師兄慢吞吞一聲:“原來如此,我知道了。”
陳子春:“……嗯?”
不等陳子春回神,江雪禾撩袍負手,溫聲:“我們去比試堂等小嬰出來。”
陳子春:“師兄,你真的懂嗎?”
江雪禾眉目一斂,春波漾漾:“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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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嬰在彆彆扭扭地,向他低頭呢。
她第一次跟人這樣,總是生疏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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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雪禾和陳子春回到比試堂等候緹嬰的時候,緹嬰置身在“天目通”安排給她的秘境中。
有了之前無支穢的烏龍,緹嬰現在進秘境,都會十分認真地把玉牒上的任務要求看一遍,再行動。
哦,這一次的比試內容,是殺妖獸。
但是……
緹嬰抬起眼,看到漫漫雪飛,迷霧重重,荒蕪淒涼。
她置身在這雪道上,茫茫然。
……妖獸在哪裡呢?
這麼冷的天,什麼妖獸能活啊?
她忽然聽到少年們的說話聲。
緹嬰扭頭,看到一行神采飛揚的少年們,在迷霧雪影深處一晃而過。
在那群走過的少年中,她看到了一個人影——
冰肌玉骨,眉目雋秀皎然,說話間便仰頭輕笑,隨意一瞥間,他眼波如春,光華耀目。
這個人,年少稚嫩,卻、卻……
和緹嬰在江雪禾識海中看到的少年元神長得太像了。
讓緹嬰一眼就認出這是江雪禾。
緹嬰脫口而出:“師兄!”
那少年似乎聽到了喚聲,回頭望她一眼。漫不經心,流波豔麗。
眼中仍是帶著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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緹嬰確定這是江雪禾。
隻是他好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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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誰也不知道,這個少年,是江雪禾,也不完全是江雪禾。
他是十四歲的、被江雪禾藏起來的夜殺。
十四歲的夜殺,比現在的緹嬰,年齡都還要小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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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試堂中,江雪禾忽然一陣心中燥熱,覺得哪裡有不妥。
可他想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