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2 章(1 / 1)

魔尊抬指點了點自己眉心:“當年我拜我師尊為師,隻是閒來無事想找些樂趣,卻沒想她們那一脈師門傳承的除了功法……還有過往累計的記憶。”

隨便接收彆人的記憶,容易亂了心智,滋生濁氣,所以即便能看,也沒幾個人肯試。

魔尊這個濁氣纏身的人反倒沒那麼多顧慮。而接收記憶的過程雖然無比痛苦,細看卻又有趣得緊,他本身又能忍痛,這便漸漸成了一種痛並快樂的消遣。

原本魔尊沒指望從中找到太多有用的東西,可事情的發展卻出乎魔尊意料——有一日他忽然發現,其中一個前人的記憶,居然是相悖的。

……明明是同一段時光,他卻像活過了截然不同的兩次。

第一次是妖獸之災,生靈塗炭。

第二次卻時光倒退,妖獸之災竟回到了最關鍵的節點,然後被一個看似平平無奇的修士改變了。

擁有這段記憶的前人,生前也不知自己活過了兩段時光。一直到他大乘期衝擊雷劫,死前才不知怎的恢複了前世那段消失的記憶。

發現的時候人都要死了,這位前輩自然沒能詳細調查兩次的差彆。

可魔尊卻震驚於此,反反複複研究,然後終是從龐大的記憶中窺出了端倪。

“後來本尊發現,觸發這種倒退的,似乎是某個人的死亡。”

魔尊望著沈映宵的眼睛,饒有興味:“那人也是隱世家族出身,初時死得極慘。可倒退後他就變了——雖然本身的資質平平無奇,卻結識了許多大能,且處處贏得先機,最後竟真被他將局勢救了回來。”

沈映宵越聽便越是心驚:難怪魔尊躲到地底的夢境當中才敢跟他說這些,他口中的那個人……難道也和自己一樣,死後去了輪回司?

魔尊:“你先前不是問過我,為何要抹去你腰後的印記?——本尊查過,你們一族每代都有一人身帶印記,是一枚轉輪般的胎記。一人正常死亡,便又有下一人繼承,這一代是你。”

沈映宵的眼神已經有些茫然了:他總覺得自己是運氣好,才有了死後重來的機會。可如今看來……他們一族竟像是輪回司早早放在此方世界的錨點,一旦觸動,便會引發後續?

魔尊見他發懵,便知從他這裡問不出什麼了,隻是頗覺有趣地獨自猜測著:

“無跡要做的事太多,沒空認真對付你,他大約是從哪聽了一耳朵傳聞,覺得你們一族是個威脅,於是想順手剿滅——他越想讓你死,本尊便越要讓你活著,而且就活在他的寶貝軀體旁邊,時時刻刻都能讓他前功儘棄。”

沈映宵回過神,卻是聽出了彆的什麼。他涼颼颼地望著魔尊:“從你的話來看,身帶印記的人若是按尋常的法子死去,印記無法觸發。所以你屠儘我全族,讓印記無處可落,然後事情一旦超出你的掌控,便立刻讓我慘死,將一切倒退回去?”

魔尊被當面戳穿,居然也能當著受害人的面笑得開懷:“後一半對了,前一半卻是冤枉我了。

即便不是我,無跡也會出手將你們屠儘,屆時可就連你這根獨苗都保不住了。”

沒等沈映宵開口,他又道:“你們一族向來避世,本尊翻遍記憶也沒找出太多東西,隻能猜出普普通通的死亡並不管用,因此隻好仿照你那位倒退成功的先祖,讓你死得刻骨銘心一些。”

錚一聲輕鳴,沈映宵手中的長劍,毫不客氣地戳到了他喉嚨裡。

魔尊在夢中卻比在外面結實,被捅了竟也還能談笑風生,捂著喉嚨咳嗽著笑道:

“這筆賬連我自己都記不住,卻得要我來還,真是虧了。不過看你如今的模樣,如今已是倒退之後了吧——讓我猜猜,前世本尊是當著你的面殺了淩塵,還是讓淩塵殺了你?”

“一個都沒猜對。”沈映宵也笑了,“不妨告訴你,那時你從頭到尾沒露過面,大概早便成了灰。一團灰,殺得了誰?”

話雖如此,可一直以來圍繞著沈映宵的疑惑,卻終於解開了一些。

魔尊若想阻止無跡,最好的方式自然是從對付無跡本人入手。

不過看魔尊這倒黴樣子,便知他失敗了,所以隻能從彆處動歪心思。

——要麼試試觸發沈映宵這個倒退的開關,要麼就乾脆把淩塵殺了。沒了這個仙靈之體,無跡想再找第二個,就算找得到,也未必還等得起。

隻是還有一件事。

沈映宵想起自己前世被戚懷風捅的那一劍,又想起那化形丹的滋味,心裡有些波瀾:“梅文鶴是你的人?”

前世淩塵在外出事,戚懷風這個天天不回宗門的家夥也是在外面倉促找到的他。沈映宵離宗尋找兩人,途中遇險,後來得了梅文鶴一些照顧。

……那時他神智渾渾噩噩,若這個二師弟想對他動些手腳,再簡單不過。

沈映宵以為自己終於弄懂了梅文鶴的身份,可誰知魔尊的回答卻讓他更懵了:“自然不是,他是你師祖的真兒子。”

沈映宵:“……”

他許久消化不了這句話,最後抓了個古怪的點,脫口而出:“等等,什麼真兒子?你是說無跡還有假兒子?”

魔尊一怔:“你不會以為那個慘死的‘獨子’,會是他真正的兒子吧——修士想有子嗣何其不易,他說想晚來得子,就真能得到?那隻是故意養來誆你師尊的,誰讓淩塵那麼好騙。”

“……”沈映宵想起那個師叔的死狀,默然片刻,“難怪他下手如此之狠。”

魔尊嘖嘖搖頭:“這可就錯了,無跡做事早便沒了情感,一切隻為目的。與親生與否無關,那位‘獨子’死得慘,隻因越是如此,才越能拴住你師尊。”

沈映宵為這倒黴師叔哀歎了一秒,眼看著話題走岔,他連忙拉回正軌:“先說梅師弟。他分明是醫仙穀的少穀主,怎麼可能是那個人的兒子?”

魔尊:“有何不可?本尊的師尊便是醫仙穀穀主。”

沈映宵:“???”

他花了許久才理順這當中的關係:“可是……那穀主不是個

男修麼!”

魔尊瞥了他一眼:“醫仙穀一貫避世,自然它放出什麼消息,你們便信什麼。何況我師尊死的早,醫仙穀早被那人暗中接手了。世人有這種印象,倒也正常。”

沈映宵閉著眼深吸一口氣:“既然如此,梅師弟是無跡派來的臥底?”

“臥底?”魔尊搖頭,“這可是實在沒有必要,你師尊自己便把自己套牢了,再派人過來,也隻會徒增他的疑心。無跡把梅文鶴弄到淩塵身邊,大約隻是想讓他多沾一點淩塵的氣息。”

“梅文鶴體質跟同他母親相似。簡單來說,若你師尊和我師尊是無跡備用的軀體,那梅文鶴的作用大概是……”魔尊想了想,“一團漿糊。”

“……”

沈映宵其實沒聽懂他這古怪的比喻。

可“漿糊”這種詞用來形容人,隻是聽著,便已是令人毛骨悚然。

魔尊掃了一眼他的神色,耐心道:“你修為低,或許不知——其實等到了一定境界,便會模糊覺得靈魂似是能脫體而出,去到彆處。”

沈映宵默默白了他一眼:不就是神識,你跟誰裝見多識廣呢。

魔尊隻說著他自己的心得:“話雖如此,可其實靈魂若想進到自己之外的身體,極易受到排斥,甚至遭到重創。

“可梅文鶴的體質卻不同,對各種靈魂極易接納——對你師祖來說,七零八落湊來的身體,難免會有欠損,屆時拿他補足,還能順便當做搶奪身體的橋梁。”

沈映宵剛對梅文鶴攢起的怒氣,不知何時竟散去許多。

他喃喃道:“還真是逮著一個師門往死裡禍害啊。”

直到這時,沈映宵才深刻地理解到,魔尊先前那句“你們這師門可不是胡亂湊的”,究竟是什麼意思。

可有件事似乎很奇怪。

沈映宵蹙了蹙眉:“照你所說,我是你硬塞進去的,戚懷風則是師尊順手救回來的……我們兩個變數摻雜在師門當中,無跡就沒想過驅逐?”

魔尊:“他害的人多了,自然也難免被彆人坑上一把。一忙便難免有顧不上的地方。而且他是從劫雷中撿回的命,就算避過一時,現世的時間也隻能越來越少。他隻能先布好他所謂的棋局,偶爾出來撥動一把,沒空一直盯著你們這還算穩定的師門。”

“何況……”魔尊打量著沈映宵,“你雖然將自己稱作‘變數’,可若放在你師祖眼裡——白送的仙靈之體,誰不喜歡?”

魔尊:“至於你那個小師弟,無跡倒是真的對他下過手,隻是每回都殺不死——分明是派了境界碾壓他的手下過去,卻屢屢被他反殺,而且每次瀕死都能因禍得福。

“到了最後,連無跡都有些束手。好在你那個小師弟極少在宗門待著,無跡便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權當他不存在了。”

沈映宵:“……”

不愧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