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天的農忙結束,汗水一滴滴滑落,雖然辛苦,但眼裡不由有了些許放鬆。
我抬頭看到了天邊即將垂落的太陽。
沒有雲彩遮擋,金燦燦的陽光落在我紅彤彤的臉頰上,我直起了腰,然後忍不住錘起酸痛後背。
長久的勞作令我的身體疲勞不堪,好在我還很年輕著,隻要回去好好睡上一覺,第二天就能夠原地滿血複活了!
放下卷起的褲腳,同時也收拾起鄰居曾中途路過送給我的柴火,我將它背到了背上。
好重!這就是生活的重量嗎!?
我已經有獨自生活數年了,小孤女的身份讓村裡人同情,但其實我內心十分平靜的接受了這件事。
從另外一個世界穿越到這個小山村裡,就已經面對這樣的處境了,後來我也知道像我這樣的孤兒並不少見。
一步一個腳印地走在田野間,遠處的飛鳥翱翔過天際。
天氣雖然還炎熱,不過對剛剛還大汗淋漓的人來說,吹過來的風尚且算得上涼爽。
走著走著,我在路邊看到了個紮緊的袋子,想著是不是有人遺失的物品,我停下來緊了緊肩上的繩絆,防止它滑落,然後就彎下腰來把它撿起來。
入手以後才發現原來是一隻裝滿了水的袋子。
奇怪,不像是有人拿來喝的,那樣應該會用更好的材料才對。
好奇之下,我決定打開係住的口子,看到了袋子裡面有十幾隻竄地遊來遊去的小蝌蚪。
“什麼啊!原來是蝌蚪啊。”我不由笑了起來。
一下子就想起,在這片田埂上經常有小孩子打鬨來去,也許就是他們抓了又遺忘腦後吧。
如果不管,當袋子裡的水徹底流乾,它們也就會悄無聲息的死去了。
“雖然你們看起來如此微弱渺小,但到底也是生命啊!”我嘀咕著把水袋的口子對準了水田裡,“好好活下去吧!”
小蝌蚪們甩著細細的小尾巴,爭前恐後地朝著水裡遊去。
“啊!記得長大以後要多抓點蚊子哦!”我忍不住叮囑道。
天知道我最煩惱的事情就是夏天要被蚊子咬……
想到隻要它們能活著,人間就能少點害蟲,我就心滿意足地站起身。
背上的木柴很重,我的體力不足以支撐過多的停留,結果等我一轉過頭。
身後竟然多出了一個人!!!
我被嚇了一跳,這個人到底是什麼時候,從哪裡冒出來的!明明之前還四下無人?
等我定下心神仔細地看向他,這是個黑發赤眼的少年。
他赤色雙目如盲人那般失著焦距與色彩,又猶如看透世間一切的通透清澈。
雙耳上還掛著十分顯眼的太陽耳飾,額頭有烈火燒灼般的紅色胎記。
此時某個念頭在我腦海裡一劃而過,但十分模糊的難以抓住。
忽略了這點異常,我注意到雖然他衣著相當寒酸破舊,可從手足上露出的細膩皮膚卻是瓷白的。
農家人可養不出的好皮膚,我暗暗想。
我推測他應該是個走丟的盲眼落魄貴公子?
嗯,在這個紛亂世道裡似乎也很正常,發生什麼都不意外,我平淡無驚地想。
我見到他,不由心生憐憫,於是朝著他伸出了手,“如果你無處可去,不嫌棄我一無所有,請來我家住上一晚吧。”
我的好心,完全是出於村子裡的鄰居們對我的友好,如果不是他們,我也不可能順利活下來。
所以我也要對這個世界抱有善意。
少年那失焦的雙目微微轉動,這一刻我會覺得他其實能夠看見,甚至能看透一切。
他沒有說話。
難道還是個啞巴?那就實在太可憐了,我一下子心腸就變得軟噠噠的,嘗試地牽住他的手,他並沒有反抗掙脫,於是我就把他帶回家中……
走過了一段距離回到村子裡。
我熟門熟路的徑直拉開了家門,門當然是沒有上鎖的,因為裡面什麼也沒有。
就是這麼一窮二白,有強盜過來可能還得給我捐點。
“你先坐一會吧,我去準備晚飯,等到明天我再帶你去鎮上找你的家人。”
我已經完全把他當做盲人那樣照料了,說不定還是個啞巴,所以我也沒打算得到回答,可是他卻在這個時候說話了。
“我並不想去找家人……”
我正在倒水的手霎時頓住,“原來你會說話?”
“不想去找家人?難道說你是離家出走?”
他這個年紀乾這種事也不是不可能。
“不,我是稟告了家人,在他們的同意下獨自離開的。”他聲音很好聽,端坐著緩緩說道。
“是嗎……”
我語氣遲疑,望著他透著幾分稚嫩的臉龐,突然意識到什麼,拿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所以說,你看得見?”
他又用他赤紅色,通透神采的眼眸看向我,點點頭說,“是的,我看得見。”
我內心爬上了尷尬,原來完全就是一場烏龍啊!好像把一個手腳健全,完全健康的異性給帶回家了?
此時我心裡那股對弱者的同情憐憫已經完全消散。
不過他沉靜到乖巧,話少又從容的態度,讓我心生好感,最重要的是……他長得很清秀帥氣啊!
“這樣啊!”我忍不住抓了抓腦袋,“那你就是路過咯?實在很抱歉,擅自把你帶回家裡。”
說著已經感覺有熱氣在往臉上冒了!太!太尷尬了!
“沒關係。”他說的相當輕聲,“正好,我無處可去,需要一個休息的地方。”
說完後稍稍側過臉,耳飾也隨之微微晃動,“你是一個人住嗎?”
他很體貼溫柔,化解了我的尷尬,我的心好像跳得有點快,“嗯,對……不對不對,不是。”
他又重新轉回頭來看著我,當面對他那奇異的眼瞳時,我淺淺吸了口氣,然後呐呐地說,“是的,我一個人住。”
一開始當然是下意識說了實話,後來又覺得告訴一個陌生男性一個人住似乎是不太恰當的,怎麼也該說父親或者哥哥出門去了!
可最後對上他那略顯漠然無感的紅眸時我還是選擇說了實話。
他應該是個好人,我就是有種這樣說不清道不明的強烈直覺。
“那,你,你先喝點水吧!”我慌張的給他倒了水,然後急匆匆地走出了門,緊接著把雙手放到了臉上,“好燙!”
我打開了水缸,裡面照出了一個雙頰如天邊夕陽雲彩一般的少女,就好像太陽的餘溫還未散去。
在外面稍微冷靜了一下,順便把菜洗摘乾淨,我在準備晚餐前又走回屋子裡。
少年規規矩矩坐在椅子上沒有動彈,他十分禮貌。
等我一走進來,他的目光又跟隨我轉動起來。
這麼明顯,我到底是怎麼把他當成了盲人的……我心裡吐槽著自己。
手放在唇邊輕輕咳了一聲,“你有什麼忌口嗎?”
他搖了搖頭。
“那我就隨便做點什麼了。”
“等等。”在我即將走出去前他出口阻攔,清冽的語氣裡帶有幾分遲疑,“還未請教,你的姓名?”
他說話十分文雅,一聽就受到過良好教育,所以我貴公子的猜測應當是正確的,實際上,我已經有些適應他的存在了。
“是哦!你可以叫我惠!如你所見,一個農民~”我轉頭笑著對他說,還做了個攤開手勢。
他雙目像貓兒一樣略顯訝異地圓圓睜起,過了一會,才不急不緩地說,“我叫繼國緣一,是一名……僧侶。”
“哦,好的。”我點頭表示知道了,然後毫不猶豫地踏了出去。
僧侶啊!我腦海裡面浮現出光頭,又想起他紮高的茂密黑發,聽說這裡的僧侶是可以帶發修行,也可以俗世那樣結婚生子,不過他好像沒穿僧服。
我趕緊甩甩腦袋,在想什麼亂七八糟的呢!
對了,他剛才說自己叫什麼來著,繼國緣一?好名字啊!名字好聽,人也好看!就是有點點耳熟……繼國……繼國什麼!??
“砰!”我重重一刀下去,圓圓的白蘿卜片咕嚕嚕滾到了地上,就好像我的心一樣。
一下子就衝回屋子裡,我喘著氣問,“你你你,說你叫什麼!?”
“繼國緣一。”他重複了一遍,神色微微迷惑,似乎完全不明白我為什麼這麼激動。
繼國緣一!
嘶!我倒吸一口冷氣。
用呆滯遲鈍的死魚眼看向他的太陽耳飾,還有額頭上的那片胎記……
什麼胎記!那就是天生斑紋啊!
他就是傳說中那個以神明之姿在凡塵行走的無敵武士!
單手虐鬼王的日之呼吸創始人!!!
天生擁有通透雙眸,能夠看透人體血液流動,肌肉收縮乃至骨骼結構……天才一般的人物,集眾神寵愛於一身的人類,想到這些評價,我腦子裡翻湧著無數念頭,完全沒發現已經揪住了他的衣襟。
抬起頭說不清是充滿希望還是絕望地再次問,“再說一遍吧,你叫什麼……”
拜托不要是那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