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頭管事大步走到床邊,沉著臉掀開了帷幔。
看清裡面的狀況,他怔了一下。
床上的景象和他想象中不同,並沒有什麼“相互勾纏的兩個人”,隻有客人抱著一隻披了紅衣的長枕,醉醺醺地對它胡言亂語。
難怪隔著紗帳看進來時,那個“紅衣花魁”貼在客人身上,顯得格外柔若無骨。原來不是“若”,而是真的沒有骨頭——它隻是一隻無辜被抱的普通抱枕罷了。
牛頭管事:“……”
……
牛頭管事強闖進門的時候,另一邊。
沈映宵如法炮製,給戚懷風也套上了客人的衣服,將他偽裝好,然後拉起人就跑。
這段走廊其實不長,沈映宵的修為也沒有真的被封。
徹底掙開蝕心印的桎梏之後,他拉著這個不省心的師弟,眨眼便閃身到了走廊儘頭,一頭紮進了陣法當中。
沈映宵自己打著被抓進祠堂的主意,行事無所顧忌,但這個虛弱版師弟卻不能留在樓裡。
既然沒法將戚懷風收進本命洞府,那就隻能走彆的路送他出去。
剛才沈映宵以花魁身份去前廳時,險些在陣法中摔倒,那時他清晰地從岔路上感覺到了外界的氣息——那條走錯的路,似乎通往極樂樓的後院。
隻要到了院裡,把戚懷風交給分身,就能用分身帶著人闖出去。那裡已經不算樓內,就算分身現身,也不會引起太多警惕。
……
進了陣法,沈映宵循著剛才死記硬背的路線,榨乾了自己那點在師尊身邊硬生生熏陶出來的陣法造詣,帶著戚懷風,在隧道般黑暗的陣法中小心前行。
戚懷風剛被他喂了迷藥,這會兒神智全被蝕心印掌控,正處於那種讓乾什麼就乾什麼的狀態。
拉著他走,他就亦步亦趨地跟上,乖巧過頭,沈映宵忍不住多看了他幾眼。
這模樣的確新鮮,但放在戚懷風身上卻又看得人冒火。沈映宵忍不住低聲道:“怎麼會有你這麼……”這麼丟人的氣運之子,看看都把自己糟蹋成什麼樣了。
可惜現在得分神留意著出逃路線,否則他定要抽出時間將這人罵上八百個回合。
沿著“隧道”,沈映宵一步一步小心走著,終於接近了他印象中的出口。
他鬆了一口氣,正要加速過去。可就在這時,腳底陣法變換,原本漩渦般靜靜流淌著的陣紋,猛地變成了尖銳的棱角,迷陣眨眼化為殺陣,四周豎起屏障。
那道近在咫尺的出口,也瞬間隱沒其中。
沈映宵隻得頓住腳步。下一刻,他身後忽然傳來一聲桀桀冷笑。
沈映宵心中一驚,倏地回過頭,就見馬面站在他們身後,手提鐵刺,面具泛著陰森寒光。
劍靈也是一驚:“居然真的有人是桀桀桀這麼笑的!”
沈映宵:“……?”
師弟都要被無良管事抓回去當花魁了,現在是想這些
亂七八糟的時候嗎?
對面,馬面又發出一串陰冷的笑聲,目光在沈映宵和戚懷風身上打轉:“早就覺得你倆有問題,在前廳就敢隔著客人勾勾搭搭,當我沒看見?”
他抬手一鞭抽了過來,帶起一片血腥厲風。
沈映宵把戚懷風往身後一拽,取出藏在袖中的發簪化成長劍,劍尖在迎面而來的荊棘鐵鞭上一點。
錚一聲金屬撞擊的清響,那條鞭子換了朝向,擦著沈映宵身側,轟然砸在地上。
馬面咦了一聲。常人遇到鐵鞭,往往措手不及,即便擋住,剩餘的鞭稍也會繼續掃到人身上,再不濟也會卷住對方的武器,可對面這人……
馬面面色古怪:“莫非經常有人拿鞭子抽你?☉_[]☉來[]_看最新章節_完整章節”
沈映宵想起自己在天行宗後山挨的那些鞭子:“……”
……打架就打架,哪那麼多廢話!
他抬手便飛了一劍過去。
“劍意比往日淩厲。”魔尊悠哉悠哉地飄在旁邊點評,“惱羞成怒實乃提升修為的利器。”
劍靈:“……”
你可少說兩句吧,揍人很累的。
……
兩個魂體能飄著觀戰,沈映宵卻隻能埋頭乾仗。
沒交手幾下,他便被轟然震退——馬面的靈力極為駁雜,可他的修為卻居然已經堆到了分神期,幾次交鋒便震得人肺腑顫動,喉間泛上一股腥甜。
……有些棘手。
不過磕點丹藥也不是不能打。
沈映宵正想摸藥瓶,誰知這時,對面忽然多了一道身影。
——牛頭撕開屏障,從陣外走來,周身隱隱帶著未散的煞氣。他目光一掃,視線便停在了沈映宵身上。霎時間,他眼神似乎變得更凶惡了。
沈映宵心裡咯噔一聲。牛頭沉默寡言像個老實人,可被這人盯住時,他卻覺出了遠超面對馬面時的壓力。
一個管事就已經很麻煩了,兩個人加在一起……
沈映宵越想越覺得不妙。
事到如今,若想帶戚懷風離開,似乎隻能動用分身了。
他握劍的手緊了緊,往後退了兩步調整角度,想確保分身出現的一瞬間便能擊殺這兩個管事,這樣一來或許還能瞞住。
“哎喲,這眼神真是嚇人,該不會是想引爆元嬰與我同歸於儘吧?”
馬面見同僚來了,更加放鬆,他陰陽怪氣地嘲諷起來:“想不到這麼軟的身體,竟能長出一副硬骨頭——可你彆忘了,比起我,你離你那個姘頭更近,若最後不僅殺不了我,反倒把你的自己人帶走,那可就好笑了,哈哈哈……!?”
嗤的一聲,一道鐵刺從後貫穿他心口。
奸笑聲戛然而止。
幾乎同時,幽青烈焰騰起,連人帶汙言穢語都被灼燒成一片灰燼。
沈映宵的臉頰被火光映亮,他望著那片熟悉的火焰,結結實實怔在當場。
牛頭一揮鐵刺甩去上面的灰,袖擺拂過,眨眼他腳下便一
片乾淨,灰塵儘散ツ[]ツ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仿佛方才什麼都沒發生。
熟練地善過後,牛頭抬起頭看向沈映宵。
正要開口,對面卻響起一道驚疑不定的聲音。
他這個很能亂跑的師兄終於回過了神,溫潤的嗓音裡藏著實質般的怒火:“你奪了他的本源火種?!”
牛頭:“……?”
……真想敲開這人的腦袋,看看裡面裝的是不是都是水。
他欲言又止,往那邊走了一步。
沈映宵立刻將劍尖對過來,警惕地後退。
牛頭打量了一眼,發現這傻子師兄眼看就要退進殺陣,他一展手裡的靈力,攔腰將人橫卷過來。
“牛頭管事”不想暴露得這麼早,純粹是擔心沈映宵演技不行,關鍵時刻露餡。若讓那巨腿跑了,後患無窮。
先前他以為隻要客人不主動侵擾,沈映宵就能老實縮在房間,跟極樂樓相安無事。
可誰知這師兄平時一副想套麻袋揍他幾頓的模樣,現在見他真的出了事,卻反倒要不計後果地帶著“戚懷風”逃走。
……若繼續瞞著,這倔得不行的師兄,沒準真要像馬面說的一樣自爆元嬰了。
牛頭管事無奈地歎了一口氣:“是我。”
沈映宵被他鉗在手裡,警惕地盯著他。
牛頭管事從聲音到氣息,都讓他十分陌生,誰知說起話來卻一副他倆很熟的樣子。
不過最初的震驚和混亂過後,想起剛才那一道幽青火焰,又想起戚懷風先前化作他模樣時使用的丹藥,再看看這專愛捅人心窩的殺人手法……
沈映宵猛然冒出一個念頭,他小聲道:“那個……是分身?”
牛頭管事點了一下頭。
沈映宵回頭看了看可憐的“戚懷風”,又看看牛頭,難以置信:……火靈分身也太耐用了吧,這麼折騰都不散??
突然得知的真相,完全推翻了沈映宵進極樂樓以後的認知,他本能地開始從頭往後捋。
沒等捋出什麼東西,牛頭管事忽然偏了一下頭,好像聽到了動靜。
下一瞬,他忽然奪過沈映宵手裡的劍,將劍封好藏到身上,然後抬指在他眉心一點。
沈映宵神誌頓時昏沉起來,被擠到角落的蝕心印遲滯片刻,瞬間反撲,重新掌控了他的行為。
幾乎同時,身後的殺陣屏障被撕開,戴著閻王面具的樓主走了進來,面色難看:“怎麼回事!”
牛頭回過身:“馬面行動有異,我一過來就看到他帶著兩隻爐鼎,不知要跑去哪,我升起了殺陣,可惜沒攔住他。”
樓主罵了一聲:“好色的狗東西,做事永遠看不懂場合!”
樓裡人手緊缺,平時馬面偷偷帶兩個普通花魁出去玩也就罷了,權當是犒賞。可今天他居然敢把最頂級的兩個帶走玩雙飛——眼看著就到萬花宴了,給城主的祭品也是他能碰的?!
八成是剛才采補的響動聽多了,一時興致上來,便什麼都不顧了。
“居然敢跑,等他回來定不能輕饒。”樓主心裡琢磨著對馬面的處罰,卻又覺得那小子這次做的太過,過分到簡直像另有隱情似的。
樓主的目光在牛頭和沈映宵身上轉了轉,隱帶狐疑。
片刻後,他忽然一指沈映宵:“這人身上的蝕心印,似是不太穩固。反正萬花宴近在眼前,一會兒你帶他去烙上永久印記。”他陰冷毒蛇般的目光盯著牛頭,帶著幾分審視:“沒問題吧。”
牛頭:“自然。”
樓主哼了一聲,還想說什麼。但令牌忽然閃動起來——後院竟然有人入侵,那裡的屏障被撕裂了。
能突破那道防禦,來人的修為恐怕已有合體期。
……等等,合體期的修士?
樓主腦中忽然跳出一道戴著銀面具的囂張身影。
他後知後覺地一拍腦門:糟了,平時搶人搶習慣了,差點忘了這個仙靈之體是有主之物。而且那個“主”還沒死。
樓主:“……”想來是那銀面人發現不對,找過來算賬了。難怪剛才自己心口隱隱發涼,像被凶徒惦記上了一樣。!