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天上玉京7 她不應讓外人看到這副樣子……(1 / 1)

大夢 伊人睽睽 19249 字 6個月前

緹嬰最終還是跟江雪禾去了藏書閣。

已快到閉閣時間, 且這些日子,因為幾個優秀內門弟子來這裡領罰,起初大家好奇地來圍觀, 然而領罰的弟子中, 花時和黎步脾氣都很差, 大家被罵走,漸漸也不來了。

於是,此時此刻的藏書閣,隻屬於緹嬰和江雪禾兩個人。

不過, 那又怎樣?

抄書太無聊了。

素色風帽疊起放於一旁。

江雪禾懸腕寫字寫了一會兒, 一個紙團向他砸過來。

他沒有躲,低垂著眼, 任紙團砸到額上,再從額頭砸到手中狼毫上。

狼毫輕輕晃一下, 本子上的字跡便一抖, 墨汁濃鬱一筆,形成一團黑漬。

江雪禾頓一頓, 非常淡然地撕開這一頁,打算重新抄。

他抬頭, 看向緹嬰。

壞蛋趴在桌上, 也不好好寫字,正衝著他笑得一臉促狹。

江雪禾目如清波緩流, 不說她什麼。

緹嬰是要說什麼的:“師兄, 你收走我的話本, 什麼時候還回來啊?”

書閣寫字,她不寫,還滿腦子話本。

按照她的秉性, 最後拖拖拉拉必然寫不完,需要他幫忙。他幫忙也罷,多熬一會兒便是。但是他熬得久了,陪她離開藏書閣時,她又叫嚷著好困、好累,要休息。

不肯修煉。

江雪禾微愁。

如此,她要如何優秀得矚目,成功拜師沈行川?

難道此路不通,江雪禾需要另辟蹊徑嗎?

江雪禾沉思間,緹嬰懨懨發惱,拍桌子:“我的話本,我的話本!”

江雪禾這才將心神放到她的話本上。

他這幾日忙著監督她練功,並沒有空查看她的本子。

她的話本數量過於多,江雪禾一時間也篩選不完。

江雪禾便答:“師兄還沒看完。”

緹嬰當然知道他看不完啦。

她故意的!

緹嬰便捧心,怏怏不樂:“我從小到大都是沒朋友的,我隻有話本陪著。可我這麼聽話,師兄不讓我看,我就不看了。雖然不看話本的日日夜夜,我傷心無比,心焦無比,難受得不行……”

她偷偷看江雪禾。

江雪禾一邊寫字,一邊抬眼望著她。

他眼中噙著一抹了然的笑。

可他並不阻止她的矯情,反而眼中笑意比以前多了很多。

什麼呀——鬨得她是他的開心果,逗他樂一樣。

緹嬰生氣地板起臉,不發癲了。

江雪禾問:“怎麼不說了?”

緹嬰硬邦邦,冷漠無比,堅持黑著臉,不肯逗他開心:“總之,你收走我的話本,還沒有還給我。你對不起我,你要哄我。”

她覺得她語氣還不夠凶。

緹嬰趕緊加一句:“我超難哄的!”

聞言,江雪禾眼中波光流轉。

他也不知是好說話,還是饒有趣味:“如何哄?”

緹嬰趕緊提條件:“你替我抄一日書……不,兩日!我才能被哄好!”

江雪禾:“若是不哄會如何?”

緹嬰一呆。

她沒想到他會不管她——師兄不是超愛她的嗎?

師兄都對她放任這麼久也沒脾氣了!

若是他不哄……

緹嬰道:“那你就見不到可愛的我了。沒有人陪你打坐,沒有人陪你吃飯,沒有人和你一起去比試堂,沒有人陪你說話。

“師兄,你這麼文靜,平時一定很寂寞的!”

江雪禾眼睛輕輕一眨。

遇到緹嬰後,他確實再不寂寞。

不過,他真的無所顧忌肆意妄為的時候……確實已經遠去太久了。

自從身負黥人咒,江雪禾便開始控製自己的脾性。

萬千罪孽馱身,逼他瘋魔。

可他不想瘋。

他才十幾歲的人,除了殺人也沒做過什麼有意義的事,人生中少有的溫馨,來自師父來自千山。他尚沒有去過千山,尚沒有看著師弟師妹長大,他如何甘心被黥人咒拖入深淵萬劫不複呢?

待有一日,師妹離開了,他才會……

緹嬰伸手在他眼前晃:“你不理我嗎?”

江雪禾回神。

他收斂心神:“好,我幫你抄。”

緹嬰登時忘了板臉,歡呼一聲。

她扔開書本就想跳起來跑了。

但是江雪禾加上下一句:“師妹趁這段時間,打坐修煉吧。玉京門的功法你不是已經聽了好幾次,你說你學不會,更應該多加練習。”

緹嬰色變。

是了。

除了比試,還有抄書,除了抄書,還有修煉,除了修煉,還要聽課。

緹嬰不太情願。

江雪禾:“想想你未來的師父。”

緹嬰:“……”

江雪禾:“想想天之驕子,天選之人。”

緹嬰:“……”

江雪禾:“想想……”

緹嬰捂耳:“討厭!彆念了。”

她太委屈了:“我修煉就是了。哼哼哼,怎麼你不修煉啊?我以後也要監督你!”

江雪禾好整以暇:“因為我沒有你那麼宏偉的目標,我又不想拜那麼厲害的人做師父。”

沈行川……

他躲還來不及,怎可能湊到沈行川眼皮下晃。

斷生道出來的罪人,天地不容,沈行川好歹在他年少時幫過他,他還是不給沈行川找麻煩了。

緹嬰好奇:“這也不要那也不喜,你無欲無求,那你留在玉京門做什麼?”

江雪禾看著她。

緹嬰:“怎麼了?”

江雪禾聲音在寂靜書閣中又沙又暖:“你說我留在玉京門做什麼?”

緹嬰心跳快一分。

她慢慢抬起書,擋住自己的臉。她又不甘心,從豎起的書冊前抬起眼,偷看江雪禾。

師兄眼眸星子一樣,弧線很好看,但是眼中光有些暗,眼尾處,還有些黥人咒殘留的不起眼的傷痕……

緹嬰心突然很靜,很空茫。

她慢慢把自己重新藏到了書後。

--

江雪禾預計緹嬰能安靜半個時辰。

但緹嬰隻堅持了兩刻便撐不住了。

江雪禾寫字時,一重裹著什麼的光向他砸了過來。

他側過臉輕輕一躲,那光在他臉旁炸開,“啪嗒”一聲,一道小水花仍是落到了他臉上。

緹嬰快樂地笑起來。

她說話一向自吹自擂:“你不是讓我修煉嘛?這是我的禦水術,我超會的。”

她是水靈根,縱是她打算專心學劍,日後用到靈力的機會少,但是基本功,江雪禾是逼著她學的。

江雪禾緩緩抬眼。

他睫毛上沾著水,濕漉漉的。水霧弄濕他視野,他輕輕眨一下眼,睫毛上的水便滴答一下,落在腮上。

弄濕了一點發絲。

少年目光無奈地看過來……

緹嬰心慌地彆過臉。

江雪禾道:“藏書閣不讓使用靈力的,你不知道嗎?”

緹嬰掩飾自己不知所謂的心慌,立即抬頭瞪過去,氣衝衝:“那你去告密!告密精,哼!”

江雪禾一怔。

她這就氣惱了?

莫不是……

他心中一動:緹嬰一直記恨著他告密靈根之事,記恨因為他,她被罰。

江雪禾垂下眼。

緹嬰低頭琢磨自己在心煩什麼時,一道很清的光,向她臉上砸來。這術法來的很慢,緹嬰心不在焉之下,都能躲開。

而她錯愕抬起眼時,自己臉邊也炸開了一道小水花。

緹嬰吃驚地瞪圓眼睛,看著江雪禾:

她的師兄!

她那文靜爾雅從容澹泊的好人師兄,居然用術法偷襲她!

跟著她學壞了!

緹嬰:“你怎麼能這樣?”

江雪禾眸子似乎彎了一下:“嗯,怎樣?”

他筆尖一轉,一個訣隨意一捏,另一波小水花,向緹嬰襲來。

緹嬰登時興奮起來!

有人陪她玩,不在意藏書閣的規矩陪她鬨,她自然放縱起來。

緹嬰摩拳擦掌,向師兄展示自己的修煉成果:“看我的看我的!”

江雪禾陪著她玩耍。

起初動靜太微弱,難以察覺。但是二人施用術法的靈力,在空氣中流動,殘餘靈力堆積得越來越多,江雪禾突地聽到細微的“哢擦”聲,正在漸漸逼近。

江雪禾猛地抬頭,看向自己判斷的方向。

在藏書閣的高窗處,一道機關在靈力的波動下,露出端倪,對準下方的少年少女。

陣法忽亮,機關發射條件滿足,三支旋轉的小箭在靈力的掩飾下,向下襲來——

江雪禾來不及呼喊,並且他也知道以緹嬰的反應和能力,即使他提醒,她也躲不開。

江雪禾驟然起身。

少年灰淡的道袍倏地展開,他動起來迅疾淩厲。緹嬰錯愕地仰臉看著寫字的師兄忽然騰空而起,向自己撲來。

她確實反應不過來。

一瞬間,緹嬰被江雪禾撈到懷中。

少年帶著她原地瞬移。

高窗之處的箭連續射擊。

射得不算準,足以讓江雪禾帶著一個人躲開。

緹嬰暈乎乎地撞在江雪禾懷中,再一次聞到師兄身上清冽的雪一樣的氣息。她抽空向外看一眼,見很多箭隻飛來,二人就像白鶴一樣在半空中飛旋躲避。

師兄是真的很厲害的樣子。

這麼多箭,碰到桌子、牆壁、書架,便會消失,再一次回到機關中,再一次重新發射。似乎不射到人,箭就不會停。而江雪禾竟然能一一躲開。

緹嬰為此放下心。

但是她聽到江雪禾的低聲:“小嬰,情況不對。”

緹嬰從他懷裡抬頭:“什麼——啊。”

地面崩裂,江雪禾踩到地面便感覺不對。他再一次提氣而走,輕飄飄拂過牆壁。但隻是衣袖碰到牆壁,牆壁都開始裂起。

藏書閣下方的書架,開始快速轉動,變幻位置,讓江雪禾二人無從落地。

同一時間,上方天窗打開,陣法的光亮得,連緹嬰都足以看到。

一重浩大的洪流,向二人襲來。

洪流直襲二人,靈力充盈帶著殺機。江雪禾不敢再隨意亂動,隻覺得在陌生機關下繼續亂來,恐怕會導致更厲害的陣法。

何況,這裡是玉京門的藏書閣,來往都是門派弟子。縱是不小心碰到了機關,玉京門也不應對自己的弟子格殺。

想清楚這一點,隻需要一瞬。

而在緹嬰的慘叫中,二人一同被洪流擊中,被洪流壓到了地面裂開的縫隙中。

水流繼續。

江雪禾與緹嬰如同落到一片海水中,呼吸屏住。

緹嬰抬頭,震驚地發現二人四面八方都是牆壁,他們仍在裂縫中向下墜落。澆下來的水在裂縫中,形成了一道逃無可逃的海潮,包裹住了二人。

空氣瞬間被擠壓出去。

同時,緹嬰發現,四面八方的牆,在向她和師兄逼近。

在緹嬰腦子亂哄哄地發現這些時,四面八方的牆壁已經擠壓的,隻給二人留下了寸息距離。

“刺拉拉”。

牆壁仍在向中間圍堵。

飄在水中,無法開口,緹嬰惶然地抓著江雪禾衣袖,求助地看著師兄。

怎麼辦?

牆壁擠到了二人肩膀處。

江雪禾需要抱緊她,與她緊貼著,才足夠在這狹小至極的空間存在。

但江雪禾一向平靜的面色,都有了些凜然。

因為牆壁還在繼續縮壓。

怎麼回事?

緹嬰整個人埋入他懷中,水流湧動,四方逼仄,牆壁再擠下去,他二人如何落腳?

緹嬰後背碰到了牆。

她試圖用術法轟開,可是作用不大。這應該是一個早已布置好的陣,自然不可能讓他們輕易解開。

緹嬰後背開始被擠得痛了。

牆仍在推著她向前。

然而緹嬰再前進不了……師兄也被後方的牆逼著,動彈不得。

倒是左右方向的牆,開始停下來了。

這說明到一定程度,是可以停下的。

玉京門不會給弟子布置必死陣法。

但是、但是……緹嬰脊骨被壓痛,她的前方心口,柔軟處緊緊貼著師兄,也開始被擠得痛。

牆卻還不停。

緹嬰腦中亂動,飛快想著辦法。

她倏而給自己施了一個變身術,倉促之下,希望自己三腳貓的功夫不要掉鏈子,在此時能夠靈驗。

江雪禾顯然與她想到了一處。

緹嬰為自己施法時,江雪禾同樣一道術法,落在了她身上。

二人一同使出的變身術靈驗,緹嬰嗖一下,在原地消失。緊接著,一隻通體雪白的靈貓,出現在了原來的地方。

貓柔而無骨,小小一隻,攀住江雪禾的手臂。

小貓沿著江雪禾的手臂,瑟瑟發抖地抓著他衣袖,爬到了他袖中。江雪禾來不及阻止,那沒有骨頭的小貓就在他袖中鑽來鑽去,尋找合適的她能夠待著的地方。

接著,牆壁終於不再繼續逼近擠壓了。

浸在水中的少年袍袖飛散,發絲淩亂。

濕漉漉的小貓從他袖中鑽入,再從他脖頸後方爬了出來,跪在他肩頭。

小貓泡在水中,看著牆壁不再擠了,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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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雪禾袖中手輕輕握拳,忍耐地閉目,睫毛輕輕一顫。

他不能失控。

小貓還趴在他肩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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緹嬰站在江雪禾肩頭,從貓的視角打量這個小密道。

往上看不到頭,往下便是師兄的發絲、頸上的傷痕一直到他耳後……

緹嬰顫了一下,發現她好像給他脖頸抓出了一道傷……

緹嬰心虛地低頭看自己的爪子,又好奇地拿爪子輕輕蹭了蹭他的脖頸。

江雪禾倏地伸手將她撈入懷中。

他垂目看著靈貓圓潤烏黑的眼睛——真的和他的小師妹,一模一樣。

江雪禾斂著目看她。

緹嬰仰著臉,從未見過放大版的師兄的面容。

這麼的大,這麼的秀,這麼的淨……

她的尾巴纏上了他脖頸。

緹嬰開始感覺到空氣的稀薄,呼吸開始艱難。

她的靈力不如常人。

在這種時候,靈力的枯竭會放大,緹嬰無法從識海中獲得力量讓自己堅持,她呼吸在水下,開始越來越難。

這是一種隻有她自己知道的枯竭。

她喘不上氣,能求助的隻有師兄。

緹嬰著急地在江雪禾懷中鑽來鑽去。江雪禾想撈她,卻每每錯手放過她。

她再一次從他領口中鑽出,江雪禾將她舉到自己面前,目光肅然,示意她不要鬨了。

在江雪禾錯愕迷茫之時,小貓濕潤的三角小口,倏地湊上前,在他唇上輕輕點了一下。

江雪禾眉毛一跳:“……”

他怔然,手上一鬆,小貓向下掉去。但是緹嬰靈活無比,抱著他脖頸不撒手,看他反應不過來,她再次在他唇上點了一下,慌亂地抬頭看他。

水泡浮在江雪禾額角。

他低垂的眼睫上也沾著水。

他在緹嬰絕望之際,將她撈到了懷裡,春水一樣的目光,俯下看著這隻仍試圖攀他的小貓。

緹嬰耳邊,響起江雪禾的傳音入密:“你是不是呼吸不了了?”

緹嬰驚喜。

她已經靈力枯竭到用不出傳音入密,還以為自己要絕望地死在變身的小貓身上,但是師兄……終於明白了。

可是、可是……緹嬰變身的小貓,為了方便躲那牆壁,她是格外的柔軟,身上一根骨頭都沒有,江雪禾怎麼摸得出她的靈脈?

果真,緹嬰發現江雪禾抓著她的貓爪,幾次都摸不出來。

他想渡她靈力,實在無從下手。

小貓的眼中默默噙了淚。

她眼前已經發黑,金星亂轉,她必然會死在這個莫名其妙的密道中……

江雪禾倏而湊近。

緹嬰意識模糊之際,聽到江雪禾沙啞的聲音:“師妹,張口。”

絕望之時,彆人讓她做什麼,她當然做什麼。

小貓張開口。

一重靈力,從三角小口中,鑽入靈脈,深入識海,補充她枯竭的靈池,救活她。

緹嬰眼前漸漸清晰。

她看到了江雪禾放大的湊得極近的面容。

近得……她看得清楚他唇上的每一道淺痕,分得出他唇的顏色是哪種紅,他的臉頰蒼白無比,舌尖卻是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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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片深海一樣幽閉的狹小密道中,江雪禾托著一隻貓,舉到他面前。

他俯上前,微微張口,唇幾乎與小貓挨上,卻又沒有挨。

在水底漂浮間,師兄面容清雋得過分,唇瓣嫣紅得厲害。

他閉著眼不看她。

緹嬰卻數得清他每一根睫毛上的小水泡。

清而豐的靈力從他口中,渡給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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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應該是道侶之間才會用的親密至極的渡靈力方式。

緹嬰不知道。

隻知道師兄是好人。

隻知道……自己看著師兄這樣的臉,看著他頸上的傷,他抱著自己的枯如柴的手。她鬼使神差地想,她想看到他識海中那般沒有傷的樣子。

時間好像靜止了。

時間又好像流走得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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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藏書閣秘境中動靜,外面的人是不知道的。

外面的人還在津津樂道巫神宮今日的威風,在猜測大天官當時色變的原因——是預見了什麼災難。

南鴻去和花長老商議事情了。

商議的內容,眾人不知。

而商議的結果是,月明星稀,客房中燈火幾點,南鴻坐在長案前,翻遍了玉京門弟子們今年的名冊錄。

過於遙遠的大天命術,不會將所有細節完全展露。

南鴻猜,這應該是自己今日施用大天命術時,沒有再從那些弟子中找出會殺害自己的人的原因。

但是天命術失效,大天官的身份卻不會。

南鴻冷冷地看著這些名單——他從裡面,一眼看到了“南鳶”這個名字。

大天命術預見一切。南鴻眼中光轉,漸漸的,他握著名冊的手開始顫抖,心中生懼。

南鳶。

南鳶!

他那個……自出生後,就被拋棄、被吩咐殺掉的女兒。

那個剛出生的女兒,他就從她清澈的眼中,看到了巫神宮覆滅、滿門皆死的一幕。

這是一個不祥的女兒。

這個孩子自出生那一瞬,就成為了南鴻的天敵。

他囑咐人殺掉這個孩子……可是如今看來,這個孩子沒有死。

她非但沒有死,她還知道她自己的身世。她取名南鳶,出現在玉京門……她是否就是今日自己預見中的那個,會殺掉自己的人?

南鴻眸色晦暗不明。

看來,有人救下了他這個女兒。

大天命術,修的天命。

他從不違抗天命。

他唯一懼怕的是——自己的死,巫神宮的覆滅。

南鳶,絕不能留。

南鴻囑咐外面聽候命令的神女與天官:“明日拿到玉京門在山下挑選的那些想拜師的弟子名單,看其中是否有屬意我巫神宮的。

“用天命術暗示挑選的人,告訴他,我明日會要求玉京門將‘天目通’的試煉,普及所有人。若有人能在’天目通‘的試煉中,殺死南鳶,他將直接是我的親傳弟子。

“下一任的大天官,或者大神女,將是他。

“還有,查當年,是誰救下的南鳶,格殺勿論。”

南鴻似笑非笑,看著自己窗外的徒弟,喃聲:“當然,你們要是殺得了南鳶,我也選你們。”

神女和天官在外應下:“謹遵大天官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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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深夜,藏書閣應該沒有人了。

沈玉舒來這裡挑選幾本書。

她還沒有屬意的內門弟子,但是她今年必然會收徒。她和兄長,都到了該收徒的時候……

沈玉舒意外的是,當自己告訴兄長說自己要來藏書閣為未來徒弟挑選課業時,那個從來冷漠得像是沒有感情的兄長,居然說:“我陪你一起。”

沈玉舒驚愕。

她還以為沈行川除了他那把化出人形的劍月奴,不在意任何異性。

於是,藏書閣的甬道中,沈玉舒提燈而行,沈行川在後。

沈玉舒向她兄長淺笑:“兄長是有什麼要避開人的囑咐,才跟我來這裡的嗎?”

沈行川頷首。

沈行川淡然:“你對掌教之位,可有什麼想法?”

沈玉舒一愣,然後失笑。

她搖頭:“我能有什麼想法?論修為,我不是第一。論資質,我是大長老中最差的。論功績,我也沒什麼值得提的……那掌教之位,和我毫無乾係。”

她說著,忽然停頓。

她驀地抬頭,看向沈行川。

她慢慢道:“難道你有想法?”

沈行川面色冷淡,不置可否。

他說:“未嘗不可。”

沈玉舒:“你瘋了……”

憑他們的家世和資格,怎麼和那幾位長老比?

世人眼中的劍修,竟有一逐掌門之位的想法,這怎麼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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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書閣下方的水中狹道裡,化身小貓的緹嬰趴在江雪禾懷中,開始犯困。

她估計自己和師兄今夜會被困在這裡,隻有明日藏書閣的長老來當值,才會救二人出去……

緹嬰忽然聽到了細碎的聲音。

江雪禾傳她的靈力過於多,她難得的耳聰目靈,竟然注意到了來自上方的很小很小的聲音……

緹嬰一下子抬頭,向著水流來處看去。

她辨彆之下,驚喜萬分:“沈長老!”

小貓眼中光華閃爍,流離豔美。

英雄救美的沈行川沈長老的聲音……她未來的師父來救她了!

緹嬰當即踩著江雪禾的肩,向上遊,給上方傳遞消息。

江雪禾一把將她撈回來。

緹嬰不解。

江雪禾面容平靜,眸子漆黑,將她上下看一下。她從師兄過於清靜的眼中,看不出他的絲毫情緒。

下一刻,緹嬰被塞入了江雪禾袖中。

江雪禾傳音入密:“莫動,我來。”

緹嬰即使換回人形,也是一身濕漉。

她不應讓外人看到這副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