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 壞肚子了(1 / 1)

第45章

進入七月後,正式進入了夏天,人們身上的袍子、褙子、襖子都退了場,換上了輕薄涼快的麻布衫。

太陽一出來就炙烤如下火,鐵匠鋪在最熱的這個月關門歇了業,地裡的活也沒法白天做了,隻能起大早,趁天還沒亮抓緊弄,幸好隻需要除除草和蟲。

因為春天挖過灌溉渠,雖然多花了不少錢,但澆水的問題就徹底解決了,省了不少力。

雇工雖然出了那件不好的事,但活確實乾得不錯。

清言以前從來沒過過這樣的日子,夏天天黑的晚,因為天天起大早,很多時候沒等天黑就又困又乏地睜不開眼了,擦洗之後早早就睡覺了。

在地裡乾完活以後,邱鶴年會把兩人摘下來的菜收拾好放推車上,農具也都放好,他在車上會給清言留個空,備個厚墊子,回去路上,清言就坐在上面,打個油紙傘遮陽,拿著水囊時不時喝一口,吃幾口餅子,眯著眼睛等著他相公把他拉回家。

有時候菜摘得多,兩人就不回去,直接去鎮上擺攤賣了,也能多少賺點。

回去的路上,坐在車上的清言手裡,要麼多了一碗冰鎮甘草湯,要麼多了份甜甜的冰雪,他美滋滋吃著,時不時喚一聲“鶴年”,拉車的男人就搖搖頭,說:“我不吃。”

隔了一會,清言又喊“相公”,男人就隻好把車停下放好,過去吃一口他夫郎喂給他的冰品。

有一次清言吃多了冰鎮的藥木瓜,壞了兩三天肚子,折騰的人都瘦了一圈,這項讓他感到無比美好的項目才被邱鶴年強行中止。

那次之後,清言自己也不想吃了,因為那幾天壞肚子讓他尷尬極了。

第一天他就跑了十幾次茅房,郎中看過了,藥也捏著鼻子灌下去了,可藥湯子哪有那麼快見效的,到了第二天,屁股都給擦破皮了,偏偏還是要一趟趟跑茅房,每次去,剛長點肉皮的地方就又擦壞了。

清言本來就怕疼,手指破個皮都不肯消停的。

這會兒肚子還絞痛著呢,屁股也跟著一起疼。

邱鶴年見他半天沒回來,擔心地去尋他,就見他扶著牆站在那裡滿臉是淚,正默默哭呢。

以前清言難受也是自己偷偷哭,自從在人家面前哭過兩次以後,那點小自尊也不要了,難受了就要哭一次。

邱鶴年見他這樣子又心疼又好笑,把他當不能自理的病人那樣抱回了屋裡床上。端了盆水來又是擦臉又是擦手的。

後來還把爐子點著了,燒上了熱水。

等邱鶴年忙活完了進屋時,清言淚眼朦朧地問:“你燒水做什麼,我不喝。”

邱鶴年把熱水倒進盆裡,兌上涼水試了試溫度,說:“以後每次都給你洗洗,能好過一些。”

清言怔了一下,有點懷疑自己的理解是否是對的,邱鶴年就已經用實際行動給了他答案。

窗簾被拉上了,屋子暗了不少,邱鶴年走到清言面前,一條胳膊撈起他腰腹處,

好像沒費力似的,清言就跟小雞仔一樣從床上懸空著下來了,熱水盆就放在床邊地上他身後。

邱鶴年低聲道:“鞋穿好,蹲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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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言下意識照做了,然後肩膀被握住,身體不由自主往前傾,兩手就按在了床沿下那條用來踩著上去的板子上。

他就這麼撅著被扒了下裳,涼颼颼的,熱水撩上去的時候,他渾身一顫,睜大了眼睛還不敢相信發生了什麼。

而邱鶴年已經動作儘量小心地給他洗上了。

也不知道到底是洗了多久,邱鶴年不敢用家裡常用的布巾給他擦,怕擦疼了這細嫩的皮肉,就用自己乾淨的柔軟褻衣擦,擦完了再洗就是了。

等他擦完了,確保擦乾了以後,去扶清言起來,就見他又哭了,哭得滿臉通紅。

邱鶴年趕緊抱起他,讓他坐到自己腿上,哄孩子那樣拍著他的背,聲音溫柔地問:“怎麼了,我給你擦疼了?”

清言搖頭,摟著邱鶴年的脖子哽咽著說:“你洗那麼慢,我覺得好丟臉。”

邱鶴年笑著親了親他額角,“你什麼地方我沒見過,這有什麼好丟臉的。”

“不是,”清言打著哭嗝說:“你洗那麼慢……我又想去茅房了,嗚嗚。”

邱鶴年怔了一下,繼而笑出了聲,說:“沒事,完事了再給你洗一次,正好熱水還沒涼呢。”

等清言緩過來,是兩天後的事了。

每次洗洗確實管用,最後一天去茅房次數也少了,肉皮就也慢慢長好了。

小毛病也挺耗人的,清言好利索的時候,隻覺得天特彆藍,飯也特彆香,哪哪都那麼好。

那天早上天剛蒙蒙亮,大公雞站在柵欄上打鳴,一隻小母雞竟也跟著咯咯噠扯個嗓子叫個不停。

清言以為是老鷂子下來捉雞了,以前就發生過這種事,把雞脖子都咬出血了,後來那隻小母雞的脖子就一直歪著,長好了也沒正過來,隻能慶幸它命大沒死。

清言一聽見雞叫,心疼的趕緊往院子裡跑,動作比邱鶴年還快,結果老鷂子沒看到,在雞窩裡摸出個熱乎乎的雞蛋來。

他養的小雞下的第一顆蛋,蛋殼上還沾了一點點血,清言拿著這個雞蛋給跟在他身後的邱鶴年看。

他最近曬黑了一點,不過還是比彆人白一些,拉了幾天肚子,臉頰上的肉都給瘦沒了,下巴頦尖尖的,衣衫都寬鬆了,看著就招人疼。

這會兒高興得不得了,眼睛晶晶亮的,神情興奮又有些顯擺的意思在。

邱鶴年低頭看著他,嘴角也含著笑,抬手在他下巴頦上捏了捏,誇了一句:“清言真厲害。”

這個上午,陸續又有三隻雞下了蛋,正好夠炒一盤了。

清言興致勃勃想去做飯,被邱鶴年攔了下來,他自己洗了手戴上圍裙,和面煮了一鍋清淡的面條,四個雞蛋拿了兩下了荷包蛋。

清言有點失望,不過這時候養好身體重要,隻能忍了。

第二天一早,邱鶴年去地裡乾

活去了,他輕手輕腳的,沒驚醒清言,清言睡到自然醒才起床。

這回是哪都不疼了,感覺哪都舒坦,終於完全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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雞下蛋了得吃點好的補營養,清言去村裡油坊買了幾塊榨油剩下的豆渣壓成的豆餅,回家了放大鍋裡慢火煮上。

然後戴上草帽,在家門口河邊挖了半籃子苣蕒菜,這東西一直到秋天都有,挖完一批很快就會再長一批,拿來喂雞鴨最好了。

挖完了清言拿回去去了根衝洗一下,就放一邊晾著。

等豆餅煮好了,就趁熱的時候還軟乎著,用柴刀一片片割下來,剁碎了晾涼了,把苣蕒菜也剁碎了,拌在一起,放食盆裡,小雞一下子就全圍了過來,吃得特彆香。

清言在旁邊看著,覺得比自己吃飯還有滿足感。

他把菜板和刀子都衝洗了,院子拾掇了一下,準備回屋歇會。

就在這時候,院門被人敲響了,清言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外面問道:“清言在家嗎?”

清言臉上的笑意漸漸散了,他抿著唇角站了一會,才答應了一聲,說:“在呢。”然後去開了院門。

申玟站在門外,胳膊上挎了個小筐,見清言來開門,便笑道:“剛從地裡摘了些辣椒,聽說你家地沒種這個,就給你們拿來一些。”

清言也衝他笑了笑,隻不過笑意沒進眼睛裡,他讓開門口,說:“進來坐吧。”

申玟笑著進了門,看著院子邊上柵欄處的爬得高高的葡萄藤蔓,沿著涼棚長上去,綠油油的一片,不由讚歎道:“你家這葡萄秧子長得真好,我家種的就沒長起來。”

清言笑了笑道:“是吧。”

申玟看了他一眼,垂下眼皮,再抬起時,還是彎起嘴角笑了笑。

隻是在背對著清言時,他的神情很快落寞下來,直到在外屋桌子旁坐下了,清言拿來筐子接辣椒時,他才趕緊起身笑道:“不是什麼好東西,彆嫌棄。”

清言把筐子還給他,坐到桌子對面,問道:“最近家裡怎麼樣,我聽說村長和幾個老人做主,又給你家分了十畝地?”

申玟點了點頭,道:“家裡地都被王合幺賣了,眼看著飯都吃不上了,村長說不能眼看著我們餓死,就又給從各家勻了十畝地,不過這算是欠的,以後每年要慢慢還買地的錢。”

他低下頭,“有地種就很好了,起碼能吃上飯,村長還籌了我買種子肥料的錢,不過種稻穀或者紅薯是來不及了,上個月我種了辣椒、黃瓜、柿子還有絲瓜,這些前前後後的能吃到大秋天,拿出去再賣一些,夠吃飽飯了。”

聞言,清言點了點頭,道:“那就好。”

這之後,兩人就沉默下來,清言垂著眼睛看著桌面,沒再吱聲,也沒攆人,但顯然態度並不如往日熱情。

申玟神情也沉了下來,過了好半晌,他嗓音微微沙啞道:“剛才縣裡來人到家裡稍了信兒過來,王合幺被判了斬立決,秋審之後就執行。”

清言猛地看向他,申玟低著頭,嘴角漸

漸帶了笑意,“他娘聽了消息,就厥過去了,我從家出來而時候,她在地上躺著哭呢。”

申玟抬起頭,看著清言,說:“我那點事你們肯定都看出來了,我對不住你和大郎。”他沒把具體的事說開,不說開,他們就可以權當從來不知道,將來就出不了什麼岔子。

清言嘴唇動了動,垂下眼睛,道:“我知道你很難。”

眼淚突地就從申玟眼眶流了出來,小溪一樣,他說:“我不指望你還和以前一樣待我,但以後如果有需要我的,你吱聲便是,我一定儘力而為。”

說著,申玟抹了把臉,站起身來,就要走了。

臨出門前,他回頭想說什麼,可咬了咬牙,還是沒說,紅著眼眶回過身就大步出了門。

那天半夜,喝醉的王合幺死狗一樣坐在外屋地上,拿了把錘子,把矮凳當成人腦殼,一下下狠狠錘在上頭,一邊錘一邊低聲喃喃:“先錘死那個賤人,再宰了一毛不拔的死老太太,把錘子藏在那個醜八怪家,再去縣衙報官,醜八怪被殺頭了,小美人我也不要了,一起殺頭,房子鋪子就都是我的了,以後再沒人煩我了!”

申玟趴在門後,聽得渾身發涼。

第二天,他就提了兩斤豬後丘回來,給了王合幺一次又一次潛移默化的暗示和引導。

申玟想,把這些說出來也沒什麼意思,也改變不了他算計利用了清言兩口子的事實。

……

七八天後,老王太太死了。

她死之前在床上哼哼了好幾天,申玟給她請了郎中過來,郎中看了直搖頭,讓準備後事了。

王老大家最近出了這兩門子事,擱誰聽了都唏噓感歎不已。

附近住著的村民給申玟湊了點錢,棺材太貴買不起,就買了張草席子裹了,雇了人拉車,一路撒了紙錢,葬在了出村那條路上的山腳下,跟她那早亡的相公葬在了一起。

人下葬之後,申玟把老太太那屋的東西都收拾了出來,能賣的都賣了,沒用的都扔了。

她那大串兒鑰匙申玟拿著挨個兒把櫃子門都開了,翻到底也沒翻到一文錢。

人沒了,塵歸塵土歸土,過去的恩怨不再,都罷了。

……

老王太太是在淩晨咽了氣的。

誰都不知道,在咽氣之前,這躺在床上起不來的老太太曾經下過床。

那時候她已經沒了多少力氣,栽栽歪歪地去了院子裡的柴房,在柴火堆下,找出來一個布包,又去拿了鍬子,一步三歇氣地回了自己屋裡。

她費了好些工夫,在屋裡一角支柱下面挖了個深洞,然後把那布包拿了過來,本來黯淡無神的眼睛亮起了光來,抱在懷裡好一會。

之後,她把那布包打開,裡面竟是直晃眼的白銀。

老王太太耐心地一塊塊數過去,正正好好是一百兩。

數完了,她心滿意足地在上面摸了又摸,這之後才合上布包,從床上拽了塊草席把布包裹上了,放進了剛挖出來的洞裡。

把土填埋回去後,壓實了,屋子裡的地本來就是土的,每天人走過踩來踩去,原本也是不平的,弄好後就看不出痕跡了。

老王太太把這活乾完了,還沒忘記撐著一口氣把鍬送回院子,把鞋底子蹭乾淨了,才躺回床上。

這之後沒兩個時辰,她就咽了氣。

王合幺是個不省心的,她知道都是自己給慣的,可已經這樣了,她也沒辦法。

她知道自己手裡的錢不能動,動了以後日子就沒法過了。

王合幺要是知道她有這錢,隻怕一個晚上就得全輸光,她得藏好。

藏來藏去,這麼多年,這錢就成了她的執念。

從她兒子娶了媳婦以後,她就守著手裡的這些銀子。

她兒子要娶小妾,她沒舍得拿出來,她兒子被錢磊逼得沒活路了,也沒拿出來,家裡餓得吃發黴的米,她也沒拿出來,她兒子被抓走了,眼看著要殺頭,她也沒想過拿出來想辦法疏通一下。

這銀錢就是她的一輩子,現在她死了,誰也彆想用。

隻要這房子不扒掉,地基不重挖,就誰也拿不到。

老王太太臨死的時候,並無遺憾,隻覺得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