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的明明是茶,可卻像一杯後勁十足的酒。沈映宵越走越困,回過神時,整個人已經趴到了淩塵背上。
淩塵按著他的手腕,探了半天也沒探出什麼,隻有比平時更熱的呼吸不斷拂在他頸側,讓他半邊身體都仿佛變得滾燙起來。
沈映宵感覺淩塵停了步,迷糊催促道:“彆停,繼續走。萬一這茶真的明日便失了效用,我就白遭這一天罪了。”
淩塵:“可你……”
沈映宵耍賴不聽:“快點,不然下次我還喝。”
淩塵:“……”
他終於忍無可忍地拍了這孽徒一巴掌,等背後傳來驚叫,消停下去,他這才背著徒弟繼續往前走。
……
醉時調戲師尊非常愉快,但醒後姍姍來遲的羞恥,卻是躲不過的。
沈映宵不知何時熟睡過去,再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一間普通的山郊民居。
黃泥砌成的牆壁,茅草作頂,陽光從破了的屋頂灑入,光斑正好落在他臉上。
沈映宵避開那束光,坐起身看向周圍。正有點迷茫,忽然一張討厭的臉湊到了他的面前。
魔尊:“你醒啦?”
沈映宵:“?”
魔尊熱情道:“昨天的事還記得嗎,要是忘了我再幫你想想。”
沈映宵:“……”
……
兩息後。
破成兩半的魔尊倒在旁邊,沈映宵整了整睡散的衣服,問另一邊的劍靈:“這是哪,師尊呢?”
劍靈忠實記錄:“昨天你師尊背著你,走著走著便入了一道迷陣,再穿出來就到了半山腰。”
它隔著牆,遙遙往下一指:“山穀迷霧中似是有一座城鎮,不過你沒醒,你師尊就沒帶你深入,在半山腰隨便找了間廢屋安頓下來了。”
“連師尊都沒法一眼看透的迷陣……”沈映宵,“所以我們找對地方了?”
他想出門找找淩塵去哪了,下床時手腕卻稍稍一緊,像被什麼無形的東西牽了一下。
沈映宵低下頭,看向腕間的玉鐲,就見上面連著的鏈條不見了,乍看隻是一隻普普通通的鐲子。
正低頭研究著,忽然門被推開,淩塵走了進來:“醒了?感覺如何。”
沈映宵敲蜷縮了一下指尖:“啊?嗯,挺好的。”
淩塵想起昨天的事,原本有些不自在。但如今看到徒弟這副模樣,他忽然又覺得氣順了不少。
沈映宵正低頭看著土炕,忽然淩塵俯身按了按他的唇角:“昨日那麼伶牙俐齒,今日怎麼突然沒聲了?”
沈映宵:“!”竟學會翻舊賬了,師尊變得不正經了!
剛把自己拚起來的魔尊:“正道修士都是假正經,你師尊自然也一樣。”
沈映宵蹙眉:“你才假正經,師尊他有分寸。”
魔尊:“……?”
淩塵覺出他表情有異,收回手蹙了蹙眉:“怎麼
?還是難受?”
“沒事了。”沈映宵搖了搖頭,把話題引回正事,“我們莫非已經進了那座長壽鄉?”
淩塵點頭:“這裡是山腰,下方山穀中有一座城鎮,籠著迷霧看不清楚,但我見邊緣偶有人影,應該沒錯。”
沈映宵時來了精神,站起身:“我已經好了,下去看看吧。若拖得太久,失了先機反倒不妙。”
淩塵嘴唇動了動,但沒等話音出口,沈映宵已道:“師尊彆想著把我留在這獨自去探——我不同意,我會溜過去。”
淩塵:“……”
他同這孽徒對視許久,終是歎了一口氣,搖搖頭遞給沈映宵幾枚符篆:
“此地也有大陣,隻是暫時看不清效用,需做足準備——這些符篆是我前一陣製的,僅需微薄靈力便可觸發。你的靈力如今沾了我的氣息,正好用它。”
沈映宵這次聽話了,乖巧地伸手接過。
淩塵刻的小玉符精致無比,藝術品似的,沈映宵拿到就不舍得拋開,愛不釋手地把玩了一路。
直到兩人下到山穀,隱約覺得前面有人影,沈映宵才收起它,將它仔細揣進袖子裡。
……
站在山腰往下看,穀底幾乎是一片濃霧,偶爾才能看出房屋的輪廓。
但如今真正來到下面,霧氣反倒不濃了。放眼望去,景象竟頗為開闊,稱得上秋高氣爽。
沈映宵的目光先是在周圍掃了一圈,然後才又落回村口。
定睛一看,就見一個書生打扮的年輕人一瘸一拐地扛著扁擔,往城外的小樹林走過去了。
出了城,書生才看清了城外的人。他略微一怔,很快便熱情地迎了上來:“兩位仙長從何而來?——來了就是緣分,進城歇歇吧。”
文人,又是瘸子……
沈映宵同淩塵對視一眼,想到了先前遇到的那老人口中的“阿兄”。
……也不知是否為同一人,若是如此,倒當真是巧。
沈映宵想起自己先前的推測,認真打量了書生好幾眼。
然後發現,這竟然真是個沒有修為的凡人。
腦中閃過那個抽著旱煙的枯槁老人,又看看面前這臉色紅潤的青年,沈映宵心中升起疑問:毫無修為的凡人,真能將不變的容貌維持幾十年?
而且不隻是容貌,這人的身體竟然也頗為健康。除去接歪的腿骨,他整個人甚至配得上一句“年輕力壯”。
劍靈也疑惑極了:“這真的是那個‘阿兄’,不是其他被打斷過腿的人?”
沈映宵心道:“試試就知道了。”
他擺出自己最具欺騙性的純潔微笑,對著那書生溫聲回應:“歇就不必了,我們是想打探一個人。”
書生熱情不減:“找誰?你儘管說,我帶你去城中找。”
沈映宵知道這人看不破他和淩塵的修為,便乾脆將兩人偽裝成初出茅廬的菜鳥,開始瞎編:
“我同師兄下山曆練,途經此地,在海邊
偶遇了一位壽數將近的老人。
“我們出海時承了他的情,想將人情還上,便問有什麼能為他做的。
“那位老人想了許久,隻說年少時阿兄走失,是他的一塊心病。因此托我們尋人,活要見人,死也要讓屍骨歸鄉。”
一邊說,他一邊暗暗打量這書生。
然後很快就從對方的反應中窺出端倪。沈映宵頓時確定了——眼前這人,八成就是老人口中那個神奇失蹤,又神奇出現的“阿兄”。
對面,書生的表情十分複雜。
過了好一陣,他忽然冷淡下來:“你們回去吧,告訴他他那兄長已葬身虎腹,不必來尋。”
沈映宵望著面前的城鎮,把不聽人話的愣頭青演得活靈活現:“我見這林中沒幾隻老虎,沒準隻是謠傳——來都來了,我們還是先進城找找。”
“有什麼好找的!”書生臉色難看,“說了葬身虎腹就是葬身虎腹,我騙你們做什麼。趕緊走!”
淩塵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
劍靈也對沈映宵奇道:“這人居然吼你,倒是有些膽識。”
凡人對上修士,態度多以崇敬和畏懼居多,畢竟任誰面對一個動動手指就能送他往生的陌生人,都難免心懷警惕,甚至恐懼。
也正因如此,先前他們在凡人城鎮打探消息時,才極為順利,人人知無不言。
……有了比較,這書生對待修士的態度,頓時顯得格外古怪。就連剛才發自內心的熱情,也總是有些不對勁。
兩方正對峙著,突然又有一行人從城門走了出來。
城主一看這邊的景象,連忙嗬斥道:“你小子乾什麼呢!來者是客,哪有把人家往外趕的道理。”
書生聽到他的聲音,臉色一變,不說話了。
城主則堆起熱情的笑容,朝著沈映宵和淩塵,小跑過來:“沒想到竟有修士老爺大駕光臨——怠慢了,怠慢了!二位若不嫌棄,還請來城中一坐,我設宴給你們接風!”
沈映宵拿出剛才的說辭,歎了一口氣:“我們是來尋人的。”
城主大手一揮:“先吃飯先吃飯,正事在宴席上慢慢說。”
沈映宵:“……”這一村子人都挺自來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