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今年的端午節有些特殊,是村長八十歲老母親的壽辰。
柳西村的村長做了好些年了,村裡大大小小的事他都管著,有威嚴,也服眾,村裡人都很擁護他。
以往他娘過壽辰,為了不給彆人添麻煩,村長都沒張羅過,八十歲是難得的大壽,他和他家夫郎提前半個多月就開始準備了。
上次家裡遭賊那回,村長和兩個兒子幫了邱鶴年不少忙,雖說請那兄弟兩吃過飯了,可哪裡抵得過欠下的人情。
這次老村長家裡辦事情,邱鶴年和清言幾乎每天都往他家去一趟,能伸手的都伸手幫忙。
到了正日子那天,壽宴是定在了中午辦,清言和邱鶴年一大早就去了村長家。
跟之前劉財成親的架勢也差不多了,半個村子像點樣的桌子椅子都被借過去了。
男人們搬桌搬椅、燒豬毛、褪雞鴨毛,女人和哥兒們有的在灶房忙活,有的擺碗筷,有的在布置壽堂、掛壽圖貼壽聯,時不時還得照應一下哭了的孩子。
今天申玟也來了,清言招呼他和他們一起摘菜。
李嬸看著申玟,笑著感歎道:“你這孩子,越長越顯年輕了,現在看著跟二十七八似的。”
申玟抿著唇笑了,說:“李嬸就笑話我。”
幾個人坐一起邊乾活邊聊天。
那頭有個漢子張著沾滿了雞毛的兩手,喊道:“這褪雞毛的水滿了,誰給換個水哎!”
清言見摘菜的人手多,便答應了一聲,說:“我來換。”
那漢子見是清言來了,臉竟都有些紅了,想撓頭又看見手上都是臟的,兩手簡直不知道往哪擺了。
清言卻沒注意這些,他挽了挽袖子,彎腰將地上那盆水給端了起來,這熱水還冒著煙,裡面都是拔下來的雞羽毛,味道不大好聞。
今天要乾活,清言就穿了件灰色的粗布袍子,外面套了件村長家的花圍裙,他端著水盆走到了院門口。
院門半開著,一輛馬車不知道什麼時候停到了門外的路邊上,正有人被馬夫扶著手臂從馬車上下來。
這應該是來赴宴的貴客了,清言端著盆避讓開,打算讓那剛下馬車的人先進門,那人的腳步慢悠悠往裡走去,好像是不經意地轉頭看了他一眼,腳步倏地就停住了。
這人年紀應該很年輕,穿了一雙皮底高腰軟靴,束口是絲的,垂在鞋面上的袍子是綢緞的,一陣風吹過,那袍子的下擺隨風輕蕩了蕩。
不知怎麼的,見到這一幕,清言的眼皮突然一跳,一時間有種心驚肉跳的感覺。
這人在他面前停留的時間過長了,清言不得不抬頭看了過去。
隻一眼,清言差點把手裡的水盆摔到地上。
這是個年輕男子,雙眉斜飛入鬢,一雙丹鳳眼眼尾高挑,鼻若懸膽,唇形竟有幾分像佛陀,殷紅而飽滿。
這是清言在這個世界見過的,最俊美的一張臉,卻也是他心中比噩夢還可
怕的存在。
他就是原主那缺了大德的奸夫楊懷。
清言看向這人時,這人也正低頭看著他。
在清言手裡的水盆差點掉下去時,這楊懷及時伸出骨節分明白皙的手,幾根手指輕輕搭在盆沿上抬了一下,清言連忙借力抓緊了,這盆子才沒扣到地上。
清言垂下眼皮,低聲道了聲謝。
那楊懷看著他笑了笑,收回手去,接過一旁侍從遞來的絲帕,擦了擦手,道:“客氣了。”
說完,他就帶著那侍從邁步院子裡走去。
不過也就幾句話的工夫,都沒什麼人注意到這邊,但清言覺得難捱的仿佛過去了一個世紀。
他身體僵硬地出門去倒水,聽見院子裡村長的聲音熱絡地招呼著:“說了不用過來,還非要來,折騰這麼遠你說乾啥吧!”
那楊懷爽朗地笑道:“哪裡遠了,馬車跑起來,一個多時辰就到了,再說這是我太姨姥過八十大壽,就算是要趕幾天路,我也得來啊!”
那邊在熱熱鬨鬨地寒暄著,清言的心卻如墜冰窟。
在他剛來這個世界沒幾天時,在家門口見過一次楊懷。
後來清言也試著打聽過這人做什麼來柳西村,但附近的村民都不清楚。
如今再次毫無防備地見到了此人,清言才明白,這楊懷竟是村長家的遠親。
可是在原主的資料裡,並沒有提及此事。
而且原主是在縣城趕集時,與這楊懷相遇相識的,這人本應從沒出現在這村裡過。
清言再一次覺得,他就像是在一本大綱劇情固定的書裡,小事小情都由著他自己做主,可一旦涉及到書裡的主線劇情,他就好像被框在一個框裡,就算他怎麼躲怎麼藏,該遇見的還是會遇見。
楊懷是他的劫數,也是和原主一起,將邱鶴年推向斷頭台的推手之一。
清言暗自握緊了拳頭,他絕不會讓自己和邱鶴年陷入那種境地。
事在人為,該遇見是會遇見,但他不信該發生的就一定會發生。
清言倒完水,去洗了盆子,又裝了一盆子熱水放了回去,那褪雞毛的漢子連忙起身接過去。
“清言!”
是李嬸在喊他過去一起燒水焯菜,清言答應了一聲,趕緊過去了。
活乾得差不多了,邱鶴年來找清言回家換衣袍,一會壽宴就開始了,這種場合穿乾活的舊衣不太合適。
他一上午都在壽堂裡幫忙,村裡會寫字的不多,字寫得好的也就他和張文生,張先生還在私塾裡忙,寫寫讀讀的活便落在了他身上。
清言才削完地瓜,手上還沾著些碎屑,他朝邱鶴年笑了笑,道:“我洗個手,馬上好。”
邱鶴年就站旁邊等他,清言低頭時,碎發掉下來粘在他鼻梁上,有些癢,他皺了皺鼻子,轉頭看向男人。
他也沒說話,邱鶴年就心領神會地抬手把那綹碎發給撥開了,輕輕掖到了他耳後。
清言朝他眯著眼笑了。
他沒注意到,有人閒適地倚靠在門口,正好看到這一幕,目光意外地來回看著他和邱鶴年,尤其在邱鶴年臉上的疤痕上停留了好一陣。
那之後,又看了正燦爛笑著、滿眼依賴地看著身邊男人的清言好一會,神情裡透出些惋惜來。
這人搖了搖頭,輕輕歎息了一聲,踩著皮底軟靴悄無聲息地轉身離開了。
清言低頭擦手時,邱鶴年回頭看了眼門口剛才那人站著的位置,目光沉了下去。
……
說是換件好衣袍,其實也沒特意穿得多顯富貴,壽宴上大都是本村村民,大多都過得苦哈哈的,穿得齊整乾淨,不太隨意就可以了。
邱鶴年就換了件外面的袍子,清言乾的是廚房的活,比較臟,就把全身衣袍裡外都換了。
他怕耽誤了時辰,穿得很急,阿妙見他回來了,還要親親熱熱地在他腿邊上繞來蹭去,喵喵地叫,弄得他腳都不敢挪了,生怕踩到它。
在他手忙腳亂地係裡衣帶子時,一雙大手伸了過來,接替了他手裡的活,幾下子係好以後,又拿來外袍等他伸胳膊穿好。
衣袍都穿好了,又照鏡子簡單梳理了一下頭發。
全弄好了,清言拍打了一下衣袍下擺,說:“我好了,咱走吧。”
說著,他就轉身往屋門走去,卻被男人一把抓住了手腕,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拽了回去,撞進了男人堅硬溫熱的懷裡。
邱鶴年低頭看著他,清言雖意外,但當然樂得和他這樣親親熱熱的,仰頭也看著對方。
清言見他一直看著自己不說話,便問道:“我好看嗎?⑻_[]⑻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邱鶴年點頭,“嗯”了一聲。
清言就露出白白的牙齒笑起來了,邱鶴年低下頭,吻住了那副笑得很好看的嘴唇。
……
夫夫兩在家換好了衣袍,就又回去了村長家。
他們回去不大會,一身簇新新衣的老太太就被村長和他夫郎攙扶了出來,喜氣洋洋地坐到了壽堂裡,接受眾人的祝賀和賀禮。
清言準備的是個大壽桃,是他親手做的。
先去拜壽的是村長家家裡人,然後是村裡幾位德高望重的老人,然後才是來賀壽的村民。
夫夫兩在一邊等著,看著人來來去去。
村長家雖過得不錯,但賀禮也多是壽桃壽聯,還有字畫、銀飾等,直到唱禮的喊出“木陵縣織錦堂楊公子,玉如意一對”時,在場的人都忍不住伸了脖子往堂上看。
隻見那對玉如意綠意盈盈,通透瑩潤,一看就價值不菲。
眾人還來不及讚歎,那容貌俊美的楊懷便風度翩翩地踱步出來,給老太太彎腰拱手作揖,聲音清亮道:“晚輩給太姨姥姥賀壽了,祝您老人家鬆鶴長春,春秋不老!”
這下子更是給人看得幾乎呆了去,在場不少大姑娘、年輕的哥兒還有些小媳婦都紅了臉。
村長也覺得頗有面子,高興地把人迎了坐到他身邊上座。
清言聽見身後有個中年男聲在低聲說:“這玉如意得值個幾十兩銀子吧。”
一個女人回應道:“哪隻幾十兩,起碼值個三四百兩嘞!”
那男的便感歎道:“我的娘咧,這比鎮上那些掌櫃的還有錢那!”
清言聽這聲音覺得耳熟,回頭看了一眼,就看見張菊和劉有福正滿臉豔羨、貪婪地伸著脖子往前看呢。
而在他們身邊,臉上明顯圓潤了些的劉湘,正拿著手帕半遮著臉,眼睛放光地看著那上座上的楊懷。
清言下意識又看向不遠處人群中的劉家人,就見劉發媳婦咬著牙看著他身後那幾人,氣得眼眶都紅了,劉發正低聲在她耳邊說著什麼,應該是在安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