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五毒無情5 縱然我看錯了字,可難道你……(1 / 1)

大夢 伊人睽睽 8706 字 6個月前

陳大被打暈,緹嬰抬頭,看到狹小洞中,另一頭的玄衣少年。

他始終不摘風帽,洞中如此驚變,他也安然十分,不見慌亂。

寒風中,符咒可以阻擋妖怪們找到他們,卻不能阻止那滲人的歌謠。

緹嬰自我安慰:是妖不是鬼,是妖不是鬼,是妖不是鬼。

她定下神。

她起身繞開陳大,坐到江雪禾身畔,輕輕地扯一扯少年衣袖。

少年低頭望來,緹嬰咬唇,突然攤開手掌,掌中有一點兒糕點碎屑,往他面前湊了湊。

她結巴:“我還剩、剩了一點兒,舍不得分給獵人。師兄,給你吃。”

江雪禾一怔:她來討好他的嗎?

江雪禾風帽搖了搖:“我不餓,你吃吧。”

他這般寬容,反讓緹嬰心中起疑。

因為自己不好好讀玉牒的原因,害他們面對這麼強大的無支穢。江雪禾與她素昧平生,怎麼都不生氣的嗎?

莫非他也不是什麼清白人士?

緹嬰素來很壞,用壞念頭揣摩彆人,也十分心安理得。

她此時便問:“師兄,你一點都不驚訝,莫非你知道五毒林有無支穢?你難道是衝著它來的?”

江雪禾溫靜:“不算是。”

——他是衝著她來的。

不過五毒林此時情況危險,他又想了解自己這位小師妹的品性與本事,便暫時不想與她相認。

何況……在江雪禾想來,自己情況特殊,不便與人長日相處,與緹嬰相認對她並沒什麼好處。待二師弟找來領走緹嬰,自己功德圓滿離開,實也沒必要讓緹嬰知道自己是她的大師兄。

緹嬰狐疑地瞪大眼睛,正要質疑。

江雪禾:“師妹,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是不是?”

緹嬰一愣。

她想到自己的秘密……便壓下不悅,點了點頭。

緹嬰將糕點碎屑塞到自己嘴裡,嚼了個乾淨。

她甜脆的聲音因為吃東西而悶悶的:“禍是我惹的,我不連累你。你就在山洞裡好好躲著,我明日把陳大送下山,自己會解決那個無支穢的。

“等我結束,再來接師兄!”

江雪禾不動聲色:“師妹打算如何解決無支穢?”

緹嬰口氣很大:“殺了它。”

江雪禾心想:憑你的三腳貓功夫嗎?

難道她藏拙,師父有教給她厲害本事,她這兩日並沒有用出來?

江雪禾這般琢磨時,冷不丁抬目,隔著紗簾,望到了女孩兒剔透如墨玉的眼睛。

那雙瞳眸波光盈盈。

她像一個乖極了的貓兒,窩在自己身邊,驕矜地眨著一雙惹人憐愛的貓兒眼……貓兒不求他辦事,可眼睛盯著他。

江雪禾恍悟。

許是長日與人相交太少,許是太長時間沒碰到活生生的人……自家師妹,總要哄著的。

江雪禾便順著緹嬰的意,說道:“殺它是應當的,但豈能讓師妹一人奔波?你我一同進入五毒林,如今無支穢找上門,斷沒有我推責的道理。我願與師妹共進退。”

緹嬰果然喜歡他這個答案。

隔著紗簾,他都能看到她那雙眼睛漾著粼光,明耀得像冰雪破水。

江雪禾移開目。

緹嬰活了過來,歪理重新回到了她腦子裡:“是這樣的。禍是你我一同闖的,當然要一起面對。你也不是全然無辜……”

江雪禾忍不住傾身:“我也不是全然無辜?”

——她不仔細讀玉牒,都能怪到他身上嗎?

緹嬰腮上沾著糕點碎屑:“兩人一組一玉牒,是你非要將玉牒交給我。你自己不看,指望我看。縱然我看錯了字,可難道你一點錯都沒有嗎?”

江雪禾啞然。

緹嬰用手指輕輕戳他手臂。

江雪禾垂目看她唇角:“我有錯。”

緹嬰吃驚地看他,自己都有點兒不自在。她咳嗽一聲,專心處理眼下的事——

“師兄,你覺得這個陳大,是不是凡人?”

江雪禾瞥一眼被緹嬰打暈、倒在地上的少年獵人。

他說:“應該是凡人。”

緹嬰放下心:“我也覺得……”

陳大是凡人,她的計劃才好實行。

這五毒林實在讓人不自在……緹嬰低著臉,小聲:“你也是人,不是其他東西……對吧?”

江雪禾不解,便沒吭氣。

她補充:“因為之前有樹皮妖冒充你。”

江雪禾明白了,他道:“我是人。”

緹嬰放鬆仰頭,姿儀端正的少年忽然彎腰,拂動風帽。袖子無意地擦過她唇角,揩去了糕點碎屑。

他聲音如流沙:“坐累了,換個姿勢。”

袖子與她臉頰,一觸即分。緹嬰一顫,指尖火滅,呆愣愣地跌在黑暗中。

江雪禾穿黑衣,戴風帽。緹嬰年少,不懂什麼叫“君子風流”。她隻是在一瞬間忘了自己想說什麼,在一瞬間想,他好像和前師父不一樣。

二人一起坐在黑暗中,無聲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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緹嬰的計劃,簡單且狠毒。

五毒林裡的小妖怪們,都借助無支穢的力量活著。

如果陳大真的和追她的人勾結——她拜入玉京門的事,絕不能被攪和。她要借助陳大這個凡人,引出那些追蹤她的人,把那些人引入五毒林,和無支穢的力量互相消磨。

追殺者死後,無支穢的力量耗損,她便要趁它虛,要它命——除掉無支穢。

不除掉無支穢,她和陌生師兄走不出五毒林。除了無支穢,玉京門會高看她一等,她可借助這般功德,拜到自己心儀的師父門下,學到真本事。

無支穢也許可憐吧……但她也很可憐。憐憫一個妖怪的事,輪不到她。

於是,天亮時分,陳大睜開眼,見到的便是笑臉相迎的小仙子。

小仙子柔聲細語:“我與師兄商量,先送你下山,我們回去再對付無支穢。有我們在,無支穢應該不會攔你下山。”

陳大:“……發生了什麼?”

緹嬰道:“我的善良突然覺醒,覺得不能連累你一個凡人。我與師兄是逃不過無支穢的毒手了,但你還有生還的機會。”

陳大:“……”

他看眼風帽少年。

風帽少年隻是長身而立,並不言語,似乎認同他那小師妹的說法。

陳大自然也沒有第二條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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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出了山洞,江雪禾與緹嬰二人,按照陳大的指路,走回頭路,將陳大送出山林。

一夜之後,哪怕在白日,整個山林的天幕也灰茫茫一片。

鬼魅妖影在林間穿梭,時不時閃現,又時而偷襲,被緹嬰打退。

緹嬰心中暗沉:小妖在白日出現的數量變多了,力量也變強了,說不定再過一夜,那無支穢都敢當面出現了。

必須在今夜解決無支穢。

三人走在道路崎嶇的山林中,聽到詭異的歌謠。

好幾次,紅嫁衣被妖怪們抱著,陡然出現在路儘頭;樹枝後,血淋淋的花轎停在那裡。

沒有瞳孔的小妖們追著他們:“紅繡鞋,血嫁衣,哭爺娘。坐花轎,顛一顛,山路崎嶇夜又長,新娘莫要回頭看……”

接不到新娘,花轎便一直跟隨。

這番景象在白日都開始出現了,將陳大嚇得臉色慘白。

緹嬰也怕。

一片袖子伸來。

緹嬰害怕突然伸來的東西,她一顫抖,但是這片衣袖不是那晚的樹皮妖。

她聽到師兄在後的聲音:“莫怕。”

緹嬰矯情起來:“我不喜歡衣袖。”

江雪禾默半晌。

緹嬰牽著的,從衣袖換成了少年的手。

除了前師父,沒人牽過她。

緹嬰一呆,低頭想看,衣袖卻擋住了他的手——她碰到的肌膚好生粗糙,傷痕累累,和前師父不一樣,和樹皮也不一樣。

他手掌攏著她,有些涼。緹嬰手指亂動,想摸一摸,腕骨被他警告地拍一下……她心尖發燙,突然被腳下樹枝絆一跤。

江雪禾輕聲:“好好走路。”

緹嬰嘀咕:“我也不喜歡你的手。”

江雪禾沉默。

緹嬰:“等我們出了五毒林,我給你找藥膏,你手上的傷就能好啦。”

江雪禾怔一下,默然無話。

樹林中隻聽到簌簌落葉、腳步聲。

陳大牙酸,一邊走,一邊忍不住回頭看這對師妹:他該不會碰上一對小情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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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真,無支穢隻攔他們往前走的路,不攔回頭的路。

二人將陳大一路送到了山腳,山路當真出現,蜿蜒向山外。

緹嬰跟陳大告彆,卻在陳大轉身離開時,快速將一符紙拍入了陳大的後背——這是一道“分影符”。

分影符可以貼在人身上,當這人見到其他人時,分影符便會帶著緹嬰的氣息,追上其他人,從而讓緹嬰掌握他們的行蹤。

緹嬰這道符學的不算熟練,但有五毒林環境的遮掩,應該能瞞過那些人。

陳大如果真的跟追殺她的人是一夥的話,那些人知道她有可能死在無支穢手中,便一定等不及,會忍不住進五毒林。畢竟,那些人想要得到她,而不是一具死屍。

許是緹嬰的面色陰鬱了些,江雪禾發問:“師妹?”

緹嬰當即抬臉:“師兄,我們去做其他布置,好對付……唔唔。”

他想她說的應當是“無支穢”,隻是她怕妖怪聽到,才不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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緹嬰領著江雪禾,在五毒林轉悠。

江雪禾護陣,對付偷襲的小妖;緹嬰則在好幾個地方布陣,說是到夜裡,這些陣法作用出來,會幫她殺無支穢。

二人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深林中,緹嬰鬆了口氣。

好啦,等解決了追殺者後,她就得殺無支穢了。緹嬰知道自己的本事,想殺無支穢,她隻能用自己最有天賦的那門術法——“大夢咒”。

但是讀了玉牒後,緹嬰知道山中妖怪都被無支穢統禦,她生怕自己召不到足夠的……靈。

抬頭看看天色不算晚,緹嬰吞唾沫:不如,趁著天亮,開法眼看一看靈的數量是否足夠?

白日見靈……應該不會像夜裡那般嚇人吧?

緹嬰偷偷落後江雪禾幾步,自我鼓勵半晌,她念咒掐訣,開了法眼,硬著頭皮向天地間的氣望去——

穢息與鬼氣如洪水般呼嘯,包裹住前方的江雪禾。

密密麻麻,遮天蔽日。

無數鬼趴伏著,跟隨著,貼著那少年。當法眼打開,黑霧瞬間吞沒少年。

萬鬼橫行,或木然或瘋狂,或森寒或幽怨,數量繁多,足夠蓋住一方天幕。黑壓壓的鬼氣下,唯一不變的,是他們步步緊逼,追著江雪禾不放。

江雪禾行走間,就是一個大型的鬼物衣架子。

在重重疊疊的鬼影黑霧包圍下,緹嬰連他一片衣袖都看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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緹嬰全身血液凍結——你不是說你是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