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6 章(1 / 1)

不管丟的到底是誰,沈映宵現在滿心都是把人找回來。

聽劍靈說,他跌進來時,淩塵還在林中。沈映宵於是想回樹林找,可放眼望去,遠處茫茫一片樹影,根本分不清哪裡是來時的方向。

猶豫片刻,沈映宵離了破廟,打算先圍著外城繞上一圈:這座城極可能與魔種相關,淩塵見了不會不管,如果他離開樹林往城裡走,自己或許能在半道與他相遇。

沈映宵於是收好劍,往稍有人煙的地方行去。

……

本以為藏在深山老林裡的城鎮,氣氛和居民都會十分詭異,誰知走著走著,沈映宵卻發現這裡滿是尋常集鎮的生活氣息。

這讓他一時有些恍惚,感覺自己隻是在普通的外城散步。

可能換了身衣服的確管用,平時他用分身一身黑衣走在路上,又戴著面具,鮮少有人敢同他搭話。如今穿了身白的,倒是有熱情的小販笑眯眯地招呼他。

沈映宵看了一眼擔子裡草編的小玩意兒,沒有停步。他正要繼續往前走,忽然斜前方傳來一聲怒吼——兩個中年男人迎面遇上,愣了片刻,突然打成一團。其中一人一拳過去,另一人的鼻血就濺在了地上。

……等等,鼻血?

沈映宵倏地望向他們,心中驚訝:“這是活人?”

據他所知,那些用來填充青竹鎮的傀儡,平時外表與常人無異,可唯獨沒有血液。

……而這兩個打架的人,卻居然能血濺當場。

沈映宵想了想,揮揮扇子,像個多管閒事的世家公子一樣走過去搭話:“兩位因何鬥毆啊?”

那兩人一個身材壯碩,黑的像炭。另一個身形瘦高,白如面皮,乍一看仿佛黑白無常正在打架。他們打得天昏地暗,聽到有人問話也不搭理,早已殺紅了眼。

沈映宵合攏折扇一點,殘存不多的靈力橫插進兩人中間,硬生生將他們分開。

那兩人隻是凡人,在修士面前毫無反抗之力。掙紮了幾下見動彈不了,隻得轉頭看向那個多管閒事的混蛋,敢怒不敢言。

沈映宵把兩人往隱蔽處帶了帶,又問了一遍:“你們從何而來,何時到的此地,因何鬥毆?”

聽到他問,那個黑炭般的壯碩男子朝對面唾了一口:“我們都是北嶼趙家的護衛,前兩日陪主人家送一批貨去南邊,路上卻遭山匪血洗。混戰中我摔暈過去,醒來時周圍已經遍地屍體——所有人都死了!隻有這小子和山匪頭目勾肩搭背,定是他將路線告知了山匪!”

沈映宵於是又轉頭看著那個白淨高瘦的人,好奇:“你跟山匪是一夥的?”

黑炭壯漢怒而搶答:“他是我徒弟!一身功夫都是我教的,本該與我一同為趙家效力,可他卻…!”

沈映宵:“原來如此……”孽徒還真是遍地都有。

正想著,那孽徒卻也呸了一口,他抹掉被打出的鼻血,陰冷道:“護衛?我卑躬屈膝跑去給人當護衛,為的就是這麼一天!——當

初趙家假扮劫匪殺我父兄,吞我家財,逼我家人上山落草之時,就該想到今日!”

黑臉壯漢愣了愣,旋即更怒:“趙大與你有仇,你去殺他便是,我等都是與你出生入死的兄弟,你竟然……⊕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孽徒陰冷依舊:“若無你這樣的狗腿,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家主,如何作威作福!”

眼看著兩個殺紅了眼的人又要打到一起,沈映宵連忙攔下:“等等,等等,既是遭了山匪,你們怎會出現在這座城鎮當中?”

黑臉壯漢道:“山匪走後我爬起來,繞路到半山腰,趁他們過崖時推下巨石砸死了幾人。可這小子運氣好,竟沒被砸中,我便抱著同歸於儘的心思將他撲到崖底,剛掉下一半就眼前發暈,再睜眼時就到城裡了。”

孽徒大慟:“砸死我七弟的果然是你,我就說好端端的,巨石怎會落得如此蹊蹺,受死吧!”

靈力都攔截不住,兩個人又嗷嗷地打成一團了。

沈映宵:“……”

一筆糊塗賬,他也懶得幫忙算,問完話就撤了靈力,在拳拳到肉的悶響中離開。

“看來我先前的確不是中了陷阱,而是這座城就是這麼拉人的——四面八方墜崖的、迷路的、往深山老林裡亂鑽的,恐怕都在這了,這麼一算,城裡的確有不少活人。”

多多少少得了些情報,沈映宵心下稍安。他一邊走,一邊凝神打量著周圍。

此時正值白天,街上的人三兩成行,言笑晏晏,氛圍和睦極了。路上竟還有孩子當街撒喜糖。

沈映宵迎面被拋了一把,他側身躲開,看著幾個挽著籃子的小童笑嘻嘻跑了過去,又低頭看看腳下無人問津的糖塊,心想若這裡真是一座普通的凡人城鎮,那的確稱得上富貴安寧。

……可惜就連他也分不清街上究竟哪些是人,哪些是傀儡。這副安寧景象如同泡沫,隨時都可能消失。

漫無目的地沿著外圍逛了半日,始終沒遇到淩塵,也沒看到哪片樹林眼熟。

想了想,沈映宵轉頭往深處走,去了城中茶樓。

這地方消息多,也醒目,若淩塵沒打算找他,而是直接進了城,或許會先往這邊來。

……

然而在茶樓裡等了好一陣,還是沒能等到淩塵。

倒是茶樓裡那個閒的發慌的說書人擺弄擺弄驚堂木,晃晃扇子,最後實在坐不住,朝他走了過來。

沈映宵知道自己身上這亮晶晶的白衣,放到修仙界叫光風霽月,放到凡人城鎮則像一個不知白衣難洗的冤大頭。

見有人主動過來閒聊,他自然不會退拒,便乾脆頂著冤大頭的形象在袖中翻找,最後找出一點用來煉器的金銀,連同靈石一並丟過去,旁敲側擊地問出了一些事。

“我在這裡生活了多少年?”那說書人把玩著新鮮熱乎的靈石,笑眯眯道,“怕有二十餘年了。”

沈映宵見他言行靈動,像個活人,於是問:“待這麼久,不閒無聊?你莫非沒想過該如何離開?”

“離開?”說書人撚了撚山羊胡,面色古怪,他打量著沈映宵,“您還不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吧。”

沈映宵:“若是知道,我會坐在這同你閒聊?”

說書人哈哈笑了:“此地乃‘金盆洗手城’。”

沈映宵:“?”……什麼城?

說書人:“其實最初並未特意起名,隻是傳著傳著就都這麼叫了。您大概不知——這裡正是四國兩宗的交界之地,是個沒人管的混亂地方,外界都傳,若俠盜散修想金盆洗手,從此不問世事,便可來此地退隱。”

他抬手往遠處指了指:“城邊有一口洗心革面井,入城之人,需在三日內打來那裡的水,於金盆中洗手淨面,便能與外界紛擾劃清乾係,拋棄爭鬥之心,安然隱歸。”

沈映宵不由想起了剛才那一對打破頭的黑白無常:“若不肯拋棄爭鬥之心,也不想金盆洗手呢?”

說書人臉色微沉:“那便並非同道中人,不能留在城中。”

頓了頓,他很快又笑開了:“可見識過我們這的和諧安寧,又有幾人舍得離開呢?您也好好考慮考慮——再沒有比金盆洗手村更宜居的地方了。”

沈映宵心不在焉地應付過去,心思依舊在魔種身上。

想起前不久的極樂城,他迅速鎖定了可疑目標,問道:“既然叫做‘城’,這裡可有城主?”

“當然有了!”說書人啪的合上折扇,來了興致,“不過這會兒可見不到,城主大人今日娶親,正忙著呢。”

“娶親?”沈映宵想起了路上看到的喜轎,“是從外面抬進來的?”

說書人唇角一勾,臉上露出曖昧的笑,整個人飄蕩著八卦的氣息。他搖了搖頭:“原本應該是這樣,可城主迎親時,恰好遇到一個突然出現的外地人——聽說那姿容相貌,嘖嘖,像天仙落下來似的,城主當即就把手裡的花球砸了過去,拋下花轎抓……咳,請了那人成親去了。”

他咂咂嘴:“可惜我當時不在現場,隻能聽幾個同行轉述,否則真想親眼看看天仙是什麼模樣。”

沈映宵:“……”

……突然出現的外地人。

……姿容相貌像天仙落下來似的。

——師尊?!!

沈映宵險些捏碎了桌角,心裡大罵:“娶親娶親,天天娶親,那幕後之人對大婚究竟有什麼執念?煩死人了!”

魔尊倒是笑得開心:“婚禮風俗已持續萬年,乃天地間約定俗成的融合之道,以它為儀式,最易蒙蔽天道,求得速成。而且大婚當夜便能雙修,當中妙趣你若不懂,本尊可以慢慢教……!”

話沒說完,就被迎頭砸了一劍。

劍靈:“……”你看看他都氣成什麼樣了,這時候招惹他乾嘛。

沈映宵沒管那眉飛色舞的說書人,無言起身,攥著劍柄轉身出門。

魔尊見他忙得沒空砍人,更開心了,不記打地飄過去:“小劍修走這麼快作甚?是去救人,還是搶親,還是趕著欣賞你師尊身著婚

服時的風采啊?”

沈映宵沉默片刻,忽然摸了摸手上雪白的劍,微笑道:“他再出一聲,我就帶你去果樓裡捅榴蓮。”

“!”劍靈小臉刷白,轉身一巴掌,把又要開口的魔尊拍飛出去。

身邊頓時清靜。

沈映宵冷哼一聲。若非他自己碰不到靈體,他一定要關起魔尊當沙袋,吊起來揍個九九八十一天。

……

這裡的城主府倒不像極樂城一樣難找,沿路往城中走,很快便看到了一座精致的院落。

沈映宵擰著眉頭看過去,遠遠便看見一群人在收拾鑼鼓,打掃落了滿地的鞭炮碎屑,一片紅色甚是喜慶,沈映宵卻看得一陣陣冒火。

但他理智倒是還在,知道有頭頂大陣在,自己這會兒用不出靈力,隻好謹慎行事。

恰好此時已經傍晚,沈映宵沒從正門走,隻遠遠繞過,去了大院側面。

等到天色黑透,他找出一件黑色外袍,當做夜行衣穿在外面。然後艱難弄出幾隻藥蝶,讓它們飛過院牆探路。

可惜如今的藥蝶飛不了太遠,好在探清院牆底下綽綽有餘。

等巡邏的侍衛走遠,沈映宵挑了個偏僻的位置,無聲翻過院牆,落在地面。

前廳那邊,那位不知是人是鬼的城主正在宴請賓客,觥籌交錯十分熱鬨。

沈映宵沒有驚動那些人,隻悄悄繞到了後院,他看著這一方不小的漆黑院落,有些糾結該往哪走。

正想著,身邊的枝頭上撲棱棱飛起一隻鳥,那鳥飛出幾丈,落在了斜前方的另一棵樹上。

突然驚起的鳥嚇了沈映宵一跳。一團漆黑中,他也看不到那隻鳥落在了哪,隻能聽到羽翅拍打的聲音。

反正現在也沒有線索,往哪找都是找。沈映宵循著聲音,鬼使神差地往那隻鳥落下的方向走去。

走了一段,那鳥或許是以為沈映宵在追它,很快又撲棱棱飛出一截,沈映宵照舊跟上。

這麼幾次過後,沈映宵步伐一頓,看到一間亮燈的屋子。

他屏息潛到窗下,無聲捅開一個破洞,湊近往屋裡一看,就見裡面燭光晃動,點著幾對喜慶的紅燭。

火光照亮了飄著淡香的婚房,照亮了床上亂七八糟的花生瓜果,也照亮了一道坐在床邊的人影。

那人穿著一身嶄新的婚服,蓋頭垂落看不到臉,兩手被紅綢束著,牢牢捆在床柱上。他像是已經被綁來了不短的時間,袖袍滑落到小臂,腕上被紅綢勒出了幾道淤青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