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天上玉京3(二更) 這也叫懲罰啊?……(1 / 1)

大夢 伊人睽睽 10317 字 6個月前

緹嬰跟在江雪禾身後, 進了江雪禾和陳子春的住處。

緹嬰好奇地打量屋子。

但她很快沒了興趣:玉京門男弟子和女弟子的住舍,區彆並不是很大,一樣的簡樸, 一樣的兩張床兩張桌,生怕弟子過於奢侈。

緹嬰左右看了看。

她嫌棄凳子不乾淨,嫌棄陳子春的床有汗味, 她一跳便跳到江雪禾的床榻上。

師兄連褥子都沒鋪,這裡潔淨得很。緹嬰坐上去, 還能隱隱聞到少年身上的暗香……緹嬰抱緊自己的書, 不自覺地緊張一下,又晃著腿, 自己開解自己的緊張。

江雪禾關上門回頭,便看到緹嬰熟門熟路地坐在他的床上。

旁邊陳子春驚愕地看著緹嬰。

緹嬰看到他們兩個, 揚眉:“怎麼啦?”

陳子春說不出這種古怪,隻好搖頭。江雪禾素來溫和, 緹嬰料定他也不會說什麼,便挑釁地看師兄。

這一眼,緹嬰便再次注意到江雪禾頸上的累累血痕。

她目光縮了一下。

黥人咒真嚇人。幸好前師父及時救了她。

陳子春這才想起來, 提醒江雪禾頸上的傷。江雪禾淡然地道了謝,一道法術拂下——不管血是不是還在流, 起碼屋中二人是看不到了。

江雪禾立在門邊,烏眸望著她,忽然不明所以地問一句:“發帶你真的不要了嗎?”

他莫名其妙提什麼發帶,緹嬰想了一會兒才想起來。師兄眸子清潤, 即使不戴風帽,緹嬰發現自己也弄不清他在想什麼。

但是他一目不眨地看著她,說這話時, 聲音喑啞,暗湧拂動。

緹嬰茫然了一下,才回答:“不要。”

陳子春看出師兄妹二人之間旁人難以插入的氛圍,隻覺得自己站在這裡,實在多餘礙眼。

陳子春咳嗽一聲:“師兄,要不我出去轉一轉吧。你先和小嬰說話?”

讓陳子春與緹嬰雙雙意外的是,江雪禾回答:“不用。”

江雪禾對陳子春說:“這些話,你也應該聽一聽。”

陳子春和緹嬰面面相覷,雙雙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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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雪禾確實有些話,想認真和緹嬰聊一聊。

白天他被黎步牽扯了精力,當時隻怕再耽誤下去引起玉京門的懷疑,才匆匆帶著陳子春離開。此時此刻,休息了半宿,江雪禾恢複了些精神。

他需要陳子春待在一旁。

今夜的片刻失神……讓他不想和師妹單獨共處一室。

於是,緹嬰和陳子春排排坐,雙雙睜著迷茫的眼睛看江雪禾。

江雪禾斟茶喝了一口,才慢悠悠地斟酌著開口:“小嬰,你是非玉京門不可嗎?”

緹嬰不解。

她那雅致從容的師兄說話不緊不慢:“你以前是符修,四大門派中,巫神宮是神學之路,不必考慮;但剩下的觀天山與長雲觀,都是道術為主,比起玉京門,更契合你原先所學。

“你不應荒廢了你一身所學。”

陳子春還在消化四大門派的信息,就見緹嬰臉刷地拉了下去。

她冷冷道:“我不考慮道術,我不想學道術不想畫符,我想學劍。我就是要拜玉京門,你勸我也沒用。”

江雪禾觀察她。

似想看清她有多少決心。

小姑娘倔強而冰冷地瞪視他,隱有憤怒,隻差大罵“你這個壞蛋”。

江雪禾睫毛輕閃,垂了眼。

他放下手中茶盞,少有地推心置腹:“玉京門很古怪,不是一個合格的大宗門應有的樣子。”

陳子春聞言緊張:“哪裡古怪了?”

緹嬰雖然沒吭氣,但目光也透出幾分好奇。她隻是生他氣,不肯主動開口問罷了。

靈火燭下,許是私下空間讓人自如,江雪禾手指敲敲桌子,些許散漫、慵懶。

江雪禾慢條斯理地解說:“第一,無支穢的事。

“玉京門囚禁一個犯錯的大妖,在大妖死後,非但不淨化魂魄,還借助穢息與怨氣,讓大妖變成了無支穢,囚禁於五毒林中。

“這正如酸與假扮的陳大,一直試圖說服我們的道理——一個大宗門,用此種方式故意生出妖物,再囚禁無支穢,有些小氣。

“按照玉京門從上到下的淡定——我懷疑這種事,不隻一例。”

緹嬰和陳子春雙雙聽得怔住。

江雪禾豎起一根指,抵在唇下,繼續慢慢遊說:“第二,玉京門收徒無忌。”

陳子春緊張之下,迫不及待想說服他:“這不正是玉京門的慈悲嗎?其他大門派,都不肯中途收弟子,像我和緹嬰這樣年紀的,他們更絕不考慮。我們想中途修道,唯一可考慮的,不正是玉京門?

“玉京門百無禁忌,才成為天下第一大派啊。”

江雪禾撩起眼波,幾分流光閃爍:

“玉京門是天下第一派,是因他們繼承仙人的傳承。但是仙人是否存在過,至今有人存疑……比如長雲觀,他們一直懷疑玉京門從未出過什麼仙人。

“其次,玉京門收徒百無禁忌,並不一定是對弟子好。不知你們白日是否認真聽了,那掌事說,可以拿自己身上的術法,去換門派功德。而功德,可以拿來換門派資源。譬如法器、靈石、秘境。

“今日大家剛入門,激動者多,心動者少。但隨著在玉京門待的時間久了,功德不夠用的時候會變多。弟子們便都會用術法去換功德。這麼多的各類門派的術法堆在玉京門中……玉京門想要做什麼?”

陳子春對修真界認知有限,茫茫不知,但他確實從江雪禾溫和的話語中,察覺到了一絲凜冽寒意。

而江雪禾的目光真正盯著的人,是緹嬰。他最想說服的人,是緹嬰。

緹嬰終於不情願地開口:“你怎麼知道這些?”

江雪禾想一想,委婉道:“走南闖北多了,會想的多一些。你們可以當我疑心重,可我的疑心但凡有一絲可能成真,玉京門都不可不防。”

緹嬰反問:“那其他門派,你就知道沒問題了?”

江雪禾聽出她語氣不善。

緹嬰:“我是想學劍,玉京門有沒有陰謀是大人物的事,跟我有什麼關係。其他門派,有沈長老這麼厲害的劍修麼,有人能教我厲害劍術嗎?

“我還是選玉京門!”

江雪禾看她。

他道:“你不給我一個理由麼?”

他語調平靜,但聲音裡的淡涼,與平時的寬容全然不同。

緹嬰一下子雙目發紅,很是傷心:“是你討厭,想強迫我!”

氣氛有些僵持。

陳子春低聲相勸:“不要吵架,不要吵架。師兄妹有什麼好吵的?江師兄,有什麼話你好好和小嬰說,小嬰還是半大孩子呢……”

江雪禾側過臉,緩緩吐口氣。

陳子春不了解他的師妹,小姑娘有心事也不和他說,非一日兩日。但是江雪禾至今不懂師妹堅定選玉京門的原因……

而且,此時有黎步這個隱患,他雖下了咒,卻仍提防黎步的手段。若是能帶緹嬰離開,是最好的。

江雪禾看向緹嬰,緹嬰睫毛上掛著水,眼睛紅紅地抱緊書本,彆過臉不想看他。

似乎他再說一句,她就要掉金豆子了。

江雪禾心弦收緊。

過一會兒,江雪禾無奈道:“當真非玉京門不可?”

緹嬰悶悶地,抿唇不語。

然後她看到江雪禾身子後仰,摸了摸鼻子,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

他平時安靜如處子,此時笑意雖文雅卻無奈,春風拂柳般,才有了少年人的意氣風發。

這個笑容又足夠短,緹嬰沒反應過來,就見她師兄重新好說話起來:“既然你已做了決定,師兄隻好陪你了。”

緹嬰這才破涕為笑。

不過江雪禾說:“既然已決定入玉京門,那麼過幾日,你便尋借口,隨意將身上不重要的術法賣一個給玉京門,換功德用。陳子春身上沒有術法,這倒是安全些,不必再多想。”

兩個學生雙雙點頭,記下老師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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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雪禾說完玉京門的事,問緹嬰:“你在五毒林中受的傷如何了?”

緹嬰拍胸脯:“沒問題的!”

江雪禾蹙眉:怎會沒問題?她到底對她自己做了什麼……

怕師妹不老實,江雪禾隔絕了陳子春的五感,傳音入密:“可否讓師兄進你的識海看一看?”

少年沙啞的聲音驟然貼著耳珠響起,緹嬰嚇一跳。

她慌得捂住耳朵,發現陳子春茫然看她,江雪禾端正坐於原處。

燭火靜靜燃燒,鴉雀無聲的室內,她對上師兄無辜又淡然的雪眸。

……他壞得好自然呀。

她反應了一會兒,才捂著心口,抗拒地往後挪:“不要!”

江雪禾怔住。

他沒想到他會遭到這麼果斷的拒絕。他以為,師妹應該信賴他。

誰知緹嬰警惕十分:“前師父說了,我不能讓旁人進我的識海!識海是我最私密的地方,我不能讓人看!我隻能給我道侶看。”

她童言無忌,說“道侶”說得理直氣壯,半點不臉紅,還瞪圓眼睛,一副江雪禾想欺負她的樣子。

江雪禾:“……”

他性情素來沉穩,此時也不禁傾身,幾分玩味:“你不讓我進你的識海,你進我的識海,卻來去自如。是不是有點不講道理?”

緹嬰吃驚:“我很講道理呀。你、你和前師父一樣啊!你們的東西不都是我的嗎?我不是想要什麼,你們就應該給我什麼嗎?你怎麼這樣說啊?”

江雪禾無言。

他緩緩扶額,開始有點發愁。

師父平時,到底是怎麼教小嬰的……他似乎,任重道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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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一計悶棍的江雪禾許久無話。

緹嬰似乎察覺自己的過分,她跳下床,挪到他身邊,輕輕扯他衣袖,幾分討饒。

而江雪禾收回傳音入密後,陳子春看到緹嬰竟然來哄她師兄,不禁大為感動。

直到他聽到緹嬰說:“你不能生氣……我們明日要考試,你還要和我一起看書呢。”

江雪禾垂眸,撩起眼皮,輕輕望她。

緹嬰可愛十分,哼哼唧唧,繼續輕輕扯他袖子。

他面容溫潤,片刻後,道:“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緹嬰不高興了:“你訓了我一晚上了……好吧,最後給你一個機會。”

江雪禾從善如流:“白天時為什麼不高興,突然跑開了?”

緹嬰怔一怔。

她不好意思說自己的嫉妒,何況自己的嫉妒隻是猜測,還不知真假,說出來好丟臉。

緹嬰便裝糊塗:“我不記得了。”

江雪禾俯身,從她懷中抽走書,放到一旁方桌上。

他說:“下次遇到不高興的地方,直接與師兄說便是,不要動不動跑開,一個人生氣。”

緹嬰:“哼。”

她才不聽他的大道理。

她轉身就要捂耳跑開,江雪禾反應極快,將她手抓住,不讓她跑。

在緹嬰鬨騰前,江雪禾換種說話方式:“小嬰,一個人生氣生久了,會生病的。”

緹嬰半信半疑地在江雪禾懷中扭頭,仰頭看少年。

陳子春在旁,聽得敬佩無比。

他做了幾年妖怪,見了很多人,卻依然佩服江雪禾。江雪禾眼睛眨也不眨,就開始恐嚇小姑娘,還將小姑娘哄得一愣一愣的——

江雪禾說話調子潺潺,說了不少生氣引發的病症,最過分的一個婦人,還因為生氣,把自己氣死了。

講完這些,江雪禾柔潤烏黑的眼睛眨一眨,看著緹嬰。

宛如在說:聽懂了嗎?

緹嬰……聽懂了。

但是她猶疑。

她磕磕絆絆:“我不想把自己氣死……可我做不到,怎麼辦呀?”

陳子春聽得嘴抽。

卻見江雪禾板起臉:“那就罰你。”

緹嬰不服氣:“你罰我什麼?”

江雪禾:“打手心。”

緹嬰眨眨眼,她尚能接受,便點點頭。

於是,她前師父花了四年時間都改不了的她的壞毛病,有了向江雪禾屈服的趨勢。

而緹嬰乖起來是真乖。

她向江雪禾伸出手。

她噘嘴:“我今天生氣跑開了,你打我手心吧。”

江雪禾心中一下子柔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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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打師妹一下,也不是不能接受。

江雪禾斟酌著力道,輕輕訓誡她一下。誰想到緹嬰手心被打後,越想越不開心,不服氣。

緹嬰向他撲來:“不行不行,我也要打你!”

她又撲又鬨,江雪禾扶住她,低頭在她耳邊說了什麼。陳子春伸長耳朵也聽不到,隻見到緹嬰終是將江雪禾手抓住,在師兄手上重重打一下。

她仰頭望他,見他林下風致實在好看,頓時覺得自己不吃虧,這才眸子明璨,彎唇笑起來。

江雪禾素來不與人親近,近日卻開始沉迷這種親昵。少女在耳邊笑聲清悅,他分辨不出這些好壞,隻先放下:“現在可以讀書了,是不是?”

緹嬰快活:“嗯!”

陳子春快暈倒:……你打她,她又打回來。這也叫懲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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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陳子春大為不解的一夜,這一夜的讀書,卻畢竟如此和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