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0 章 番外1.1:帝君之思(中)(1 / 1)

倘若有人問及摩拉克斯在他那漫長的生命中是否有過後悔之事,那必然是有的。

——人非完人,魔神也並非真正的“全知全能之神”。

哪怕摩拉克斯以自身的實力足以傲視群雄,但過往歲月裡被銘刻下來的傷痛都清楚地殘留在這具軀體和記憶中。

隻是有的傷痛僅僅停留在軀乾之上,傷疤結痂痊愈後便好。有的傷……卻是被刻進了靈魂之中,他一想起那些故人就疼痛——疲憊與痛苦宛若釀造時間極長的老酒,飲入喉中,品出滿心滿身的悔恨與悲傷滋味。

那個時候,持續千年的魔神戰爭終於平定,七位勝利者登上【天空島】,獲得天理允諾,成為【塵世執政】的資格。

眼看戰爭平息、各國都要休養生息,正是讓飽受亂世折磨的人類民眾與親朋好友們過上幾天平靜好日子的絕佳休息時刻……但誰又能想到,一次慣例的尋常聚會,竟然會讓他與那人被迫分道揚鑣?

當看著奄奄一息的棱遊躺在須彌宮殿的病榻之上,深陷夢魘,周身幾乎隻剩下出的氣,親友們圍在一旁滿臉憂慮……摩拉克斯是有那麼一瞬間幾乎無法控製自己的怒火。

縱使是沉穩如此方大地,也有地脈岩漿之火噴湧狂嘯之時。

倘若不是同去的好友歸終勸住了他,摩拉克斯恐怕要做出一些非常瘋狂的事情。

何謂“瘋狂”?

很簡單——新的戰爭,宣戰,混亂,死亡,民不聊生,天理的態度,執政人選……這些冷冰冰的詞彙在瞬息間劃過這位【岩王帝君】的心頭。

打了幾千年的仗,誰又能比他更熟悉了解這些亂世之事?

但是摩拉克斯卻不得不以莫大的理智來克製自己的怒火與衝動,哪怕他表面上依舊看起來不動聲色、十分平靜。

是的,理智。

多麼痛苦的一個詞。

身為璃月執政者,身為眾仙之祖,身為朋友們的庇護者……到頭來,竟然要眼睜睜地看著暗戀之人因為莫名其妙的原因而命垂一線,自身卻無能為力!

他不想再待在須彌這個國家了,哪怕摩拉克斯同樣清楚,其實這事兒也不能完全責怪須彌三神。

正因為棱遊身上本就自帶著“禁忌知識”,如今被須彌的魔神所觸發也不過是一顆毫不起眼的火星子恰好落在了易燃物引線上的緣故罷了……

但彼時彼刻,如果他再不立刻離開這個叢林之國,誰也不敢保證會發生何等可怖之事。

……沒人阻攔他們,正如沒人能夠幫助那位一天天愈發病弱的老朋友。

不同於“磨損”那日複一日的緩慢折磨,近乎無形的緩慢改變,棱遊身上的“禁忌知識”症狀愈發明顯,以至於就連摩拉克斯也不敢保證倘若她在璃月病發,自己能否保證那片土地不受到相應的汙染。

“新建一個島吧,摩拉克斯。”若陀龍王惆悵地望著璃月外海的方向,“島上能隱約看見璃月海岸線便足夠的距離……這樣做對她好

,對我們也好。”

摩拉克斯知道他說的有道理,因此采納了這條建議。

來到島上養傷的棱遊似乎也在半夢半醒中隱約感覺到了遠離人群這點,因此反而放鬆了不少,然而病情依舊反反複複,時好時壞。

她每日清醒的時候愈發減少,時常會說胡話和沒頭沒腦的怪異言論。

眼看病人一天天的清瘦虛弱下去,摩拉克斯不得不眼看著她的眼眶深陷,原本有些軟肉光澤的臉頰也明顯凹陷,露出皮肉之下形銷骨立的模樣。

他對此於心不忍極了,卻又強迫著自己記下故友的這份憔悴模樣。

來自仙家與魔神們的數個不同治療方案擺在台前,摩拉克斯卻始終無法下定決心采取最有效也是最冷酷的那個方案。

他很清楚,若是治標不治本,終究隻是拖延一時的計策罷了。

——倘若明日便是彆離,起碼……要讓他記得她的最後一面。

在度日如年的煎熬中,摩拉克斯並未預料到歸終有一日會暗中前來找自己,這位向來堅強開朗的【塵之魔神】在自己這位共事千年的老友面前無法遏製地落下熱淚。

“她根本不想走……那孩子,已經把璃月這兒當成自己家了。”

“棱遊今日清醒的片刻時分對我說……她愛我們!……這叫我如何忍得住不落淚!”

摩拉克斯了解歸終這位老朋友的脾氣,正如他了解自己的暗戀之人的秉性一樣。

眼睜睜地看著歸終會因為那人的病情每況日下而偷偷哭成這般模樣,他的心裡難道就好受嗎?

偏偏他是帝君,是大首領,是璃月的核心人物——所以,摩拉克斯無法落淚,不能動容,哪怕心如刀絞,也依舊要嘗試著安撫著面前悲痛無比的朋友。

“棱遊這般處境,我又……於心何忍呢。”

他最終也隻是略微顫抖地回答了這麼一句話。

…………

……

來自異鄉的信件為此事帶來了轉機,雖然不清楚寫信之人是如何繞過天理的限製,但棱遊的的確確是借助這個契機短暫的壓製了“禁忌知識”,暫時恢複理智。

因此清醒狀態下的她思索再三,還是決定走了。

一方面就當是為了治病,另一方面是為了奔赴故土的危局。

——對於棱遊此人而言,“情義”二字,有時候比生命還重。

親朋好友們都舍不得她,摩拉克斯當然看得出其實棱遊也舍不得大家……但沒人出言挽留她,因為如今的棱遊決意已下,再多的阻攔和勸阻也如同過眼浮雲,毫無存在必要。

更何況大家都希望她早日痊愈,健健康康。

在離彆前的最後那一夜,摩拉克斯前去向這位朋友獨自告彆,兩人說話間,他卻鬼使神差般提取出了自己的一絲情緒與神力混雜著做成了玉佩禮物,進行與本體的切割分離後送給對方。

這件事情其實還是有不小的風險,萬一棱遊的禁忌知識通過那條情緒小龍傳

遞回摩拉克斯,又該如何是好?

總不能摩拉克斯也離開提瓦特世界,前去交界地吧?

可他還是送出了自己的禮物。

棱遊起初不願意收下,理由與他的隱約擔憂是一樣的,純粹是生怕因此連累了他。

但是……這是摩拉克斯僅剩的堅持,是他在極度的理智與平衡大局安危的種種舉措下,做出最後一點小小的“不理智”之舉。

送出禮物者不再是以【岩王帝君】的身份,而僅僅是以【摩拉克斯】這個私人身份。

“收下吧。”他說,“這僅僅是我的一片心意。”

他非常清楚這樣做的風險大小,也完全知道這樣是不理智的行為,可是……他今後很長一段時間沒辦法再與故友走在同一條未知的危險道路上,沒辦法幫助她,陪伴她,那就隻能用這種委婉的方法來注視她的前行。

本就有些猶豫不決的棱遊終於被他的這份誠摯情誼所打動,收下了小龍,任由它化作右臂皮膚的刺青。

倘若此刻神力與本體能夠共感,他定然能感受到那近在咫尺的肌膚觸感與溫暖熱意。

可是沒有。什麼感覺都沒有傳來。

——那份小禮物是真的完成了與本尊之力的分割。

一時間,就連摩拉克斯自己也說不出是遺憾還是慶幸。

興許是出自禮尚往來的考量,那晚棱遊也送了他一件小禮物——一個小小的人偶——是她從稻妻那對姐妹神明那兒學來的手藝。

“本來做個十七八個,然後發給大家當成人手一台的手機的,但估計是不成了……發病前唯一的一個成品,就給你留著看看吧。”

棱遊嬉皮笑臉的一如既往地說著難懂的話語,可是摩拉克斯感到由衷的不舍與懷念。

青年魔神看看天色將亮,知曉那真正的離彆之時就要到來,卻聽見下一秒棱遊低聲向他告彆。

“我要走了。前路漫漫,今後……望君珍重。”

“此行福禍未卜,也請你多加保重自己,棱遊。”

他們的分彆就好像過往千百年裡每一次的尋常道彆,大家嬉笑著互相揮手,然後轉身朝著各自的洞府方向走去。

隻是這一次,沒辦法再約好“明日再一起喝茶”的約定了。

但沒關係。

摩拉克斯對自己說,魔神的壽命極長,他等得起,棱遊也等得起。

隻要彼此都不死,必然會有重逢之時。

待到那一日,想來定是極為歡喜的一幕……

這樣漫長又寂寞的等待,滿懷著信心與憂慮的等待,截止到五百年後的那個晴朗日子,戛然而止。

“禮物”單獨折返,哭喪著臉的神力小龍時隔五百年後再見,卻是形單影隻,孤孤零零。

摩拉克斯難以置信地看著已經被淨化過“禁忌知識”的祂,就明白發生了何事。

——【變革之魔神·塔尼斯特】,於今日隕落。

那一瞬間,周圍的環境宛若瞬間擯棄退去,隻剩下頭腦在轟鳴了片刻,最後隻剩下白茫茫的一片茫然情緒,滿心的失落不知從何說出口。

欲買桂花同載酒……終不似,少年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